恐怖蜡像馆

[美]罗杰·托利

格里夫·威尔克斯非常喜欢恐怖蜡像馆,喜欢到发痴的程度。他是一家杂货店送货的小伙子,他总是利用上班时间,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每星期去参观蜡像馆一两次。

即使是在白天,恐怖蜡像馆门前的红黄两色霓虹灯也亮着,格外引人注目。

在进入恐怖蜡像馆之前,参观者要先经过一条黑暗的、阴森森的走廊,从走廊出来后左转,参观者就可以看到血腥的谋杀场景:一个老头正坐在厨房吃晚饭,一个金发披肩的女郎,正把刀插进他的脖子中。老头的晚饭是两根蜡香肠和两块蜡泡白菜。接着是一个绑架的场景,梯子的顶端从育婴室的窗口伸出来,绑架者正从窗户向外爬,他露出上半身,腋下挟着一个小男孩。另外,那里还有马拉在浴缸中被夏洛特刺杀的场景,还有克里斯蒂用他的长筒袜勒死一个女人的蜡像。

格里夫喜欢每一个场景,从不厌倦。一般的参观者总是带着庄严而惊讶的神情盯着那些场景,但格里夫不是。他总是忍不住要露出微笑,甚至想要大笑。这些场景非常滑稽,为什么不笑呢?

再往里走,展示的是一些拷打折磨的场景,既有古代的也有现代的,当然,刺杀肯尼迪的场景也在那儿,甚至还有前几个月刚刚发生的谋杀场景。

格里夫对恐怖蜡像馆的第一个愿望,就是在那里待一个晚上。有一天晚上,他口袋里装了一个吉士汉堡,很轻易地就满足了自己的这个愿望。

蜡像馆里面有三个工作人员,还有一个在门口卖票的胖胖的中年男人,格里夫对这些了如指掌。在里面工作的三个人是两男一女,那个女人也很胖,40岁上下,一头棕色的卷发,戴着一副眼镜。她在蜡像馆的正门前检票。

在里面工作的两个男人中,有一个负责解说,虽然认真听他解说的人并不多,但他总是说个不停;另一个男人一头黑发,也像那个女人一样戴着一副黑边眼镜。格里夫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只是看到他在馆里走来走去,有时会去阻止那些想爬上展示场景中的小孩,也许他还会管管小偷,也许是在那些黑乎乎的地方保护妇女不受到骚扰。

他注意到蜡像馆晚上9点30分关门,所以在9点15分时就开始催参观者离开。格里夫经常在晚上逗留到最后,所以他知道溜进一个黑暗的角落是非常容易的。在角落一扇门后面有一间工作人员专用的衣帽间,他还从那个方向听到过抽水马桶的声音。

11月的一个晚上,格里夫躲到角落的黑影中,听到三个工作人员正准备离去。那个名叫米兰达的女检票员从售票员弗兰德手中接过钱盒,仔细地数好钱,然后把它放到衣帽间的某个地方。格里夫对钱并不感兴趣,他唯一感兴趣的就是在这里待一个晚上,然后可以向人夸耀这件事。

一个男人喊道:“米兰达,晚安,明天见。”

米兰达应声说:“没有别的什么事了吧?我也要走了。哎哟,我真是累坏了!不过,我今天晚上还要去看歌剧。”

另一个男人毫无兴趣地重复道:“歌剧?”

显然,弗兰德交了钱后,就从前门走了。格里夫看到他关上了前门,熄了门前走廊里的灯,并从外面把门给锁上了。

格里夫依然静静地站在一个角落中。听到后门关上的声音,听到他们锁门的声音。他又一动不动地等了一会儿,他对他们放衣服的那间房子很好奇,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它,所以就踮着脚尖走到那里。他随身带着火柴和香烟,借着火柴的光,找到了电灯开关。屋里放着一张旧桌子,四个铁柜子,一个锡废纸篓,一个雨伞架,还有一个书柜。书柜紧靠着墙壁,里面放着几本书,墙壁原本是白色的,现在已经泛黄了。

格里夫拉开一个抽屉,发现里面有一个磨得很旧的木头盒子,盒子是锁着的。他曾经看见售票员拿着它从前门进来。格里夫想,也许他可以拿着这个离开,但他又不想那么做。他用手背擦了擦木盒,他居然擦一个他不想偷的东西,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笑。

格里夫开始玩了。他找到开关,把灯打开。他慢步走过肯尼迪被刺的那个场景,肯尼迪躺在一个白色的手术台上,肯尼迪夫人和许多医生焦急地围着。这一次,他被那个绑架者从楼梯上爬下来的样子逗得咯咯笑了起来。那个被绑架的小孩看上去非常平静,他像是坐在婴儿室玩积木。格里夫觉得饿了,就拿出汉堡咬了几口,然后又把它包好,重新放进口袋。

他跨过铁栏杆,走进克里斯蒂用长筒袜杀人的场景前。自己竟然能够跟他们在一起,他对此感到异常兴奋。现在克里斯蒂这个杀人犯离他只有几英寸远。那男人的喉咙被丝袜深深地勒了进去,格里夫伸出手摸了摸受害人冰凉的面颊。他那突出的眼睛是玻璃做的,格里夫没有摸它们,觉得有点恶心。

两个小时后,他开始哼《上帝就在你身边》和《耶稣爱我》这两首教堂里唱的歌曲,尽管他一点儿也不知道歌词是什么。接着他开始抽烟。

凌晨2点的时候,他开始感到有些厌倦。前门和后门都是从外面锁上的,所以他虽然试图从两扇门那儿出去,但是不行。他觉得肚子很饿,就把已经干了的吉士汉堡包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把三张椅子拼在一起,在上面睡了一会儿。在椅子上睡得很不舒服,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醒来。他真的在凌晨5点的时候醒了,起身洗了一把脸,然后又去看蜡像展。这次他拿了一个纪念品——伍德罗·威尔逊的领带。蜡像馆上午9点30分开门,还没到9点钟时,格里夫就躲到一个黑黄相间的中国屏风后面去了,这个角落非常隐蔽。屏风前面放着一张床,**躺着一个留小胡子的蜡人,他是被他妻子毒死的。

9点30分后,陆陆续续地就有参观者开始进来了,那个高个儿的工作人员又开始他那枯燥的解说。10点后,等人多起来了,格里夫才敢出来,然后混到人群中,离开蜡像馆,他有点累,但是很高兴,口袋里放着威尔逊的领带。不过,转念一想,这么精彩的故事,他该跟谁说呢?那个杂货店的傻伙计乔伊吗?他才不配呢!不能跟乔伊那样的人说。

格里夫上班迟到了半个小时。他走进杂货店,匆忙而礼貌地说:“西蒙先生,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这时正好有送货的活儿要他做。格里夫就把自行车推了出去,把货物放在前面。

格里夫和他母亲住在一起。他的母亲是个售货员,在一家销售长袜、内衣的商店工作。她丈夫在格里夫9岁时离开了她,格里夫是她唯一的孩子。让他母亲感到遗憾的是,格里夫在高中毕业前一年退学了。接下来整整一年的时间里,格里夫要么在家里睡懒觉,要么上街找他的朋友们聊天,整日无所事事。让他母亲感到欣慰的是,格里夫在西蒙杂货店送货,到现在已经干了一年,并没有成为一个小流氓。他母亲觉得他已经安定下来了。

那天晚上格里夫回到家时已经6点30分了,他编了个故事说,他昨天晚上遇到利奇了。利奇在当兵,刚好休假回家,他们两个人就在利奇家一直聊到深夜,利奇的父母邀请他留下过夜,于是就在他们家的沙发上睡了一觉。他母亲相信了他的谎言,还为他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格里夫不想跟任何人提起他昨天晚上的经历,因为别人可能会觉得那算不了什么。他看了看伍德罗·威尔逊的领带,那是一条灰色的丝绸领带,很老式,看上去很昂贵。他把它放进了衣柜,和其他领带挂在一起。那一天,格里夫好几次想象蜡像馆的工作人员注意到了伍德罗威尔逊的不同,然后大叫道:“嗨!威尔逊的领带跑哪儿去了?”一想到这儿,格里夫就忍不住要笑出声。

但是,24小时后,这奇异的经历的魅力开始消退,他不再为此而激动了。只有在骑车经过恐怖蜡像馆时,格里夫才会感到心猛地一跳,他的血会流得更快一点,异常兴奋,但是他没有买票进去看自己的杰作。

一天下午,格里夫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绝妙的主意,他一边骑车去西蒙杂货店,一边忍不住兴奋地笑了起来。这主意会让公众大吃一惊,会引起他们的关注的。

什么时候行动呢?这需要精密的计划,果断的行动,这正是格里夫所崇敬的。所以别着急,最好等一两天,好好地计划一下。

整整两天,他都在花时间考虑这一计划。他到当地的游戏厅玩游戏,一边玩,一边喝着啤酒。在玩游戏的时候,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恐怖蜡像馆,考虑具体该怎么做。

第二天晚上,在陪母亲吃完晚饭后,格里夫去蜡像馆买了一张门票。

卖票的男人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他正低头忙着找零钱和撕票,这很好。晚上9点,格里夫走进蜡像馆。

那些展览已经不像往常那样吸引他了,但他依然看着。格里夫轻轻笑起来。伍德罗·威尔逊的领带仍然没有系上,好像没有人注意到它不在了。他记得,那个四处巡查的工作人员是那天晚上最后离开的。格里夫猜想他身上可能带着钥匙,那么他应该是最后一个被杀的。

第一个杀的应该是那个女人。格里夫在参观的人群慢慢离开时又躲到一个黑暗的角落中。米兰达穿着外套,戴着帽子,向展览厅的一个人说了声再见,准备从后门离去。当她经过格里夫身边时,格里夫冲了出来,一只胳膊从后面扼住她的喉咙。她只轻轻地哼了一声。

格里夫双手用力地扼住她的喉咙,不让她发出一点声音。终于,她一动不动了。格里夫把她拖到衣帽间左边的一个黑暗角落中。期间,他不小心踢翻了一个空盘子,但是,那两个男人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一个男人问:“米兰达走了吗?”

“没有,她没走。”

说这话的男人来到走廊,望了一眼空空的衣帽间,那里的灯仍然亮着。“看来她已经走了,我也要走了。”

这时,格里夫冲出来,用同样的方式扼住这个男人的脖子。这次可没那么容易,因为这个男人使劲地挣扎,格里夫猛地把那男人的脑袋撞向木地板。他虽然瘦削,却很有力气。撞击声引来了第二个男人:“怎么了?”

格里夫用力攻击这个人的下巴,但是没有打中,只打到他的脖子上。但是,这个矮个儿男人已经被这一击给吓晕了,没能避开随之而来的第二拳。格里夫抓住他的衣领,把他的头猛地撞向坚硬的墙壁。两个男人的脑袋血淋淋的,血从那个女人的嘴角流出。格里夫此时确信这三个人都已经死了。格里夫在第二个男人身上翻了翻,最后在他裤子的左边口袋找到了钥匙,那里还有一把折叠刀。格里夫把刀拿了出来。

这时,那个高个子男人微微地动了一下。格里夫立刻警觉地打开折叠刀,对准那个男人的喉咙捅了三刀。格里夫想,行了。他又对他们检查了一遍,他们流出的是真的血,不是蜡像身上的油漆。他确信这三个人都已经死了。然后,他打开展厅的电灯,开始寻找放置三具尸体的合适地点。

毫无疑问,那个女人应该放到马拉的浴缸里。马拉的蜡像让他大笑起来。因为你看不到他腰以下的部位,所以他本来以为马拉应该有两根木棍当腿的。可是马拉实际上根本没有腿,他的蜡像就到腰部,下面是一根柱子,钉在木板上,防止它倒下。格里夫考虑了一下要不要脱掉米兰达的衣服,最后决定还是不脱,主要因为她穿着外套、戴着帽子坐在浴缸里,那样子更加可笑。格里夫先把马拉的蜡像搬到衣帽间,放在两张桌子之间,然后把那个女人搬进马拉的浴缸里。她大张着血淋淋的嘴巴,她的帽子掉了下来,他又把它戴了上去,盖在一只眼睛上。天哪,这真是太可笑了!他又笑了起来。

现在该去处理那两个男的了。那个喉咙被他捅破的男人应该放到老头的地方,那个老头正在吃蜡香肠和蜡泡白菜,被他身后的女人把刀捅进了他的喉咙。既然那个老头是坐着的,格里夫就把他放到衣帽间的厕所马桶上。这费了格里夫15分钟的时间。看到老头坐在马桶上,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叉,喉咙还在流血,格里夫靠在门上,放声大笑起来,真是太好笑了,他一点儿也不担心被人听见,因为实在太滑稽了,就是被人抓住也值得。

下面该轮到那个小矮个了。格里夫四处打量了一下,眼睛落到伍德罗·威尔逊身上。一个蜡像坐在一张巨大的桌子后面,正在签什么东西。这个场景描绘的是1918年停战协议签字仪式。他想,那地方对于一个脑袋几乎裂开的男人真是太合适不过了。格里夫费力地从蜡像手中抽出笔,然后把它搬到衣帽间,放在办公桌边。他见蜡像僵硬的手仍然是写字的姿势,就把一支圆珠笔塞进了他的右手。格里夫发现自己的上衣沾满了点点血迹,不过到目前为止,他的裤子上还没有血迹。现在该做最后的工作了。

格里夫把第二个男人搬到伍德罗·威尔逊的展台,想要把他塞到椅子里。但是他的头总是向前倾倒,倒在蜡做的纸上,他的手软绵绵的,抓不住笔。不过,好歹搞定了。格里夫向后退了一步,看了看,露出了欣赏的微笑。他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非常累,心脏跳得非常快,于是就坐在一张椅子上休息了几分钟。没错,他现在已经拿到钥匙了,就可以锁上门,先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再精力充沛地回来看热闹。

格里夫从一个蜡像身上剥下一件毛衣。因为蜡像的胳膊没法弯曲,他只能把毛衣扯到蜡像的脚下,从那里剥下它,这样一剥,毛衣的领口就被扯开了,现在,蜡像的胳膊和胸口就**裸的了。但是他没有别的办法。

格里夫把自己的上衣团成一团,四处擦拭他认为留有他指纹的地方。擦完后,他关上灯,小心翼翼地走到后门,然后锁上门,把钥匙扔到后门的台阶上。他在一个垃圾箱里发现了几张报纸,就拿出来裹住自己的上衣。又向前走了一段路,他看到另一个垃圾箱,就把手里的一包东西塞了进去。

那天晚上他母亲问:“买了一件新毛衣?”

“这是利奇给我的。”格里夫说。

格里夫太累了,那天晚上他睡得像个死人,连梦中看到那个老头坐在马桶上时,都笑不出来。次日早晨,格里夫站在蜡像馆对面等着。快到9点30分时,售票员来了。9点35分时,只有四个人进去,但格里夫再也没有耐心等下去了。他穿过马路,买了一张门票。售票员现在既要顾着检票,还要告诉参观者:“今天早晨每个人都迟到了,就直接进去吧。”

售票员走进门里,打开灯,然后一路过去打开每个展台的灯。售票员竟然没有注意到任何异常,连衣冠楚楚地坐在马拉浴缸里的米兰达都没有注意到。格里夫就跟在他后面,觉得非常滑稽。

其他参观者还包括一对男女、一个孤独的男人和一个14岁的孩子。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米兰达,好像并没有觉得这个有何不平常。那个脸埋在蜡香肠和蜡泡白菜上的男人也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格里夫的心在开始的时候狂跳不止,几乎透不过气来,接着就有点失望。

又有一男一女两个人走了进来。

最后,伍德罗·威尔逊的展台前终于有了反应。

一个女的挽着丈夫的手臂问:“签订停战协议时,有人被枪击中吗?”

那个男人含含糊糊地回答:“我不清楚,但是应该没有吧。”

格里夫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赶忙转过身,努力控制自己。当时,那真的鲜血从桌子上流到下面,已经变得很暗淡。他觉得自己真是无所不知。

在展厅的另一侧,也就是米兰达的那一侧,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尖叫声,有个男人笑了,但是非常短促。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不光一个女人在尖叫,一个男人也在喊:“天哪,这是真的!”

格里夫看到一个男人凑了过去,仔细看了看把脸埋在蜡香肠上的尸体,叫了起来:“血是真的!这是一个死人!”

然后,另一个男人咚的一声晕倒在地板上。

售票员冲进来问:“这儿出了什么事?”

“这是真的尸体,是尸体!”

售票员看着浴缸里的米兰达,大吃一惊,“天哪!我的天哪!这是米兰达!”

“还有一个!”

“这儿还有一个!”

售票员说:“我的天哪,快,赶紧去叫警察!”

一个男人和女人匆忙离去。但其他的人都留了下来,他们非常震惊,同时也非常好奇。电话就在衣帽间,售票员冲了进去,格里夫听到他发出一声大叫。当然,他看到了桌子上马拉的半身蜡像和桌子边的蜡像。格里夫想自己得溜了,他从前门走出去,那里已经聚集了一群人,他们想进来,但是只能站在门前向里张望,因为售票员不在。

格里夫想,非常好,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一切都非常顺利。本来那天他不想去上班,但突然之间他意识到自己应该去请个假。他用手捂着肚子,装出一副很虚弱的样子,西蒙先生一听格里夫说他身体不舒服,就很不高兴,但是也只能准他的假。格里夫离开杂货店时随身带上所有的现金,大约23美元。

他意识到,如果售票员想起他常去蜡像馆,或者他记起格里夫昨天晚上也去过,那么怀疑肯定会落到自己身上来。格里夫想乘长途汽车到什么地方去,但他并不是因此而想离开。他只是出于一种渴望,一种难以抵制的渴望,才去乘长途汽车的。他买了一张西行的车票,花8美元。晚上7点时,他来到印第安纳州的一个城市,他并没有留意这城市叫什么名字。

格里夫下了车,车站边有一个酒吧,旁边是报摊。现在,格里夫很想知道报纸上有哪些报道,就走了过去。

许多报纸的标题是:

《蜡像馆三人被杀》

《蜡像馆大屠杀》

《神秘杀手出没:蜡像馆三人被害》

格里夫最喜欢第三个标题。他买了三份报纸,然后站在吧台边看边喝啤酒。

“今天上午9点30分,蜡像馆售票员弗兰德和几位参观者,在蜡像馆的展台上看到了三具尸体。被害人都是蜡像馆的工作人员,他们分别是:41岁的米兰达,43岁的乔治和37岁的理查德,女的是被人扼死的,两个男的则是被撞击和刺死的。谋杀发生在昨天晚上10点左右,那时三个工作人员正准备离开。凶手可能是9点30分闭馆前最后一批参观者,也许当晚就藏在蜡像馆的某个地方,一直等到其他参观者离去才现身。现在警察正在全力搜查线索……”

格里夫一边微笑一边喝啤酒,心里乐开了花。他趴在报纸上,似乎不想让其他人分享他的快乐,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几分钟后,格里夫站了起来,环顾四周,想看看有没有人在读这一报道。两个男人在看报纸,但他们的报纸是折起来的,所以格里夫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看关于他的那些报道。格里夫点了根烟,仔细地翻阅了三份报纸,想看看有没有报道提到他。没有,根本没有。一份报纸上特别提到说,弗兰德昨天晚上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进馆。

“……警察认为杀人凶手是一个心理变态者,因为受害者被摆放的位置非常奇怪。电台和电视台警告那一地区的居民,房门一定要锁上,上街要特别注意。”

心理变态的杀手!格里夫咯咯笑了起来。他为这三位记者的报道中缺乏细节而感到遗憾,认为他们缺乏幽默感。坐在马桶上的老头,或者签字仪式上的那个男人,那些都是他的杰作,为什么他们不欣赏呢?怎么不写写呢?

等格里夫喝完啤酒,走到人行道时,路边的灯都亮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他看着这个新城市,又看了看商店的橱窗,感到非常愉快,接着,又走进一家汉堡店。

格里夫要了一个汉堡和一杯咖啡。身边是两个戴着宽边帽,牛仔打扮的男人。其中一人紧挨着格里夫,他的手肘不停地碰到格里夫。格里夫想,他们会不会是警察呢?但是,他们讨论的是土地的事。格里夫又拿起了一份报纸,将报纸靠在面前的餐巾纸架上开始看。

一个男人伸手拿餐巾纸时碰了格里夫一下。

格里夫友好地微笑着说:“你读了关于蜡像馆谋杀的报道了吗?”

那个男人怔了一下,回答说:“看了,看了个标题。”

“瞧,那里有三名工作人员被人杀了。”报纸上放着一张照片,拍的是三具并排放在地上的尸体。但是格里夫不很喜欢,因为他喜欢坐在浴缸中的米兰达。

那个男人应了一声:“哦。”然后就转过脸去,好像他不喜欢格里夫。

格里夫说:“尸体就像蜡像一样被放在几个展台上。报纸上是那么说的,但是没有照片。”

“嗯。”那个男人又应了一声,继续吃他的汉堡。

格里夫觉得很沮丧。他凝视着报纸,似乎感到自己受了侮辱。他的脸有些发热。实际上,他越来越觉得气愤,心脏也越跳越快。但他装出一副笑脸,再次转向他左边的男人。

他用手指了指照片上的尸体说:“我之所以提到它,是因为那是我的杰作,这事是我干的。”

那个男人漠不关心地说:“小伙子,你听着,我们没有打扰你,你也别打扰我们。好吗?”

他笑了一声,瞥了他的同伴一眼。他的朋友正盯着格里夫看,但当格里夫看他时,他马上就移开了视线。

格里夫掏出钱,付了饭费,然后向外面走去。

格里夫听到其中一个人说:“说不定那家伙不是在开玩笑。”

格里夫转过身说:“我没在开玩笑!”然后就走了出去。

格里夫晚上在基督教青年会过了夜。第二天,他以为会有警察来抓他,但是没有。他乘车去了另一个城市,离他的家更近了些。但是当天的报纸没有提到他的名字,也没有提到什么线索。那天晚上,格里夫和两个小伙子在一家酒吧进行了几乎同样的对话,他们也不相信他的话。格里夫觉得他们实在愚蠢透顶,甚至怀疑他们那副不相信的样子是不是故意装出来的。

格里夫搭车回到家,向警察局走去。他在16岁时曾偷过一辆汽车,当时他母亲对警察说:“格里夫在他父亲离开后就变了。格里夫14岁就不停地问我:‘我到底是什么人?’和‘我是个人吗?’我知道他需要一个男人作为自己的榜样,但是没有。”现在,要是他的母亲知道了他的事,她一定会重复同样的话。他很好奇,不知道警察会怎么说。

格里夫对警察局的门卫说:“我有事要坦白,是很重要的事情。”

门卫让格里夫到一个办公室去,态度很粗鲁。办公室里坐着个老警官,胖乎乎的,一头灰发。格里夫把所有的一切都跟他说了。

“格里夫,你在哪所学校上学?”

格里夫说他在西蒙杂货店工作:“18岁了,已经不上学了。”

老警官说:“格里夫,你确实有问题,但跟你刚才说的是两回事。”

格里夫不得不在一间房子里等待,一个小时后,来了一位心理学家。跟着,他母亲也来了。他们说他是为了引人注意才这么做的,是典型的虚假坦白。他母亲不停地提到过去他问的那些问题,“我到底是什么人?”和“我是个人吗?”她的话更加证实了心理学家和警官的观点。格里夫变得越来越不耐烦了。

他们得出的结论是:格里夫必须一星期去看两次心理医生。

但格里夫勃然大怒。他拒绝回西蒙杂货店工作,但是他需要钱,而且他自行车骑得很快,又从来不私吞零钱,所以很快就另找了一份送货的工作。

格里夫问心理学家:“是不是还没有发现凶手?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比你更傻的家伙!”

心理学家平静地说:“孩子,你这么跟人说话,可一点好处也没有。”

格里夫说:“印第安纳的一个普通人都比你要明白,他还说:‘说不定那家伙不是在开玩笑。’”

心理学家笑了。

格里夫心里气愤极了。现在,有一样东西可以证明他的话,那就是伍德罗·威尔逊的领带,它依旧挂在他的衣柜里。但是,这些混账不配看到领带。格里夫又开始准备计划了,不管是看电影、送货,还是在跟他母亲吃饭时,他都在转动自己的脑子。下一次,他要做一件更轰动的事,比如说炸毁一栋大楼,或者用机关枪扫射行人。至少要杀死100人,甚至1000人。到那时,警察就不能不把他当回事了;到那时,他自己就会成为恐怖蜡像馆中的一个展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