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兵向西发展

初平元年(190)正月,后将军袁术、冀州牧韩馥、豫州刺史孔仙、兖州刺史刘岱、河内太守王匡、勃海太守袁绍、陈留太守张邈、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等人,都同时起兵,众各数万,共推袁绍为盟主。

就当时的家世、地位和势力来说,袁绍是理所当然的盟主,别人皆不能比。袁绍,字本初,汝南汝阳人,自高祖父袁安为司徒,四世三公,累代宠贵;自己曾为西园八校尉之一,也因诛杀宦官出了名。董卓欲废少帝,立陈留王,袁绍假装同意,然后亡奔冀州。董卓深知袁氏树恩四世,门生故吏遍天下,怕袁绍“收豪杰以聚徒众,英雄因之而起”,不敢治其罪,反而封袁绍为勃海太守,邡乡侯。这正是袁绍所理想的。他有了块立身之地,随即起兵,所为盟主,自号车骑将军,领司隶校尉。

当时,曹操不是朝廷命官,没有官职,袁绍让他行奋武将军。行,是暂代的意思。可见,当时曹操因为势力太弱,尚不能以同等地位与盟。

董卓“以山东豪杰并起,恐惧不宁。初平元年二月,乃徙天子都长安”,并尽徙洛阳人数百万口于长安, “步骑驱蹙,更相蹈藉,饥饿寇掠,积尸盈路”,把宫庙官府居家烧了个净光, “二百里内无复孑遗”,又指示吕布发掘诸帝陵及公卿以下冢墓, “收其珍宝”。董卓徙天子于长安,自己统兵留守洛阳。随后被长沙太守孙坚打败,并杀其枭将华雄。孙坚攻进洛阳,扫除宗庙,平塞诸陵,得到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汉朝传国玺,同时分兵出函谷关,至新安、渑池间,以断董卓的后路。董卓在败退中一面布置防御,一面让朝廷派人持节拜自己为太师,位在诸侯王上,然后回到长安。

董卓回到长安,乘青盖金华车,俨然如天子。以弟董旻为左将军,兄子董璜为中军校尉,宗族内外并列朝廷,连侍妾怀抱中的幼子,亦皆封侯,弄以金紫。又筑坞于眉(今陕西眉县),高厚七丈。坞墙的高厚,差不多相当于长安城墙,号曰“万岁坞”,里面积谷“为三十年储”,自称“事成,雄踞天下,不成,守此足以毕老”。董卓在长安大展其威风,羞辱大臣,并杀死袁绍的叔父太傅袁隗及袁术兄太仆袁基两家五十余口。

董卓所为引起天下人的不满,曹操尤感气愤,后来因作《薤露》乐府诗一首:

惟汉廿二世,所任诚不良。

沐猴而冠带,知小而谋强。

犹豫不敢断,因狩执君王。

白虹为贯日,己亦先受殃。

贼臣持国柄,杀主灭宇京。

**覆帝基业,宗庙以燔丧。

播越西迁移,号泣而且行。

瞻彼洛城郭,微子为哀伤。

在这首挽歌体诗里,以“沐猴”喻何进,以贼臣称董卓,表达了曹操对此二人的看法:何进是小人一个,志大而才疏;董卓则是**覆汉室基业的贼子。

当董卓回到长安的时候,袁绍等人已做了初步的军事部署:袁绍屯兵河内(治今河南武陟西南),张邈、刘岱、桥瑁、袁遗屯酸枣(今河南延津西南),袁术屯南阳,孔仙屯颍川,韩馥在邺城。但是袁绍等人惧怕董卓兵强莫敢先进。曹操见此情形,很是着急,因为当时正是消灭董卓兵力的最好机会,于是对袁绍等人说:

举义兵以诛暴乱,大众已合,诸君何疑?向使董卓闻山东兵起,倚王室之重,据二周之险,东向以临天下,虽以无道行之,犹足为患。今焚烧宫室,劫迁天子,海内震动,不知所归,此天亡之时也。一战而天下定矣,不可失也。

这是体现曹操军事思想的第一篇说辞。在曹操看来,兵以义举则气势盛,应适时用其势;乘敌未稳而伐之,如果敌人把皇帝控制起来而且据有地势之利,即使他是无道的,也很难对付;敌人烧杀掳掠,天下震动,不得人心,正是消灭敌人的好机会。

曹操没有说动袁绍,于是自引兵向西。曹操的大胆行动,只有济北相鲍信表示全力支持。鲍信,少有大节,宽厚待人,沉毅有谋,在董卓初入京时,曾劝袁绍袭董卓,袁绍没敢,因此他认为袁绍不足成大事。他很看重曹操,虽然当时曹操的地位还不如自己,但他知道将来成功者会是曹操。因此在别人依附袁绍的时候,他却对曹操说: “夫略不世出,能总英雄以拨乱反正者,君也。苟非其人,虽强必毙。君殆天之所启。”此话中的“苟非其人”指的是袁绍,暗喻曹袁必争,最后失败的是袁绍。另外,给予曹操一点儿支持的还有同举义兵的陈留太守张邈,他让部属卫兹带上一小部分兵力跟随曹操。

曹操率军到荥阳汴水,正好遇上董卓部将徐荣,因为兵力相差悬殊,本与曹军不利,加之鲍信受伤,卫兹和鲍信的弟弟裨将军鲍韬阵亡,士卒死伤很多。曹操当时也被乱箭射中,战马受了重伤不能动了。情况十分危急,从弟曹洪立即把自己的马给了他。曹操辞让,曹洪说: “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君。”

曹操骑上曹洪的马,曹洪步行紧跟,趁夜黑逃出险境。然后,渡过汴水,向自己的家乡谯县逃去。

曹操初战失败,但他并未气馁。回到家乡立即把曹氏、夏侯氏各家动员起来。仅曹洪一家就出家兵一千多人。随后,乃与曹洪、夏侯惇等人到扬州募兵,刺史陈温、丹阳太守周昕与兵四千余人。但是在往回走的时候,士卒有很多叛变了,后来又招兵千余人,于是,他带着这三千左右的人马进屯袁绍驻地河内。

当时时机未成熟,在各地牧守无不据兵称雄的情况下,曹操不愿把自己搞得太显眼,以免招来麻烦,其情当是真的。但认为他完全不想扩大自己的势力,恐亦非是。

曹操把自己的小股兵马在河内安扎下来后,到酸枣(今河南延津东南)去了一趟。他看到的是完全另一种情形:张邈等诸军兵十余万, “日置酒高会,不图进取”。曹操对此很气是愤,对他们进行了指责,同时剖析形势,又一次献出很有针对性的用兵谋略。曹操对张邈等人说:

诸君听吾计,使勃海(袁绍)引河内之众临孟津,酸枣诸将守成皋,据敖仓(今河南荥阳东北),塞辗辕(今河南偃师东南)、太谷(今河南洛阳东南),全制其险;使袁将军(术)率南阳之军军丹(丹水县在今河南淅川西)、析(今河南西峡),入武关(今陕西商南西北),以震三辅:皆高垒深壁,勿与战,益为疑兵,示天下形势,以顺诛逆,可立定也。今兵以义动,持疑而不进,失天下之望,窃为诸君耻之!

在当时虽然各路军名为结盟,但是实际上各有各的打算,谁也不愿把自己的兵马置于前阵。因此,曹操这种据险、示势、疑敌、引而不发的战略思想,依然不为张邈等人所认可。

不久,盟军内便起了内讧,兖州刺史刘岱杀死东郡太守桥瑁,以王肱领东郡太守。袁绍、韩馥则谋立幽州牧刘虞为帝。他们的借口是: “朝廷(献帝)幼冲,逼于董卓,远隔关塞,不知存否,以虞宗室长者,欲立为主。”他们请求曹操等给予支持。另立皇帝,这同曹操的慎待废立的思想是完全对立的,因而拒绝了袁绍的请求。曹操给袁绍如下答复:

董卓之罪暴于四海,吾等合大众,兴义兵而远近莫不响应,此以义动故也。今幼主微弱,制于奸臣,未有昌邑亡国之衅,而一旦改易,天下其孰安之?诸君北面,我自西向。

所谓“诸君北面,我自西向”,即你们拥立刘虞(虞为幽州牧,在北),我则仍然拥护幼主刘协(献帝,时在长安,在西)。这表明了他与袁绍在政治态度上的根本分歧,也表明了他的力量尚弱,诸多政治的、军事的正确意见得不到袁绍等人的重视。

据载,袁绍曾得到一方玉印,举向曹操看,曹操“笑而恶焉”,由此更想到袁绍拥立刘虞则是别有用心的,从而也更加坚定了不听袁绍的决心。袁绍又派人对曹操威胁说: “今袁公势盛兵强,二子已长,天下群英,孰逾于此?”曹操还是没有答应。曹操与袁绍本是少年时的伙伴,早知袁绍有大乱天下之意,现在更清楚了袁绍不是好人,所以暗下决心, “图诛灭之”。

初平二年(191)二月,袁绍、韩馥不顾曹操等的反对,于是准备立刘虞为皇帝。刘虞虽“与时主疏远”, “为政仁爱,念利民物”,接到袁绍等的上尊号书,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厉色叱之曰: “今天下崩乱,主上蒙尘。吾被重恩,未能清雪国耻。诸君各据州郡,宜共戮力,尽心王室,而反造逆谋,以相垢误邪!”由此可见刘虞头脑还算清醒,没接受袁绍的上尊号书。

是年四月,董卓回长安,坐镇朝廷,滥杀无辜。甚至预设帐幔,一边饮酒,一边命诱降北地反者数百人入帐, “于坐中先断其舌,或斩手足,或凿眼,或下镬煮之”。与会的公卿们吓得“皆战栗亡失匕箸,而卓饮自若”。太尉张温“素不善卓,卓心怨之,因天有变,欲以塞咎,使人言温与袁术交关,遂笞杀之”。他还使人记录吏民“有为子不孝,为臣不忠,为吏不清,为弟不顺”者,通通杀掉,借以树威。因此,史称董卓“法令苛酷,爱憎**刑,更相被诬,冤死者千数。百姓嗷嗷,道路以目”。

在董卓**威大作、百姓嗷嗷待救之时,应该是讨伐董卓的机会,但是以袁绍为盟主的联军,始终未曾走出这一步,而是忙于保自己、争地盘。不久,袁绍便迫使韩馥让出冀州,而自领冀州牧,韩馥因此而自杀。

这时的曹操已完全认识到袁绍等人是靠不住的,而自己力量又太弱,不可能与他们相抗衡。此时,鲍信对曹操说了一番使他很受启发的话:“奸臣乘衅,**覆王室,英雄奋节,天下响应者,义也。今绍为盟主,因权专利,将自生乱,是复有一卓也。若抑之,则力不能制,只能遘难,又何能济?且可规大河之南,以待其变。”曹操很是赞同鲍信的见解,自此不再指望袁绍什么,而是以积极的态度去扩充、积蓄力量,以待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