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余程回到家里之后，心情还是非常难受。
她下意识地很想找人聊聊，顾方觉的电话号码都已经调出来了，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
也许，她现在还没到跟他说这事的程度；也许，有些情绪永远只能自己消化。
余程翻身趴在了**，有热泪从眼角缓缓流出。
*
第二天，余程照常上班，对谁也没有提起这件事。而顾方觉因为最近两天在忙工作安排的事，一时没有约她见面，便也没能立刻察觉出她的异常。
某一日，顾方觉正在跟余程打字聊天，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鬼叫。
“我靠，我靠，你跟余桃桃，你俩你俩——”
回头，是方堃一张因为惊讶而嘴巴长大到显得过于惊悚的脸。顾方觉无语，伸手从茶几的果盘里拿出一个苹果，一把塞进了他的嘴里。
“窝超……”
方堃差点儿没被堵死，赶紧把苹果从嘴里掏出来，潦草抹一把口水，坐到了顾方觉的对面。
“顾冬，顾爷，你真跟桃桃谈着呢？”
“没。”顾方觉简短丢出一个字，连头都没抬，依旧看着手机。
“哦，那你——”方堃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觉得不对，目光立马再度锁住他，“那你跟她聊什么？你会是这么主动跟人聊天的人？”
方堃太了解面前这位了，平时多说两句就像是要死了似的，怎么会把时间浪费在聊天上。
“我在追她。”还没够上谈呢。
方堃：“……………………”
方堃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开了眼了。
“余桃桃，你在追余桃桃？”方堃握紧小苹果，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怎么？有这么难以置信么？”因为方堃的大惊小怪，顾方觉这会儿已经有一丢丢的不悦。
“有，那可是余桃桃诶，你追谁不好追她？”方堃瞪着他，“军科大院最有名的小公主，从小到大东城区首屈一指的娇气包，你追她？”
顾方觉被他这形容逗乐了，笑一笑，说：“她现在已经不那样儿了。”顿了下，抬眸瞅他，“她现在还那样儿么？”
方堃被他暗含着威胁的眼神看的不敢答是，可到底是意难平，暗自嘟囔了句：“长大了嘛，当然比小时候好点儿，可不是有句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么，万一……你搞定的吗？”
“那就是我的事了。”顾方觉说，“你这个连大猫儿这种性子都能忍的，就别替我操心了。”看他一眼，“说吧，说点正事儿，今天叫我过来干什么。”
方堃现在哪里还有心思说正事儿，但看顾方觉摆明了拒绝再提余程，于是只好作罢了，随便咕哝一句把苹果扔一边，他清清嗓，说：“也没什么，就想问问你工作的事怎么想的，还打算回海城？还是去哪儿？”
见顾方觉望过来，他笑了笑，说：“实在不行就来哥们儿这儿，虽说比不上你们商飞有钱，但也不算小庙了，勉强供得起你这尊大佛。”一转念，“而且，你这不正在追余桃桃吗？正好，留燕城，不用异地了！”
刚还觉得他追余桃桃这事儿不可理喻，现在又拿来说事儿了，真不愧是奸商，口风转够快的。顾方觉在心底冷呵一声，面上还是淡淡的：“多谢方总，我这边下家已有，不用您费心了。”
“谁啊？谁跟我抢人？！”方堃一撩衣服，作势道。
顾方觉嗤地一笑，说出一个名字。而方堃在听完之后，眼睛睁大，嘴里再度蹦出一句“我X”，他像是重新认识顾方觉一样瞅着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字——牛！
*
总台，在回完顾方觉“晚上有没有空”的消息时，余程刚好进入办公室。
她其实很想腾出空来跟顾方觉好好见一面，在一起待会儿，但她最近实在是忙，今晚能两点前躺**都是好的，所以只能婉拒了。好在，顾方觉也没说什么，在得知她采访完直接回家去加班以后，便说了句明天再见。想来，他今天应该也有自己要安排的事。
余程长吐一口气，在工位上坐下。一口水还没顾得上喝，便被副制片章敏叫了进去，临时塞给了她一个选题，让她去跟。
“本来是赵赵的，但她今早忽然打电话来说孕检结果不好，要住院保胎，所以这个选题只能换个人跟了。我扒拉来扒拉去，咱们栏目里也就你合适了。”
赵赵是他们栏目里的资深记者，之前就有过流产的经历，再次怀孕就格外慎重。余程对此十分理解，当下也就没有说什么，直接接过了资料来看。
“恶性杀人那个？”只扫了眼标题，余程就颇为震惊的抬起头。
这是近期较为轰动燕城的一个案子，说是一个男性在为难产的妻子献血保命之后，被意外查出与一桩陈年旧案有勾连，经DNA比对之后被怀疑为凶手。这事儿要说也不算多离奇，只是因为其时间之久，手段之残暴，涉及人数之多，才能一跃而成为热点，被百姓热议。《实事调查》一直紧跟舆论风向，便立即决定就此做一期节目。
“对，算是个硬骨头，不过老陈相信你，所以决定给你做。”章敏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刚听小林说，今天他们约了去嫌疑人所在的单位采访，你没什么事就跟着一起去吧。”
余程想了想，答应了下来。她其实心里清楚，是因为栏目里其他人都忙，所以上面才把这个选题给她。但她不介意，无论怎么说，这算是一个机会。
“多谢章姐，那我出去准备了。”
余程出了章敏办公室，便立刻给小林打电话，又顺便一边翻材料，一边在网上查此案的相关信息，一心多用的样子，不可谓不干练。偏偏，有人看不惯她这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的样子，经过她桌边的时候，丢下一句话。
“是那个杀人案？”丁辉探头瞄了瞄她摆在桌上的材料，再抬头时语气不由尖酸阴阳了几分，“行啊小余，才来没多久就得领导看重，独挑大梁了。”
“丁哥说笑了，替领导分忧罢了，这个选题还是赵赵姐的。”余程一听那声口就知道是丁辉，平常她就懒得理他，现在忙起来更不会了。
这态度让丁辉很不满，但也不好直接说她，只能继续阴阳道：“不不，领导交你手里就是你的了，这个案子现在这么受关注，做成了就真的能替领导‘分忧’了。”
这是讽刺她方才找的借口呢。
“是么？”余程忽然抬头，仿佛是想了一想，然后对着丁辉一笑，说道，“那就只能说明我是真的运气好了，老天眷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丁辉：“……”够狂的。
“行，你忙吧。”
丢下这句话，丁辉离开了。而余程干脆是看都没看他一眼，她知道，丁辉是眼热这个选题有热度，做出来能讨好。可他也不想想，每天有热度的选题那么多，他都想独揽，也不怕撑死。呵！
*
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余程提前出了单位，跟一起去采访的编导和摄像碰了头，一行人有说有笑地上了车。
出乎意料地，这次跟她一起跟这个选题的都是单位的新人，余程这下明白章敏为什么说是硬骨头了——队伍不好带啊。
“林林，你来咱们栏目也有一年多了吧，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何晖的老前辈？”
车子在往前走，余程想起什么，问同行的编导小林道。
“没有鸭，怎么了小余姐？”小林非常可爱道。
“没事。”余程笑笑，说，“就是听说他十几年前在陇城协助警方破获了一起连环杀人案，挺传奇的，所以想问问。”
“哦，是这样啊，可我确实没听过。”
小林说，又碰了下一旁的摄像小陈，问他知不知道。后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同样茫然地摇了摇头。
余程见状又笑了下，心里却是沉甸甸的。自回到燕城之后，她已经向不同的人打听过何晖了，得到的结果都是不知情，偶有几个听说的也不过是皮毛，完全给不了她想要的。也许有人知道但是不方便多说吧，不管怎样，她还是没有探听到何晖的下落，这使得她略有些沮丧。要知道，她来《实事调查》的一多半原因其实都是因为何晖，她非常想知道他是怎么帮忙破获那起案件的，会不会跟她想要找的有所关联，能不能给她提供一点经验。可自那起案件破获之后，何晖就离开了总台，踪迹难觅。
看来，她大概要重想办法了。余程叹口气，心情怅然。
*
一刻钟后，车子顺利抵达此行的目的地——安浦集团。这是嫌疑人王旭被捕前就职的公司，据说还工作了蛮久，于是他们就想着来这边看看，看能否有意外的收获。据小林说，之前赵赵通过熟人在这边谈妥了一个负责人，可以协助他们采访。可不知是因为赵赵不在还是其他的缘故，今天他们再给这位联系人打电话的时候，那边口风就变了，说是不方便。
“余记者，昨天公司刚开过会提过这件事，叶总说考虑到这件事的影响，要求员工不准对外介绍采访，您请回吧。”
这种答应了又反悔的事情余程见多了，虽有些措手不及，但她也没慌，而是耐下心来跟这个负责人磨，最后实在磨得他没办法了，答应下来将他们接进会议洽谈室，帮忙联系公司老总。
“感谢！”余程重重地说。
之后，余程他们一行在会议洽谈室里等了足有一个小时，在正中墙上挂的那个时钟的时针马上就要走到十二的时候，终于听到一阵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不一会儿，会议室的门就从外面打开了，一道清丽的身影慢慢走了进来。
“谁找我？”
连声音都如此爽脆悦耳，余程已经断定来人是个大美女了。然而在看清来人的面孔时，余程愣在了原地。
叶思蕤？原来方才负责人提到的“叶总”，是她？
叶思蕤也认出了余程。身穿一身裁剪合度职业套装的她看起来优雅无比，即便是遇见故人了，面上的神色依然淡然无比，只稍稍吃了一惊，便恢复微笑道：“余程，好久不见。”
这一声招呼，让房间里除了她和余程之外的所有人都大大的吃了一惊——好么，原来是熟人！
余程此刻也正在怔忪当中，因她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叶思蕤，最后还是小林捅了她一下，她飞快反应过来，回应她的招呼：“你好，思蕤，好久不见。”
“我刚听小李说总台来人谈事情，没想到原来是你。你现在在总台工作？”
“是啊，我现在在总台。”余程现在嘴笨到只会重复叶思蕤说过的话，“你现在在安浦？”
“是的，我在安浦市场部。王旭在被逮捕前就在我的部门工作。”
提到王旭，余程总算清醒过来，想起今天来这儿的目的了。
“思蕤，我们——”
“抱歉桃桃，我们昨天刚开过会，员工一律不能接受相关采访。”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叶思蕤提前打断了她。
余程怔了下，很快又说：“我理解，但我们只是采访一些跟他关系较近的人对他的看法，放进片子里都不会超过两分钟。”
“不行。”叶思蕤斩钉截铁地拒绝，说完似乎是觉得自己太过不留情面了，笑了笑，“你去看下我们公司官微的评论区就知道了，现在不理智的人太多了，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叶思蕤说这话的时候，不光语气，连眼神都透着一股毫无商量余地的意思。似乎是在告诉余程，她很清楚她身为记者的职责，但作为公司负责人，她有她的立场。所以余程听罢，就知道，今天这个采访估计是没戏了。
“可有些事堵不如疏，而我们作为一个国家级的媒体平台，可以给你们提供这样的机会。”虽然如此，余程还是想争取一下。
“你说得对，我会上报公司请老板考虑一下。但目前我能给你的答复还是那一个，不接受采访。”
好吧。身为记者百折不挠是本能，但此刻，余程决定放弃。有的时候，越是熟人越是抹不开面。而且更因为是熟人，她才必须得给她些时间。
“那我等你消息。”余程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叶思蕤道。
叶思蕤含笑接过，揣进口袋里，有些歉然地看了余程一眼：“让你们白跑一趟了。”
“没事没事。”余程摆手，“习惯了。”
正事说完，俩人继续叙旧。
“你怎么会进安浦？”据她所知，叶思蕤的高考成绩好像一般，只去了个普通二本，应该不是安浦会选的那种人。
“机缘巧合，我就来了。你也知道，我向来不是那种选择很多的人。”叶思蕤微笑。
“那工作应该很忙吧。”余程也笑，说道。
“是啊。”叶思蕤说，“像今天咱们这样难得相见，本该请你喝一杯的，可实在排不开时间，只能下回了。”
“那就下回吧，我这边也忙，还得赶着回去呢。”
“行，那我就不留你了？”
丢下一句“再见”，余程一行离开了。而叶思蕤也一直很周到地送他们到楼下，直到他们上车离开，才转身回了大厦。
“小余姐，你好厉害啊，居然认识这样一个熟人，那我们的采访岂不是有戏了？”在车子驶出去一段距离之后，小林凑过来，笑着对余程说。
余程笑了笑，没说什么。
是啊，是熟人，只不过有些尴尬罢了。因为——叶思蕤是顾方觉的初恋。
*
如果说每一个男人在成长的过程中必然有一个女孩儿烙印在内心深处，让他刻骨铭心，难以忘怀。那么对于顾方觉来说，这个女孩儿可能就是叶思蕤。
叶思蕤，算是燕城本地人，今年三十岁，比顾方觉要大上一岁。家是地方上的，但在余程的记忆里，从她第一次出现在院里的时候，似乎就跟这个大院有着无法割裂的关系了，姑且也算是半个大院人吧。
余程也想不起来第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情景了，只记得等她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时候，叶思蕤已经在全院都出名了，由头么，自然就是顾方觉的女朋友。余程记得那时候院里传他俩什么的都有，有些她不信，但有些她就不确定了，比如——这两个人到底有没有钻过小树林？
因为过于好奇，余程私下还找顾方觉求证过，这事儿是不是真的。而顾方觉的回答一如既往地带着他那个年纪独有的桀骜不驯和吊儿郎当。
“你觉得是就是了，你觉得不是就不是。”
这个回答成功地将余程弄懵了，到顾方觉亲她之前，她都没闹明白他和叶思蕤之间的关系。
余程：“……”
从回忆里抽神，看着面前电脑黑下去的屏幕，余程才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这是她今天下午的常态，从安浦出来之后，她就变成这样了。这不免让她有些懊恼，仿佛她很在意叶思蕤似的。
余程轻吐一口气，从电脑前站起，准备给自己开瓶肥宅快乐水，享受一番再继续工作。只是她刚打开冰箱门，顾方觉的消息就过来了。
“在外面吃饭，有道腐乳肉不错，我多叫了一份，搭配一道素菜和饭给你闪送过去。”
余程默然。她承认，在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她很开心，尤其是在今天这样的时刻。
“好，我在家。”
余程回复他道，眼珠一转，手比心快地发出去一句：“我今天见到叶思蕤了。”空一行，“你的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