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包爷

今天又是一场小雪,好像有人在天空中清理他的麻袋,向人间抖落稀稀落落的残雪。孙浩天和周青玲在走进包爷的办公楼前,拍掉了衣服和头发上的雪尘。

包爷的秘书小姐穿着橙色的确良衬衫和格子半身裙,烫了卷发,打扮时髦。她把他们领入一间私密的会客室,说包爷稍后就会过来,又替他们泡了红茶。

“包爷真有眼光,秘书这么漂亮。”孙浩天笑说。女秘书用眼角瞥了他一眼,含着笑,转身出去了。

周青玲往皮沙发上靠了靠,道:“你小时候,你姥姥肯定每天往你嘴上抹蜜。”

“青玲姐,这有什么不好呢,图个办事方便嘛。”

“你说这包爷怎么这么有钱?”周青玲环顾会客室内的红木书架和壁炉。

“听说是做进口化妆品生意。”

这时,门突然打开。人高马大的包爷握着烟斗,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孙浩天和周青玲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包爷颧骨丰满,像一尊笑佛,直招呼道:“两位探长久等了,请坐,请坐。”

“我知道两位来我这里想要什么,小王都告诉我了。其实我也回答不了你们的问题,但我给你们找了一个人。”说着他又走到门外,拽了一个人进来。

那女人一副不情愿的模样,甩掉了他的手,揉着自己的胳膊。

“我看了报道,批评他们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搞神鬼那一套吓唬人呢。”他在他们身边的沙发坐下,跷起腿。“朱韵丽的事情都是她跟我讲的。她叫陈雪娟,和朱韵丽是好姊妹。”

“我是认识她。我们是差不多时间到黑猫的,”陈雪娟忸怩地站在门边说,“但好姊妹谈不上。”

她长得并不漂亮,马脸,狭长的眼睛,眼皮像被什么东西捏住,没法抬起来看人,下排缺了一颗牙。周青玲想象不出朱韵丽会长什么样子,大约和这女人差不多吧。

“你知道她什么情况,坐下来说说嘛。”包爷招呼道。

女人走到周青玲身边静悄悄坐下。“她并不招其他姑娘喜欢,也就我和她最熟悉了。那会儿,她和日本宪兵队长山佐在一起。今年山佐撤回日本去了,她若没死,跟着他也没什么好下场。”

“她是怎么死的?”

“她病了,骗我们说去旅行。后来我们才发现她一直住在黄河路。我们去看她,发现她病得很重,身体被鬼啃掉了好大一块,”她说起这事似乎还心有余悸,“不骗你,我都看到了,就肩膀这儿。还有人给她请了道士驱鬼,也没见有什么用。后来山佐把她赶走了。听说她回到了阴阳街,不多久后就死在了那里。”

“你认识她的家人吗?”

“不认识。但我见过她妈来黑猫跟她要钱,脾气大得很。她妈走后,我见她一人在化妆间哭,安慰了她几句。听她说,她和家人关系不好,她妈就宠她哥,可她哥只把她当作摇钱树。听说他们在阴阳街上的房子都是她花钱给他们买的。”

“可在她死后,她的家人没有好好住下去,而是急匆匆搬走了。依你看,是怎么回事呢?”

“这我就不知道啦。听说她老家的房子被日本人炸掉了,他们也回不去了。不是迫不得已,我觉得她的家人是不会搬出阴阳街的。可如果说,她把房子留给了其他人……她在上海又没其他朋友,能留给谁呢?”

“等等,我倒想起来,”女人突然按住周青玲的手,“我听老钱说过,在朱韵丽临死前,有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一直在照顾她。可是她死后,那女孩也不见了。朱韵丽会不会把房子留给了她?可惜,只有老钱见过这女孩。”

“你说的老钱是谁?”

“是朱韵丽哥哥的朋友,给山佐跑腿,也是他介绍朱韵丽进黑猫的。他必定知道一些情况。可惜日本人败了,他没能逃去日本,上个月在家中自杀了。”

周青玲和孙浩天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