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愿回忘川
柳近本想上前安慰她，怎知她竟命令般的说了句：“全打开，数数死了多少人。”
他想不到一个姑娘，面对自己同门被屠门的血腥场面，竟如此镇定，这究竟是多坚强？
“知彼前辈，别开了，给逝去的人留些体面吧。”柳近道。
又听知彼那声音：“不开怎么知道缸中装的究竟是什么？我能自己开，可我终究没法再触碰他们，毕竟才经过怀蛊一事，晦气，容易挡了他们轮回的路。”
柳近怎会不知。
她这哪是怕晦气，分明是她不忍面对这群同门师兄弟了，奈何她性子坚韧，到现在还自己死撑着。
柳近动作利落，上前去将剩余的缸盖一个个周开，一个，两个，三个……
思虑良久，柳近还是打算把藏在心里的话说出口：“知彼前辈，您说您一个姑娘家，服个软又能如何，哪怕您说一句帮帮您，天庭地府无人会袖手旁观。这些人惨死，头颅浸血，本就无法投胎，与您何干？您毕竟是个姑娘，再强势也难掩心头脆弱，不必死撑着，想哭就哭吧，过后我当没见过。”
他都将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按理说知彼也该不再绷着了，令柳近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竟不紧不慢的蹲下，观察缸内头颅大小，以及死因。
又听知彼冷声道：“哭什么？是，若明睐城那日我哭一哭，李氏君不会犹豫直接带我回忘川，若今日我再哭一哭，你就会帮衬我，可这不是我想要的，我要坚强一些，不愧师父传给我的这门功夫，知彼就是知彼，从不靠人活着，若柳探官实在觉着别扭，把我当男子就好了。”
这话竟说的柳近噎住了，他不语，蹲下身子将目光落在头颅上。
他掌心赋了灵力，一只手朝缸上用力，将一头颅拖出，而这浸泡在血水中的头颅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怖。
这头颅上的双眼是睁着的，黑瞳扩大，盯着前方，头发散乱，而缸内还爬出臭鼠，在静谧的夜下发出“吱吱吱”的叫声。
从前他走南闯北，什么阵仗没见过，可如此这场面，实在让人犯恶心，他下意识的捏住口鼻，奈何这臭味好似镌在他脑子里了，臭的太深。
哗啦，他是在忍受不住，将头颅重新放回缸内，跑到庙外寻个草丛，大吐一把。
当他调整好狼狈状态，用灵力遮住口鼻时，才匆匆回去。
知彼早用灵力捂住口鼻，所以，这臭气熏天的味道她闻不到。
他才进门，便听知彼道：“柳探官你来瞧瞧。”
柳近赶忙过去，亦不耽搁。他是探官，专门处理这些诡异事儿的，在检尸这方面，他柳近的确更有经验。
他道：“被屠的人脖颈上有切痕，是被极细的细线勒死的，嘞死砍头再将头颅藏缸内，手法够快下手够狠。而死者死不瞑目，怨魂难投胎，可若不投胎，他们就成孤魂野鬼了。除非……”
话到这儿，柳近没再说下去，知彼亦沉默着。
两人不语，又听不远处传来一熟悉声音：“除非用彼岸池的水洗净灵魂，是吗？”
柳近打眼儿一瞧，竟是李氏君。
他一如平常，不同的是，他不似平常那般有精气神了，似是才耗费巨大灵力。
李氏君将掌心朝上，目光自始至终都在知彼身上，而他掌心是个灵袋，灵袋内是淮山山门内所有的亡魂，确切的来说，是已洗干净的亡魂。
而他不止洗净了亡魂，还用彼岸花为亡魂引路，这群亡魂皆俯首叩拜。
柳近瞧了知彼的面容，她仍是让人瞧不出个悲喜，拱手对李氏君表谢：“多谢彼岸神君。”
“知彼，跟我怎么还生疏了。”李氏君自嘲一笑。
而他向前一步，知彼便后退一步。
柳近见此，刚想说些什么，又见李氏君唇角微扬，道：“也罢。知彼，方才的话我还没说完呢，这神魂虽洗净了，可还未踏过忘川，没有生前的记忆，若不去忘川，昨夜之事怕是没有任何线索，跟我回忘川，屠门的事，交给我。”
“李氏君，你算计我。”知彼咬牙，恨不得将他宰了。
柳近本站在知彼身旁，知彼拔剑冲上去时剑锋划过他的鬓，他脸上刻了浅疤。
而知彼一剑对着李氏君的胸膛，李氏君不紧不慢，仍笑道：“方才洗魂时，我用了大量灵力，你现在杀我不难，不过杀了我就没人替你查清屠门一事了。”
“屠门的是许相忆手下的人，屠门后不会没其他线索，可你非要算计我，自是将所有线索藏好了，算你狠，是不是这群亡魂在你手里，你随时还会让他们灰飞烟灭？”知彼将剑收回，无奈道。
“说不准，看我心情。”李氏君应着。
知彼看不出，柳近还看不出？男人才最了解男人，就算知彼不跟他回忘川，他也会助知彼解决屠门一事。
说来，李氏君真的有些可恨，分明在明睐城那日，他犹豫了，说明他多少介意怀蛊之事，哪怕后来，喜欢大于洁癖，也难掩盖他在知彼心内落下的伤害，现在又以她的同门威胁她，这……
不知为何，柳近有种预感，知彼再也不会原谅李氏君了，哪怕她跟李氏君回忘川，在忘川住下，她也只当李氏君是陌生人。
而知彼偏偏就吃这一套，应道：“我跟你回忘川。”
李氏君脸上的激动是难掩的，见知彼应了，他又道：“跟我回了忘川，就是我的人了，你可要想好。”
知彼将剑抵在身前，怒视着他，道：“我不反悔。不过，一，别碰我，二，不结姻缘，三，屠门一事必须处理妥当。”
“应了。”李氏君道。
两人匆匆告了别，唯留柳近一人在这偌大的淮山上。
天色愈暗，一片漆黑，柳近本能似的涨了涨手中的明火，将罐内的头颅埋了，埋完才想起没有尸身。
他绕着院子寻了一周，当真没有尸身。
真是奇了怪了。
他本想再绕一圈，用神魂传话告知知彼一声，怎知还未开口，身后便传来个声音：“你是在找尸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