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故人依旧

41

楚南问孟原:“你今晚会陪我去唱歌吗?”

孟原不置可否:“那要看你是不是喜欢电灯泡了。”

楚南说:“就怕电灯泡会白白浪费电。”

孟原说:“怎么这么没信心?我觉得她一定会去的。”

楚南说:“我的心情其实很矛盾,想她去又怕她去。因为我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她。”

孟原说:“你不用这么患得患失。如果她去,就说明她愿意与你重修旧好。如果她没去,说明她还是不愿意原谅你,或者已经不爱你了。那么你呢,也可以彻底放下这段感情,把她的照片从你的钱夹中拿出来,放在一个你不会时常看到的地方。”

楚南发了会儿呆,一声不响地准备着晚上的演出。他将那把吉他擦拭得一尘不染,他自己也已经洗过澡,干净清爽。他特意选了一件海蓝色的T恤,因为米果曾经说过他穿这种颜色的衣服最好看。

一路上他的表情十分虔诚,像是要去做一件神圣的事情。开着车子的孟原有意无意看了他几眼,然后将车停靠在路边:“我去买包烟,你等我一会儿。”

然后孟原钻进了路边的一家便利店,掏出手机找到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他是打给米果的。他不忍心看到楚南伤心绝望的样子。他要在楚南去酒吧唱歌之前问问米果去不去不分手酒吧。如果她去,那是最好;如果不去,他会尽可能劝劝她,如果劝不动她的话……

孟原忽然感觉很紧张。似乎自己不是置身事外的电灯泡,反倒像是爱情故事中的男主角。

手机响了很久对方才终于接了起来。可是出乎孟原意料,竟然是一个男人接起来的。

男人的声音很自然:“请问你找米果吗?她已经睡了,你明天再打吧。”

孟原掩饰住诧异问:“你是她什么人?不好意思我有急事,请你把她叫醒好吗?”

男人的声音抬高了一些,透露出了不耐烦:“我们都在一起睡觉了,你说我是她什么人?”

孟原迟疑了片刻问:“你是江浩晨吗?”

男人说:“是的,你猜得没错。你是她的初恋情人楚南吧?我告诉你,米果今晚不会去听你唱歌的。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她。”说完,不等孟原再开口,电话便挂掉了。

孟原手里拿着刚刚买的一盒烟,一摇一晃从便利店里走出来。刚走到车边,便再也撑不住,软了下去。楚南大惊,跳下车费了很大劲才将孟原从地上扶起来。

“你怎么了?”楚南焦急地问。

孟原说:“我可能是急性阑尾炎发作了。哎哟哟……”

楚南没再说什么,把孟原扶到后座上躺好,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发动汽车,加大油门朝附近的医院开去。

孟原在车后座上来回翻滚着,嘴里不停地大声呻吟。楚南大声叫道:“孟哥你要挺住啊,马上就到医院了!”

孟原断断续续地喊着:“你给我叫辆救护车……你别送我去……米果还在酒吧等你唱歌……”

楚南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咬咬牙说:“如果你还要命的话,闭上你的嘴!”

孟原不再说话。这个时候这个高大健壮的男人几乎落下泪来。一是为米果真的已经跟江浩晨有了亲密关系,她不会再给楚南机会了;二是楚南真的为了自己,宁愿错过与寻找了多年的旧爱重逢的机会。

是的,楚南兄弟,你是个好人,所以做哥哥的才不愿眼睁睁看着你受伤,不愿看到你在酒吧那个孤独的角落里冷冷清清地,给一个不会出现的女人唱歌,一首首唱下去,直到绝望……

42

祝晓璇从昏睡中醒来时,眼前仍是一片黑暗。她不知道现在真的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还是因为她的眼睛被死死地蒙住了,即使在白天也如同置身夜晚。

所以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她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天?两天?三天?时间的概念被黑暗以及比黑暗更恐怖的囚禁变得越来越模糊。起初的时候,祝晓璇因为精神高度紧张而一直保持着警醒的状态。可是后来,她渐渐体力不支,更多的时候处在半睡半醒之间,直到那个人突然出现的时候,才又清醒过来。

是的,那个人随时会出现。即使他不出现的时候,祝晓璇也能时时刻刻感觉到他的存在。他冷峻而低沉的嗓音甚至会出现在她的梦中,让她悚然惊醒:

“宝贝,我对你真是失望……”

“宝贝,我蒙上你的脸,在你的身上穿上她的衣服,为什么你仍然不像她?”

“宝贝,这不是你的错,是我错了。”

“宝贝,别担心,我会放了你的,但你如果能够再配合我扮演一次她……”

“宝贝……”

那些毫无逻辑的、颠三倒四的话语不断折磨着祝晓璇的神经。精神上的折磨比肉体上的折磨会更快地摧毁一个人。

她听不懂他到底说的是什么,到底要做什么。是要她扮演另一个人吗?那显然没有达到他的要求。她明白,只要自己能够让他满意,他就不会伤害自己,甚至会放过自己,可是……

“宝贝。”

黑暗寂静的时刻这声恐怖的呼唤让祝晓璇全身一阵战栗。这一次她肯定不是自己的幻听而是那个人又出现了。

可是,祝晓璇等了很久,一切仍然是静悄悄的。也许刚才真的是幻听?

祝晓璇挣扎着坐直了身子。

她的双手被反剪着捆在背后,双脚也是。那个人偶尔会出现,替她松松绑,带自己去隔壁的洗手间解决一下生理问题。但这对祝晓璇来说,已经越来越不重要了。因为她的嘴巴一直被封着,没有进食,偶然那个人会让她躺在**,解开她头上的袋子,往她的嘴巴上洒一些水。那些水渗透了缠在嘴巴上的布条,会渗入她干喝的嘴巴里些许。但这并没有解决她的干渴,相反,这样的刺激反而让她更想喝水,想得几乎疯掉。尤其,当嘴上的布条一点一点变干的时候,她感觉身体内仅存的一点水分也被吸走了。

这种干渴的感觉让祝晓璇寻找水源的想法越来越迫切。她知道隔壁是洗手间,那里会有水龙头。祝晓璇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水龙头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现在,水龙头意味着天堂。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那个人到底在不在这个房间里,默默地看着她的动作。但她知道自己的双手和双脚虽然被绑上了,却并没有被绑在任何固定的物体上,仍然有行动的自由,只要自己的身体有足够的体力、耐心和技巧,也许可以找到梦想中的水龙头。

第一个动作,她想从**站立到地板上,但她失败了。她摔在地板上,地板碰撞身体的力量让她清醒了许多。她缓了片刻,背靠着床,被紧紧束缚的手腕也使上力气,使跪倒的双膝吃力地伸展开来,然后,她终于站了起来。

黑暗中,强烈的眩晕让她险些又栽倒在地。但她撑了下来,开始像兔子一样在地板上一蹦一跳向前走。黑暗中,没有方向,她只是凭着每次出这个卧室的经验判断哪个方向是门。

这样跳了十几步,当祝晓璇筋疲力尽时她的身体终于探索到了墙壁的存在。她靠在墙壁上休息了一会儿,直到又有了力气才开始再一次跳起来。这一次,她顺利跳出了门外。

祝晓璇每跳一次都会胆战心惊,害怕那个人突然开口,虽然声音会很温柔。他可能会说:“宝贝,你要去哪里?我可以帮你吗?”或者说:“宝贝,你这样不听话乱跑,我会生气的。”

这样的语气和腔调,比恶毒的警告或者威胁更让人恐惧。

还好,那个声音一直没有出现,直到祝晓璇确信自己已经来到了那个狭窄的洗手间。她露在外面的鼻孔敏感地闻到了难闻的湿气。可是现在她一点儿也不觉得难闻。没有比这个味道更让她欣喜若狂的了。

祝晓璇背靠着墙壁,用反剪在一起的双手摸索着墙壁上的一切。突然,她的手陷下去。

呆了片刻,她突然意识到:这是窗户!

这个时候,对被囚禁了两天一夜、又喝又饿的祝晓璇来说,如果水龙头意味着天堂,那么窗户意味着什么呢?

祝晓璇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摸着窗户上的玻璃,心里面想了很多问题:

这个窗户能不能打开?

打开之后有没有铁条的阻拦?

如果能够从这里跳下去,那么这里有多高?是一楼、二楼,还是五楼六楼,甚至更高?

如果跳下去,即便不受伤,有没有人能够救自己?

还有,现在,那个人真的不是在看着自己吗?

他怎么可能这么大意呢?

这些想法让祝晓璇刚刚产生的激动想法又慢慢地熄灭了。

祝晓璇靠着窗户站立了一会儿,然后,她不再想那么多,开始本能地用自己的胳膊肘撞击那扇玻璃窗。

一下……两下……直到胳膊肘痛到麻木,那扇玻璃窗仍然没有撞开。

祝晓璇停了下来。她想窗户的把手很可能在更高的地方,自己反捆着的手是撞不到的。

她有些泄气却并不甘心,坐在地板上用被捆在一起的双脚和臀部移动自己的身体,两只手在地上摸索着,试图摸到什么。

终于,她抓到了一件冷冰冰硬邦邦、形状古怪的东西。她把这样东西抓在手里摸索了一阵,天啊,竟然是自己刚刚梦寐以求的水龙头!

——不是那种装在水管上,打开就可以流出水的水龙头,而是一只废置的水龙头。

祝晓璇将这只水龙头握在手里站了起来。这个时候她的内心充满了挣扎。

因为这只水龙头又唤起了她对水的渴望。水和自由,此刻对于祝晓璇来说是一件艰难的选择。

如果抛弃理智,祝晓璇会这毫不犹豫地选择继续找到可以带给自己水源的水龙头。痛饮一阵水的渴望对她来说甚至已经超过了自由对她的吸引力。可是,如果自己继续找下去而错过这个良机,也许那个人马上就会回来,那样的话……

时间已经不容祝晓璇再犹豫了。她站起身子,按照记忆中的方向朝窗子蹦过去。然后,她握紧那只水龙头,旋转了半个身子,像扔铁饼似的将那只水龙头砸向玻璃窗。

“砰!”玻璃砸碎了。一些碎玻璃直接落到外面的地上,祝晓璇惊喜地发现落地的声音传回来的时间很短,这说明这扇窗户离地面并不高,可能不超过三层,很可能是二层!

这个发现让祝晓璇斗志昂扬起来。她的手指摸到了窗框上面断裂的玻璃,锋利的玻璃茬刺破了她娇嫩的皮肤,可是她一点儿也没有察觉。

她把手腕放在断裂的玻璃茬上,尽量小心地磨擦着上面结实的塑料绳。但她的手腕还是免不了被划伤。这一次她感觉到疼了,但这样的疼痛却使她更加亢奋起来。当她的双手终于自由的时候,她喜极而泣。

然后她在地上抓起一片玻璃,割断了脚上的绳子。她的双手和双脚尽管被长时间捆住而变得麻木和僵硬,但这些跟获得的自由相比太微不足道了。

然后,她开始去割缚在头上的袋子。但割了半天根本割不破。这个时候,她已经感觉到手指伤口上的鲜血滴在自己的后颈上了。这种**又唤起了她对水的渴望。她转过身,随手一摸,摸到了洗手池。

水龙头很快被打开,祝晓璇手捧着喷薄而出的水花向自己的脸上捂去。水透过鼻子处的小洞进入布袋,再浸入布条,于是那些充斥着漂白粉味道的自来水还是如同甘霖一般被她的嘴巴吸进喉咙。

感觉不太喝了之后,祝晓璇站起来,重新回到窗子前面,摸到那只水龙头把窗子上的玻璃全砸开,然后,她把水龙头扔出窗外。

落地的声响非常沉闷,下面应该是土壤而并非水泥地。祝晓璇狠了狠心,手脚并用地爬上了窗台。

刚爬上窗台,祝晓璇就后悔了。她现在身处的窗口虽然可能只是二楼,但摔下去仍然面临着危险。她想到卧室的**那些柔软的被单,她可以用碎玻璃把那些被单割成条状然后搓成长绳系在窗框上,然后……但是,时间还够用吗?那个人现在到底在哪里?他为什么还没有出现?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来:“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就好好地待着别动!”

祝晓璇只觉得那声音如同炸弹一般将她全部的思维炸得粉碎。她几乎是出于本能而从窗台上纵身跳了下去。

43

米果感觉到沉甸甸的头痛和轻飘飘的悬浮感。这是两个极端,让她既难受又舒服。还好,头痛一直在减轻,身体也在缓缓下落。

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江浩晨打算租给她的那套房子里。因为卧室的**还没有铺床罩,所以江浩晨将客厅的沙发拉开成床让米果睡着。

这个时候,阳光已经透过落地的玻璃窗照进房间里。米果用了整整一分钟时间才回忆起前一晚发生的事情:

她收到了楚南发来的短信,约她晚上十一点去不分手酒吧听他唱歌……想到这里,米果猛然坐了起来。她呆呆地看着阳光照进来的地方。晚了,晚了……

然后她想起来,江浩晨不准她提前下班,并把她带到了这里……她迅速察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似乎穿得好好的,没有被动过,但是……米果跳下沙发,边揉仍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边大声喊:“江浩晨,你给我出来!”

喊了几嗓子,没有人回答她。江浩晨是什么时候走的?自己为什么会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在这里睡了一整夜?江浩晨真的没对自己做过什么吗?

米果在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餐桌上找到一张纸条,上面是江浩晨的字迹:

小米:对不起,请相信我是因为爱你才把你留在这里的。如果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但你要记得你昨天答应我的事。还有,你的那套秋装我已经替你熨烫好,挂在卧室的衣柜里。先别急着走,今天我会放你一天假来让一切就绪。

还有,第一次跟你说爱你,希望你能够认真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记住小米,我不勉强你,你仍然可以选择让我只做你的老板。

看了江浩晨的纸条,米果明白了一切。一定是他偷看了她的手机短信,然后为了阻止她去酒吧便在饭菜里做了手脚。

理由呢?因为爱?米果哭笑不得,又急又气。江浩晨胸中的城府已经露出了冰山的一角。

而自己这个时候怎么办?虽然江浩晨说了不逼自己,但昨天晚上他用了那么下三烂的手段……米果想到这里,记起来自己也曾用这样下三烂的手段对付过那个洪之鹤。罢了,饭菜和酒水是自己吃进肚子里的,能怪谁呢?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是对付这么一个城府颇深的老板?

米果察看了手机,发现在自己失去意识之后,并没有收到电话和短信——她不知道,一个跟自己本来素不相识的男人为了楚南给自己打过电话,江浩晨欺骗了他之后,又删除了手机上的通话记录。

米果想,楚南没有再与自己联系。但自己没去,他一定失望极了,难过极了。米果了解楚南,他是个敏感而且自尊心很强的男人。他从来不会勉强任何一个人做不原意做的事情,特别是他爱的人。他也从来不会当面给某个人道歉,哪怕是他错了。比如三年前他们分手的时候。

想到这里,米果想,或许自己应该给他打电话解释一下,或者发个短信也好?

昨天她接到楚南的短信之所以没回复,是因为她已经决定了,会去听他唱歌。所以她事先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决定——当场的惊喜也许来得更浪漫呢。

米果从收件箱里找到楚南的短信,刚刚按了“回复”键,就听到门铃响。

一定是江浩晨。他在纸条上要自己不离开,一定又想玩儿什么鬼花招。好吧,那我就接招,不过一定要狠,不能拖泥带水。

打开门,米果愣住了。外面是几个民工打扮的男人。其中一个穿得稍微体面一些的男人用当地口音问:“请问您是米果吗?”

米果点头:“是的。你们是——”

那个男人说:“您好!我们是喜乔搬家公司的。您的家当已经在楼下了,要现在搬上来吗?”

米果听了差点儿晕倒。她呆了片刻,微微一笑:“好的,现在就搬上来吧,谢了。”

那个男人一挥手:“开工!”

米果靠在浅橙色的墙壁上面,随手整了整自己的长发。她在想,自己肯搬到这里来住,并不意味着向江浩晨屈服,而是她实在喜欢这个地方。所以下一步,米果不能再做“月光公主”了,她要拼命工作,多多赚钱,把这套房子买下来,这样江浩晨就不再是她的房东了。

然后米果走进卧室,打开衣橱,看到果然像江浩晨留言里说的,那一系列秋装都已经熨烫平整,整齐地挂在里面。她一边用手轻轻抚摸那些质地良好的时装,一边想,毕竟自己的事业跨出第一步,是借助江浩晨之手。但她不能因为这便对他卑躬屈膝,任由他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在江浩晨用无理要求逼自己之前,她还是会拿他当老板。否则……

手机铃声打断了米果的思路,正是江浩晨:“小米,搬家公司到了吗?”

米果冷冷地说:“到了。可是你不打个招呼就……”

江浩晨“哈哈”一笑:“谁说我没打招呼?你昨天不是同意搬家了吗?你现在是公司的设计总监,不必任何事情都亲自去打理,要有更多时间考虑公司下一步的各项决策……”

米果说:“江总,你必须明白,我只是你手下的员工,而老板是没有权力干涉员工的私生活的。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以后你还是公私不分的话,我随时会辞职的。”

江浩晨沉默了片刻说:“好的,你说了算。今天你要把搬家的事情处理好,明天要准时来上班,迟到的话罚款从你的薪水里扣。还有,你下来清点一下你的私人物品,我在搬家公司的卡车里等你。”

米果挂了电话之后又有了一丝感动:江浩晨毕竟是公司的老总,却肯一大早亲自跟着搬家公司跑来跑去。不过,有这样的老板是幸还是不幸呢?

米果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总算把家收拾妥帖。原来租的那套房子里的大部分家具都没动,因为这套房子的家具已经配得很齐全。主要是搬来了那间工作室里的设备,一些电家以及生活用品。米果看着焕然一新的家,突然感觉大好。她想:美好新生活即将开始了。楚南,你为我祝福吧!

对,楚南,本来她一早就要发短信向他解释的,不料被搬家打乱了。现在过了这么久再回短信显然很失礼的,好吧,那就在心情大好的时候打个电话吧。为昨天晚上被逼的爽约道歉,更重要的是,告诉他,自己今天晚上会准时出现。

电话接通的时候米果突然感觉非常紧张。已经太久了,不曾因为给某人打电话这样的小事紧张了。她忽然想起来她跟楚南初恋的时候,当他们约会之前,她便会像现在这般紧张,心口“咚咚”跳个不停。

电话接通了,竟然不是楚南的声音。

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米果刚刚怀疑自己是不是拨错了号码,却突然听到那个女孩叫道:“米姐,是你吗?你怎么知道我在楚南这里?你怎么知道楚南的电话?”

是祝晓璇的声音!

怎么会是祝晓璇的声音?

米果拿着手机,张大了嘴巴,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44

黑暗之中,巨大的撞击力令祝晓璇全身剧痛,但居然没有晕过去。接着她闻到一阵清新的香气,这是什么花的香气?难道自己跌进了一个花园里?

她想起从窗户跳下来之前那个令自己魂飞魄散的声音。那个人居然在最后的时刻出现了。难道他一直都在悄无声息地注视着自己吗?他在玩猫和老鼠的游戏?

此刻,逃跑是惟一的出路。那个人如果在房间里,那么他很快就会冲下楼来。祝晓璇想到这里不顾一切地爬起来,甚至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虽然她看不见,但她还是跌跌撞撞向前跑去。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心里面只有一个字:跑!

四周安静得没有任何声响,似乎只有风声。这令祝晓璇非常恐慌。如果自己是被关在荒无人烟的地方,那么又怎么可能跑得出那个人的魔掌?祝晓璇跑了几步突然摔了一跤,路面坚硬的撞击让她明白自己已经到了水泥路上。这是一条通往何方的水泥路呢?是生路还是死路?

祝晓璇一边继续向前摸索一边再次试图取下蒙在头上的袋子。而正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和说话声。她倏地停住,心里惊慌万分:是谁?是那个人来了吗?

她慌忙向与声源相反的地方跑去,可是刚一迈步就被不名物绊倒了。祝晓璇摔倒的时候发出了很大的响声,与此同时,她还听到自己的心绝望地跌进谷底的声音。

然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脚步声并不是一个人的,而是两个人的。再后来,她听到了一个让她无法置信的声音。那个声音说:“是个女孩,好像是受伤了。”

祝晓璇想,一定是幻觉,对,是幻觉!

她听到打火机的“咔嚓”声,然后是另一个人的声音:“喂,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让祝晓璇明白这一切不是幻觉。这两个人一定是路人,只是刚才说话的人声音像极了……嗯,一定只是像极了而已。

祝晓璇想喊“救命”,但嘴巴还被绑着,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然后有两双手帮助她站起来。

那个很熟悉的梦幻般的声音说:“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另一个人说:“快,你把他抱到我的背上。”

祝晓璇感觉自己被一个男人宽阔的脊背托了起来。她仿佛是在濒临溺死的茫茫大海之中上了一条宽大的船。她用两只手臂紧紧地抱住那个人的脖子,好像抱住了整个世界。那个人的一双大手有力地托住自己的腿,背着她迅速往前跑着。

她想,自己这是得救了。她不再去想这个人是谁,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脊背很安全很温暖。她想,如果自己永远都能让这个脊背驮着就好了。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再醒来时,她感觉自己浑身都软得抬不起来,特别是眼皮。她费了很大力气把眼睛睁开,看到一个陌生男人的脸。

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高大健壮,相貌英俊。有男人的阳刚味道,穿着却又很儒雅。他是谁?

这个男人喊道:“楚南,她醒了!”

楚南?楚南!

真的是楚南。当他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时,祝晓璇感觉眼前一片眩晕。她把眼睛闭上,跟自己说:幻觉,还是幻觉。自己会不会已经死了?否则身体为什么软绵绵的动不了,而且也不觉得疼?

“晓璇,你感觉怎么样?你要喝水吗?要吃东西吗?”是楚南的声音。祝晓璇睁开眼睛,发现楚南并没有在自己眼前消失。

“我……楚哥哥,我怎么会在这里?”祝晓璇开口说话时,感觉嘴唇撕裂开来,火辣辣地痛。但这种痛让她清楚自己还好好地活着,而且,楚南不是自己的幻觉。

“哈哈,楚哥哥!”那个高大的男人笑起来,“你怎么不叫我孟哥哥呢?”

楚南瞪了孟原一眼,接过孟原手中的水杯,把祝晓璇从**扶起来。祝晓璇一口气把那杯水喝干了,然后听到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她突然觉得很难堪,然后又想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丑极了……天哪!楚南!

楚南又从孟原手里接过一个肉松咸面包:“你先把这个吃了填肚子,然后想吃什么,让这个机器猫给你变出来。”

机器猫?真有趣。祝晓璇一边把面包接过来放在嘴里大嚼,一边听到“机器猫”愤愤不平的声音:“机器猫有我这么帅吗?美女你说是不是?”

祝晓璇突然感觉自己的脸红了。她现在才想到,原来那个背自己的男人就是这个“机器猫”呀。

祝晓璇已经把面包全部塞进肚子里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问道:“有镜子吗?”

两个男人都笑起来。楚南说:“放心晓璇,你现在很漂亮。你的孟哥哥已经替你洗了脸梳了头。”

祝晓璇的脸更红了,声音更小了:“谢谢孟哥哥。”

孟原慢慢收起笑容,靠近祝晓璇坐下:“我是楚南的朋友,叫孟原。我知道你是楚南的朋友,我在酒吧听过你们唱歌。现在请你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有必要,我们会帮你报警。我们已经带你去医院检查过身体了,你很幸运,没有受什么重伤。”

祝晓璇在孟原的注视下,抬起自己的双手。那只手有好几根指头都缠着胶布,手腕也包了起来。还好不算太疼,应该伤得不重。

可是,祝晓璇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继而整个人都在颤抖。她耳边又响起那个人低沉冰冷的声音:“宝贝,你怎么连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

祝晓璇用双手捂住耳朵,却仍然听到那个人在说话:“宝贝,我只能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孟原抓住祝晓璇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好了,乖,别怕。是我不对,我不问你那个问题了。让楚哥哥给你唱首歌好不好?你想听什么歌?”

45

米果匆匆洗了个澡,顾不得折腾了一天的疲惫迅速把自己收拾妥贴出了新家。她出门的时候有些奇怪为什么她的上司兼房东一整天都处在蒸发状态。

祝晓璇的神奇出现让米果在放下心的同时,也百思不得其解。祝晓璇在电话里告诉米果,她被人拘禁后逃了出来,然后是楚南和他的一位朋友救了她。现在她正在楚南家休息。米果问祝晓璇受伤没有,祝晓璇说没缺胳膊少腿也没毁容,并且连是谁绑架了自己都说不清楚。米果暗骂祝晓璇真是没心没肺的丫头,然后问楚南家在哪里,并开玩笑说自己只是去看望她并不是打算把她接走的。

祝晓璇没说话,只是“嘻嘻”地笑,声音里透出十分的甜蜜和喜悦。这哪是刚遭了劫难的状态,分明是正在恋爱嘛。真是白白枉费了米果这两天来对祝晓璇的担心。

白天的时候陈梦又给米果打了一次电话,说祝晓璇还没有消息。这使米果做出了一个决定:如果明天祝晓璇还是没有下落,就去找那个潘何岩警官,把洪之鹤的秘密说出来。

临出门前米果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玫瑰紫的短袖上衣,黑色荷叶边窄裙。发梢用电发棒烫了个大卷垂在胸前,刘海用水晶发夹别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脸上的淡妆几乎看不出来,脸颊比前一阵瘦了一些,倒显得眼睛更有神采。她觉得自己还是很漂亮的,看起来不比T台上那些形形色色的模特差。

可是她不知道这三年来自己究竟变了多少。她几乎想不起来三年前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了。

一路上米果都在想:现在的自己会不会让楚南失望?

到了楚南家的小区,倒觉得面貌仿似自己的旧家。她知道楚南这几年的日子一定过得很清苦。她了解楚南,他是个简朴的男人,从来不喜欢追求物质上的享受。除了吉他,他可以什么都不要。自己三年前也是这样的,可是现在,那个喜欢扎简单的马尾辫,不上T台时只会穿牛仔裤和套头衫的小女孩早已经不见了。现在的她,越来越接近标准的白领:百变女郎、衣着光鲜、购买高档化妆品、“月光”一族……表面上只是少了一辆代步的私家车而已。而她知道,只要自己一个暗示,江浩晨便会满足她。

但楚南会因此瞧不起她的!

米果突然明白,许多看起来为了物质享受不顾一切的女人,只是因为她们不懂得爱情或者得不到爱情。

米果在楚南家门前按了门铃,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高个儿男人。这个男人一定就是祝晓璇说的楚南的朋友了。于是米果微笑着跟他打了招呼,说自己是祝晓璇的朋友。

高个儿男人在最初的惊愕之后很灿烂地笑了。他说:“请进吧,米果。我是楚南的朋友孟原。”

孟原介绍自己的时候,把楚南加了进去,是想提醒这里是楚南家,要米果做好准备。说实话,米果的突然出现让他感到很意外。但米果居然说自己是祝晓璇的朋友,这让孟原恍然大悟的同时更觉得匪夷所思。之前祝晓璇那丫头怎么没提到米果会来呢?而且,米果居然是祝晓璇的朋友?而且而且,自己提到楚南米果居然没有意外?

这个前任警察此时此刻的脑细胞显然不够用了。他做到的只是请米果进门,坐在客厅里,自己朝卧室走去,打算先把楚南叫出来。

米果则对于孟原叫出自己的名字不意外。她想祝晓璇一定跟他们讲过了。但是,楚南呢?为什么躲起来不见自己?他在生自己昨天爽约的气吗?自己来这里一方面是看望祝晓璇,另一方面也是想跟楚南当面解释一下昨天的事。

于是她没有坐下,而是跟在孟原身后走到了卧室门口。

门开了,她听到了吉他声和歌声。吉他当然是楚南弹的,歌声却是两个人唱的。

米果站在门外,看到祝晓璇半躺在**,楚南则坐在她床头,两个人在唱一首很温馨的《依恋》。

米果突然后悔自己这样贸然过来了。她想转身走掉,又觉得这样会显得自己很小气。于是米果只好尴尬地站在那里。

屋里的人显然唱得太投入了,直到孟原走到楚南身边用力拍了拍他。

吉他声和歌声戛然而止。米果听到孟原大声说:“米果来了。”

祝晓璇立即兴奋地大喊:“米姐!”

楚南却茫然地站起来,问孟原:“你说什么?”

听到祝晓璇喊自己,米果便走进了房里。楚南已经站了起来,一回头正好撞见米果,一时呆在那里。

米果的目光艰难地从楚南脸上移开,走到祝晓璇床前,摸了摸她小巧的脸蛋:“丫头,你可把我担心死了。”

祝晓璇说:“我也吓坏了,好几次都以为自己要挂了。还好,楚哥哥和孟哥哥救了我。”

米果转过头问楚南:“你们是怎么救的璇子?”

楚南的回答却是:“小果,我昨天晚上因为一件急事没有去酒吧唱歌,也没来得及通知你,对不起,你别生气。”

米果愣了一下笑了:“楚南,我也因为一些事没去成,本来是打算跟你说对不起的。”

两个人于是都笑了起来。楚南说:“小果,我没想到你会来。我真的很意外,你还……还是那么漂亮。”

米果的眼睛一热,语调轻柔了许多:“是吗,你也还是老样子。”

旁边的孟原和祝晓璇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个人,像是在看两个男女演员在背台词。特别是祝晓璇,呆若木鸡。她看了半天才去看孟原,指指楚南和米果小声问:“他们认识?”

孟原对祝晓璇点点头,自我感觉相当残忍地说:“是的,他们是初恋情侣。”

“什么?你说什么?!”祝晓璇突然边叫边跳了起来,打断了楚南和米果的“台词”。

祝晓璇紧接着就跳下了床,穿着楚南宽大的T恤衫光脚便往外跑。楚南和米果一时没反应过来,孟原追了出去。

孟原刚追到门口,忽然撞到一个人的身上,差点儿把那个人撞倒。他连忙扶住那个人,发现那是个女人。

当孟原看清楚这个女人之后,脸上出现了比刚才楚南夸张好几倍的表情。

“陈梦!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里?”孟原问出这句话后,仍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两天发生的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是自己在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