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师父

看到我的情绪过于低落,路艺亲自把我的餐盘连同他的一起拿到了餐具回收处。

看着他的背影,我松了一口气。

我没有把想要他父亲帮忙的哀求真的说出来。虽然我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但新人警察的实习期是一年,我在第2天犯了错误,我还有363天可以弥补,我不想认输。

食堂里,学生基本都撤了,阿姨们都开始吃饭了。

路艺走回来,但没坐下。

“你需要睡一觉。”

“不想回家,还能去哪?”

三张各挨一面墙的单人床。床铺在上面,下面是书桌。有空调,独立卫生间,警院的研究生宿舍比本科宿舍的条件高了一大截。

但其实,警院是没有研究生院的,路艺他们作为第一批研究生,算是小白鼠。

警院在我大四的时候,和北京最著名的政法大学建立了合作,像很多省级公安院校一样,在建立自己的研究生教育体系前,先采用联合培养研究生的模式。

以路艺的成绩,直接考到北京都没问题,但他还是选择留在了警院,这背后估计跟他爹分不开关系。

“哪张是你床啊?”

我看着眼前这三张清心寡欲的床,它们的主人也是我们这一届仅有的三位研究生。

“你是刑警,自己判断。”

“我熬到现在,脑浆子都干了,不想动脑。”

“困了?我以为你要熬死自己。”

“你没咽气之前,我肯定喘气。”

我一边说,一边爬靠近卫生间的那张床。它下面的书桌,摆的耳机、电脑等都是牌子货,连鼠标垫上都印着奢侈品的logo,肯定是路大公子的。

“你睡醒了,把我床单也洗了。”

我用呼噜声回答路艺。

这一觉,我睡的很不踏实,迷迷糊糊间做了很多梦,但睁开眼睛的时候都忘了。

我拿起手机,下午3:30,满打满算我睡了1个小时。

我往四下看了看,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路艺应该又去上课了。

爬下床,在卫生间快速冲了个澡。

在路艺的柜子里,随便拿了一套衣服换上,再把我换下来的衣服扔到路艺**,我坐到了书桌前。

我要写一封检讨信,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

半小时后,揣着手写的,差点就按上血手印的检讨信,我踏上回公司的路。

刑警理论上是24小时待命,随时工作的。但刑警也是人,所以除了值班和出任务,正常也是朝九晚五的上下班时间。

离下班还有一小时,我想把检讨信交给郭队。如果不能当面给她,最起码也放她办公桌上。

我一路都急吼吼的,反倒真进了公司大门,有点忐忑。也不知道吃完猪脑花的小眼镜、大块头在干嘛。

唯一可能不会那么烦我的小千金应该不在。按规矩,他可以回家休息。

刷卡,上楼,我的脚步越来越慢。

这时,也有一个很缓慢的脚步声传来。

我和一个庞大的身躯在走廊“狭路相逢”。

“董哥。”

我终于看清了董诗歌,也就是胖墩墩长什么样。没想到,他年龄还挺大的,脸没有身体胖,但上面皱纹很清晰。

郭队的年龄,我吃不准。小千金、小眼镜和大块头应该都二十七八,但胖墩墩应该快40了。

“朱宇,欢迎欢迎。”

胖墩墩的这句“欢迎”要是再晚点,说不定我就不是他们的一员了,我晦气地想着,同时伸出手去。

我俩握手,胖墩墩稍微用力地捏了捏。

“郭队在她自己的办公室,二楼东边最里间那屋,你敲门的时候大点声,她可能在刷视频。检讨书我觉得不用给,但选择权在你。”

胖墩墩说完,眨了眨他有着两条长长皱纹的眼睛,随后就继续下楼了。

他怎么知道我要找郭队?还知道我不知道郭队办公室的位置?还知道我写了检讨书?

郭队说他是破案最厉害的,我看向他的目光,不禁带了些仰视。

但由于他是在下楼,我是在上楼,这仰视看起来有点轻蔑。

“哐哐哐。”

我大力敲门。

“进。”

一声熟悉的柔媚女声传来。

打开门,率先进入我眼帘的是郭队放在办公桌上的两条大长腿。

看来,把腿放桌子上,是郭队的习惯动作。

她腿旁边,放着手机,正在播放短视频,听着是一个美食博主的探店介绍。

“郭队,这是我的检讨书。”

我没听胖墩墩的,还是把检讨书恭敬地递过去。

“手写的啊?”

郭队接过来。

“嗯。”

“都什么年代了,咱们警队提倡自动化办公。”

说着,郭队打开了位于她办公桌一角的碎纸机,直接把我的检讨书扔里了。

随着碎纸机的工作,我的检讨书成了碎片,我的心也成了碎片。

“郭队,我知道自己犯了严重错误,但我真的想留在一队。”

“你别哭啊?我可不能把小帅哥欺负哭了。”

额,我虽然满心悔意和愧意,但哭还不至于。

“坐啊,别站着。”

郭队用桌上的脚指了指她对面的椅子。

我坐上去。

“看到你啊,就想到了自己的青涩岁月。朱宇,我比你大一轮呢。”

完全看不出来,我以为郭队顶多三十一二。

“我还是个新人的时候,在实习期也犯过错。那个时候,我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警,第一次出任务是最简单的问询工作——

当时,在一个桥洞下面发生了一起抢劫伤人案。那个桥洞下面平时住了一些捡垃圾的流浪汉,很可能是目击证人。所以我和一位前辈就过去问询。那些流浪汉看到我,不是吹口哨,就是说下流话,我特别尴尬。

但我是刑警,不能退缩。于是我就选了一个看起来老实一点的流浪汉问,他回答的还挺仔细的,什么都说,我也赶快记录。大概记了小半页纸,前辈突然大喊了一声。

我看到前辈的眼神都变了。随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竟然发现一根针扎在了我的警服上。

然后,我问的那个流浪汉突然疯了一样大笑大叫,说我和他一样了。

前辈立刻让我冷静,然后快速帮我把针拔出来,但看到针尖上面有血时,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不知道这根针头上有什么病毒和细菌,如果我一旦感染,别说当刑警,我这辈子都完了,我当场就崩溃了。”

回忆到这里,似乎触动了郭队的某些情绪,她把腿放下来,把椅子转回去,背对我。

“我现在能坐到这个位置上,就说明我没有被感染或传染什么致命病毒,但当时的我真的非常绝望,要不是那位前辈一直鼓励、陪伴我,我可能在等待检测报告的过程中,就把自己吓的神经错乱了。那位前辈,后来成了我的师父。”

郭队说完,终于把椅子转了回来,再次面对我。

“我的师父告诉我,每个人都是从新人的时候走过来的,犯错没那么可怕。我的师父现在退休了,但我想,警队永远缺像我师父那样的人。而我,也要成为师父那样的人,把他的精神传承下去。所以,朱宇,你愿意当我徒弟吗?”

“我不愿意。”

我肯定的回答郭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