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李代桃僵
进西安城，张鹏翮提议给孙承宗一行接风洗尘，孙承宗当即拒绝，直接到衙署召会，询问灾情、粥棚搭建、赈灾物资筹备等情况。
所有人都大倒苦水。
“孙阁老，旱灾从去年就开始了，到如今已有一年有余，老天爷滴水未降，好些河流湖泊几乎见底，土地龟裂，草木枯萎······”
“粮价格飞涨，百姓苦不堪言，前阵子朝廷明令禁止粮食等物资涨价，但仍有不少粮商故意哄抬物价，大赚国难财······”
“筹备赈灾粮就得买高价粮，若说借活着购平价粮，那帮士绅商人根本不买账······”
“现在已有多处灾民蜗居山林成贼，他们抢劫百姓粮物，掠夺官方物资，十分猖獗。派兵去打，他们往山里一钻，和我们躲猫猫。退回来他们又活跃在周边，伺机作乱······其中白水王二势力最大，聚灾民八千多，啸聚黄龙山作乱······”
“······”
这种糟糕情况孙承宗想象的到，三边总督武之望都想隐瞒灾情，谁还会在赈灾上真正出力。
“老夫沿途看到好多灾民，而西安城门口没有见粥棚，这又是什么原因？”
孙承宗看向巡抚张鹏翮。
“下官刚上任不久，以前这些事由武总督管理，可他······不过下官听武总督说，赈灾粮储备不够，不能施粥，一旦断顿，会激起更多民变······”
“按你这么说，不施粥就不会激起民变？”
孙承宗打断张鹏翮的话，沉脸道，“树皮都被剥光了，你们还在这里推诿扯皮，等百姓都反了，或死光了你们才救济吗？”
“官仓呢？各县社仓和济农仓内的粮食不拿出来应急干什么？江允正，你说！”
见自己被点名，布政使江允正诺诺道：“朝廷赈灾银两和粮食物资还没有到，光凭官仓的粮食救济根本不够，杯水车薪······”
“那你说一说，西安城官仓还有多少粮食？”
“这······下官忘记了······”
“什么忘记了，你分明就是没记住！”
孙承宗正待怒吼，户部右侍郎周国辅站起来道：“孙阁老，这些情况下官清楚，都记载在这本册子上，请孙阁老过目。”
周国辅是朝廷派来统计灾情，负责赈灾事宜的带队大臣，这些日子他压力极大，孙承宗来，他终于能松口气了。
周国辅将册子递上来，孙承宗看罢突然怒吼道：“他娘的，这些人都该死！”
孙承宗在辽东领兵，自然也染上了粗口，作为文官，他一般不会爆粗口，但激动时除外。
“官粮呢？谁能告诉老夫，官粮去哪儿了？”
孙承宗怒吼道，“江允正，你他娘的今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老夫饶不了你······来人，请尚方宝剑！”
“扑通！”
江允正忙跪在地上求饶道：“孙阁老，下官失职，下官失职······”
孙承宗有皇帝给的便宜之权，手持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布政使虽是从二品，按孙承宗的尿性，砍了也就砍了，蒲城县十七人就是前车之鉴。
“失职？说得多轻巧！”
孙承宗冷笑道，“十八个县的社仓和济农仓中共有十几万石粮食，如今没剩下几粒米，一句失职根本不够······来人，将江允正剥去官帽，押入大牢，没有老夫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或提审！”
“诺！”
几个军士上前将江允正剥去官帽和官服，绑缚带去大牢。
“赈灾是为安抚民心，尔等却在拨乱民心，此事老夫实难忍受。今日把丑话搁在这儿，谁敢造次，老夫就斩谁！”
孙承宗发了一屯火，然后对周国辅道，“密之（周国辅字），你详细说说调查的结果。”
“孙阁老，下官入陕已有些时日，据我们调查的情况看，大致确定了受灾范围，以白水县为中心，周边澄城、蒲城、同州、耀县、铜川······共计十八个县受灾严重，估计灾民达八十万。”
“看县衙记载，官仓粮食所剩无几，这也是好多县不施粥的原因。如今粮价暴涨，一石糙米达五两银子，其他米更贵，大有上涨趋势。朝廷下了禁令，那些士绅商人却不理睬，照样涨价，特别是······”
说到这里，周国辅突然停顿，脸上慎重之色顿现。
“特别是谁？你大胆说，老夫替百姓做主！”
孙承宗猜测可能与某人有关，但他得亲耳听到。
“特别是秦王府下的一些宗室，他们带头涨价，而且他们的粮食大有来头，部分是自己存储的，部分是从县城粮仓弄出来的。大多是以赈灾的名义从粮仓调粮，然后给灾民发放粮食，却虚报数额，比如只发了五千斤，他们却谎称发了五万斤······”
“这事他们做的不隐秘，锦衣卫很容易查出来，以我们估算，官仓中的粮食至少有七成进了他们自家的仓库······”
孙承宗静静聆听，脸色丝毫没有变化。
情况都和他猜测的差不多。
前几天在蒲城县，他就猜测秦王府会成为赈灾的最大阻力，如今果然得到证实。
宗室李代桃僵，手段高明了一些，但却犯了大忌。
成祖定下规矩，宗室仕宦永绝，农商莫通。
平日里搞点小动作，地方官吏也只是睁一眼闭一眼，权当给皇帝面子。
可现在不一样，在大灾时铤而走险，纯粹是找死，但他们却有恃无恐去做，就是因为涉及到皇家颜面，哪个官员都不敢蹚浑水。
因为处理这事里外不讨好。
处置宗室，皇帝背负骂名，事后很有可能殃及自身。
不处置宗室，自己背负同流合污的骂名，皇帝也饶不了他。
故而会做事的官员砍宗室，只砍一些镇国、辅国将军交差，郡王尽量不动。
至于秦王，他和这事有关系，都得想办法说没关系。
否则就得废亲王，全国的藩王都会口诛笔伐，皇帝也搞不定。
看来老夫要去秦王府探探口风了。
孙承宗还在犹豫，就听门外有人大声喧闹，随后一身着飞鱼服的人影冲进大堂。
田尔耕眉头一皱，正待训斥这个不知深浅的锦衣卫，就听那人喊道：“孙阁老，白水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