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蒲城真相（4）
天近黄昏。
蒲城县城门前架起七八处粥棚，火把将粥棚照得透亮，也将城头十七颗头颅照得分外狰狞。
“不要拥挤，大家排好队，谁都有粥吃，今天将粥棚架起，就不会拆了······”
关柯在管理上有两把刷子，他派衙役、兵丁、壮丁组织灾民秩序，同时吩咐灾民中有威望的人协助管理。
慢慢地，乱哄哄的场面变得有秩序起来。
“孙阁老、田指挥使！”
在田尔耕和几个锦衣卫陪同下，孙承宗出城查看粥棚情况，关柯等人见到纷纷拱手问好。
“这粥看起来还行，给老夫盛半碗。”
曾经有贪官用往粥内掺沙子的方法贪墨赈灾粮，关柯自然不敢这么做，孙承宗还是要亲自尝一下。
“还不错，虽没有达到插筷子不倒的标准，却也让乡亲们吃了口热乎的，还在粥里放了少许盐······不错，你心细如毫，老夫记下了。”
关柯受宠若惊，忙道：“卑职谨记阁老教诲，将赈灾措施做到实处，蒲城县本就怠慢了百姓，卑职这是赎罪······”
“你知道就好。”
孙承宗几口吃完，放下碗走进灾民中。
“慢点吃，饿了好几天，吃太快会伤身体。”
“老伯，这是你孙子么？好机灵的小鬼头！”
“乡亲们不要担心，以后都有粥吃，朝廷没有放弃你们，陛下没有忘记你们。陛下听到陕西大灾，焦虑万分，好几天寝食难安，着急上火，嘴角起了几个大泡······”
“······陛下说了，陕西百姓都是他的子民，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人，会不遗余力赈灾，让陕西的父老乡亲渡过难关······”
孙承宗在灾民中嘘寒问暖，时而和百姓闲聊，时而表明朝廷的态度和皇帝的殷切希望。
“这孩子怎么了？”
见到一七八岁孩子躺在父亲怀里，孙承宗忙上前询问。
“大人，他有些伤风，刚刚吃了碗粥，又喝了衙门熬好的草药汤，这会儿睡着了。”
孩子父亲感激地看了一眼，赶忙要起身，孙承宗道：“你抱着孩子，别起来了！”
然后他对身后的关柯点点头，欣慰地赞了一句：“很不错！”
能考虑到给生病的人吃汤药，关柯当蒲城县知县，比沈益泽强多了。
“诸位父老乡亲们，赈灾粮有限，无法让大伙儿吃个肚儿圆，却能保证你们每天有一碗热粥喝，等熬到开春，大家就有救了。”
“但老夫把丑话说在前面，施粥期间，若闹事斗殴，抢夺他人食物，或妨碍施粥，定斩不饶，希望诸位听从官府统一安排······”
孙承宗苦口婆心说了半天，施粥也结束，此刻已到亥时。
关柯低声道：“阁老，帐篷不够，只好让乡亲们先挤一挤，等明天开始，卑职会搭建简易房屋，让乡亲们有栖身之地······”
"你很好！"
再赞关柯一句，孙承宗等人进城。
到馆驿已是夜晚，田尔耕低声道："阁老，我一直有个问题，秦王在赈灾上会扮演什么角色？”
孙承宗嘴角挂着一丝不屑，"秦王若聪明，就会顺着朝廷，他若敢玩火，很有可能会把自己搭进去······陛下誓要振兴大明，绝不会惯着藩王。”
田尔耕点点头，没有说话。
从铲除阉党上就能看出来，皇帝绝不会惯着任何人。
······
次日早饭罢，孙承宗在到堂内不久，关柯进来禀报：“阁老，城内的富商、士绅都在门外候着！”
昨晚吩咐关柯，今早就办好，关柯办事效率挺高。
这些都是城中有存粮的人，请他们来，都请来，自然是要借粮。
灾荒年，金银珠宝不如粮食管用。
设棚施粥，方圆几十里的灾民闻讯都会赶来，人数势必暴涨，那时候粮食肯定不够，很有可能引发暴乱。
只有借粮存库，坚持到朝廷调拨的粮食到来。
“让他们进来！”
孙承宗招了招手，少顷，关柯带着一群忐忑不安的人走了进来，共有三十六人。
“见过钦差大人！”
众人见礼，静静地看着堂上的孙承宗，眼中蕴含着一丝恐惧。
“诸位，陕西大旱，数个府县受灾，灾民如织，朝廷得到消息第一时间救灾，无奈路途遥远，调粮速度慢，以至于百姓挨饿受冻······今日请诸位来，就是想借诸位家中存粮应急，等朝廷调拨的粮食到位，再还给诸位······本钦差替周边百姓谢谢诸位了！”
孙承宗说着，起身对众人拱了拱手。
众人对视了一眼后，一名老者缓缓走出来道：“钦差大人，您想要多少粮食？”
今日必须得表态，城头的十七颗脑袋就是榜样，万一钦差说他们是同伙，将他们也咔嚓了呢。
事实上孙承宗也是这么想的。
他没有征求这伙人同意与否，如果他们不配合，好办，查他们的底。
就不信这些人能遵纪守法。
“老人家，你误解了，不是要，是借，是朝廷借你们的粮食，老夫会给你们打借条，以后会如数归还。”
孙承宗可不想为了赈灾，把朝廷的名声败了。
“诸位能借出多少，说个数，老夫让人记录在案。”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那位老者出声。
“钦差大人，我是李家家主李焕，我愿借五百石。”
"我张家愿借三百石······”
“······”
众人逐个许诺，记录在案，总数竟有六千多石粮食。
“还有，沈益泽等人贪赃枉法，被本钦差斩杀，他们的家也被抄，你们借出的粮食要现银也好，用房产、商铺之类顶也好，自由选择，但本钦差只有一个要求，想要房产商铺，只能用粮食或其他物资换。”
众人一致选择要房产、店铺之类换，银子他们不缺，这种不动产才是宝。
在为蒲城县筹备数千石粮食后，孙承宗提笔疾书，将所见写成奏疏，送往京城。
······
"钦差大人慢走！"
孙承宗真实任命关柯为蒲城县知县，留下二百神机营士兵，骑马朝城外走去，沿途无数百姓跪地相送。
一饭之恩救下无数人，他们忘不了这位杀伐果断的大学士。
队伍逐渐加速，朝着西安府而去。
越走大伙的心越凉。
灾民越来越多，沿途连树皮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