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瞧我这记性
“田指挥使有所不知，赈灾里面的行行道道特别复杂，有时候看似一个简单的小问题，却让你无从下手解决，因为很有可能是好多人为了利益联合起来，人为造成的问题。”
孙承宗忧心忡忡道，“而我们要确保每一个百姓都能得到救济，要让百姓心里明白，朝廷没有放弃他们······赈灾最重要的是稳定陕西局势，说白了就是稳定民心，但总有刁民会横加阻挠。”
“比如那些原本想发国难财的士绅商人，看到朝廷不允许他们哄抬物价的告示，早就开始抱团谋划对策，当听到朝廷要从他们手中平价买粮，乃至借粮，他们早就愤怒了，肯定把老夫看作灾星······这等阻力，会陡增我们赈灾的压力。”
“再比如陕西境内的官吏，他们会故意指偏赈灾方向，糊弄、掩盖一些事实，因为灾情和民变会让他们丢掉顶上乌纱，甚至项上人头。”
“还有已经杀官造反的王二等人，绝不会心甘情愿投降，因为他们诛杀朝廷命官，劫掠官仓放粮，在大明律中这是死罪，就算朝廷许诺投降既往不咎，他们也不会顺从。一群乌合之众，老夫倒不在乎他们负隅顽抗，最担心的就是他们裹挟百姓铤而走险，那样会死许多无辜的人······”
“阁老放心，锦衣卫会成为你手中最锐利的刀，将陕西境内一切牛鬼蛇神都斩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田尔耕信誓旦旦，话语中充满了冷血。
他是不折不扣的阉党，居“五彪”之首，是魏忠贤的忠实走狗。
虽然魏忠贤被西厂带走的消息还没传到陕西，但皇帝要铲除阉党的决心他能实实在在感受到。
皇帝派他来陕西协助钦差赈灾，就是给他免罪的机会，只要把陕西赈灾做完美，他还是锦衣卫指挥使。
他率一个千户的锦衣卫提前到陕西，与当地锦衣卫和官吏共同为赈灾造势，同时还暗中调查了士绅富户家的存粮，也警告了那些贪官污吏、黑心商户，让他们无条件配合朝廷赈灾。
一切结束，他率一个百户迎接赈灾钦差孙承宗。
“乱世自然要用重典······”
孙承宗说了一句，心中嗟吁不已。
人生路上充满很多尴尬的变数，想不到在他眼里视为仇敌的阉党头目，居然有一天和他为了同一个目的同仇敌忾。
他是因为阉党迫害才致仕，重新启用后第一个合作者就是仇敌······这到哪里去说理？
然而孙承宗清楚，这次赈灾是一场激烈的战斗，来不得半点松懈，需要他全力以赴去迎接挑战，也需要多方面支持。
新皇器重，他有责任和使命缓解乃至平息这场灾难，所以他放弃心中所有仇恨，全力和田尔耕合作，争取尽快让百姓脱离苦海。
“薛广良、杜正旭！”
“末将在！”
孙承宗这一声很是突然，神机营千户薛广良、杜正旭忙上前听令。
“朝廷赈灾的粮和物资还在路上，为防止灾民武力抢粮，本钦差决定增调人手护粮，你二人各率一个千户返回护粮，最好分成二百或三百人的小队，在各个运输物资队中都穿插进去······”
孙承宗是老帅，他清楚粮道的重要性，尤其赈灾粮，盯着的不仅仅是灾民，说不定某些势力冒充灾民劫粮，然后借机哄抬物价，就为发国难财。
神机营擅长火器，数百火器一响，伏尸一片，一般的乌合之众就会四散。
“可阁老，神机营是剿灭乱民，保护阁老的，调他们走了，若是遇到民变······”田尔耕忙道。
“老夫身边还有一千神机营将士，以及田指挥使手下百余锦衣卫，这么多人连民变都对付不了，那就趁早回家抱孩子去，当什么兵！”
孙承宗一脸严肃道，“赈灾粮和物资是重中之重，若是有失，必将给赈灾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和困难。如今我们先得开官仓，买或借粮来赈灾，这些是杯水车薪，所以保护赈灾粮和物资周全实为重要，这是军令，尔等不得懈怠！”
“诺！”
二将率军返回，分成六队，沿各个方向去保护赈灾粮。
······
进入陕西境内，不断出现死尸，看情形不是饿死就是冻死的。
“埋了吧！”
孙承宗无奈。
他经过血与火的洗礼，早见惯了生死，但却没习惯了生死。
士兵们迅速挖坑埋人。
看着新坟，他心中突生惆怅。
“呱！”
“呱”
几只老鸹在空中盘旋，叫声嘶哑，似乎在为死者哀鸣。
凄凉的背后反衬出的还是无尽的悲惨。
一路前行，没发现有大量灾民聚集，经过一些县城，也都设有施粥点，孙承宗逗留稍许，便快马加鞭赶往西安府。
“阁老，前面三十余里处有一大驿站，西安府派通判唐有前来迎接钦差。”
亲随韦永福疾步过来，将斥候送来的消息告诉孙承宗。
正下马休息的孙承宗猛然起身，却陷入沉思，少顷他朝韦永福招招手，然后附耳低声交代。
“小人晓得，阁老放心，一定不会出什么纰漏。”
韦永福施礼告辞，叫了几个军士走了。
“这一路上太安静了，其中肯定有猫腻，老夫就不信，这么大的灾，怎会没大量灾民聚集，这一点都不合理。”
孙承宗摇摇头道，“此处离西安府还有很长一段路程，他们却派人来迎接咱们，这不由老夫不怀疑他们有什么意图······咱们从左绕路从华州走，尽管离西安府远了，却能充分了解灾情。”
田尔耕道：“全凭阁老做主！”
“唐通判，钦差说你就在驿站等着，日落前他必到这儿。”
“下官理应去迎接，怎能慢待钦差······”
韦永福忙上前，低声道：“你不了解孙阁老，他领过兵，打过仗，一口唾沫一颗钉，谁敢忤逆他的军令。”
“那······下官就扫榻以待！”
“那敢情好！”
韦永福抬头看看天，然后道，“时辰尚早，要不咱们小酌几杯？”
宰相门子七品官，别说钦差的亲随，唐有只好顺从。
但天都黑了都不见人来，唐有疑惑道：“上差，钦差是不是错过路了？”
“怎么会！数千人的队伍，就算错过路，谁看不见？”
说着韦永福突然又道，“哦，瞧我这记性，钦差说了，若是今日赶不到，就在野外驻扎，明天准到！”
“额？”
唐有将信将疑。
次日下午还没见人，唐有再问，韦永福不耐烦道：“人多走路自然慢，安心等着。”
少顷他突然喊道：“哎呀，瞧我这记性，钦差曾交代过我，说昨日若他不到，必然是绕道去了西安府，让我们去西安府等他······快整顿人马去西安府，误了钦差大事就麻烦了······”
“我信你个鬼！”
唐有翻了个白眼，却只能出发去西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