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密室时代3

看到我们三个这副样子,前台的诗叶井走过来亲切地说:“那个,我给你拿些吃的吧,虽然只是些自助餐剩下的食物。”

“啊,真的吗?太好了!”夜月厚颜无耻地欢呼,我可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诗叶井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说:“对了,除了朝比奈小姐,早餐时还有一位客人没出现。”

除了夜月之外还有一个人?

“睡过头了吗?”我问。

“可能是吧,不过有些奇怪。”

“奇怪?”

“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客人的房门上贴着一张扑克牌。”

听了诗叶井的话,我皱起眉头,确实有些奇怪——

“是谁的恶作剧吗?”夜月感兴趣地问,“也有可能是房间里的人自己贴的吧?”

“可是为什么要贴扑克牌呢?”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看不出原因。

我沉思片刻,发现刚才忘记向迷路坂询问一件重要的事,于是我开口问道:“是哪一位客人住在贴了扑克牌的房间?”

“是神崎先生。”

“神崎?”是谁来着?

“昨天晚上最后到达的客人。”

啊,我想起来了,是“晓之塔”的神父啊。

蜜村收拾好奥赛罗棋后问:“是昨天晚上来的客人吗?”对了,神崎到大堂的时候,蜜村并不在场。

“总之,我们先去看看情况吧?”夜月提出建议,“都说现场要看一百遍嘛,说不定去了就能找到什么线索,这是侦探的直觉告诉我的。”

“夜月是名侦探啊。”蜜村随口附和了一句。

“平时没见过你这么有干劲啊?”我惊讶地看着夜月。老实说,我以为夜月对这种类型的谜题没有兴趣,毕竟她对雪城白夜留下的“雪白馆密室事件”之谜完全不感兴趣。

夜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大胆地坦白:“其实最近,我开始看人生第一本关于‘日常之谜’的小说了,所以有句话我想说一次试试——‘我很好奇’。”

神崎的房间在东栋三层,走廊铺着和二层一样的长毛地毯,我、夜月、诗叶井和蜜村四个人走在铺着地毯的走廊上。

神崎的房间就在“雪白馆密室事件”现场的正上方。而且正如诗叶井所说,房门上贴着一张扑克牌,有数字的一面朝外,是红桃A。

“确实很奇怪啊。”我再次发表感想后,把扑克牌从门上撕了下来。扑克牌背面有奇怪的图案,兔子和狐狸在开茶会,似乎不是印刷的,而是手绘图案,像高级明信片一样用水彩绘制,右下角有签名,应该是作者的签名。

“这张扑克牌好像很贵啊。”夜月说。

“确实,要说是恶作剧的话有些奇怪。”蜜村盯着扑克牌说。

就在这时,门里传来男人的尖叫声,那声音几乎要穿透耳膜,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我立刻抓住门把手使劲转动,但内开的房门纹丝不动,门已经上了锁。

“房间钥匙呢?”我问。

“在神崎先生手里。”诗叶井回答。也是,我后知后觉地想。这是神崎的房间,钥匙肯定在他手里。

“备用钥匙呢?”我继续问。

诗叶井摇了摇头说:“东栋没有备用钥匙。虽然西栋有备用钥匙,可是西栋和东栋的门锁不一样,西栋的备用钥匙打不开东栋的门锁。”

听了这句话,我觉得有些奇怪。嗯?我之前好像听说过这个解释。

“那万能钥匙呢?”夜月焦急地问,“没有万能钥匙吗?”

“没有万能钥匙。”诗叶井再次摇了摇头。雪白馆的所有钥匙结构都非常特殊,不可能做万能钥匙。”

“那么,要想进入房间只能破窗了?”蜜村说。

“不,这件事也做不到。”诗叶井为难地说,“窗子外面有窗格,人没办法出入。”

“那究竟该如何进入房间呢……”

众人陷入沉默。既然如此,方法只剩下——

“喂,出什么事了?”

就在这时,探冈来到了东栋的走廊,迷路坂和其他住客也在。除了神崎之外,现在酒店里的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我向众人说明情况,贴在门上的扑克牌,房间里传来的尖叫声,无法打开的房门,以及无法从窗户出入的房间。

既然如此,进入房间的唯一方法就是——

“只能破门了吗?”探冈说。然后他看向诗叶井询问:“可以吗?”

“没办法,拜托你们了。”

我和探冈站在门前,握住门把手一转,使劲撞向房门。门发出嘎吱一声,撞到快十下时,门总算开了。我们顺势倒在房间里。

房间里一片漆黑,不一会儿,天花板上的灯亮了,似乎是迷路坂打开的。

神崎不在房间中。

“会不会是那间屋子?”说话的是梨梨亚的经纪人真似井。他指的是左边墙上的门。神崎所住的房间有两间客房。因此那扇门是通往隔壁房间的。门此时是敞开的,门位于墙壁中间偏右,从门口看更靠近房间里侧。

大家战战兢兢地向通往隔壁房间的门靠近。最先探头的人是我。隔壁房间的灯似乎是和主屋联动的,打开主屋的灯后,隔壁的灯也亮了。

房间中的景象清晰可见。灯光下有一个男人——是穿着圣袍的神崎的尸体。

一个人的叫声在房间里回响,是梨梨亚的声音。这声尖叫和她昨天晚上骄傲自大的样子完全不符。

可是,我并没有关注她的尖叫。在梨梨亚尖叫前的一瞬间,我已经看到了现场,大脑因而陷入混乱,周围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起来。

“开玩笑吧?”我轻声说,捡起了距离尸体稍远的物体。看到我的动作,探冈慌忙来到我身边,然后和我说出了同样的话。

“开玩笑吧?”

啊,确实,这是什么人的玩笑吧?因为此时在我手中的是——相机镜头盖大小的塑料瓶子,盖子紧紧盖住。

而且瓶子里放着钥匙,不需要检查就知道,它恐怕正是这间房子的钥匙。

“是模仿犯罪吗?”探冈说。我点了点头。

啊,这确实是模仿犯罪。不过模仿的是诡计不明、尚未解决的事件。

我盯着装有钥匙的瓶子说:“这是‘雪白馆密室事件’的重现。”

神崎的胸口插着一把刀。脖子上没有勒痕,看来死因就是刀伤了。刀垂直插在仰面朝天的尸体胸口上,刀刃有三十厘米长,朝着连接主屋和这间房子的门的方向闪烁着寒光。从刀刃的长度和形状来看,应该不是菜刀,可以推测是凶手从酒店外带进来的。

尸体和“雪白馆密室事件”中一样,正对着连接主屋和隔壁房间的门,尸体对面的窗户上挂着暗室常用的厚重的遮光窗帘。窗帘和地板之间有一厘米左右的缝隙,不过透光量很小,阳光几乎无法射入,更不用说射入主屋了。因此尽管时间接近正午,整个房间还是像在深夜一样一片漆黑,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我拉开窗帘,看到了一扇格子窗,和出现在“雪白馆密室事件”现场的窗户一模一样。推拉式的窗子现在是敞开的,不过既然有窗格,人就无法通过窗户出入。而且窗格的每一个正方形格子的尺寸要远小于钥匙的尺寸,钥匙同样无法通过窗格进出房间。

而且,和“雪白馆密室事件”一样,尸体旁边有一台录音机,打开录音机就能听到男人的尖叫声。所以,刚才我们认为的神崎的尖叫声,应该就是别人的声音,比如录下的电影中的声音。

接下来,我开始端详手里的塑料瓶子。盖子上果然有一个“o”形圆环。我打开瓶盖取出钥匙,姑且需要证实一下这把钥匙是不是真的。于是我走到门旁边,把钥匙插进了锁孔,然后转动钥匙。它果然是真的。

“总之,必须报警。”真似井说,他似乎刚刚回过神来。梨梨亚在他身边抽泣。

“对、对啊,要报警。”诗叶井也回过神来。

我们所有人一起来到酒店大堂。大家都在看着诗叶井给警察打电话,过了一会儿,她睁大了眼睛,心神不宁地放下听筒说:“电话打不通,电话线可能断了。”

“或者是被切断的?”探冈把手放在下巴上说。所有人都盯着他,探冈耸了耸肩膀。

“很有可能吧?这是暴风雪山庄的定式了。”

“暴风雪山庄?”夜月问。

“啊,你不知道吗?真少见。”探冈说,“就是一种推理小说的题材,在与外界隔绝的宅子或者孤岛上发生杀人案,这种情况下,凶手基本会切断电话线,避免其他人报警。”

夜月惊讶地说:“警察来了会对凶手造成什么影响吗?”

“当然了。如果警察介入,凶手就无法自由行动了,无法杀害下一个目标。”

“你是说……”梨梨亚脸色苍白,“凶手除了那位神父之外,还打算杀其他人?”

“当然,否则切断电话线就没有意义了。”

梨梨亚脸色惨白。她焦急地拿出手机,用颤抖的手指点击屏幕。“警察、必须联系警察!”可是不一会儿,她白着脸小声地说,“没有信号……”

“简直是陆地上的孤岛!”梨梨亚把手机砸向大堂地板。

“请冷静!梨梨亚小姐。”真似井急忙安慰她,然后将焦急的目光投向探冈,“你也是的!请不要散布让大家害怕的言论!现在还不知道凶手会不会继续杀人吧?”

“啊,确实是我的错,是我欠考虑了。”探冈为难地耸了耸肩膀,不过他的语气依然强硬,“可是很遗憾,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一起连环杀人事件。”

“你有证据吗?”真似井问。

“贴在门上的扑克牌。”探冈说完,转向了我,“少年,你说刚才房门上贴着扑克牌吧?能不能让我看看那张牌?”

“啊,给。”我取出一直放在口袋里的扑克牌,是红桃A,背面画着兔子和狐狸开茶会的图案。

探冈接过扑克牌,反复端详正反两面后说:“果然没错。我刚才听到墙上贴着扑克牌时,就突然想到了,看到实物后就更加确信了。这就是在扑克牌连环杀人事件中使用的那种牌。”

有人一头雾水,也有人脸色苍白,我属于后者。扑克牌连环杀人事件是发生在五年前的一起连续杀人案,至今尚未解决。被害人有三名,现场一定会留下一张扑克牌。我在记忆深处搜寻,想要回忆起那次事件的细节,突然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

“五年前的四月二十一日,一名男性在神奈川县的小巷中被打死。”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发言者身上,是那名银发美少女——芬里尔·爱丽丝哈扎德。“我只是碰巧记得而已。”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沉静的声音继续讲述。

“被害的男性是一位著名的刑警,实力毋庸置疑,而且还是一名被幸运眷顾的人,在警界很有名。他曾经在居酒屋偶然碰见并逮捕了未破获案件的嫌疑人,听说那名醉醺醺的嫌疑人当时还骄傲地炫耀自己‘其实我杀过人’。不过,刑警的荣光未能长久。在他被杀害的半年前,他由于开车走神致人死亡,辞去了刑警的工作。他被杀身亡后,警察判断他是因为那起交通事故而被遗属憎恨,才最终被谋杀的,所以一直顺着这条线索展开搜查,可是一直没能抓住凶手。然而,这个案件中有一个疑点。”

芬里尔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指向探冈手中的扑克牌。

“尸体旁边放着一张扑克牌,花色是红桃6。”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滔滔不绝的芬里尔。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只是碰巧记得而已。”真的会有这样的巧合?

芬里尔深吸了一口气,继续为大家介绍当时的事件。

“第二起案件发生在五年前的七月六日。在千叶县一所公寓的停车场中,发现了一具被勒死的男性尸体。男人三十多岁,来自中国,是大学研究员,从小就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不过他看不起学历低的父亲,听说已经十多年没有回过中国了。那天,他从大学回家的路上被杀人犯袭击杀害。凶器是用来捆绑货物的塑料绳,男性的尸体旁边有一张扑克牌,花色是红桃5。”

她继续讲述案件的情况:“又过了四个月,发生了第三起案件,也就是最后一起案件,日期是五年前的十一月十二日。一名男性管理者在东京的公寓里被杀人犯下毒杀害。胃中检测出了类似松蕈的新品种毒菌,警察推测是杀人犯让他吃下了这种毒菌。该男性经营的公司会迫使员工过度工作——也就是所谓的黑心企业,可以推测出他被很多人记恨。可是那起案件依然尚未解决。另外,他的尸体旁边留下了一张红桃4。”

芬里尔说完,所有人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层阴云。五年前杀死三个人的杀人犯,正在雪白馆中再次犯案。

“嗯,就是这样。”探冈说,耸了耸肩膀盯着芬里尔,“你挺厉害的嘛,虽说当时那三起案件炒得沸沸扬扬,不过你连细节都能记住。虽然我也记得。”我听不出探冈究竟是在说真话,还是在逞强。

“可是啊,不能因为一张扑克牌,就说这次的凶手和扑克牌连环杀人事件中的凶手是同一个人吧?”梨梨亚说,“也有可能是模仿犯罪……不对,肯定是模仿犯罪。只要买到同样的扑克牌,就能简单模仿嘛!”

“确实有这种可能性。”探冈说。

“不,不可能。”芬里尔摇了摇头,“因为案件中使用的扑克牌只有一副,没有第二副。那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扑克牌,其他人不可能拿到一样的牌,伪装成模仿犯罪。”

听了她的解释,探冈耸了耸肩说:“你说得没错。”

“可是啊,说不定这次用的扑克牌是赝品呢?凶手也有可能事先准备了假的扑克牌啊。”

“有这种可能性。”探冈说。

探冈这个男人究竟站在哪边啊?

“那我们来确定一下如何?”芬里尔拿出手机,打开了某个应用软件。大家看着芬里尔举起的手机上的画面,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是什么软件?”夜月说。

“用来鉴定艺术品真伪的软件。只要给想要鉴定的艺术品拍照,然后把照片上传,就能鉴定真伪。这个软件里有真品的照片库,可以利用AI进行数据对比。无论是手段多么高明的赝品师,都不可能做出和真品完全相同的作品。只要有了真品的照片数据,就能轻易鉴定真伪。”她一边摆弄手机一边说,“这个软件里也导入了五年前扑克牌连环杀人事件中使用的扑克牌照片,包括王在内一共五十三张。扑克牌上的茶会图案是水彩画,每一张都有细微的差别,所以需要五十三张牌的数据全部上传才能鉴定真伪。顺带一提,导入软件的扑克牌照片是艺术商拍的,比五年前的事件早很多,比凶手拿到扑克牌更早。当时警察用这个软件鉴定了现场扑克牌的真伪,这件事相当有名。”

“确实很有名。”探冈说。

“那么,探冈先生。”

“怎么了,你在怀疑我吗?我可了解得很清楚的。”

“不是的。我想鉴定扑克牌的真伪,你能把牌借我用一下吗?”

芬里尔看着探冈手里的扑克牌,红桃A,是这次案发时贴在门上的扑克牌。探冈仓皇地把牌递给芬里尔,说了句:“啊,是这个。”她用手机拍好照片,马上传来了“哔哩”一声。

“鉴定结果出来了,是真的。”

现场气氛越发凝重。

五年前连续杀人事件的凶手,正在酒店里再次杀人。

“加上五年前的案子,被害人已经有四名了。”芬里尔说,“凶手使用过的扑克牌一共有四张,数字分别是6、5、4以及A,如果是倒计时的话,中间缺了几个数字,不知道有什么规律,不过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凶手使用的扑克牌都是红桃。假设凶手只使用红桃,那么剩下的扑克牌还有九张,加上王是十张。重要的是,现在酒店里的客人和工作人员加起来——”

“是十一个人。”我小声说,背后升起一股凉意。剩下的人数是十一个人,凶手手上还有十张牌——

“凶手打算杀掉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吗?”

探冈说完,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没有人说话,将近十秒后,一声突如其来的怒吼打破了现场的宁静。

“开什么玩笑!”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他,发出怒吼的是贸易公司的社长社先生。

社先生的表情因为愤怒而扭曲,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探冈身边,粗暴地抓住探冈胸前的衣服,不顾探冈发出的呻吟,用力将探冈推到墙上,然后发出能震碎玻璃的怒吼:“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说些敷衍的话!你看不起我吗?”

“不、不是的,我,”探冈慌慌张张地说,“我只是基于客观证据进行有逻辑的推理。”

“什么有逻辑的推理!你这样说话就是把人当傻瓜!你这个混蛋侦探,我跟你说清楚,我比你聪明多了!我可是庆应[15]毕业的。”

“我是东大[16]的。”

“可恶!”

社先生狠狠打了探冈一顿,现场一片混乱,诗叶井赶忙上前制止。

“社先生,请住手!”

“还有你,经理!”

“嗯?我吗?”

“是啊!怎么能在手机信号都收不到的地方开酒店呢?你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吗?杀人魔会混进酒店切断电话线啊!”

“这、这种事我怎么可能想得到?”

“别强词夺理!”

社先生的嗓门很大。就在大家在他的压迫下畏畏缩缩时,传来了一声更大的怒吼,是眼睛都哭肿了的梨梨亚。

“好啦,不要再为这些无聊的事争吵啦,浪费时间!”

因为梨梨亚的话,社先生将矛头指向了她。

“什么叫浪费时间?你看不起我吗?”

“我才没看不起你,大叔,杀了你哦!”

“说什么杀了我。”

“好啦,闭嘴吧大叔,你说话只会给大家添麻烦。”

梨梨亚耸起肩膀说出一连串话。然后呼出一口气,冷静了一些说:“总之,梨梨亚在这里待不下去了,和杀人魔一起住在这里,有几条命都不够吧?”

说完,她就想往玄关跑,真似井在背后叫住了她。

“梨、梨梨亚小姐,你要去哪里?”

“那还用说?我要下山!”

“下山?”

“虽然这里是陆地上的孤岛,可并不是真正的孤岛!只要走一个小时,就能走到车道!在那里搭便车就能离开。”

梨梨亚说的确实没错。如今电话线被切断,已经能看到发生连续杀人的可能性,这是最现实的手段,也是唯一的手段。所以我同意梨梨亚的做法。

“诗叶井,我赞成她的意见,大家一起下山吧。”

梨梨亚听到我的话,开心地笑了起来。

“不错嘛,仆人。”

“我不是仆人。”

我们尽可能少地收拾好行李后在玄关集合,所有人离开酒店准备下山。打开酒店围墙的大门,走了五分钟左右,我们就来到了分开山体的深谷边。可是我立刻察觉到不对劲,心头一紧。山谷少了什么东西,少了什么呢?啊,对了。

是桥。

“桥,不见了。”

梨梨亚发出呻吟。不,准确地说桥还在,只是没有保持原样。

桥被烧断了。上面已经感觉不到温度了,恐怕是昨晚放的火。

“陆地上的孤岛。”夜月嘟囔了一声。

这样一来,雪白馆与外界彻底隔绝了。

大家意志消沉,再次回到雪白馆的大堂。我们被关在了这座酒店里。

“酒店里还剩下多少食物?”我问。

“我想够大家生活半个月。”诗叶井说。

换言之,我们还能生存半个月。既然时间这么长,我希望会有人注意到异样,前来帮助我们。

这时,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后面几天有没有预约住店的客人?如果有人在来酒店的路上看到烧断的桥,应该会报警吧。”

梨梨亚恍然大悟地说:“没错,好主意,仆人。”

梨梨亚期待地看着诗叶井。诗叶井说:“后面几天确实有预约的客人。”大家的脸上重现浮现出光彩,然而诗叶井的表情依然苦涩。

“可是,我想那位客人一定不会来。”

“为、为什么?”梨梨亚问。

“这个……该怎么说呢。”

“是个有些奇怪的客人。”迷路坂接过话头,语气平淡地说,“其实那位客人半年多以前就预约了酒店的所有房间,从昨天开始整整一周。”

“半年多以前?包场?这不是很奇怪吗?”夜月说,“我是一个月前预约的,当时顺利预约上了啊。如果之前就有人预约包场,我应该无法预约才对啊。”

“这就是那位客人的奇特之处。”迷路坂说,“那位客人在预约时是这样说的。包场时段前如有其他客人预约该时段的客房,可以接受预约。不过在包场期间,客人不得中途离开,也不得接受新客的预约——”

听了迷路坂的解释,我皱起眉头。包场的七天里虽然可以接受连续住一周的客人,但是不能接受其他方式的预约。因为这家酒店本来就只接受一周以上的长期住客,我和夜月原本就打算在这家酒店里连续住七天,其他客人恐怕也是如此,所以哪怕是在包场期间,也能顺利预约。可是在明日之后住进这家酒店的客人,就无法预约了——

“也就是说。”我发出呻吟。

“没错,除了那位包场的客人之外,一周之内不会有任何人来。那位客人原本应该在昨天到达,可是昨天早上突然发来消息,说要‘迟到一天’。正如诗叶井所说,那位客人今天并没有来访。你明白了吗?那位客人恐怕就是——”

切断电话线、烧断桥的凶手。

显然,凶手为了阻止别人来酒店救人,包下了整个酒店。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预约?”社先生又开始发火。

迷路坂语气平淡地回答:“因为那位客人事先支付了全款,我们以为是正常的客人。”

“什么正常的客人!无论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现在想来确实如此,可是当时我们无法想象事情会变成这样。”

“给我想象啊!动动脑子!”

“人的想象力是有极限的。”

“你看不起我吗?我是庆应毕业的。”

“我是东大的,虽然中途退学了。”

“你也是东大的啊?!”

社先生垂头丧气,猛地站了起来。我以为他要回到西栋的房间,结果他很快又带着行李回来了。诗叶井急忙询问:“呀,社先生,您要去哪儿?”

“回家。这种地方我可待不下去了。”

“您说回家,可是桥已经断了啊。”

“我知道!不过只要穿过森林绕上一段路,就能绕过峡谷吧?所以说还是可以下山!”

“请、请等一下!很危险!森林里路途崎岖,走不了人啊。”

“就算是这样,总比和杀人魔一起被关在酒店里安全吧!别说了,我要走了!放手!”

“请等一下!”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探冈走过来说:“真是一团乱。”

他一边摸着被社先生打过的脸一边说:“那种人一定是最先被杀掉的。”

话里充满恨意,探冈一副想要杀掉社先生的样子。

“不管这个,我们是不是该走了?”探冈说。

“该走了?”我疑惑地问,“你也打算下山吗?”

“怎么会,别把我和那种傻瓜相提并论。”探冈轻蔑地看了社先生一眼,然后耸了耸肩膀说,“电话线被切断了,没办法报警,而且我们被关在酒店里。这是完美的暴风雪山庄啊。既然如此,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什么?”

“那还用问?”探冈笑了,“由我们来做现场调查,然后调查案件。”

于是探冈侦探团成立了,成员有侦探探冈和我这个冒牌助手。另外——

“喂,你也来吧。”探冈对平静地看着社先生和诗叶井打架的男人说,是三十多岁的男人石川。为什么这个人能如此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混乱呢?

他疑惑地问:“我吗?”表情却依然平静。

探冈轻轻点了点头:“我记得你是医生?可以验尸吧?”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不是专业的,我的本职工作是心脏外科医生。”

“验尸比心脏手术简单吧?”

“确实是这样……不过你这样说,法医会生气的。”

石川似乎觉得滑稽,还笑了一下,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哪里好笑。

就这样,探冈侦探团的成员多了一名医生石川。

“我也可以加入探冈侦探团吗?”芬里尔·爱丽丝哈扎德望向我们,她看起来很想加入。探冈露出明显的厌恶表情,看来探冈团长不擅长应付芬里尔。可能是对她在解释扑克牌连环杀人事件时展现出的知识储备感到戒备吧。团长不希望有比自己优秀的成员加入。

“好,你来吧。”

结果团长还是同意了,为了展现他宽广的胸怀。于是侦探团变成了四个人。

我们再次回到东栋三层——神崎的房间。尸体的胸前还插着那把刀,石川上前检查尸体。

我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生出一种不现实的神奇感觉。虽然是顺其自然,不过我竟然能加入搜查,并旁观验尸的过程。如果没有出现正常情况下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桥被烧断、无法与外界联系,成为密室侦探助手的话,我就不可能出现在如今这种场合。

不久后,石川验尸结束,说出了结果。

“推测死亡时间是今天凌晨两点到四点。”

“深更半夜吗……确实能想到。”

探冈陷入沉思,我也在他身边思考。既然是深夜,恐怕有不在场证明的人不多,很难根据不在场证明缩小嫌疑人的范围。

芬里尔不顾陷入沉思的我们,来到尸体身边蹲下,毫不在意地触碰尸体。

“你在干什么?”探冈问。

芬里尔笑容灿烂地说:“没什么,我也想验尸。”

探冈皱起眉头看着她:“你能做到吗,验尸?”

“我有信心。”

“啊?真的吗?”

“别看我这样,我已经验过将近二百具尸体了。在十七岁的女生里,我恐怕是全世界验尸经验最丰富的一个。”

芬里尔说完,立刻开始着手检查尸体。石川在她身后说:“不过,我觉得我推测的死亡时间没有错。”

芬里尔回头对他说:“我听说医学界有一种说法叫作第二意见。”

“有,不过日本还没有普及。”

“我觉得验尸也应该引入第二意见的概念。”

“你认为我的验尸结果可能有错?”

“不是的,我在考虑石川先生有可能是凶手。”芬里尔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说。

“在暴风雪山庄模式中,如果医生是凶手,就可以给出错误的死亡时间,伪造不在场证明,或者故意让特定人物的不在场证明不成立。为了避免出现这些情况,我认为验尸应该采取两人制——至少在暴风雪山庄模式中。”

“原来如此,你说得没错。”石川耸了耸肩,然后露出平静的笑容,“你尽管查,这样就可以证明我是无罪的。”

“不能证明你无罪。就算你说出了正确的验尸结果,也有可能是凶手。”

“啊,是吗?确实是这样。”石川佩服地说,然后露出了愉快的笑容,“看来我很难摆脱嫌疑啊。”

这个人怎么回事,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芬里尔像石川所说的那样仔细检查了尸体,然后说出结果:“推测死亡时间是今天凌晨两点到四点。”

她说出的验尸结果和石川一样,至少排除了石川说出假的验尸结果的可能性。

芬里尔说:“从死后僵硬程度和尸斑情况来看,推测死亡时间没错。其实应该要检查直肠温度的,可是不巧没有工具。”

“喂,你究竟是什么人?”探冈怀疑地看着她。

芬里尔轻轻一笑:“什么人?”

“我是说,”探冈加重了语气,“无论怎么想都很奇怪吧?一个未成年人能够验尸,还那么了解扑克牌连环杀人事件。”

听了探冈的问题,芬里尔笑了。

“我只是普通市民,比别人多了解一些杀人案和法医学知识而已。嗯,说到底,”她把手伸进胸口,取出一样东西举到我们面前,“我相信的神可能和你们不一样吧。”

她拿出的是挂在脖子上的玫瑰念珠,我盯着被钉在十字架上的“那个”。

是垂下头颅,手脚被钉子钉住的骨架像。

“‘晓之塔’?”

她温柔的笑容突然变得神秘起来。这位银发美少女对我们说:“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芬里尔·爱丽丝哈扎德,教团‘晓之塔’的五大主教之一。”

“五大主教?”

石川一头雾水,不过我和探冈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晓之塔”在统领教团的首领之下,设有被称为五大主教的骨干。而她年仅十七岁就成为下一任首领的候选人之一。

芬里尔低头看着同一教团的神父神崎的尸体。

“神崎的死令人遗憾。”她闭上眼睛哀悼片刻后又说,“不过他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完成了不得了的功绩。请看——这完美的密室。”

她的声音很宁静,听起来非常自豪。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完美的密室,神崎的死亡现场一定能给很多人带来无与伦比的幸福。”

她拿出手机,为神崎的尸体拍照。

“晓之塔”供奉杀人现场的照片。通过祈祷消除死者的遗憾,将负能量逆转变成幸福。

这的确是他们信奉的理念。

芬里尔离开现场后,我们茫然地盯着房间的墙壁和地毯看了很久。过了一会儿,探冈终于回过神来,重新开始现场调查,我也紧随其后。

“啊,我突然想到。”跪在尸体旁边的探冈说,“这个案件有没有自杀的可能?”

我点了点头,“真巧,我也有同样的想法。”

“晓之塔”的成员希望看到杀人现场,尤其是密室杀人现场。所以伪装成密室杀人的自杀——在逻辑上充分成立。

可是——

“不,不可能是自杀。”石川否定了我们的想法。

他语气肯定,于是我问:“理由是什么?”

“尸体的伤。”石川说着,卷起了神崎的上衣袖子,那里有一道长长的刀伤。

“看这里,”因为工作见惯了血的石川表情平静地说,“除了胸口被刺穿的地方之外,这里也有伤,肯定是凶手留下的,而且这道伤痕是在神崎死后留下的。”

“因为看不到生活反应吗?”探冈问。

“嗯,没错,伤口始终是开放的。”

我听着两人的对话频频点头。为了止血、修复伤口,人体在受伤后,伤口会自然而然地想要收紧。这就是生活反应。

可是死去的人会失去生活反应。死后肉体受伤时,伤口会保持开放状态。只要检查尸体的伤口,就能判断伤口究竟是在生前还是死后出现的。

“可是我不明白,”石川说,“凶手为什么要在杀死神崎后,故意用刀割伤手臂呢?说白了,这种行为毫无意义,凶手为什么要特意做这种事?”

“嗯,确实,”探冈嘟囔着,“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真是个谜。”

不过我马上有了想法,对两人说:“不,原因很简单。石川医生看到手臂上的伤之后,马上就否定了自杀的可能性。可如果这就是凶手的目的呢?凶手为了打消被害人自杀——密室常见模式之一——的可能性,才割伤了尸体的手臂。”

在密室谜题中,最扫兴的模式莫过于被害人是伪装成他杀的自杀了。凶手打消了这种模式的可能性。通过在被害人死后割伤尸体手臂,向我们展示这起案件确实是他杀。

“原来如此。”石川愕然,笑着说,“做得真彻底。虽然是模仿以前的‘雪白馆密室事件’,不过这起案子的凶手对密室还真执着。”

“确实挺奇怪的。”探冈也说,“不过正因为如此才有挑战嘛。啊,对了,少年。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我当然也想到了,只是把展示的机会让给你而已。”

他明明斩钉截铁地说“真是个谜”。唉,算了吧。

石川说完就离开了。我们冲着他的背影摆了摆手。

“那么,”探冈伸了个懒腰,“接下来就该进入真正破解密室之谜的阶段了。”

听了他的话,我笑着说:“比起找凶手,密室更重要吗?”

“看起来现在还没有能联想到凶手的线索嘛。而且比起凶手是谁,我更擅长推理犯罪方法。”

这样啊,我点了点头,那就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本领吧。

在那之后,我们花了一些时间对现场的情况一一确认。房间的结构与“雪白馆密室事件”的现场一样,家具和室内装饰也几乎相同。地板上铺的长毛地毯,房门下方的缝隙也一样。更准确地说,连走廊地毯的绒毛高度都是一样的。

另外,留在现场的物品也和“雪白馆密室事件”一样。有尖叫录音的录音机,以及装着钥匙的塑料瓶子。

我拿着瓶子来到走廊,探冈跟在我身后,我们打算验证关上门时,瓶子能不能从门下的缝隙塞进房间,结果当然不可能。瓶子子的尺寸比房门下方的缝隙大,无论如何都会卡住。

“既然如此,就到它出场了。”探冈从口袋里取出鱼线。

“你准备得真充分。”我佩服地说。

探冈微微一笑,“因为我到这里本来就是为了破解‘雪白馆密室事件’之谜嘛,鱼线这种东西肯定要准备好。就算在头脑里做好了假设,要是没办法做实验也没有意义。”

我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于是我们进行了各种各样的实验。在尸体旁边放好瓶子,将钥匙从门下塞进房间,用鱼线放入瓶子里;或者用鱼线卷起瓶盖,尝试远距离拧紧瓶盖等。结果全都一塌糊涂。无论试多少次,钥匙都没办法送进瓶子里,也没办法操纵鱼线拧紧瓶盖。我们也试想了其他途径,可是这间房子的房门与“雪白馆密室事件”一样,要想从房间里上锁,也必须用到钥匙,而且在门把手上施加物理力量锁门的诡计也无效。因此,要形成密室,就必须从门外用钥匙上锁。

等我们回过神来,太阳已经下山了,走廊的窗户外面一片漆黑。我们毫无头绪。不过既然瓶子无法通过门下的缝隙送进房间,凶手就必须在用钥匙锁好门后,采取某种方法把钥匙从门外送回房间,这就是不可能犯罪。

“说到底,凶手为什么要用塑料瓶呢?”我疑惑地问。不是玻璃瓶,而是塑料瓶——其中有没有什么原因呢?或者只是心血**?

“啊,我知道了,说不定。”

探冈打算把瓶子压扁,穿过门下方的缝隙。我想:原来如此,和玻璃不同,塑料可以变形。虽然想法很简单,不过反而可能成为盲点。

“嗯。”探冈好像立刻放弃了。塑料很硬,使劲压也不会变形,勉强用力就会破,看来这条路也走不通。

“嗯。”我嘟囔着,“怎么做的呢?”

“什么叫怎么做的呢?”

我回头看向说话的人,是蜜村。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真没想到,你们还在调查啊。”

我和探冈面面相觑。我们确实还在调查,明明天都已经黑了。

“没办法吧。”我说,“我们的使命就是解开密室之谜,而且这也是为了大家好,所以你多慰劳慰劳我们啊。”

“好好好,慰劳你们,不过要在你们真的解开谜题之后。”蜜村配合着我说,“比起这些,马上要吃晚饭了,除了你们俩,大家都在食堂。”

我和探冈面面相觑,各自摸了摸肚子。

虽然很想吃饭,可是——

“我们解开谜题之后再吃。”我说。

“你们打算绝食吗?”她惊讶地说。

“我们会努力到饿死之前。”

“你们打算花几个小时?”

“到明天之前吧。”

“会给诗叶井添麻烦的吧?”

“确实。”

“什么叫确实啊,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嗯,怎么办好呢?啊,对了。”

“嗯?”

“你也来帮忙怎么样?帮我们解开密室之谜。”

听了我的话,她睁大眼睛。

“因为,”我继续说,“你能解开的吧?这次的密室杀人事件之谜。”

她的眼睛里马上流露出厌恶的情绪。

“你想怎么样?”蜜村说,“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轻轻耸了耸肩。然后,探冈插入了我们的对话中。

“没错,你想怎么样?”他说,“别开玩笑了,你想让她解开密室之谜吗?不可能的吧。”

“可是她脑子很好啊。”我说,“还得过全国模拟考试第一名,对吧?”

“什么叫对吧,那是初中时候的事了吧?”

“那也很厉害。”

“虽然没错,可是……”

探冈看着我们的交流,轻轻笑出声来。

“啊,确实很厉害。全国模拟考试第一名,我都没有拿过。”他说完,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不过就算学习成绩好,和真正的聪明也是不一样的。我认识不少学习很好却什么忙都帮不上的人。”

这说的是探冈自己吧?我心想。不过我对蜜村的看法可不一样,别看她长相高冷,其实脾气一点就着。她用明显带着怒意的口气问我:“这人是谁?”

“探冈先生,你们见过好几面了吧?”

“啊,就是那个发现尸体的时候,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人啊。他智商太低,我自然而然地把他从记忆里抹去了,记住他纯属浪费时间。”

探冈的脸一下子红了,他也被激起了怒意,生气地说:“我也已经把你忘了,刚才才想起来。”

“不,我更长。”

“不不不,我更长。”

简直是小学生吵架,完全想不到这是两个优等生的对话,看来学习成绩和聪不聪明确实没什么关系。

最后,探冈甚至放话说:“总之,我比你聪明得多!啊,对了,来比一比吧,看谁先解开密室之谜,输的人要下跪道歉,怎么样?”

蜜村听完,傲慢地耸了耸肩。

“嗯,可以啊,不过没问题吗?这就意味着你要下跪了哦。”

“啊呀,挺有自信的嘛。”

“对,胜负已定,因为——”她说,“我已经解开密室之谜了。”

听了她的话,我和探冈一瞬间停止了思考。蜜村看着我们,歪着头不解地说:“我反而真的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连这种三流密室都解不开。”

因为神崎房间的门在发现尸体时被我用身体撞开,门锁已经坏了,合页也松了,所以为了重现密室诡计,我们来到了神崎房间的正下方,也就是曾经发生过“雪白馆密室事件”的现场,蜜村希望尽可能使用正常状态的门来重现诡计。虽然“雪白馆密室事件”现场的门在十年前事件发生时已经被破坏,不过后来被修复了,现在可以正常开合。这间房间的结构和神崎的房间一样,因此可以说这儿是最适合重现诡计的地点。

不过,蜜村对于要重现诡计的事情非常不高兴,似乎在后悔和探冈吵架时,透露了自己已经解开密室之谜的事情。

“还把大家都集中在一起。”蜜村看着周围的人,厌烦地说。正如她所说,雪白馆的客人和工作人员此时几乎全都聚在了这间房子里,是探冈叫来的。

“我觉得有观众才热闹嘛。”

虽然他说得漫不经心,其实用意完全暴露了。他恐怕是想让蜜村在众人面前说出错误的推理,给她难堪吧。他的愿望究竟能不能实现呢?

蜜村叹了口气。

“那就开始吧。”她无可奈何地说。

环顾观众一圈后,她先说了一段开场白:“大家都知道,今天凌晨,这座酒店的住客之一,神崎先生被杀害了。死因是刀刺,而且现场是密室,甚至还是十年前发生的‘雪白馆密室事件’的复刻版。不过反过来说,如果能解开‘雪白馆密室事件’之谜,就能解决这起案件,所以我们将在发生‘雪白馆密室事件’的房间里进行诡计重现的实验。不过事实上是因为现场的门坏了。接下来,请大家先到里面的房间。”

我们跟随蜜村的指示从有入口的主屋来到旁边的房间,也就是十年前发现被刀刺中的人偶的地方。房间里放着扮演尸体的毛绒小熊和从食堂拿来的菜刀,旁边还有录音机和装着钥匙的瓶子子。

蜜村捡起瓶子,打开瓶盖取出钥匙。

她口中认识的人当然就是我。在观众聚集在房间里之前,她和我聊过天。

“可是我觉很奇怪。完美的密室——并非如此吧。我反而能看到不少只要解开,就会暴露自己是凶手的诡计。”

蜜村说完,将手里的瓶子和钥匙放进了口袋,然后竖起九根手指。

“一共有九条线索。一、录有尖叫声的录音机;二、格子窗;三、瓶盖上的圆环;四、扎在尸体上的刀;五、门下比瓶子窄的缝隙;六、走廊上,绒毛高度达七厘米的地毯;七、关了灯的黑暗房间;八、走廊上,绒毛高度为一厘米的地毯;九、塑料瓶子。”

“没想到线索这么多!”夜月念叨着,“可是我不太明白这些线索意味着什么。”

“地毯的毛高应该有意义吧。”芬里尔说。

“我不觉得房间里没开灯这件事非常重要啊。”梨梨亚说。

蜜村潇洒地挠了挠长长的黑发。

“那么我就一个一个来解释吧。首先,从‘一、录有尖叫声的录音机’开始。葛白,你觉得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嗯?我吗?”

突然被点名,我吓了一跳。蜜村看到我的反应,耸了耸肩膀说:“有人听我分析,我更容易解释。”原来如此,我想,我是要当助手啊。

我仔细思考片刻,希望能达到蜜村的期待,于是说出了以下意见:“应该是为了告诉我们房间里有尸体吧。凶手为了让我们发现尸体,才利用了录音机。”

蜜村点了点头。

“嗯,是的。然后现场的窗子是镶死的‘二、格子窗’,人无法出入,要想进入房间就只能破门。”

“也就是说。”

“对,没错。凶手利用录音机是为了让门被打破。而破门这个行为正是制造此次密室的关键。”

蜜村说完,从口袋里取出了塑料瓶子。

“接下来,要解释‘三、瓶盖上的圆环’了。这个圆环要这样用。”她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根三米长的皮筋。是把好几根五毫米粗的皮筋剪断后连在一起做成的。她把皮筋穿过瓶盖上的圆环,然后跪在格子窗附近的地毯上,把皮筋穿过最靠近地板的正方形格子(‘格子A’),绕到窗户外面后,再穿过旁边的格子(‘格子B’)绕回到房间里。这样一来,皮筋就绕过了格子窗上的一根竖框。接下来,蜜村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棒状秤砣,把皮筋两端牢牢系在了秤砣上。因为两端绑在了同一个秤砣上,皮筋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环。

“接下来,把这个棒状秤砣挂在窗外。”

这样一来,皮筋的一头穿过了塑料瓶子,另一端则穿过窗户上的格子后系在棒状秤砣上,而皮筋还套着一根窗户上的竖框。蜜村试着将皮筋拉向远离窗户的方向,于是挂在窗格上的皮筋拉紧了。

蜜村点了点头,拉上窗帘,将房间布置成发现神崎尸体时的样子。因为窗帘与地板之间有一厘米左右的缝隙,所以地板上被拉紧的皮筋不会碰到窗帘。

“下面到了‘四、扎在尸体上的刀’。”蜜村说着,轻轻蹲在扮演尸体的毛绒小熊旁边。她拿起地板上的刀,贯穿了小熊玩偶的身体,一直插进地板里。菜刀的刀刃有三十厘米长,磨得像小刀一样锋利。毛绒小熊背对着主屋和隔壁房间之间的门,插在小熊身上的刀的刀刃同样对着门发出寒光。

在毛绒小熊对面就是格子窗。门、玩偶和窗户正好处于一条直线上。

蜜村手里的皮筋绕成一个圈,被格子窗的竖框拉紧,几乎呈一条直线,看起来就像两条平行线。她把两根平行的皮筋套在刀的两边,抻长的皮筋像套圈一样套住了刀,然后蜜村拿着瓶子向后走去。

“就这样走到走廊里。”

她说完,继续向房间的出口走去。被格子窗挂住的皮筋随着蜜村的移动越来越长,当她走到房间门口时,皮筋的长度已经变成了原来的三倍。

她直接走到走廊上,所有人都跟在她身后。

皮筋绷得紧紧的。中途经过连接主屋和隔壁房间的门框,画出一条折线。从作为案发现场的隔壁房间走向主屋时,必须通过位于主屋左侧墙壁上的门。所以经过主屋从隔壁房间来到走廊上时,皮筋无论如何都会在隔开主屋和隔壁房间的门框上画出一条折线。顺带一提,发现尸体时,两个房间之间的门是敞开的,这次同样保持了敞开的状态。

“现在关上房门。”

到达走廊后,蜜村说完这句话便关上了房门。绷紧的皮筋通过门下的缝隙进入走廊。她拿着皮筋,用另一只手取出钥匙上锁。

她对大家说:“这样一来,门就锁上了,而钥匙就是在这时放进瓶子里的。”

她打开有皮筋穿过的瓶盖,然后把钥匙放进瓶子里,又盖上了盖子。

“接下来只要把装着钥匙的瓶子送回尸体旁边,密室就完成了。”

确实是这样,不过难题就在这里,这个密室最大的谜团当然就是如何将装有钥匙的瓶子送回室内。

“方法是这样的。”

蜜村蹲在门边,试图把瓶子穿过门下的缝隙,不过瓶子卡在门下进不去。见此情景,探冈笑出声来。

“因为我上辈子是鸡啊。”

“什么?”

“开玩笑的,而且你误会了,我并不打算让瓶子穿过门下的缝隙,而是要利用瓶子无法穿过缝隙这一点,让瓶子卡在门口。”

说完,蜜村松开了手。瓶子被皮筋拉紧,几乎要进入房间,可是并没有进入,因为它被比自己更窄的缝隙卡住了。卡在没有装合页的一侧,门的左边角落。

接下来,蜜村保持蹲下的姿势,双手抚摸门周围的地毯,手法像抚摸小猫小狗一样。

“‘六、走廊上,绒毛高度达七厘米的地毯’。”

“这又怎么样?”

我睁大了眼睛。随着蜜村将长毛地毯的毛捋到门边,瓶子渐渐被毛埋住,彻底看不见了。其实只要不蹲下用手摸,就很难发现门边藏着一个瓶子。

“准备完成。”蜜村起身说,“接下来,我们在发现尸体时用身体撞开了房门,葛白,如果现在发生同样的事情,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会发生什么?”

我疑惑地问。在这种状态下破门,即打开向内开的门——不就会变成那样吗?那么,这个密室的诡计是——

“让我们来试试看吧。”蜜村再次蹲在门边,从地毯里取出瓶子,打开盖子拿出钥匙。然后在开门后重新将钥匙放回瓶子里。拧紧瓶盖后,她环视四周,最后目光停在了夜月身上。

“夜月。”

“在呢在呢。”

“你可以帮帮我吗?”

蜜村说着,将手里的瓶子递给了夜月,然后指着门对夜月说:“现在,我们要回到房间里,请你留在走廊上,帮我重现诡计。你是我的助手。具体要请你做的,就是在我们进入房间后,重新将瓶子卡在门下的缝隙处。然后听我的指令猛地推开门。可以吗?”

“卡住瓶子,开门。”夜月小声重复了一遍,盯着手里的瓶子说,“嗯,是没什么问题啦。”

蜜村点点头,再次打开房门让我们进去。然后独自留在走廊上的夜月轻轻关上门,我听到了瓶子卡在门下方的缝隙处的声音。

我重新看了看房间里的情景。

房间地板上是绷紧的皮筋,皮筋的一端穿过在走廊的瓶子,另一端挂在格子窗的竖框上。另外,绷紧的皮筋在中途还套着插在毛绒小熊身上的刀的刀刃。

蜜村停在了主屋和隔壁房间之中的门前。和发现尸体时一样,门敞开着。蜜村正面对着门,然后贴着墙壁向远离门口的方向退开,所有人都聚集在她身边。

“那么,”蜜村说,“夜月,请开门。”

片刻之后,门猛地打开了。

房间里只留下了装在瓶子里的钥匙。

没错,只留下了钥匙。

“这就是凶手使用的诡计。”蜜村说,“我们听到录音机的声音冲进房间里时,钥匙还在房间外。可是在打开门的瞬间,钥匙就被皮筋拉到了室内。”

我们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就是杀害神崎,以及十年前“雪白馆密室事件”诡计的真相。

“可是、可是,这个诡计里有不可能完成的地方吧?”说话的人是探冈。听他的语气,似乎想在蜜村的话里找出漏洞。“用绷紧的皮筋确实可以让瓶子瞬间移动到隔壁房间,尽管不到一秒,可还是需要时间。那时,我们之中可能有人看见了在地毯上高速移动的瓶子,不是吗?”

确实如此,我想,探冈的说法很在理。可是——

“正因为如此,才有七。”

“七?”

“对,‘七、关了灯的黑暗房间’。”蜜村说,“发现尸体时,房间里没有开灯,窗户上也挂着暗室里会用的厚遮光窗帘,所以房间里一片漆黑。再加上破门的两个人,葛白和探冈的后背形成了盲点,导致走廊上的人视野被挡住,因此人们是看不见的。另外,破门的两个人从明亮的走廊进入漆黑的房间,眼睛适应黑暗需要时间,没办法在破门后立刻注意到脚下。”

探冈无言以对,蜜村接二连三地说。

“然后是‘八、走廊上,绒毛高度为一厘米的地毯’。瓶子在地板上移动的声音被地毯吸收了。尽管瓶子撞在墙壁和窗格上时总会发出声音,不过那是破门后立刻发生的事情。在巨大的声响后,人很难注意到轻微的声响,相当于听不见。接下来,九,”蜜村环顾大家后接着说,“凶手用的是‘九、塑料瓶子’。就算在地板上滑行,撞在墙壁上也绝对不会裂开。如果用玻璃瓶子,肯定会碎吧?以上就是密室诡计的真相,感谢大家的倾听。”

“那女孩究竟是什么人?”

蜜村的推理结束后,夜月问。我耸了耸肩膀说:“只是个普通人。”夜月立刻露出了无法接受的表情。

“真的吗?”

“真的啊。”

当然是假的。不,不算假的。蜜村漆璃只是普通人,并没有从事特殊职业,也没有接受过特殊教育。

三年前的冬天,一名初二的女生因为有杀害父亲的嫌疑被捕。根据现场情况,少女无疑就是凶手,可是审判结果是无罪释放。为什么?因为现场是密室。

三年前的冬天,日本的第一起密室杀人事件。

那名犯罪嫌疑人的名字是蜜村漆璃,我曾经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