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埃吉尔的宴会：索尔一雪前耻

阿萨和华纳诸神聚在年迈的海神埃吉尔的宴厅中，听洛基拿索尔的故事打趣，午后的时光就这样在欢笑声中度过。可到了晚上，阿斯加德诸神的宴席却还没备好。他们唤来埃吉尔的两个仆人，费玛芬格和埃尔迪尔，要求二人为诸神准备晚餐。尽管当晚的菜品格外寡淡，但诸神在睡前仍想着：“明天，年迈的埃吉尔定会大操大办，好好款待我们一番。”

到了第二天中午，阿斯加德诸神仍然没有看到任何筹备宴会的迹象。于是，弗雷起身去找埃吉尔，这位年迈的深海之神。他发现埃吉尔正垂头坐在内殿。“嘿，埃吉尔，”弗雷说，“你为诸神准备的宴会办得怎么样了？”

年迈的埃吉尔咕哝了几句，然后捋了捋胡子。最后，他直视着客人，告诉了他宴会没有备好的原因。宴席上的蜜酒还没酿好，而且给诸神酿这么多酒也不现实，因为埃吉尔的宴厅里没有容量足够大的酒壶。

阿萨和华纳诸神听到这个消息后十分失望。如今在阿斯加德之外，除了埃吉尔，还有谁愿意设宴款待他们？埃吉尔是唯一与诸神交好的巨人，可现在连他都无法将诸神招待周全。

这时，一位在场的巨人青年大声说道：“我有个亲戚，叫希密尔，他有只宽达一英里的酒壶。只要能把希密尔的酒壶弄到这里来，我们就不愁没酒喝了！”

“我们可以派一个人去取酒壶。”弗雷说。

“啊，可是希密尔的住处不好找，你必须穿过最幽深的森林，跨过最险峻的山峰，”巨人青年说，“而且希密尔本人粗鲁又无礼，跟他商量很难有结果。”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得派人去一趟。”弗雷说。

“我去吧，”索尔站起来说，“我去找希密尔要那只一英里宽的酒壶。要是他不讲道理，我就用武力抢过来。”先前，洛基一直拿索尔打趣，让他感到很不自在。现在，他很乐意借这个机会向阿萨和华纳诸神展示自己的神威。

索尔扣上了那条能使战斗力倍增的腰带，还戴上了那双能够紧握妙尔尼尔的铁手套。他手里拿着锤子，示意巨人青年跟他一起走，做他的向导。

当索尔走出埃吉尔的大厅时，阿萨和华纳诸神都为他鼓掌喝彩。可是洛基，调皮捣蛋的洛基，又在后面扯着嗓子喊道：“这回可别把锤子弄丢了，索列姆的新娘。”

在巨人青年的指引下，索尔穿过了最深的森林，越过了最险的山峰，最终来到巨人的住处。在希密尔屋前的山丘上，有一个面目可憎的看守者：那是一个巨大的老妪，她蹲坐在自己的脚踝上，肩膀上顶着好几十颗脑袋，它们一簇簇地生长出来，并且朝着不同的方向张望。当索尔和巨人青年靠近时，她所有的脑袋几乎同时发出惊叫和呼喊。若不是另一位女巨人比着和平的手势来到门前，索尔差点儿就将锤子砸向老妪。与索尔同行的巨人青年，亲切地唤这位巨人为自己的母亲。

“儿子，到屋里来，”女巨人说，“让你的同伴一起进来吧。”

那个巨大的老妪——她是希密尔的祖母——继续尖叫不止。但是索尔直接从她身边绕过，来到巨人家中。

当女巨人看到与儿子一同前来的是阿萨神族的一员，她不禁为两人担心起来。“唉，”她说，“要是希密尔发现家里有一个阿萨神族，他肯定会大发雷霆，说不定还会要你的性命。”

“他未必打得过我。”索尔说着，握了握妙尔尼尔。所有的巨人都了解且畏惧这把锤子的威力。

“你还是躲一下吧，”女巨人说，“要是你们打起来，很有可能伤到我儿子。”

“我可没有躲着巨人的习惯。”索尔说。

“躲一会儿就好！等到希密尔吃饱就行！”女巨人恳求道，“他每次狩猎回来脾气都不好，等他吃饱了，就好对付了。你们先藏起来，等他吃过晚饭再说。”

最后，索尔答应了她的请求，他和巨人青年决定躲在大厅的一根石柱后面。他们刚一藏好，就听见了巨人穿过庭院的脚步声。巨人希密尔来到门前，嘴边的胡须像一片霜冻的森林。他随身拖着一头在围猎中捕捉的野公牛。巨人为自己的战利品感到骄傲，直接把野牛拽到了大厅里。

“我把它捉回来了，还活着呢，”希密尔喊道，“好家伙，瞧它的铁头和尖角。大家都管它叫‘破天牛’。除了我，没有哪个巨人能制服得了它。”希密尔将公牛捆在门柱上，接着转头看向索尔和巨人青年藏身的石柱。只一眼，石柱便裂开几条大缝。巨人步步逼近。那石柱竟突然间被拦腰折断，与它支撑的横梁一起塌了下来。挂在梁上的酒壶和大锅都“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这时，索尔挺身而出，直面勃然大怒的巨人。“别生气，是我呀，我的朋友希密尔。”索尔说着，把手搭在锤子上面。

希密尔认出了索尔，且对他那把锤子的威力有所耳闻，于是，巨人往后退了几步。“既然你来了我的屋子，就是我的客人了，”希密尔说，“咱俩可没必要闹矛盾，阿萨之神索尔。”接着，他吩咐女巨人说：“快去准备晚饭，阿萨之神索尔、你儿子和我可都还饿着肚子呢。”

丰盛的晚餐被端上了餐桌，希密尔、索尔和巨人青年围着三头烤全牛坐了下来。索尔吃了一整头牛。希密尔一个人就吃了差不多两头牛，只给妻子和年轻的亲戚留了些牛肉渣子。巨人见索尔胃口这么大，便半开玩笑半抱怨地说：“阿萨之神索尔，你要是多待一段时间，还不得把我吃垮！”

“别废话了，希密尔，”索尔说，“明天我去钓鱼。不管我今天吃了多少，明天全给你钓回来。”

“那我明天也不打猎了，陪你去钓鱼吧，”希密尔说，“等到了海上，碰到什么大风大浪，你可千万别害怕呀，阿萨之神索尔。”

第二天早上，天刚一亮希密尔就爬起来，拿着钓竿和绳子去索尔睡觉的地方找他。“阿萨之神索尔，是时候自力更生挣口饭吃啦。”

索尔也下了床。当他们走到院子里时，巨人说：“对了，你得自己准备一份鱼饵，记得饵料要足够大，我带你去的地方可没有小鱼。如果你之前没见过真正的海洋巨兽，那这次就能开开眼界了。听你说要去钓鱼，我很高兴，阿萨之神索尔。”

“这个鱼饵够大吗？”索尔一边问，一边把手搁在牛角上，“用它能钓到鱼吗？”那头牛正是希密尔打猎时捕获的、头上长着尖角的“破天牛”。

“可以，只要你拿得动就行。”巨人说。

索尔什么也没说，抡起拳头就往公牛的前额砸去，“哐”的一声，那头巨兽应声倒下。接着，索尔拧下公牛的头。“鱼饵到手了，我们出发吧，希密尔。”他说。

希密尔见他如此神气，心中大为不悦。为了掩饰自己的愤怒，他转过身，一声不吭地往船边走去。“你可以先划几下，”上船后，希密尔说，“等到了海上，风大浪大的，那时我再替你划。”

索尔又是一言不发，只轻轻划了几桨，便将船划到了大海中央。希密尔又被索尔抢了风头，心中的愤怒不言自明。他抛出长线，开始钓鱼，不一会儿，就感到有什么巨物咬上了鱼钩。船身不停地摇晃，直到索尔将船稳住。希密尔钓上来的是附近海域中体形最为庞大的鲸鱼。

“钓得好。”索尔说着，把饵料穿到鱼钩上。

“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希密尔说，“得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技术。毕竟，沟里的鱼钓多了，可就钓不上海里的大鱼啦。”

“我也抛一竿试试。”索尔说。

说罢，他把钓鱼绳扔进海里，绳子的末端绑着那头巨角公牛的头颅。牛头沉入海中。沉啊沉啊，它来到鲸鱼的领域，可它们惧怕锋利的牛角，不敢上前吞食；沉啊沉啊，它来到蛇怪的栖地，那条巨蛇盘踞在环绕人界的无底深渊中。索尔的鱼饵沉入海中，不断坠落，那蛇怪也从盘绕的蛇圈中抬起头来。巨蛇一口咬住牛头，把它吞了下去。硕大的鱼钩卡住喉咙，巨蛇惊诧不已。它扭动身躯，搅得大海巨浪滔天。但钩子仍然卡在那里。随后它拼命挣扎，试图把钩住它的人拖到海底深处。索尔张开双腿，跨坐在船上，然后用脚踩住海底，使劲拉拽钓鱼的绳索。巨蛇继续抽打海水，造大声势，海上刮起的风暴也越发猛烈，世界上所有的船只都被搅乱、抛起，撞得粉碎。巨蛇不得不将盘绕世界的身体一圈一圈松开。索尔继续拉绳。巨蛇可怕的头颅浮出水面。蛇首高高昂起，俯视着索尔和希密尔乘坐的那艘船。索尔扔下钓鱼绳，拿起了拥有神力的巨锤妙尔尼尔。他挥起锤子，准备向那条环绕在世界中庭的巨蛇砸去。但是希密尔从中作梗，割断了钓鱼绳，因为他不愿在面子上输给索尔。巨蛇的头颅再次沉入大海。然而，索尔已经把锤子抛了出去，但不管抛出去多远，这把锤子还是会回到索尔手中。于是，巨锤追着巨蛇迅速下坠的头颅，一寻一寻地深入海底。它击中了巨蛇。若不是中间有海水阻拦，这一锤定会夺走它的性命。一阵痛苦的咆哮从大海深处传来，整个约顿海姆都为之震颤。

“得把这件事告诉阿萨诸神，”索尔说，“不能总让他们记着洛基讲我的那些糗事。”

希密尔默默掉转船头，往岸边划去，船后面拖着那条鲸鱼。巨人不敢相信，这位阿萨之神首次出海便创下如此功绩。他怒火中烧，不愿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晚饭的时候，希密尔还是沉默不语，但索尔却向巨人们大声吹嘘自己战胜巨蛇的壮举——两个人的话都被他一个人说完了。

“阿萨之神索尔，你一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吧，”希密尔最后呛声道，“好，那你有能耐打碎眼前这个杯子吗？”

索尔笑着拿起酒杯朝石柱上扔去。杯子掉在地上，没留下一丝裂缝或凹痕，石柱倒是被砸得粉碎。

巨人笑道：“原来从阿斯加德来的家伙这么弱不禁风。”

索尔再次抄起杯子，使劲朝石柱砸去。杯子落到地上，依旧完好无损。

这时，索尔听到巨人青年的母亲在他身后，一边转动纺轮，一边轻声唱起歌谣：

石柱何错之有？

希密尔的脑门儿才该遭殃。

下回你扔酒杯，

就得对准他硕大的脑袋。

索尔抓起酒杯扔了出去，可这次没有把它砸向石柱，而是对准了希密尔的脑袋。酒杯正中巨人的脑门儿，裂成碎片落在地上。希密尔的脑袋倒是不见有任何凹陷或伤痕。

“哼，摔个杯子了不起啊，”巨人嚷嚷道，“你能把我一英里宽的酒壶举起来吗？”

“告诉我酒壶在哪儿，”索尔一下来了精神，“试试也无妨。”

巨人掀开地板，指向地窖里那个一英里宽的酒壶。索尔弯下腰，抓住酒壶的边缘，慢慢将它举起，看上去很吃力的样子。

“你能把它举起来，但你扛得动它吗？”巨人说。

“再试试呗。”说着，索尔举起酒壶，把它顶在头上，大步朝门边走去。巨人还没来得及阻止，索尔就夺门而出，飞快地跑了起来，直到越过门前的山丘才回头张望。这时，他听见一声刺耳的尖叫，发现那个长着一串脑袋的老妪在他身后追赶。他宁肯顶着酒壶翻山越岭也要摆脱老妪。索尔穿过密林，越过高山，但长着几十颗脑袋的老妪也不打算放过他。终于，当他们飞跃一片湖泊时，老妪掉了下去，索尔也就此摆脱了他的追逐者。

就这样，索尔凯旋，头上顶着那只一英里宽的酒壶。当索尔走进大厅时，即便是当初听了洛基的嘲弄后最瞧不起他的人，也都起身为他喝彩。美酒酿好了，佳肴也端上了餐桌，海神埃吉尔为了招待阿斯加德诸神，举办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大宴会。

然而，宴会上有一个古怪的人，始终保持着沉默。看体形他应该是一个巨人，可没人知道他是谁，也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当宴会结束时，众神之父奥丁找到那个巨人，对他说：“哦，斯克里米尔，巨人之城乌特加德的国王，请你起身，告诉索尔，当他和洛基来到你的城市时，你在他们背后都做了些什么。”

这位宴会上的陌生人站了起来。索尔和洛基这才认出来，原来他就是巨人国王，他们曾在他的大厅里进行了比赛。斯克里米尔转身对他们说：“哦，索尔，哦，洛基，我向你们坦白，之前是我欺骗了你们。其实，在你们进入乌特加德的前一天，在荒原上见到的巨人就是我。我还告诉你们，我的名字叫斯克里米尔。我想尽办法不让你们进入乌特加德，是因为巨人们害怕与阿萨神族的索尔较量。哦，索尔，你听我说，那个装着干粮的旅行袋之所以打不开，是因为上面的绳结被施了魔法。没有人可以用蛮力或是巧劲把它解开。当你们解绳子的时候，我在我们之间垒了一座高山。你以为用锤子砸中了我，但实际上，你砸中的是那堆山石，还把它砸了个粉碎。当我见识到你锤击的威力时，就更加不敢让你进入我们的城市了。

“我明白只能用法术继续欺骗你们。那个年轻的小伙子提亚尔菲是第一个受骗者。与提亚尔菲赛跑的不是年轻的巨人，而是思想本身。哦，洛基，我甚至欺骗了你。那个与你竞食的大胃王也不是巨人，而是可以吞噬一切的火焰。

“至于你，索尔，你参与的每一场比赛都被我做了手脚。当你端起牛角杯喝个不停时，在场的巨人无不感到惊恐。你有所不知，那个杯子的另一端连接着海洋，海神埃吉尔便可以为我作证。你喝完杯子里的酒后，海平面都下降了不少。

“你试图举起来的那只猫其实是巨龙尼德霍格，它一直在啃食世界之树伊格德拉西尔的树根。眼看着巨龙的身躯被你托起，我们更是被你的力量折服。当你把猫背举至屋顶时，我们不禁感叹：‘索尔天生神力，九界之中无人能及。’

“最后，是那个跟你摔跤的老保姆埃莉。她的力气看起来比你大，你发现自己摔不动她的时候觉得很丢脸。可是索尔，你得知道，跟你摔跤的埃莉其实是衰老本身。我们又一次拜倒在你的神威之下，因为衰老可以倾覆一切，却无法将你压倒在地。”

说完，斯克里米尔便离开了大厅。阿萨和华纳诸神再次起身为索尔欢呼，并称他为阿斯加德最强大的守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