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小花园

“茉莉花开了啊,还有金盏菊。”

柳世南站在庄瑜身后,听到她说话,很简单的一句感叹,却有种瓮声瓮气的感觉。

柳世南问:“你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吧。”庄瑜还蹲在那一丛花前,指尖轻触着娇嫩的花瓣。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酒店大堂遭受到苏雅梅的诘问后,庄瑜会带自己来这里。如果不是庄瑜带着来,他不会知道市中心还存在着这样一个小花园。

精致的花园里除了各色的植物还有设计精巧的木桥、白砂、石灯笼、碧绿的苔藓。此时,一丛一丛的茉莉和**盛开,空气里暗香浮动,让人忘记墙外便是繁华的大都市。

“这些花是我跟宋心阿姨一起种的。她生病的那两年就住在这里。”庄瑜头也不回地说。

这里虽有他们两个人,但他觉得她好像在自言自语。

“啊,你不知道吧?宋心阿姨是庄怜心的妈妈。”她说。

“我知道。”柳世南垂眸看着她。

庄瑜笑了:“也是哦,很多事你都比我清楚。”

她的声音淡淡的,柳世南的神经却有些紧绷。这种情况,他该多心吗?可是刚刚看庄瑜对苏雅梅的反应,她当场表现出的那种对于他的信任完全不像是假的。

柳世南对自己的判断向来不缺信心。

“你也来看看吧。”又过了一会儿,庄瑜转头向他伸出手邀约,“之前送你的那些花都是我亲手从这里摘的。”

其实柳世南从来不喜欢花,可是庄瑜的笑容太温柔了,温柔到可以让他的心房塌陷。于是他走过去搭上她的手,顺势蹲在她的身边。这时,庄瑜忽然伸手摘了一枝小黄花给他:“喏,送你。”

柳世南愣了一下,接过那一枝黄花。

“喜欢吗?”她偏头看着他。

对女人,他何曾像现在这样顺从?可现在柳世南却心甘情愿地“嗯”了一声。

庄瑜目光闪烁:“说谎。”

柳世南嘴角一沉。

她的眼睛里有着能够触动他的能量,而这种能量也时时令他迷惘。

庄瑜看着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又笑了。

柳世南又感觉自己的心跟着她的笑发软。这太可怕了,他竟然会对一个女人的笑心软。而心软之后,是忐忑和自责。他问自己,如果早知道会爱上庄瑜,还会不会开始这场“游戏”。

这个问题被他在内心问出之后,带来的是巨大的恐慌。他怎么可以因为一个女人而否定自己做出的商业上的决定?只有软弱的男人才会有这种想法。

这么久以来,有人说他坚韧,有人说他幸运,有人说他耐心十足,更有人说他无情。在所有描述他的字眼里,绝不允许出现的词就是“不自信”和“软弱”。

“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对我坦白。”他又听到庄瑜带着撒娇和玩笑的语气说。

庄瑜看着柳世南,他曾经说过,这世界最荒谬的玩笑里都会有三分真实的成分。

柳世南的心漏跳了一拍,他看到她脸上的笑意,也看到夜风张开双臂将她拢在怀里。

“坦白什么?”他问。

庄瑜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变换成面对他的方向,然后伸出手臂,钩住他的脖颈。

“谎言啊。”她的声音很甜,眼神带着深深的蛊惑。

他凝神注视她的眼睛,那里面一片纯净。

不,她在说的绝对不是公司的事。如果是公司的事,她是藏不住的,那么她所指的“谎言”应该就是刚刚花的事。

她很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接着好像是累了,完全抱住他,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将身体的重量完全交付于他。

柳世南啊,他说过的话她全都记得,可他自己却全忘了。

片刻后,庄瑜如小女孩般轻轻晃了晃他的身体,撒娇道:“说嘛,我给你一次机会,不要再骗我了哦。”

她柔软的发拂过他的耳际、脖颈边,挠得他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他于是抬手摸着她顺滑的头发,真心实意地说:“我不喜欢花,但你送的,是例外。”

柳世南听到她安静了几秒后,“扑哧”一声笑了。他感觉到自己的脖颈有些潮气,应该是庄瑜呼出的气。他想把她拉开来看一看,可是她说什么都不肯放手。最后他只能像是抱树袋熊一样,掐着庄瑜的腿将她抱起来。

短短的时间内,她轻了很多,更像一只小猫了。

再一次,柳世南感觉到一阵心软。

该死的心软,一点点地侵蚀着他的意志。他感觉到,自己距离放弃只差了那么一点点。他浑身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告诉他,如果她知道了一切,如果她在他的面前因此流泪,他不是没有放弃计划的可能。

柳世南震惊于自己的感性。但是很快,庄瑜便自己解释:“医生说庄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我觉得好累啊。”

原来她的反常是因为弟弟。

柳世南不知道是该放心,还是该担心。但他知道庄瑜对庄瑞的感情从来都不一样。那次叶樱带着庄瑞去飙车,就让庄瑜既生气又难过。对了,柳世南忽然想起,庄瑞在中国,那叶樱呢?

“你说他能醒过来吗?”庄瑜打断了柳世南的思考。

“能。”柳世南想都不想地回答。抛开商业上的输赢,他发现自己愿意实现她的任何心愿。

柳世南说完又问:“饿了吗?要不要去吃饭?”

庄瑜摇了摇头:“最近吃了就想吐,还不如不吃。”

柳世南的心没来由地慌了一下:“有没有看医生?”

庄瑜点头:“只是寻常的肠胃不好。”

“从小就不好?”

“嗯,小时候还常常会去吊水呢。你小时候身体好吗?你好像从来没说过。”

“什么?”

“你的小时候。”

他笑了笑:“你有兴趣可以提问,我随时都能回答。”

庄瑜也笑,站起身看着花园里的风景。藏在石灯笼里的灯光明亮得恰到好处,整个花园都在这柔和的光里浮了起来。

不,庄瑜想,关于他的一切,她已经不想问了。

车子开出,绕过城市最繁华的夜景,最后在医院的门口停下来。

柳世南说:“我送你去上面。”

庄瑜说:“不用。你还是帮我盯着GK的事,你不在,我不放心。庄瑞现在出了事,我全靠你了。”

她说着,主动过来吻了吻他的嘴角。就在他想要加深这个吻的时候,她推开了他。

“对不起,这几天可能都没办法陪你。”庄瑜笑了笑,很勉强。

柳世南愣了一下,表示理解:“没关系。”

庄瑜站在医院门口目送他的车子离开。她关上车门的时候,看到他又拿起了她送的那枝花来看。庄瑜想,这是她最后一次送花给他了,这次是金盏菊。

她想柳世南还不知道,在花园里的那个她不是在向他寻求安慰,而是在给他最后一个机会,坦白的机会。就像许多年前,那个病入膏肓的女人,到生命的最后时刻都在妄想得到保镖的解救。

庄瑜才二十六岁,她想给自己的爱情一个机会。可是显然,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柳世南是不信的。

就像那个跟宋心阿姨在一起的保镖。宋心阿姨不知道,保镖事后还觍着脸向庄家勒索了一笔封口费。因为他手里有跟宋心阿姨在一起的照片和视频。

赤脚的不怕穿鞋的,庄家比他更害怕丑闻。

女人多傻啊,总是沉沦在对爱的自我感动里,忘记了男人们可以有多么薄情。

茫茫夜色中,庄瑜望着那辆载着柳世南的车,就在它要消失在长路尽头的时候,车子忽然停了下来。

庄瑜的心忽地被提了起来,她的嗓子像是着了火一般燃烧着。有那么几秒钟,她以为自己的故事会有所不同。

可是推开车门下车的却是杨帆,他一路小跑着来到庄瑜的跟前,给了她一个文件袋。

“柳先生说,这份文件最后的去向最好由庄小姐来定夺。”

庄瑜狐疑地接过文件:“这是什么?”

“柳先生说庄小姐看到内容自然会明白。”

杨帆说完这句话,又给庄瑜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才转身离开。

庄瑜随手拆开文件袋,她只借着路灯扫了一眼里面的内容,心霎时间就凉了半截。等庄瑜再抬头,那车灯已经彻底消失了。

她就知道,柳世南不是一个没有准备的人。

怪不得他在面对苏雅梅的时候表现得那么镇定。

庄瑜想到这里,低头又看了看文件,文件的最底端,有个红色的手印,红得让人心颤。许久,庄瑜仰天笑了笑,她内心深处的那点小幻想在这短促的笑声中完全破灭。

最后一次送他鲜花,在茉莉与金盏菊之间,庄瑜终是选了金盏菊。

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金盏菊,花语是——离别之痛。

庄瑜绝对没有想到会在庄瑞的病房外看到宗康。

此刻,她这个心智永远停留在八岁的小弟弟趴着玻璃窗看着躺在ICU里面的庄瑞,那样子竟然比上课还要认真。

庄瑜急忙走过来问庄怜心:“宗康怎么在这里?梅姨知道吗?”

“他自己跑来的。”庄怜心凉薄地一笑,说,“儿子丢了,疗养院肯定会给她打电话,梅姨现在应该急疯了吧!”

庄瑜讶然地问:“你没告诉梅姨宗康在这里?”

庄怜心皱着眉头说:“我为什么要上赶着告诉她?让她着急有什么不好?她出事了对你来说就是好事。都这个时候了,你别这么‘圣母’行不行?”

庄瑜无语,她不是“圣母”。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庄瑜对苏雅梅的任何遭遇都绝无同情。她只是觉得这样的事情已经很难看了,不想再让无辜的宗康卷进来。毕竟他们跟宗康之间有着怎样都无法割断的血缘关系。

“放心啦,现在监控技术这么发达,梅姨想找儿子,很容易的。”

果然,庄怜心话音刚落,苏雅梅跟她的司机就出现在了长廊的尽头。此时的苏雅梅脚步很急,少了平日里那种气定神闲。她先是走到庄宗康的背后将儿子拉到怀里检查了一遍,确认宗康没事后才又走到庄瑜的面前。

谁都没想到,苏雅梅居然扬起手臂就要打庄瑜,庄怜心猛地站了起来。

没有预想中的响动,苏雅梅的那个巴掌始终没有落下,因为庄瑜稳稳地抓住了苏雅梅的手腕。

女人们的动静惊动了宗康,宗康忽然大叫起来。他的喊声引来了护士的警告,庄瑜把苏雅梅往外一推放开了她。她那一推力气不小,苏雅梅没站稳,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你们接宗康过来,为什么不经过我同意?!”被司机扶住的苏雅梅气急败坏地问。

庄瑜微微皱眉,庄怜心开了口。

“你想太多了吧?这种时候谁有心情接宗康过来?是他自己跑来的好吧?!”庄怜心不客气地说。

“你闭嘴!”苏雅梅呵斥庄怜心。

庄怜心冷笑:“苏雅梅,拿镜子照照你自己的样子,再掂量掂量你的身份,你凭什么命令我?”

苏雅梅说:“你说什么?!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说话?!”

庄怜心说:“我不是东西,我还姓庄。你呢?你嫁给我爸爸还想侵吞我们家的公司,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苏雅梅急火攻心,正想回击,庄瑜开口了。

庄瑜问:“梅姨,爸爸最后的日子里用的进口药物,是你让李爱兰换成维生素注射液的吗?”

走廊里的空气忽然之间就凝滞了。在看到柳世南给她的那份李爱兰的自白书的时候,庄瑜还在想自己到底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在什么样的场合抛出这个问题,但现在她想都没想就问出口了。

这种事永远不会有什么好时机,当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庄瑜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对自己亲近的人做出这种事。几十年的夫妻感情,难道在金钱和利益的面前就这么不堪一击?

庄瑜问完这个问题,两眼就一眨不眨地盯着苏雅梅。

当庄瑜捕捉到苏雅梅眼中一闪而过的眼神时,她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她很快得到答案,是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时候就是这么脆弱。

这一切都是真的。

庄瑜觉得心寒,李爱兰的事情反反复复折磨着她,可到头来,父亲的死竟然真的是一场谋杀,而凶手就站在她的眼前。她忽地想起跟庄瑞一起去看宗康,宗康的画里全是吊瓶。

是因为天真的宗康发现了什么吗?所以苏雅梅才会在父亲去世之后把儿子也送走了,只因为她不敢面对。

一时间,庄瑜的脑子里闪过那些画面,继母跟父亲在一起的画面。这一对夫妻多次登上各种报刊,他们的婚姻是幸福的,是美满的,他们两个人是相互成就的。可事实呢?

事实是你不满足我,我就与你为敌。怪不得父亲在最后的日子里一次又一次地喊痛,各种药剂都用了,痛,还是痛,连医生都束手无策。是护工动了手脚,没人想到一个护工敢动这种手脚!至于将录像拿出去卖给八卦周刊恐怕也只是个幌子,李爱兰只是想要借此尽快脱身。

“为什么?!”庄瑜厉声问。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种无稽之谈,如果把这种信息传播出去,我会起诉你的。”

苏雅梅开口了,她的声音是那么平静,竟然可以不带一丝颤音。

“到底怎么回事,庄瑜?”庄怜心被这突如其来的对话内容弄蒙了。

庄瑜深吸一口气,五脏六腑都跟着疼。但也是这种疼让她一点点地冷静下来,她抬手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纸,那是李爱兰的自白书。她走过去,指着下面的签名和手印给苏雅梅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来。

庄瑜说:“梅姨,我明白地告诉你,李爱兰的自白书我拿到了,人我也很快会找到。这件事,我会报警。你现在还有时间,想想本城还有哪位律师能多少帮一帮你吧。至于宗康,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他。”

苏雅梅的脸“唰”地白了,庄瑜最后一句话听上去完全是威胁。她不敢相信庄瑜会这样威胁她。

苏雅梅刚要开口,宗康喊了起来:“哥哥,哥哥动了,哥哥!”

庄瑜猛地回头,她跑过去透过隔离的玻璃,看到躺在**的庄瑞正在努力睁开自己的眼睛。

喝一口可乐再顺着吸管吐出来,杯子里就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这是叶樱喜欢做的事。她以前还喜欢咬吸管,但现在为了环保,很多店面都将吸管换成了纸质材料,咬多了一嘴纸屑,让她想发火。

此时,叶樱百无聊赖地盯着酒店的入口,终于等来了柳世南。

他此刻的步速比平时要快一些,正在偏头跟杨帆交代着什么,杨帆脚下一停,对柳世南行了个礼,说了句话就走了。

柳世南原地转身看到叶樱,叶樱放下可乐,咧开嘴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阿南哥哥,想我了吗?”叶樱蹦蹦跳跳地跑到他面前,牛仔短裤,oversize(特大型)的T恤是她的标配。

柳世南一边往电梯厅走一边问:“庄瑞为什么会先回来?”

叶樱愣了一下,又观察了一下柳世南的脸色,才不情愿地说:“吵架了呗。”

他眉毛微微一挑:“哦?”

“你对别人永远比对我有兴趣。”叶樱抱怨道,“明明我们才是最相配的人。”

连父亲都这样说。柳瑞德在海岛见过庄瑞,他很不满意。

柳世南说:“那是你的感觉。”

“也是爸爸的意思。”叶樱知道柳世南最讨厌别人抬出父亲来压他,但她觉得自己不得不这么做。

“爸爸说我们是按照彼此的需要打造的一对。”叶樱说。

“我再说一遍。”柳世南的声音冷起来可以像阿拉斯加的严冬,“那是你的感觉。”

电梯的几个面都安装了镜子,映出他们的影子。明明距离不远却无法靠近,好像是在预兆着什么。

“庄瑜是不会原谅你的。”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叶樱忽然说。

柳世南猛地回头看着叶樱,手挡在电梯门边缘:“你说什么?”

叶樱梗着脖子倔强地看着他:“我说,你想先得到她公司的控制权再拆分了卖给欧洲的企业,庄瑜如果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是不会原谅你的。”

柳世南觉得自己的脑子炸了一下,沉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说你爱我,我就告诉你,我……”

叶樱话还没说完,柳世南就一把将她拉出电梯。

柳世南的动作有些粗暴,叶樱不情愿地被他拖住道:“你干什么?放开我!”

门打开,柳世南将她推搡进房间:“是谁告诉你这些事情的?!”

叶樱重心不稳,脚下一绊摔倒在地上。她抬头看着柳世南,他还是那样面无表情,可眼神是那么可怖,好像下一秒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是,是爸爸……”

柳世南点点头,又问:“庄瑞也知道了?”

叶樱摇头。

“为什么吵架?”

叶樱浑身发抖,什么都说不出来。

柳世南蹲了下来,声音不高,却全是威胁的意味:“叶樱,我在问你,你跟庄瑞是为了什么吵架?”

叶樱的眼圈红了:“你为什么这么凶?!”

柳世南嘴角上挑,忽地伸手抚上她纤细如天鹅一般的脖颈。他虽然没用力,却咬牙切齿道:“回答我的问题。”

叶樱瞪大眼睛,声音里满是恐惧:“因为……因为我不让他接他姐姐的电话,我没收了他的手机。你放开我,我害怕!”

柳世南放开了她,叶樱只觉得头晕目眩。

太可怕了,她从未见过柳世南如此可怕的一面。

叶樱满脸怨恨地说:“你就这么爱庄瑜!”

刚刚柳世南似乎陷入了沉思,现在听到这句,皱眉看向叶樱。

叶樱冷笑一声,以一种极度凉薄的语气说:“当你的爱人真可怜,爱她却要折磨她。阿南哥哥,她会像我一样爱你爱到什么都能原谅你吗?我觉得她不会,我从她的眼睛里就能够看出来。阿南哥哥,庄瑜不是那种以爱情为信仰的女人!”

柳世南站了起来,他说:“你走吧,我没时间陪你疯。”

叶樱有些神经质地笑了:“阿南哥哥,是你疯还是我疯?你刚刚为什么那么生气?你是在生我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对Alpha的收购,父亲说这是你做得最好的局,我觉得也是。阿南哥哥,这回你把自己都当成棋子了呢!”

柳世南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抽痛,但他越是疼就越是冷静,就像小时候在拳击台上。要让对手找不出你的弱点,你首先就不能暴露自己的弱点。

所以他对叶樱说:“叶樱,做人别太自以为是了。另外,以后不许你在我面前谈论庄瑜。”

“为什么?!”

“因为你不配。”

柳世南的语气很淡,却透着十足的冰冷。叶樱感觉自己的胸口被枪子儿崩了个大洞,冷飕飕的风袭来,从那个洞穿过,将她的身体割裂成两半。

她应该爱庄瑞的,她爱的人如果是庄瑞就好了。

庄瑞从来不会嫌她讨厌,他对她永远有耐心,对她也很尊重,她不满意的地方他会尽量改,庄瑞还会在他姐姐面前保护自己。

这些都是柳世南不会为她做的事。

这一次如果不是她做得太过分,没收了庄瑞所有的东西,逼着他跟自己的姐姐切断联系,庄瑞才不会从她的身边逃跑……

可爱情就是这样不讲理,应该喜欢的人没感觉,不该喜欢的人却抓住不放。她就是太难过了才会问父亲怎么办,如果柳世南跟庄瑜结婚怎么办?父亲安慰她说不会的,庄瑜对阿南来说就是生意。他认为这个养子跟他一样冷血。

柳世南说完那句话就进了卫生间,叶樱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她现在才感觉到身上的疼痛,刚刚摔倒在地,她的手心蹭破了皮,这么多年他什么时候在她面前这么气急败坏过?

没有的。

而这一次,不过就因为她提了一句庄瑜。

叶樱离开前瞥了一眼卫生间的门,她再次确认,柳世南根本从来就没在乎过她的感受。

叶樱忽然很想去看看庄瑞。就在她要踏出房门的一刹那,柳世南出来了。他似乎刚洗过脸,水从他的刘海上滴落下来,有种别样的性感。

他说:“叶樱,出了这个门,什么话能说,什么事能做,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吧?”

叶樱一愣,柳世南已经猜到了她的去向。

叶樱问他:“你就这么害怕失去她?”

柳世南道:“我再说一遍,别毁了我的生意。”

叶樱苦笑,是她看不清,还是柳世南没想明白?他这个表情,这种表现,哪里是在乎一单生意?他的重点是不是搞错了?

庄瑜没料到叶樱会来,叶樱站在ICU的玻璃窗外看着她跟庄瑞。庄瑜垂眸看了看,庄瑞是醒了,可现在又睡着了。庄瑜忽然庆幸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弟弟现在睡着了。

庄瑜出门,脱下身上的无菌服,站在叶樱面前。此刻的庄瑜有些疲惫,眼睛却很亮。那是准备迎接战斗的一双眼睛,就像是母猫护着小猫,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叶樱说:“我要进去看庄瑞。”

庄瑜一口拒绝:“不行。”

叶樱说:“为什么不行?庄瑞会想见我的,而且我是他的女朋友。”

庄瑜摇头:“我弟弟从来没有跟我介绍过你是他的女朋友,我也不承认你们之间的关系。”

叶樱倔强地说:“他谈恋爱为什么要你批准?你没权利阻止我看他!”

庄瑜说:“我是他的姐姐,他病危的时候医院会让我在他的病危通知单上签字,而不是你。这就是我的权利,作为至亲的权利!”

叶樱没想到庄瑜也有这么不讲道理的时候,她用比刚刚还要大的声音喊道:“我讨厌你!”

庄瑜冷笑:“很好啊,我也不喜欢你。”

叶樱觉得庄瑜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庄瑜没有这么锋芒毕露,说起话来也没这么不客气。下一秒,她就听到庄瑜说:“你是自己走还是我叫保安把你请走?”

叶樱说:“你凭什么?这医院又不是你家开的,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庄瑜没再跟她废话,直接打了电话给医院的保安。

叶樱是被保安架出医院的,保安解释他们这里是私人医院,非常注重病人的隐私。

叶樱觉得庄瑜就是欺负她,因为她跟庄瑞一点法律上的关系都没有。

被赶出来的叶樱看着医院的大门,心里忽然有一种孤寂蔓延开来。为什么一个什么都不如自己的女人却同时占有了柳世南和庄瑞?!

她有点恶毒地想,庄瑜你也风光不了几天了,过不了多久你的公司就会被收购和拆分,到时候连我爸爸都可以命令你!

叶樱想到这里,又莫名地开心起来。

叶樱走后,柳世南拿着庄瑜给他的那朵花站在窗口,他觉得心情一直很沉重,让他难以去关注别的事。

在他的计划成形之前,在他跟庄瑜在坟场见第一面的时候,他没料到自己会陷得这么深,更没想到会是今天这个局面。

重点是,柳世南没想到,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门外有响动,是杨帆来了。

杨帆走过来,站在柳世南的身后。

“怎么样?”柳世南沉声问道。

“查过医院的记录,庄瑜小姐并没有怀孕,先生。”杨帆的语气中不带一丝感情。

柳世南停了很久才“嗯”了一声,接着摆了摆手。

杨帆离开了,柳世南就站在窗前,手里拿着那朵金盏菊站了一夜。几个月前,就在这间套房里,他亲手打碎了盛着她送来的鲜花的花瓶,他的鞋子踏过娇嫩的花瓣,心里没有任何怜惜的情绪。然而现在……

柳世南手里拿着那枝金盏菊,有一刻,他甚至在想,要怎样做才能让它不要那么快凋谢。

这个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的瞬间,他想挽救的到底是什么呢?

是庄瑜?是他们的感情?还是他自己?那个变得不一样,有了喜怒哀乐,即便身处远方也会牵挂着要回来的自己?

他从来没跟庄瑜说过,有那么几次,在异国酒店的大**醒来,他想到她的时候,总会想到家。而家对他这个孤儿来说,是这样一个陌生的名词。

他正想着,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柳世南嗓音喑哑地说了一声:“进。”

杨帆再次走到他身边。

“又有什么事?”柳世南问。

“先生。”杨帆略微有些激动,“苏雅梅被捕了。”

柳世南微微挑起眉毛,接着转身反手打开了电视机。

本地的早间新闻正在播报这件事。主持人面色平静地播报着庄正信病重中坠楼的前因后果。现在有证据显示,庄正信的死的确是一个阴谋,而这个阴谋的幕后主使是他貌美的妻子。而那个消失的护工,不知怎么的又重新出现了。

“据可靠消息人士爆料,庄氏夫妇是因为遗嘱问题发生了争执,嫌疑人苏某心生不满,才决定铤而走险……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警方现在正在全力调查此案,本台记者将继续跟踪采访……”

柳世南抬手关掉了电视,室内再次陷入一片静默。

他们都很清楚,苏雅梅的入狱将不仅仅牵连出李爱兰,李伟和侯正宪都将会作为共犯被警方调查。

这本来是他们计划中的事,但柳世南听了这个消息还是有些意外。他没料到庄瑜这么快就向警方投递了那份文件,他以为她会纠结一下。

现在的她好像跟最初他认识的那个庄瑜不一样了。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变得更聪明,更沉得住气,也更果决了。

柳世南想,这对他而言算是一件好事吗?

“市场的情况怎么样?”柳世南问。

“苏雅梅这一出事,自然影响到薛明的操作。他们手上的资金支持不了多久,我想今天股市一开市就能看到明显的效果。”

柳世南点头,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庄瑜这个报警的时间点选得不错,动作也够迅速。

这样也好。安丰为打这场仗准备了大量资金,但因为公司内部的资本变动,现在也稍微显得有些捉襟见肘。苏雅梅事发,薛明退出,会造成一个对他跟安丰来说都刚刚好的有利局面。

柳世南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再过半个小时,安丰的胜利就要来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庄瑜是不会原谅你的。”

叶樱的话在柳世南的耳边响起,显得十分凄厉。

VIP病房里,庄瑜拿着热毛巾小心翼翼地帮庄瑞擦拭身体。

庄瑞脸色微红:“姐,这些事让护工来就好了。你不用上班吗?”

庄瑜摇头:“没事。”

她想庄瑞不知道他昏迷的时候自己到底有多么着急,以至于她现在能够帮他做一些清洁工作,都觉得是神赐的礼物。

庄瑞看着姐姐,出神许久才打断她:“姐,对不起。”

庄瑜挑眉,重新看向弟弟:“对不起什么?”

庄瑞说:“恋爱。”

顿了顿,他又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叶樱,我以为你只是单纯不喜欢她。”

“是单纯不喜欢。”庄瑜坦白地说,“我很想说我是有什么第六感觉得她不好,但真的没有。那时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还是要在恋爱的事情上给你自由,我又不是什么封建大家长。而且,最终要跟你一起生活的并不是我,而是你的伴侣。可是庄瑞,你因为出了事故而昏迷,躺在这里的时候,我是非常后悔的。我宁愿自己当初霸道一点。”

庄瑞说:“那时的我也未必肯听。”

他说完,姐弟俩同时叹了口气。

人总是这样,要跳几次火坑,才能真正成长。在此之前,别人的话是听不进去的。

“不过,第一次谈恋爱就是这样吧?”庄瑞低喃。

庄瑜说:“是啊,第一次谈恋爱,没有一头栽进去,又怎么算是真正地喜欢呢?”

她说到这里,眼里流露出一丝伤心的神色。

庄瑞费力地抬起手,握住姐姐的手:“不过等我好一点,我还是会跟叶樱见一面。”

庄瑜猛地抬头看着庄瑞。

庄瑞说:“不是想跟她复合,而是告别。我不想否认自己对叶樱的感情,虽然这段感情的结局不太好,可我总觉得如果全盘否定她,也等于否认了自己亲手选择的一段人生。”

庄瑜把弟弟的话放在心上咀嚼了一下,似乎还是稍微有些道理的。

“姐,我都没问,你打算怎么办?”庄瑞忽然又问。

“什么怎么办?”

“现在公司的情况。”

“当然是战斗了。”庄瑜毫不犹豫地说,“我不能把爸爸的心血拱手让人。他生前拒绝过多家国外企业的合作请求,就是想让正信电池的专利技术留在中国。这种感情,你懂,我也懂。说起来像是大话,可是真正的民族企业家不该只看眼前的利益,同时也要肩负起社会责任。”

庄瑜说这些的时候,眼中竟然散发出不一样的光芒。

庄瑞笑了,牵扯得他的脸有些疼。但他还是说:“姐。”

“嗯?”

“你现在像一个真正的民族企业家了。”

此时,阳光透过窗户散落在病房里,股市开盘。持有正信股票的交易者同时发现,证券交易所暂停了正信集团在股票市场上的交易,正信停牌了。

停牌之后,不管是谁,都不能再在市场上交易正信的股票。这是庄瑜为正信争取的时间,也是为远在大洋那头,带着她的请求的季若礼赢得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