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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下班的时候手头没什么事情,我掏出那张记录着我调查成果的打印纸开始进行推理,尝试着找出三个人之间谁是凶手。

首先是高彦,三个人中我对他最了解。因为性格比较活泼,他平时话就比较多,在女孩子面前尤其如此。在电话里和一个女同事聊半个钟头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并不希奇,我也从来没看出来他对凌乐诗有意思,所以他说的话我还是相信的。凌乐诗的死讯也是他告诉我的,如果他是凶手的话我不认为他能如此自然地告诉我这件事,至少我认为他还没有这种演技。但这一切都是来自我的主观判断,客观的调查结果告诉我:他没有不在场证明,虽然未必与凌乐诗有密切关系,但仍不能排除作案可能。

第二个是钱皓,他追求凌乐诗应该是蛮久以前的事了,按理说他对她的感情应该已经很淡了,就算知道凌乐诗与人拍拖也不至于要动杀机。但谁都知道他这个人城府比较深,也许他一直对凌乐诗旧情难忘也说不定,再加上他们是同一个部门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想忘也很难吧。案发时他刚好和一个朋友在离凌乐诗家不远的酒吧里喝酒,这种让人觉得有种推理小说里常出现的“伪造不在场证明”的感觉,而且那个朋友因为酒醉意识不清,这就提供了他中途离开作案后又回来的便利,嫌疑确实很大。

最后一个是钟奕沉。我很同情他的遭遇,也确实感受到了他的痛苦,但破案是要靠证据的,并不能感情用时。也有可能他就是凶手在演戏,他和凌乐诗的关系可能并没有他说的那么好,或许两人之间有什么第三者插足也不一定,因为两个都是那么受人瞩目的人。然后就酿成了情杀的惨剧。他说凌乐诗收到消息时他在经理室没用过手机的证明也十分薄弱,要做到这一点很容易,如果他有一个同谋,在他有人证明的时候利用他的手机给凌乐诗发消息就可以了。而那个同谋很可能就是他的新欢,那位第三者。这样看来他也同样不能排除嫌疑。

我停止了在纸上涂涂划划,疲惫感让我靠在椅子上不动了。我曾经说过要是读者也象侦探一样边看书边记笔记的话,那到最后根据手头的线索也能分析出谁是罪犯,现在看来我这个想法是错误的,至少是我没有这个能力。虽然三个人的嫌疑有大有小,但我没法以此来推理出谁是凶手。更重要的是,我甚至对最终的目的是否可行也产生了怀疑。

我的目标是要以此案来写一篇推理小说的,但就算退一万步我完成了,但“这种小说”会有人喜欢吗?嫌疑人有三个,凶手是其中之一,读者往往不依靠线索根据直觉猜谁是凶手,这样的话命中率就是百分之33。33333……,有三分之一以上的人没看完小说就知道了凶手是谁,这也未免太高了吧,这样的推理小说能算优秀吗?更有甚的是,有的读者喜欢把每个嫌疑人到按照嫌疑的大小都列入凶手的名单里,这样的话不管我最后推出谁是凶手,猜中率都是百分之一百。写出这样的小说太让人沮丧了,我长叹了口气,把那张纸推在了一边。

“唉——”这时紧跟着也有人长叹了一声,原来是坐在我对面的高彦。我下意识地直起身子把那张布满“案件线索”的纸拉过来塞到了抽屉里。现在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了,陆陆续续地有人带上包回家了,这几天部门里又不忙怎么他还还不走?

“怎么了?还不回去吗?”我问他。

“唉,哪有什么心情啊。”他没往我这边看,晃了晃垂着的脑袋说话。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那更应该出去散散心啊。要么把你没休掉的几天年假请了,再加上周六周日,自己拼一个小黄金周去外地旅游吧!”

他抬起死鱼眼看了看我,苦笑了一下说:“想得美啊,我去不了的。”

“怎么去不了?最近又不忙,你还怕不准假吗?大不了忙起来我替你顶上了。”

“不是这么回事,”他冲我摆了摆手,忽然压低了声音说:“公安局要求我这段时间不要出远门,等案子弄清楚了再说。”

“啊?被管制了?这么严重?是不是又有什么……”

“你别多想了,不是我一个人,另两个也被这么‘提醒’过了,说是要我们配合他们工作。”

“哦,原来是这样……”我替他松了口气,“那只能盼着警方早点破案了,好回复你的清白。”

“是啊,就是这样了,所以可能的话我也打算帮他们一把。”说到这里他忽然抬头四顾,见身边没人,又把脑袋伸过来小声说:“我问你一件事情啊,你只不知道我们公司里谁还在用手帕?”

我被问得一愕,反应过来后问他:“你什么意思?为什么问这个?”

“跟你说个内部消息啊,你不要告诉别人。警方在杀人现场还发现了一条带有白色条纹的浅蓝色男士手帕,就压在尸体下面。很有可能就是凶手留下的!”

我的脑袋当时就翁的一声,象被人拿橡皮锤子砸中了一样,意识恍惚中手伸向了裤子的口袋。果然,里面是空的。

“警方那天叫我进去盘问的时候我才知道有这么回事,幸亏我不用手帕,要不然恐怕当时就被他们拷走了。完了以后他们告诉我不要声张,可能罪犯还不知道自己的东西掉在了现场,他们封锁了这条消息,所以连报上也没有刊登。我在想只要能查出来手帕的主人就好了,这样就能抓住凶手,我也可以……喂!你干什么?怎么突然要走啊?喂!等等我,要走也一块儿走啊……”

我飞快地收拾好东西跑出了公司,高彦后面还说了什么完全没有印象。心咚咚狂跳着,不光是因为我在跑,在我跑起来以前就在乱跳了。匆匆下了电梯出了大楼,我没有象往常一样搭乘公交车,扬招了一辆出租直接就往家赶去。坐在车上我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脑海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问着:怎么会这样?那我的手帕!但怎么会出现在那里?怎么会出现在杀人现场?这不可能!

一回到家我就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把屋子几乎翻了个底朝天,但最终还是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有一件能把谋杀联系在一起的东西不见了,——我给她拍的第一张也是最后一张照片。

之前我一直对自己的推理能力抱有怀疑,但现在我的大脑却令人可怕般疯狂开动着,浅蓝色带白条纹的手帕、奎因的推理小说、拒绝我以后她缓缓抬起的头,还有照片中的人,一幅幅的画面扑面而来,最后都冲进了我的脑子,然后被一根逻辑的直线连在了一起,明确指示了谁是凶手。

但是怎么会这样?怎么是这样一个结果?我辛辛苦苦找寻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另人绝望的答案。我究竟是怎么了?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吗?精神分裂?双重人格?幻想强迫症?难道是我失忆了吗?竟然会推出这样一个凶手?可是……如果是失忆倒好了,我真希望忘掉跟她有关的一切事情,但不可能的,她的音容笑貌已经刻在了我的脑海中,抹也抹不去的。即便如此,我依然想说,我要对着空****的墙壁大喊:这个凶手,我无法认同!!

最后我并没有真喊出来,是怕吵到了邻居来找我抗议。在经过一番思想的挣扎后,筋疲力尽的我一头栽倒在**,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