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离

当经纪人丁鹏找来的时候,我正在休息室里翻着那本范达因的《主教杀人案件》,看到卷首收录的“推理小说二十条守则”,我不由得想笑。如果写推理小说都要遵守这些条条框框的话,那对于作者来说还有什么乐趣可言。80多年前人的想法真是让人费解。

呼出了一口烟,我把小说随手丢在了撒满台词纸片的桌上,这时丁鹏敲了敲门进来。

“程钢!”他叫我。

程钢是我的本名。一般人都只知道我的艺名,与我的身份相得益彰的一个名字。只有在两个人的场合丁鹏才会这么称呼我,也算是我们彼此关系特殊的一个标志。

丁鹏是少数几个知道我本名的人之一,艺名也是他给起的。在他的关照下我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剧团演员扶摇为一颗演艺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歌影双栖,人气水涨船高,有着庞大的粉丝团支持。

他一进门见我正抽着烟,忙几个箭步冲上来,劈手夺下我手中还没抽完的半截烟,在烟灰缸中按灭后丢入了垃圾筒,又把烟灰缸也藏进了桌子抽屉。

“你干嘛?”我不解的问他。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在公开的场合抽烟’,就是不听。这样会损坏你健康的形象知不知道?”他忿忿的说道。

我想起确实他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这话,但一直被我当了耳边风。不过这里也算是私人场合,于是我辩道:

“这里是我私人的休息室啊,不是公开场合,有什么不可以的?”

“你不知道,出人命了!新来的那个化妆师,就是那个叫徐苑菲的女的,她被人杀死在了片场盥洗室里!现在警察都来了,正在一个个盘问呢,要不了多久就会到这里来询问你了。要是被他们看到你在这里吸烟的话,传了出去怎么办?”他急吼吼的把一连串事件说了出来。

“什么?杀人了?!新来的化妆师我见过几面,据她说还是我的老校友,怎么突然就死了?”

“详细的待会儿再说,轮到你大概还有十几分钟时间,我们先把东西整理一下,别让他们看到你这副不修边幅的样子。”说着他就开始整理我的桌子。

在这十几分钟时间里,我和他边收拾房间边谈了些事情,作为我的经纪人,有些事情还是有必要向他“汇报”的。

来的是一老一少两个警察,年青的那个一见到我,脸上的神情就开始恍惚,看来直面我这样的大明星对于他还是第一次,或者他本身就是我的影迷也不一定,我忍不住在心里暗笑。那个年老的警察向我简要介绍了一下案情,说几天前来到我们摄制组的那个叫徐苑菲的女化妆师,半个多小时前被人发现死在了女盥洗室的洗脸台前,胸口插了一把匕首。

作为一个侦探小说迷,我自然不能轻易放过这发生在身边的杀人案件,于是就案子的一些细节提了几个问题。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老年粉丝团”又壮大了的关系,知道了我的喜好后,老警察很热心的告诉了我一些警方掌握的情况;比如现场没有搏斗过的痕迹,在推算的案发时间里也没人听到女盥洗室里传出尖叫声,而洗脸台前的大镜子刚好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走进来的人,所以由此推断,凶手应该也是一个女人。另外经法医判断,匕首应该直接刺穿了被害人的心脏,使她瞬间丧失了行动的能力。匕首上也没留下指纹,看来凶手她事先有过周密的计划。

最后警察询问了我案发时在哪里,我告诉他们说正和丁鹏在这里练习台词,他们又问有没有听到外面有什么奇怪响动,我说没有。又答了几个我认为无关紧要的问题后,他们就向我告辞了。临走时那个年轻的警察还向我索要了签名,我当然大方的给他签了。看着他如获至宝般奔出去的背影,我又忍不住想笑。但突然那个已经走出去的老警察又折了回来,正在我狐疑时他掏出了笔记本,原来是要我给他的女儿签名留念,我笑着摇头,也给他签了。

这件案子由于现场没找到什么凶手遗留的物证,经盘查后也没发现任何人的口供有疑点,所以就这样搁置了起来。本来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但一周后报纸上刊登的西南小区的一桩杀人案又很难让人不将这两起案件联系在一起——因为用的是相同的杀人手法。

死者楚莲,27岁,是我初中时的同班同学。同样,她在家中被人用一把匕首刺破心脏而死,现场没有留下什么线索,门也没有被撬过的痕迹。

虽然表面上看来这两桩案子除了作案手法相同,被害人同为女性,年龄相近以外没有别的共同之处,但我知道其中还有一处重大的联系,知道这种联系的只有几个人。

当这两个死者同时出现在我脑海里的时候,有一幅画面又从我的记忆深处浮现而出。那是在一个初中的校园一角,有几个高年级模样的女生将一个瘦弱的小女生围在了角落里,徐苑菲是那几个人的头儿,围上来的几个人中也有楚莲。

“快脱!”徐苑菲在小女生肩头推了一把,恶狠狠的命令道。

小女生双手提了起来,却又停在半空不动了,眼泪汪汪的颤抖着。

徐苑菲一把揪住了小女生的短发,凑近脸喝道:“谁让你去向老师告发我们逃课的,这就是对你的惩罚!”啪的一声,小脸上被她狠狠甩了一个耳光,几个红指印很快浮了上来。

小女生吃痛抽噎道:“不,不是我去说的。是老师问我……”说到后来几乎要哭出声来。这时一个人的手突然伸过来一把掐住了她的喉咙,掐得她脸涨得通红,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不许哭,乖乖听话就放了你,知道没有?!”徐苑菲瞪着眼低声喝着。

被掐得几乎要窒息的小女生勉强动了动头,算是答应。那只手松开后她就弯腰咳嗽连连,几乎要呕吐。

“快点!还磨蹭什么!”

在徐苑菲的连声催促下,小女生只得啜泣着将手伸入了自己的短裙下,褪下了**,提在了手里。

徐苑菲用两根手指将**捏了过来,用另一只手在鼻前扇了扇,讥笑道:“哎呀!真臭真臭,你几天没换**了?”围着的几个人都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从一旁教学楼走了出来,正好目睹了这一幕,见徐苑菲手中晃**的**,他不禁一呆。

在场几个人的目光同时射向了他,小女生就象看到救星一样用无助的眼神向他求救。

“看什么看!没见过还是没穿过**?要不要来试试啊?!”徐苑菲向那个戴眼镜的男生吼了一嗓子。她是学校里不良女生的头,念初三的她个头比一般男生都还要高点,普通学生哪敢理他?男生低头扶了扶眼镜,避开了小女生哀求的目光,装作什么也没见到没听到的样子,往对面食堂跑去。

那几个人又放肆的笑了,不知是谁笑着骂了句:“孬种!”

徐苑菲把**装进了一个塑料袋里,交给楚莲说:“等一下扔到垃圾堆里去。”

说完她又回头对小女生命令:“不许告诉老师!没放学也不许回家!有人会盯着你的。不听话的后果你自己知道!”说完率领几人扬长而去,远远听到她们得意的笑声。

小女生一个人孤零零的蜷缩在角落里,好一会儿才起了身,一只手捂着被打的脸,一只手按住短裙的后摆,慢慢向教室挪了过去……

一想到此情此景,我的心中就澎湃难平,要是我当初能勇敢点就好了,或许就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了,可是当时的我……

如果警方知道我掌握的这一情况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推断出这两起案件的凶手吧,但我不是警察,对于谁是凶手我并不关心,我只关心凶手下一步的行动。

坐在家中的摇椅上,点上了一根烟,看着袅袅升起的青烟,我思索着。突然,一道灵光一闪,让我想到了一件事情,不行!我要到发生命案的西南小区去一趟。

当然,我不能就这样去那里,一个大明星突然光顾平民小区,不引起骚乱才怪。我从衣橱里翻出了那套买了没多久的运动衣裤,还有棒球帽。都穿戴上后,最后盘起垂到肩头的长发,扣上帽子。没办法,这年头是个艺人不论男女都偏好长发造型,好象一留长头发就会把自身气质也留起来似的。我虽然不喜欢,但在丁鹏的督促下也不得不留。

全部收拾停当以后,我又戴上了墨镜,对着落地的大镜子照了照。好了,看上去只是个普通青年男子的模样,可以出发了。

西南小区是一栋老式的公寓楼,楼道里连监视器都没有,这对于我当然是最好的了,一个大明星被拍到出现在凶案发生后没几天的现场,总不是什么好事。

我装作在楼层大门口打手机的样子,等到有人用门卡开门的时候就挂断电话跟了进去。15楼04室就是楚莲家了,象她这种留级生跟我也没什么深交,但之前到她家还是来过一两次的。此时房门正紧闭着,但没有贴上封条,看来警察很可能还会在近期内重返现场勘察。

为防万一我先敲了敲门,没什么动静。事不宜迟,见左右没人后我掏出口袋里两根钢丝,插入锁孔凭手感扭转了几下,喀嚓一声,门开了。我这项小技能对于大多数人是要保密的,毕竟与我的身份不相称。不过当初学这项技能可是耗费了我不少精力和金钱的,当然,为了能进入一些秘密场所勘察,对一个侦探小说迷来说这点花费是明显物有所值的。

我戴上手套,推开了楚莲家的房门。她是单身独居的,现在人死了,虽然尸体已经被搬走,但屋内还是残留着一股死气。

楚莲是死在最里间的卧室里的,衣柜前的地上还留着一个白灰圈出的平躺人形。她是被从衣柜里跳出来的凶手用匕首刺中心脏而死的,死得很突然。

我先把自己想象成追寻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的警探,看到这样的现场后我会干什么呢?我首先会俯下身来查看地上的尸体(当然我此时俯下身看到的只是一小滩干涸的黑色血迹),因为匕首没有拔出尸体,所以流血很少。查看完尸体后,又看看打开的衣柜里面,没留下什么东西。想象中的警探又向卧室的门口走去,追踪凶手逃脱的路径。卧室门框上没留下指纹,一定戴了手套的。凶手杀完人后,此行的目的就已经达到,接下来会去哪里呢?当然是离开现场。我又来到了正门口,同样,正门上也没有留下指纹,完美的现场。好象凶手的踪迹到此就断了,那警探一定暗叹了口气。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凶手真的火速离开了现场吗?如果我是警探的话我不会这么想。显然凶手是早就潜入进来的,预先选好了衣柜作为藏身之处,卧室门口是能见到正门的,凶手先躲在那里,一见到有人开门就掩上卧室门藏入衣柜,等楚莲进来换衣服时下手。

但……楚莲会马上就进来吗?未必。或许她会在客厅里先喝口水,或许她会先去一下卫生间,总之她很可能耽搁几分钟甚至十几分钟后再进来,这样的话凶手就只能躲在衣柜里不动,但是那衣柜里能站立的空间只有半人高,所以要躲在里面只能弓着身子,保持这个姿势十几分钟的话一定腰酸背痛的。如果我是警探的话我不会把凶手想象成马上就离开现场,凶手杀完人后会揉几下腰,走出卧室来到客厅。看到客厅正中的那张真皮大沙发,想想人已经杀了,也知道这家里没什么别的人,那干嘛急着走呢?不如在沙发上躺下歇会儿好了。

事实上我已经躺在了那张沙发上。完美杀人后的那种成就感,一定让凶手想宣泄一番,怎么办呢?抽烟吧。楚莲不抽烟,家里没有烟灰缸,抽的烟灰会掉到地板上,但这么一点点灰用脚一拂就能拂进沙发底下,成不了证据。最后剩下的烟头怎么办?随手一丢吧。我的右手正放在沙发扶手边,顺着这方向往下看,果然,在沙发与墙面的空隙之间,我找到了那枚烟头,纯白的过滤嘴上残留着一点很淡的口红印记,或许还能从上面检验出凶手的DNA。致命的疏忽。

我从随身带的笔记本上撕下张纸把烟头用包了起来,装入了口袋。象这种重要的证据如果不放在它应该在的地方就失去了意义,我当然没打算把它留给警察来发现,放在警察那里还不如由我保管来得妥当。

又在屋内走了一圈,发现没遗漏下别的什么该注意的地方,我就离开了那里。

——总算没白冒这一次险。

下一步我去了季风二中,就是我还有楚莲和徐苑菲她们曾就读的中学。那一次事件还有其他几个相关人员,有必要找到他们。隔了这么多年没见过他们本人,但我想学校档案里应该有资料的,这是条线索。

我对那个正在看报纸的门卫说来找档案室的老师,他没多问什么,摆摆手就让我进去了,看来学校的安保制度从来都是这么差。轻车熟路的来到了档案室,负责档案管理的还是陈老师,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已是退休的年龄,因为年轻老师没人愿意来这里管档案,所以他退休后又被学校留用了,也算抵个人手。

“陈老师!你还记得我吗?”我大声叫他,很多年以前他的耳朵就不好。

“你是……”他连我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抬起老花镜看了半天才说话。

“我是94年这里初中毕业的学生啊,张原你还记不记得。”这名字当然是假的,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噢……”陈老师点了点头,也不知他是把我误认成了什么人,还是习惯性的动作。他把眼往上一翻,问:“你……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的。我们几个同学想在下个星期搞一个初中同窗聚会,但有几个同学失去了联络,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联系方式。所以我想到这里来查一查当年的学生档案,希望找到些线索。你看能不能让我查一下这里的电脑?”我一脸为难之色,希望能以此打动他。

“这边电脑里的档案不能随便查看,你要查你们班的同学可以到墙边的档案橱里去找,你是哪班的?”

“94届03班的。”我忙答道。有东西查就好,是不是电脑无所谓。巧的是我要查的几个人正好是同一个班的。

陈老师嘴里反复嘟囔着9403几个字,从一大串钥匙中找出一柄丢给了我。

凭这把钥匙,我打开了那个边缘落满灰尘的档案抽屉,找到了那几个人的档案,把其中的家庭住址与联系电话抄在了笔记本上。

目的达到后我就匆匆离去,由于没带手机,就在外面的公用电话亭里照着档案上的联系电话打了出去。我压低了声音,没费多大工夫就从他们的家人口中套出了他们现在的住址和一些近况。看了一下时间,下午三点,还来得及。我叫了辆出租向袁树森工作的园林管理局去了,袁树森就是那个从教学楼出来撞见事件后又逃开的男生,有些事还是有必要提醒他的。

来到园林管理局后我向门卫打听他是不是在,门卫指了指停在远处车棚的那辆黑色SUV,示意我他在。没想到在这种清水衙门工作的袁树森也买了车,我怀着好奇向那辆SUV走去。走近了细看才知道,原来是辆翻新过的二手车,车门边缘的油漆还有些剥落了,怪不得他买得起。忽然我有了一个念头,或许我没必要去袁树森的办公室找他了,只要提醒他一些事情就行了。

于是没在园林管理局逗留多久我就离开了,到外面后又找了个公用电话亭。到现在为止都是我一个人在行动,但以后的事情我也没有把握不会出意外,所以我先拨通了丁鹏的电话。为防万一,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他帮忙的。作为我的经纪人兼好友,他没有理由不帮我。告诉他开车守侯的地点后我估算了一下时间,又给袁树森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喂!我是袁树森,哪位找我?”电话那头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前我就和他只有一面之缘,隔了这么多年,依然只是陌生人。

“袁先生,我们可以算是老校友了,不过估计你已经不记得我了。”我用原声对他说话,对这个人没必要隐瞒我的身份。

“老校友?你是……”他疑惑的问。

“不记得我没关系,徐苑菲你总记得吗?多年前在初中的时候,她可是名人哪。”

“徐苑菲?……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她已经死了,在一周前。”

“什么?死了?!她……怎么会死的?这……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不用紧张,我不是在怀疑你杀了人,呵呵。我知道不是你杀的,但你确实跟这件事有关系。”

“……什么意思?我跟她又不熟。”

“十四年前,也就是你读初二的时候,有一天你曾经目睹了一个事件,还记得吗?在那次事件中,就有徐苑菲,还有初一3班的楚莲,他们围着欺负一个小女生,你撞见了,但什么也没做就逃掉了,还记得吗?”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他不会忘记的,他是在那帮人的嘲笑声中逃开的,还被骂作“孬种”,那次事件对与他也是一次耻辱。

“你到底是谁?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沉默了良久,再次响起的语声中透着警惕。他一定回忆起来了。

“我想告诉你那次事件中的楚莲也死了,就在几天前,死法跟徐苑菲相同,都是被人用匕首一刀刺入心脏。你不会认为这只是一个巧合吧?”

“你是……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的话里好像怀着敌意,我只得语重心长的告诉他说:“这两个案件的凶手是谁,我想你只要稍想一想就能猜到了,也不用我多说什么了。我想要提醒你,作为当事人之一,你是不是也应该注意一下自身的安全呢?”

“难道你是……”话只说了一半就没了下文。我想他一定已经猜到了我是谁,是啊,那时候,他不可能没注意到我的。

“我的意思是说,除了自己,或许你应该为你的家人考虑考虑,比如你正在念幼儿园的女儿。你是男的,凶手不一定敢与你正面冲突,但你的女儿就……”我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那头“啪”的一声电话挂断的声音,两三分钟后就见袁树森的那辆二手SUV象一头野马一般冲出了园林管理局,绝尘而去。我深吁了一口气,一件事又办完了。

接下来还有最后一个当事人要去找,我扶了扶墨镜,又叫车去了三原大厦。

施小月所在的公司在三原大厦的22楼,她现在是这里的总经理助理,也是袁树森的同班同学。来到他们公司那一层楼后,我正在考虑要如何去找她,却见她刚好从里面出来,向我迎面走来。还是象当年那样留着短发,外表看上去依然那么柔弱。她往走廊尽头走去,进了那里的盥洗室。

我想了想,这是个绝好的机会,有些话是不能在很多人面前说的。我做了决定,跟去女盥洗室找她。当然,在这之前我要把墨镜和帽子摘掉,如果就这样进去的话她准会被吓得大叫的。

进去之前,我先看了看走廊两头,没人。推开女盥洗室的门,进去的那一刻我忽然想到了徐苑菲,或许因为同样是盥洗室的关系。

施小月此刻正在洗脸台前补妆,见我进来略微一惊,但很快恢复了镇静,继续用口红涂抹着双唇。毕竟是总经理助理,遇上什么都能处事不惊。

盥洗室很小,用眼一扫就能知道没有其他人在。我慢慢走到了施小月的身侧,看着她纤柔的动作,回忆他当年的样子。施小月这时已从洗脸台镜子里注意到我在看她,停下来回过头看我。我甩了下头发,露出整张脸对着她笑。很多人都说我甩头发的样子很帅,不知道她怎么看。

“你是……”她眼中的神色在变换着,我想她已经认出了我,但不知道是我现在的明星身份,还是当年初中生的我。

“你……是大明星吧?!”她笑着说,眼中现出了兴奋。看来认出的是现在的我。

我点了点头,也笑着说:“何止啊,我们还是初中同学呢!”

“真的吗?!”她用不大相信的眼神看着我,“我……我好象只在电视里见到过你几次。你的艺名好象是叫……”

就在她低头思索的时候,我把握住时机抽出口袋中冰冷的坚硬物,插入了她的胸膛。认准部位,横着匕首的刀刃,从胸口的肋间隙插入的话,并不费力。

“程馨儿。我的艺名叫程馨儿。”我松了手,把匕首留在她的胸口,因为拔出来的话会有鲜血喷出,可能会溅到我身上。此时刀刃一定已经刺穿了她的心脏,虽然刀没拔出来,但她心脏中的血液正随着心脏微弱的跳动在往她的胸腔里漏。心脏缺血的感觉应该很多人都有过类似体验,就跟心悸的感觉差不多,胸口闷痛,浑身无力,就是这种感觉。

施小月的身子慢慢沿着洗脸台滑到了地上。倒地后的她肢端在微微颤抖着,以一种惊惧的目光盯着我,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位大明星会要杀她。我不能在这里久留,但答案还是有必要告诉她的。

“还记得程钢吗?那个有着男孩名字的比你低一届的初一女生。你和徐苑菲楚莲她们曾经‘关照’过我的。”说完我就出去,关上了女盥洗室的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出我长大后性格懦弱,父母给我起了一个男孩的名字,希望我能象钢铁一样坚强。但,可惜的是仅仅一个名字的话什么也不可能改变。

关门前我又扫了一眼地上的施小月,她的眼神里包含着哀求的意味,当初我看向她们的眼神应该也差不多,但她们没人理会。施小月还在我哭的时候一把掐住了我的喉咙,不让我发出声来,真没想到外表纤弱的她还有这股子力气。不过现在颠倒了,轮到我无视她了。我冲她笑了笑,拉上了门缝。

一出门我就戴上墨镜,盘起头发,扣上帽子,恢复成一个青年男子的模样,出了大楼,走入了大街上熙攘的人群。

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确实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不过现在总算都了结了。先是半个月前加入剧组的化妆师徐苑菲认出了我,提起了初中时候的那件事,要我给她一笔钱做封口费,否则就去网上宣扬我当年的糗事,毁了我的偶像形象,还说有多个人可以做证明。其实我并不怕她去外面宣扬,这种没有真凭实据的流言要不了多久就会散的,但她的出现激起了埋藏在我心底多年的那股怨恨!我恨她们三个,恨见死不救的袁树森,也恨我自己。我永远也忘不了十四年前那一天的下午,我整个半天都坐在位子上,不敢站起来活动,忍着不敢去上厕所,直到放学后别人都走了才敢起来。还有从另一排座位上楚莲眼中射过来嘲讽的目光,让我感觉如坐针毡。

唉,如果我当初能够勇敢一点拒绝的话,或许就不会在心底积下这股怨恨。但,当时的我却怎么也不敢反抗。但现在不同了,这几年我已经习惯了接受无数崇拜的目光,自信心也象气球般在膨胀着。当一个人站在舞台上唱歌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就是整个现场的主宰,我享受这种感觉,任何会破坏这种感觉的人和事都不允许存在,包括那段本已被遗忘的记忆还有与这件事相关的那几个人。

那天我在片场的盥洗室刺死了徐苑菲后就回到了休息室,在警察来之前收拾房间的那段时间里把真相告诉了丁鹏。作为我的经纪人,他当然不能眼见着自己苦心栽培起来的一棵摇钱树就这么折了,于公于私他都得帮我。楚莲那件事虽然出了点疏漏,不过幸亏警察查得不仔细,没发现我掉的烟头。虽然冒险了点,但最后总算被我给找到了。万幸。

至于袁树森,他听到我的威胁后一定心急火燎的全速开车去幼儿园看他的女儿,但等他在狂飙的途中发现刹车失灵的时候,不知有何感想。但这又怪得了谁呢?谁叫他是二手车,车门三下两下就能弄开。当然他就算出车祸也不一定会死,但没关系,跟在他后面的丁鹏知道该怎么办的,既然假口供都替我做了,那也只好陪我走到底了。

虽然已近黄昏,但街道上的阳光依旧耀眼。我又把帽檐拉低了些,快步走向的士扬招站。做明星真不是一般的辛苦,为了宣传新专辑明天还要赶两个通告,已经向剧组请了半天假,但后天那场戏的台词要快点回去练一练。不过忙归忙,毕竟……明天又是全新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