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同归于尽
戴着南瓜面具的男子站在新世纪酒吧街107号楼的楼顶上，手中还捏着最后一沓红通通的百元钞票。他心满意足地看着楼下的人们为了哄抢那些人民币先后摔倒，继而因为人流量和地势特征等问题演化成大规模的踩踏事件，不得不佩服同伙给他提供的犯罪计划。
“原来杀人还可以通过这么有趣的方式，真亏他想得出来……”男子一边感叹着，一边将剩余的钞票全都从楼上撒了下去。尽管此时，处于危难中的人们已经无暇顾及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可他还是觉得这把钱撒得非常有必要，仿佛是庆祝胜利的彩纸礼花，为他今晚的杰作画上了圆满的一笔。
撒完钱，他觉得自己是时候该离开了。他倒是想在楼顶上继续欣赏一会儿人们临死前的惨状，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帮蝼蚁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但他必须得趁着街上的混乱尚未平息时逃离现场，否则他接下来的处境可能就有些危险了。
半个小时前，当他附在这名男子的身上，手里拎着一兜钞票，行走在酒吧一条街上的时候，突然感应到了一股十分危险的力量。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状况，有且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触碰了他留在世间的物品，通过那个特殊的媒介与他产生了无形的联系。
那个人是夏江，他不用想也知道，他甚至能感应到对方就在离自己几百米远的地方，试图通过这种联系找出他所在的位置。他好不容易才选定了这样一个绝佳的作案机会，绝不会因为那个多管闲事的人而放弃今晚的计划。
“有本事你们就来阻止我吧……”他看着拥挤的人群和狭窄的街道不屑地笑了笑，操控着男子的身体朝107号楼的楼顶天台走去。
这个倒霉的家伙因为创业失败欠下了很多外债，而他此前开的酒吧就在这条街道的最南端。看着身边的同行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一个个赚得盆满钵满，他的店里却冷冷清清，生意惨淡，他嫉妒，生气，恨得牙痒痒，内心渐渐产生了一些黑暗扭曲的想法。
人心的黑暗是恶灵的温床。他们无法在恶灵面前隐藏自己的心思，因为恶灵能识别出人心的善恶，并对那些无法压制的恶意加以利用。
男子堕落成真正的魔鬼，那纯粹是活该。他可管不着人类的法律会怎样处置这个被他利用过的棋子，对于他来说，这些肮脏的人类都是垃圾，连下水道里的一只死老鼠都不如。他摘掉糊在脸上的南瓜面具，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冷笑着说道：再见吧，杀人犯，警察叔叔马上就要来抓你了。
他准备离开男子的身体，让这个活该的家伙自生自灭，谁知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应到有亡灵正以飞快的速度向自己所在的位置逼近。对方的来意绝不能用友善来形容，可他并不畏惧，也无需刻意逃避，因为他深知自己的强大，相信普通的亡灵很难凭一己之力对付他。
稍稍等待了片刻，他看到一名溺水而死的女孩儿从斜对面的楼梯间里走了出来。或许是因为忌惮着他的力量，女孩儿没有再继续向前，而是停在那里，恶狠狠地盯着他，感觉像是要把他生吞了一样。
虽然两个人生前从来都没有见过面，但他还是轻而易举地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蓝双双。”他主动招呼道，“你干嘛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帮你杀掉了方宇辰，你都不跟我说一声谢谢吗？”
“我谢你个大头鬼！”蓝双双保持着万分的警惕，愤怒地说道，“要不是因为你，彭晞学姐怎么会上吊自杀？我又怎么可能会被方宇辰推到河里淹死？明明是你们两个人的感情恩怨，偏偏要扯上我们这些无辜的人。我们招谁惹谁了，凭什么年纪轻轻就要死掉。”
“你跟我抱怨这些有什么用，我不是也死了吗？”钟源无奈地摊了摊双手，委屈地诉苦道，“你忘了吗，我当时也死得挺惨的。我站在楼顶上都已经那么绝望了，结果楼底下站着一群看热闹的人。他们非但不劝我好好地活着，反而怂恿我从楼上跳下去，一个个的像看戏一样，把我当猴耍，你能想象我当时心里有多难受吗？”
“是，我明白你说的。”就事论事，蓝双双对钟源的那段经历深感同情，但这并不是他滥杀无辜的理由。“我看了当时的新闻，怂恿你跳楼的人是有那么几个，但这不代表全世界的人都对你有恶意。就算你死得不甘心，想报复，你去报复那几个煽风点火的人不就好了，为什么要针对所有的人呢？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他们可是无辜的，你没有权利去剥夺他们的生命！”
“我死都死了，哪还管得了那么多？谁无辜，谁有罪，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人类本就是罪恶的生物，他们自私、伪善、傲慢、贪婪，每个人的心底都有见不得光的秘密。他们道貌岸然，披着虚伪的外衣，内心却充斥着黑暗，这是只有身为亡灵的我们才能看清楚的事实。”
“没错，人性是很复杂，每个人的内心都有黑暗的一面，但是好与坏，善与恶，是相辅相成的，它们同时存在于人性之中，是一种对等的关系，此消彼长。只要他没有危害社会，没有伤害到身边的人，即使内心存在一点小邪恶又有什么关系呢？阳光下就会有阴影，你不能因为阴影的存在就去否定太阳的光辉。”
“行了，你别跟我讲这些大道理，我没工夫听。而且你以为我就是自由的吗？我还不是受到了邪恶之人的控制……”钟源说着回头瞥了一眼街上的情况，露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我知道夏江和陆云昇就在这附近，他们很快就会找过来了。保险起见，我今天先撤了。”说完这句话，钟源便操控着男子的身体从楼顶天台直接跳了下去。
“哎，你等等！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啊？”蓝双双没想到钟源会用跳楼的方式逃离她的追捕，当她来到楼顶的边缘向下张望时，钟源已经脱离了男子的身体，隐没在拥挤的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蓝双双在酒吧街上游**了一圈，没有发现钟源的踪迹，无奈之下只好回到了那家名为“穷奇”的酒吧。如果她的推理是正确的，即使找不到那个神出鬼没的亡灵，她也有办法将钟源的灵魂从这个世界上彻底除掉。
她躲进卫生间里，希望感应灵敏的幽幽能避开汤旭单独来见她一面，因为有些话她必须得事先交代清楚，否则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果然，幽幽的表现没有令她失望。几分钟后，那个熟悉的女孩儿只身一人走进了卫生间，第一次见到了没有人类做掩护的，身为亡灵的她。
“我就知道你能感应到我的存在，看来‘人形探测器’真不是白叫的。”蓝双双半开玩笑地说道。
“你就是蓝双双？”幽幽惊讶地打量着溺水而死的亡灵，疑惑不解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夏江和陆先生被困在事发现场附近的一家酒吧里，暂时脱不了身，所以……”蓝双双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向幽幽解释了一遍，为了打消幽幽的疑虑，她安慰地说道：“放心，你男朋友没事，他现在已经恢复自由之身了。”
“我都说了他不是我男朋友，你怎么还开我的玩笑。”
“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的。”蓝双双笑着对幽幽说道，“我附在夏江身上这么长时间，对他的心思多少有些了解。其实，他心里是很在乎你的，只是他自己还没意识到那种感情是什么。所以啊……”她抬手指了指幽幽，用过来人的口吻继续说道，“既然你喜欢他，那就勇敢地说出来，别总是口是心非的，那样做真的很容易失去自己喜欢的东西。你永远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到来，就像街上那些参加狂欢的人们，他们前一秒钟还在跟朋友说说笑笑，下一秒钟就成了踩踏事件的牺牲品。他们当中又有多少人没来得及跟心爱的人表白，没来得及跟心爱的人看一场电影，拍一张两个人的合照。所以人活着就要好好珍惜眼前，珍惜每一次机会，千万别让自己的人生留有遗憾……”
幽幽被蓝双双这番发自肺腑的话深深地触动了。“珍惜眼前”这四个字从逝去的亡灵口中说出来是多么的残忍，但也正是因为失去了宝贵的生命，他们才比活着的人更懂得生命的价值。
沉默了片刻，幽幽平复了一下伤感的情绪，直截了当地问蓝双双，“你找我不只是为了说这些话吧？你接下来是不是还有什么打算？”
“当然。”蓝双双耸了耸肩膀，随即切入了正题，“我想到了一个能够对付钟源的办法，但是需要你的配合。”
“什么办法？我怎么配合你？”幽幽急切地问道。
于是，蓝双双照实说出了她的推断。“我们现在都怀疑你师兄汤旭就是暗中与恶灵相勾结的那个人类，他通过一种非常特殊的方式，也就是我们之前一直没搞明白的‘契约’控制着那个恶灵，使其听从他的差遣，而且绝无背叛的可能。通过栗子前辈的提示，我大概能猜出契约达成的条件和破解方法了。”
“真的吗？”幽幽激动地问道。说完，她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连忙抱歉地捂住了嘴巴。
蓝双双认真地回答道：“既然称之为‘契约’，那签订契约的双方肯定是要交换些什么的。人类和人类之间可以直接签署文件，交换金钱、权力、土地和物品等，那人类和亡灵之间能够交换的东西是什么呢？仔细想想似乎只有彼此的灵魂了。今天早上，当我在医院接触到汤旭的时候，意外地感应到他的身体里存在着逝者的灵魂碎片，而那个灵魂碎片很有可能是钟源跟他交换的。
“汤旭通过灵魂碎片限制了恶灵的自由，使其无法背叛自己，恶灵因为有了人类的支撑，其灵力变得更加强大。不仅如此，他们之间还可以通过灵魂碎片产生‘心灵感应’，如此一来，即使他们隔着很远的距离，也能随时随地地交流信息，不会被你们抓到任何把柄。这就是你之前开玩笑说的远程操控。至于汤旭，他无疑是容器体质，只是他的体质太过特殊，以至于你们跟他相处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
“嗯，你的推测很有道理……”幽幽若有所思地抱起了双臂，紧接着提出了一个疑问，“就算我们猜到了这些事情，我们该怎么去对付钟源呢？”
“你还记得仔仔的母亲，单芸的下场吗？”蓝双双提示幽幽说。
“单芸？她不是被陆先生逼迫着想要说出那个人类的名字，结果打破了契约，受到惩罚，最终魂飞魄散了吗？”
“那你再想想，那个人类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惩罚了她，使她魂飞魄散的呢？”
“这个嘛……”幽幽认真考虑了片刻，不太确定地说道，“难不成是因为汤旭感应到了单芸的背叛，摧毁了她的灵魂碎片，导致她的灵魂顷刻间化为乌有？”
“没错，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的计划是潜入汤旭的身体，找到并摧毁钟源的灵魂碎片，这样一来，钟源的灵魂就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这也太冒险了吧？”幽幽不是很赞同蓝双双的计划，“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很可能要牺牲你自己。如果你的灵魂被吞噬了，你也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无法进入下一世的轮回。”
“跟轮回比起来，难道不是惩治恶魔更加重要吗？”
“这……我们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或许有办法，但是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了。”蓝双双苦笑了一声，对幽幽说道，“天知道他们下一次又会搞出什么事情来，又会有多少无辜的人类因为他们的游戏而丧命。至少我先帮你们解决掉一个危险因素，剩下的那个就拜托你们了。”
看到蓝双双心意已决，幽幽无法再劝说对方。她忍着离别的难过问蓝双双，“你刚才说想让我配合你，我该怎么做呢？”
“其实很简单，你只需要联系夏江，把我刚才说的话全都转告给他，让他来验证我的推测是否正确。”
“你的意思是说，让夏江通过钟源的遗物来检验他的灵魂是否被成功消除了？”
“没错，只有夏江才能确认最终的结果。”
“好，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幽幽拍着胸脯答应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蓝双双顿了一下，用严肃的口吻对幽幽说道，“有件事我必须得提醒你们，经过之前的溺水事件，夏江的体质已经完全发生了改变。他现在可以被任何一个亡灵附身，所以你们今后要多留意他的行为，一旦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要及时确认他是否被亡灵附身了。”
“啊？怎么会这样……”幽幽本以为蓝双双离开后，夏江可以恢复相对正常的生活，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夏江竟然变成了永久性的容器体质，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亡灵的“贴身”纠缠了。要是今后再来个王双双，刘双双，李双双，那夏江自己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恢复到从前的体质呢……”幽幽皱着眉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心说这世上稀奇古怪的事情怎么都让夏江给遇上了。但是反过来一想，她觉得还有另外一种可能，说不定夏江本身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所以这些怪事才会接连不断地发生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