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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从那时候起,姚云岭将这对可怜的母子攥得更紧了,直至要了她们的命。

由于长期被姚云岭控制,身心遭受压迫的郭月霞的精神出了问题,姚云岭没有带她治疗,而就是这么放任她的病情。

在一天又一天的重压中,郭月霞的状态越来越差,清醒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直到最后,她真的成了精神病。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郭月霞也算变相逃脱了姚云岭的迫害。

之后,没有了收入来源的姚云岭将目标转移到了李海滨的身上。

从小就对姚云岭充满惧怕的李海滨,之前还有母亲的庇护,现在母亲成了精神病,他只能独自面对姚云岭。

只要稍有不顺从,姚云岭就会拿起那把钳子,死死地钳住李海滨的脚趾。

为了摆脱姚云岭的控制,初中毕业后,李海滨就外出打工了,每个月的工资绝大部分要交给姚云岭,美其名曰是孝敬父母。

即使成年之后,在姚云岭面前,李海滨永远是一个小孩,他也必须是一个小孩。

因为,在姚云岭的“家庭”里,只允许一个男人的存在,那就是他自己。

到了婚恋年纪,自卑懦弱的李海滨也不敢谈对象,直至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梅小娥,他和梅小娥谈了对象,热情开朗的梅小娥才让他逐渐找回了一点自信。

只是那一点自信在姚云岭的面前也不值一提。

轻轻一捏,就碎了。

为了让这个家看起来更正常,姚云岭同意了李海滨和梅小娥的婚事。

李海滨和梅小娥结婚后,矛盾也逐渐凸显,梅小娥一直说想要搬出去住,就怂恿李海滨提出来,都被姚云岭否定了,后来梅小娥怀孕了,这件事就搁置了。

为了这些琐碎的事情,李海滨经常被姚云岭训斥,后来化肥厂选派了一批工人去了邻县,为了回避矛盾,李海滨报名过去了,将梅小娥丢在家里。

他躲在丈夫的躯壳里,退化成了一个小孩。

生下儿子李江江之后,梅小娥又提出想要搬出去住,走投无路的李海滨找到姚云岭,却被姚云岭打了。

姚云岭说只要他活着,他们就永远别想搬走。

也就是那一次,姚云岭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他也知道这是梅小娥的意思,于是就想要找机会制造矛盾,将梅小娥踢出这个家,即使不能踢出她,也要给她一个教训。

在李江江三岁那年,趁着李海滨外出打工,姚云岭找机会想要强奸梅小娥,就在他即将得逞之际,精神失常的郭月霞突然闯了进来,打了姚云岭。

梅小娥趁机挣脱,带着儿子逃离了那个家。

随后,梅小娥将李海滨叫了回来,说姚云岭为老不尊,想要强奸她,姚云岭却称是梅小娥勾引他不成,反口诬陷。

左右为难的李海滨最后选择相信姚云岭,梅小娥心灰意冷,和他离婚。

这让姚云岭非常满意,他又可以完全控制李海滨了。

离婚后,李海滨就一直外出打工,李江江则由姚云岭照管。

看着年幼的李江江,姚云岭突然感觉找到了新的目标。

郭月霞成了精神病,李海滨外出打工,他可以好好**一下李江江了。

这是一种久违的兴奋。

案发的那一夜,李海滨回家看望李江江,发觉李江江极为惧怕姚云岭,就知道自己的儿子也被姚云岭盯上了。

联想到自己年幼时候的遭遇,李海滨乞求姚云岭放过李江江,却被姚云岭无情拒绝。

姚云岭又像教训孩子一样教训李海滨,将他逼到角落,狠狠地用皮鞋踹李海滨的脸,最后将他的脑袋踩在脚下。

只是这一次的教训换来的不是李海滨的屈服,而是爆发后的反击。

李海滨突然抱住姚云岭的大腿,猛然将他推了出去,起身扑到了姚云岭身上。

他们扭打起来。

虽然李海滨年轻,但还是被经验老到的姚云岭占了上风。

谁知道,这一幕刺激了坐在一边的郭月霞。

虽然精神失常了,但是那一刻她认出了儿子,然后嘶喊着扑了过去,和姚云岭厮打起来。

郭月霞的厮打,李海滨的反抗让姚云岭感到了无比的愤怒。

杀意顿生,他抄起身边的烟灰缸,直接砸向了郭月霞的后脑。

李海滨惨叫着再次扑了过来,只是畸形的脚趾让身体失衡,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姚云岭手中的烟灰缸已经砸了过来……

这时候,他看到了站在身后,一脸懵懂的李江江。

姚云岭微笑着,摆手招呼李江江过来。

他的脸上有血,手上还拿着沾满血污的烟灰缸。

李江江有些怕,转身想要往回走,姚云岭快步追了上去……

那一夜,姚云岭连杀三人,他自己也被打伤了。

他跪在门前,大气吁吁。

看着门外的大雨,姚云岭笑了。

或许,老天都在帮他,瓢泼大雨掩盖了争吵和厮打声,也掩盖了房间里的罪恶。

那一夜,有人在吃饭,有人在睡觉,有人在赶路,有人在**,有人在发呆,也有人在杀人。

站在凄冷的夜里,姚云岭的身后是三具尸体,像极了十多年前的那个杀人夜。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处理尸体。

也就是在那个雨夜,他将尸体分解后装进了书包,然后冒着大雨出了门。

姚云岭将埋尸地点选在了那个废弃看台后面。

一方面,他去过那里,那里很偏僻,周围没有住户,平常根本不会有人去,另一方面,他被打伤了,当时的身体状况不能支撑他去更远的地方了。

更重要的是这个珍贵的雨夜,它会帮他消除很多痕迹,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

埋尸之后,姚云岭佯装什么也没发生地进进出出。

有邻居遇到他,还问到了郭月霞,他笑着说他们准备搬回老家,他提前送她回去了。

回老家,简单又深邃的回答。

之后,没人再过问了。

郭月霞、李海滨还有李江江祖孙三人就这么在姚云岭的口中回了老家。

杀人埋尸后,姚云岭没有即刻离开海宁县,而是等了一段时间,就像十多年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在来到甘南县,同邵老师结婚之前,姚云岭也去了一些地方,兜兜转转了很多年,最后在这里落了脚。

没钱没房的姚云岭躲在人群中,开始重新物色猎物。

在失败两次之后,他选中了邵老师,那个在文化馆联谊活动中落寞又普通的女人。

打听之后,姚云岭得知邵老师系单身,丧偶多年,然后就开始了偶遇和追求,儿子远在外地,空窗多年的邵老师很快就被姚云岭的彬彬有礼吸引了,然后掉进了他的鼓掌。

只要方法得宜,控制一个五十多岁的成人甚至比控制一个五岁的孩子还要简单。

姚云岭住进了邵老师的房子,花起了邵老师的退休金,然后逐渐露出了真实面目,就像十多年前,他顶替李明德,成为那个家的男主人一样。

邵老师感觉姚云岭骗了她,提出想要分开,没想到姚云岭是一个鬼,他缠上了她,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她想要他的爱,他想要她的命。

姚云岭威胁恐吓邵老师,说他杀害了前妻郭月霞一家,让邵老师乖乖听话。

看到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样子,他知道,她也被捏在手里了。

姚云岭感觉邵老师就是第二个郭月霞,这也让他放松了警惕,他没想到自己酒后失言,说出了十多年前杀害皮鞋厂工人的罪行。

他以为自己死死控制了邵老师,没想到我们找到他的时候,邵老师会给他致命一击。

儿子确实是每个母亲的软肋,但不是每个母亲都是郭月霞。

讯问的最后,我拿出了那个邵老师口中姚云岭偶尔会拿出的小盒子,里面都是零碎的小东西:“这些都是你的东西吧?”

姚云岭点头道:“有郭月霞的耳钉,有李海滨的作业本,还有李江江的小玩具。”

我凝视着姚云岭的眼睛:“你为什么会留着这些东西?”

姚云岭想了想,说:“回味吧。”

回味?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暧昧不明:“每次摸到那些小东西,我就会回想起当时把她们攥在手里的画面,回味在那个家里的感觉。”

那一刻,狰狞的恶意在时间的缝隙里汩汩流出。

不动声色,又暗流汹涌。

至此,案件真相大白。

恶行累累的姚云岭被批准逮捕,被带回海宁县之后,移送海宁当地检察机关提起公诉,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审判。

案件完结之后,老队长带着我和邱楚义路过废弃看台,之前暂停的施工重新启动了,我们从看台的另一边登了上去。

那天又下起了雨。

就像案发之初,我和邱楚义遇到的那个雨天一样。

阴郁又普通。

看着施工工人,我不禁感慨:“如果废弃看台没有施工,没有挖出李海滨一家的尸骨,这起灭门惨案还会被继续掩埋,北丘县皮鞋厂双尸案也会成为永久的悬案。”

老队长点头道:“没错。”

邱楚义也慨叹道:“不知道其他的地方是否还隐藏着这种无名的尸骨。”

老队长拍了拍邱楚义的肩膀:“至少,我们为废弃看台埋尸案找到了真相!”

废弃看台埋尸案结案之后,不管是一年,两年,还是五年,十年,直至现在,我仍旧会在某一个时刻想起这个案子。

不是看台下面的三袋尸骨,不是梅小娥的失声痛哭,不是邵老师的悲痛隐忍,更不是姚云岭阴晴不定的眼神。

我的脑海里会浮现出一个悲伤怯懦的身影。

没错,就是郭月霞。

那时候的她还很年轻,二十几岁吧。

她就站在那里,侧着脸,眼神哀怨,松散的发丝来回撩拨。

她佝偻着身子,怀里抱着年幼的李海滨,很紧很紧,就像谁要将他抢走一般。

她和我对视着,干涸的眼角流出了无声的泪。

我想要叫住她,她却突然跑了起来。

在一条漆黑的土路上,她不停地跑啊跑,鞋子都跑掉了,双脚踩在崎岖不平的路面上,血肉模糊。

最后,只听“咕咚”一声,她们掉进了黑暗。

就像很多和她们相似的命运,再也,没有了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