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幽冥鬼界2

艾吉阿姆道:“妹妹明日还来么?”

青思雪道:“当然还来,姊姊说的都是思雪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新鲜事,真让思雪大开眼界。”

艾吉阿姆道:“我说的这些算什么,一定比不上你娘亲给你讲的趣闻往事。”

青思雪道:“娘亲跟我一样,自小在此地长大,从来没去过外面,可没什么故事好讲,顶多就是某年某月痨病鬼爷爷和小气鬼爷爷打架,酒鬼爷爷用毒菌酿酒什么的,无趣得很。”

艾吉阿姆道:“那你爹呢?他一定给你讲过好听的故事吧。”

青思雪闻言眼圈一红,道:“我爹……我爹已经去世了。”

艾吉阿姆见她眼泪汪汪,心中歉然,道:“对不住,思雪妹妹,姊姊失言了。”

青思雪道:“没什么,这么多年了,我都习惯了。明月姊姊,我这就走了,明日再来跟你玩。”说罢出门而去。

艾吉阿姆向骆青峰道:“你都听见了,还是没有半点希望。”

骆青峰一声叹息,仰起头来,咕嘟咕嘟地往肚里灌酒。他酒量原本浅得很,方饮了小半瓶便醉了,蜷在墙角,不省人事。

此后数日青思雪都来找艾吉阿姆聊天玩耍,骆青峰也三天两头去找酒鬼沽酒,他心中忧愁烦闷,每次回来便醉上两日,形容日渐憔悴。艾吉阿姆见他颓废度日,劝解了两次,骆青峰半点也听不进去,艾吉阿姆心中暗暗着急,一时却也拿他无法。

这日骆青峰来酒鬼处换酒,刚巧又碰上懒鬼也来买酒,他仍是跟上次一般做法,远远地叩门,取了酒便去了。骆青峰进了酒鬼庐舍,见他正对着丈许外的一个酒瓶凌空抓拿,虽然应手拿到,但瓶中酒浆泼溅,与懒鬼十丈外运功,安安稳稳取来的功夫,简直相去天渊。

骆青峰见状道:“酒鬼前辈,你既然这么想学,为何不直接让懒鬼前辈教您呢?”

酒鬼道:“他要是肯教我,那就好了。这老东西,总说现在大家功夫相当,谁也不怕谁,我要是学会了他的绝技,武功就在他之上,到时候岂不是要看我的脸色行事?”

骆青峰闻言微笑不语。酒鬼却忽然“咦”了一声,左右打量骆青峰,自言自语道:“不错,不错,这个主意不错。”

骆青峰被他看得发毛,道:“前辈,您这是……”

酒鬼道:“懒鬼虽然不肯教我,但却一定肯教你。你去把他这功夫学来,再教给老夫,老夫从此以后免费给你酒喝。”

骆青峰闻言道:“有免费的酒喝,当然是求之不得,不过以懒鬼前辈走路都不肯踏前一步的个性,怎肯费气力教我功夫。”

酒鬼道:“这你可就错了,这鬼界里若是只有一个人肯教你功夫,那个人必定就是懒鬼。”

骆青峰不解道:“为什么?”

酒鬼道:“因为他懒,什么事都不想做,你若肯跟在他身后,将一切日常事务打理得妥妥贴贴,让他能成日安安稳稳地睡大觉,他必定肯教你的。”

骆青峰道:“前辈,不是晚辈不想帮您,只是最近晚辈实在提不起学武的兴致来。”

酒鬼微微一笑,道:“这点老夫明白,这鬼王失踪,鬼界封死的前两年,老夫也是跟你一般的心情,以为终生在此虚耗,万念俱灰,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但日子久了,慢慢也就习惯了。小子,人生一世,最不能失去的,便是希望二字。”

骆青峰道:“困于死地,哪里还有什么希望?”

酒鬼笑道:“死地?这世间哪有什么绝对的死活,这死地原先不也是活地么?你倒想想,万一哪一日一场地震将出去的道路震开了,你又该如何?”

骆青峰闻言心中猛地一震,冷汗涔涔而下,忖道:“不错,我坠入地底,何尝不是意外?与艾吉阿姆化解冤仇,何尝不是意外?世事难测,意外之事,日日都有可能发生。意外我既不能预知,不能控制,何不将我能控制的事情控制好?日后若真有出其不意,我也不致乱了方寸。”当即跪倒,向酒鬼一拜,道:“多谢前辈指点,晚辈这就去找懒鬼前辈学功夫。”当下问明了懒鬼的住处,径直便去拜师。

骆青峰到了懒鬼的住处,叩了两下门,道:“懒鬼前辈,晚辈骆青峰求见。”

里面好一会儿才传来声音,道:“什么事,说。”

骆青峰道:“晚辈求前辈收在下为徒。”

懒鬼笑道:“哈,不行。”他竟然懒到连笑都不愿意多出一声,一个“哈”便了事。

骆青峰道:“前辈不要这么急着拒绝晚辈,前辈想想,您若收我为徒,从今以后便有人替您斟茶送水,做饭洗衣,您老连一根手指也不用动,日子岂不是过得悠哉游哉?”

懒鬼道:“胡说,要教你武功,不是更烦。”

骆青峰道:“这个前辈大可放心,前辈只需每十日教晚辈一个时辰武功便好。”

懒鬼闻言笑道:“哈,小子,你狡猾得很,教你一个时辰,你练上一个月也未必够。”

骆青峰道:“前辈,十日才一个时辰,前辈从其他事务上省下的时候何止十个二十个时辰,算来前辈可占了大便宜了。”

懒鬼闻言沉默不语,暗忖道:“这鬼地方,留着武功也没用,白白埋没了老夫一身绝学,不如传了这小子,将来或许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何况有他服侍我,我还可落得清闲。”当下道:“你这小子,倒还聪明,要学老夫的功夫也不是不行,不过……”

骆青峰道:“前辈有什么条件,尽管直说,晚辈无不照办。”

懒鬼道:“学武功之前,老夫要废了你身上的邪派功夫。”

骆青峰闻言心中一震,忖道:“在此地,我的武功乃是雕虫小技,不值一哂,但在外面,我要纵横天下,称霸江湖,这身般若魔剑的功夫却是绰绰有余。”一时间不禁踌躇不决。

懒鬼见他犹豫,叹息一声,道:“老夫知道你练功不易,所幸你功力不深,也不是一定要废去,你过来,老夫化去你身上的戾气,你从今以后不要再练这魔功,也就成了。”

骆青峰闻言大喜,走上前去,道:“前辈放心,晚辈日后决不再练。”

懒鬼道:“你莫答应得这么爽快,老夫的功夫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你修炼老夫的功夫之后,若是再用魔功,魔性便会成倍地在你身上累积,后果如何,老夫不说,你也应该明白。”

骆青峰道:“前辈教诲,晚辈铭记于心。”

懒鬼道:“你进来吧。”

骆青峰答应一声,推门进去,只见懒鬼仰面朝天地躺在**,手里握着个酒壶,正要跪下行拜师之礼,懒鬼却向他一招手,骆青峰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身不由己地被懒鬼拉到身边。

懒鬼将手掌覆在骆青峰头顶“百汇穴”上,骆青峰不禁浑身一震,只觉一道真气直冲进来,在体内流转一圈之后,忽然化作烈焰一般,所过之处,炙热难当而又痛入骨髓,骆青峰拼命撑住,片刻之后,烈焰终于散去,骆青峰喘了口长气,只觉全身酸软,却又暖洋洋的甚为受用。

懒鬼道:“瞧不出你倒是个硬骨头,你身上的戾气已经化除,只要从此后远离魔功,便跟常人无异。”

骆青峰道:“多谢师父。”

懒鬼道:“不必谢我,做师父的总要给徒弟些好处,你将屋子打扫打扫,拿桌下那个陶罐去做饭吧。”

骆青峰道:“是,师父。”正要开始整理,却见懒鬼右手劲力到处,酒壶中的酒好似天女散花一般千点万点地洒向空中,懒鬼张口一吸,那千点万点的酒滴又从四面八方汇拢来,一滴不剩地落入懒鬼口中。骆青峰心服口服,自此后便日日在此侍奉,懒鬼的衣食住行无不假手于他,自己则终日躺在**,吃完了就睡,睡完了再吃,除了去茅厕,居然是再也不下床来。堪堪到了十日,懒鬼将骆青峰叫到床边,传了他四句擒龙诀,接着的一番解释,足足讲了一个时辰,骆青峰天性聪明,当时便领悟了不少,那领悟不了的便强记下来,日夕苦练,渐渐看到了武学的另一个新天地。

地底无昼夜,时光如箭去不回头,不知不觉已过了月余,骆青峰的擒龙诀已有小成,艾吉阿姆也已将鬼界的各处地形考察得一清二楚,无奈四处坚实如铁,连支针也插不进去。这日艾吉阿姆出来,正想着要如何考察头顶上泥土的质地,却远远望见青思雪从一间茅屋中出来,手里还捏着个银光闪闪的物事。

艾吉阿姆迎上前去,道:“思雪妹妹,你这是在玩什么呢?”

青思雪道:“明月姊姊,我正跟痨病鬼爷爷学武功呢。”

艾吉阿姆道:“是么?今日又学到什么高明的功夫了?”

青思雪道:“痨病鬼爷爷正教我多罗叶指法,你瞧。”说罢将手中那银光闪闪的物事呈到艾吉阿姆面前,艾吉阿姆看得真切,那物事原来是一锭银子,上面印着几个深深的指印。

艾吉阿姆道:“这多罗叶指法倒是真霸道。”

青思雪道:“不是的,这几个指印是我半个月前留下的,不过我练错了,不应该是这样的。今日痨病鬼爷爷又跟我讲解了一遍,我才真正明白了。明月姊姊,你等等,我送你个好玩的东西。”说罢转过身去,双手息息挲挲地不知在做些什么。过了一会,青思雪转过身来,笑着道:“明月姊姊,做好了,你瞧。”

艾吉阿姆往她手中望去,只见那锭银子已变成了一只可爱的小银鼠。艾吉阿姆接过那小银鼠,只见表面光洁鲜亮,滑不溜手,竟好似模子里铸出来的一样,不禁暗暗惊佩她的多罗叶指力,笑道:“思雪妹妹,你喜欢做小动物,为何不做个小猫小狗,小兔子什么的,可远比老鼠可爱多了。”

青思雪低下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没见过。”

艾吉阿姆闻言心中大为怜悯,道:“妹妹别难过,明月姊姊一定想办法带你出去,在花花世界里玩个够,再也不回来了。”

青思雪道:“不行,玩够了还是要回来的,要不我娘怎么办?”

艾吉阿姆道:“傻丫头,如果能出去,就跟你娘一块出去,那就永远也不用回来了。”

青思雪闻言道:“对啊,多谢姊姊,我得赶快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娘。”说罢一溜烟地跑去了。

艾吉阿姆望着她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将那小银鼠收入怀中,又四处查探了一阵,这才回家。艾吉阿姆算算时候尚早,骆青峰不会这么快回来,茅舍里无聊,自己身上又肮脏,不由得起了个沐浴的念头。女儿家个个爱漂亮,既起了这念头,如何还能压抑得住,连忙取了个最大的瓦罐,打了一满罐水,到地火灶台烧热了回来,除去身上的衣衫,撕下一幅衣襟,就着热水抹身子。

说来也巧,懒鬼今日兴致高昂,让骆青峰从酒鬼那里换了两大罐烈酒回来,一股脑儿地饮下了,醉得东倒西歪,不省人事。骆青峰见左右无事,便提早回来,到了门口,听见里面息息挲挲的动静,知道艾吉阿姆在内,有心同她开个玩笑,当下蹑手蹑脚地溜了进去。艾吉阿姆站在床榻旁的角落里,面对墙壁,浑然不知骆青峰已经回来了,一面轻轻擦拭着自己娇嫩的肌肤,一面发出惬意的呻吟,那般景象好不销魂。骆青峰没料到艾吉阿姆居然在抹身子,没遮没拦地看了个清清楚楚,只见她秀发散落如云,身材玲珑浮凸,完美的背部曲线,浑圆惹火的双臀,白皙修长的一对**,宛如堕入魔界的仙子,那致命的**,让人看上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眼睛。骆青峰还只是个懵懂青年,何时见过这般景象,一时间热血上涌,喉咙发干,脑中一阵晕迷,呼吸粗如牛喘。艾吉阿姆听见异动,猛地转过身来,见骆青峰正站在自己身后,两眼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的身体,大吃一惊,急忙用两手挡住双峰,快速转过身去,道:“你……你别看。”骆青峰充耳不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艾吉阿姆又羞又急,大声喝道:“你……你还看,你……你给我出去。”骆青峰这才猛地惊醒,急忙将头扭开,退到茅舍外面,回想方才景象,心跳仍是一阵紧过一阵,久久不能自已。艾吉阿姆六神无主地穿好衣衫,坐在床榻上,心中仿似一团乱麻,不知如何是好。

片刻过后,艾吉阿姆心情渐渐平静,出门一望,骆青峰还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便道:“你与我进来。”

骆青峰嗫嚅道:“我……我……”

艾吉阿姆一把抓住了他手臂,将他拖进屋中,推倒床榻上坐好,道:“骆青峰,如今我亲也被你亲过了,看也被你看完了,我……”

骆青峰涨红了脸插口道:“我并非有心的。”

艾吉阿姆怒道:“你看得眼睛眨也不眨,还说不是有心的?”

骆青峰闻言更加羞愧,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艾吉阿姆道:“你说,咱们以后应该怎么办。”

骆青峰踌躇道:“这……我……我……”

艾吉阿姆见他婆婆妈妈,没有一点男子气,怒道:“你堂堂七尺男儿,难道一点担待也没有?”捣了他一拳,心中一阵气苦,险些掉下泪来。艾吉阿姆少女情怀,与骆青峰连番纠缠,心中早对他生了情意,只盼他开口承诺迎娶,谁知骆青峰像个木头一样不说话,叫她心中如何不恼?而骆青峰得艾吉阿姆连番救自己性命,不但与她前嫌尽释,心中更对她生出好感来,况且先前二人垂死之际,已然越过雷池,他正热血沸腾的青年,初尝情味,如何还能自持?骆青峰见艾吉阿姆的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心中怜惜,道:“你莫着恼,你……让我想想。”

艾吉阿姆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想的,难道……难道你心里还想着沈辛那丫头?”

骆青峰听她提到沈辛,眼前立时浮现出一张俏丽的面庞来,轻颦浅笑,仍旧让他怦然心动。

艾吉阿姆见他发呆,知道他当真还想着沈辛,心中好不难过,终于流下泪来。

骆青峰道:“你别难过了,若果咱们还能出得去,我……我一定向你父王提亲。”

艾吉阿姆闻言转悲为喜,道:“真的?”

骆青峰说出“提亲”二字,心中登时坦然,笑道:“怎么说你也是个公主,娶了你我就是驸马,这也不错。”

艾吉阿姆闻言幽幽地道:“难道你是为了做驸马才娶我的吗?”

骆青峰道:“你我二人曾同历生死,你不曾离弃我,我也不曾离弃你,你说这份情意,值不值得过一个驸马爷?”

艾吉阿姆闻言喜道:“这么说来,你是……”

骆青峰道:“不错,我是欢喜你。”

艾吉阿姆闻言羞色满脸,“嘤咛”一声倒在骆青峰怀里。

骆青峰拥着她纤腰,二人一番温存,骆青峰道:“我虽然会向你父王提亲,可我不会立即娶你。”

艾吉阿姆闻言从他怀中跳了起来,道:“怎么?难道你想反悔?”

骆青峰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但我大仇未报,无以告慰双亲和姊姊在天之灵,有何面目成家立室?”

艾吉阿姆道:“这个容易,咱们出去之后,我让父王调动遍布天下的探子帮你查找仇人,一定能把这厮找出来,让你亲手报仇。”

骆青峰闻言长长叹了口气,道:“这些都是后话,咱们也许就此受困一生,还谈什么报仇雪恨。”

艾吉阿姆闻言也是惆怅满怀,默默无语。两人都没用晚饭,却也都没有胃口,时辰渐渐晚了,骆青峰道:“你也累了,先歇着吧。”说罢站起身来,又到墙角坐下。

艾吉阿姆见状道:“地上潮湿冰冷,一定很不舒服吧。”

骆青峰道:“也不是很难熬。”

艾吉阿姆道:“你……”面上一红,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骆青峰闭上双目,正想将那擒龙诀再练上一遍,却听得艾吉阿姆低声道:“你我既有婚姻之约,我也无须避忌你,不如……不如今日你也睡**吧。”

骆青峰闻言一愣,道:“那怎么成?我们还没成亲呢。”

艾吉阿姆道:“难道咱们永世出不去,便永世守着这些无聊的礼法?你我既然有情,生死都不离弃,何必拘泥这些小节?”艾吉阿姆终究是蒙古女子,爱憎分明,天性中便带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草原野性,只此一句话,便将中原千年礼法都踩下去了。

骆青峰闻言哭笑不得,只是一味摇头,坚决不允。艾吉阿姆拗他不过,也只好由得他。二人各自闭目调息,艾吉阿姆得了骆青峰的承诺,心中欢喜无限,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轻轻松松地便进入了梦乡,骆青峰则不知是喜是愁,自问与艾吉阿姆已生了情意,却仍是无法对沈辛忘情,胡思乱想了好一阵,转念忖道:“我心中虽还有她,她却未必还记着我,与其自寻烦恼,不如一切随缘。”想通了此节,心中释然,胃口开了,顿时觉得饥肠辘辘。他站起身来,见艾吉阿姆兀自酣然甜睡,便悄悄取了瓦罐前去造饭,这一去半个时辰,再回来的时候,艾吉阿姆已经醒来了,慵懒地坐在床榻上,手中把玩着一个银亮的小物事。

骆青峰笑道:“你醒来了,饿了没有,吃点东西吧。”

艾吉阿姆昨日少了一顿,哪能不饿?闻言起身道:“我真的好饿,给我一头牛,我也能把它吞下去。”说罢随手把那银亮的小玩意儿放在桌上,便过来用饭。

骆青峰瞥了那小玩意儿一眼,见是一只精致的小银鼠,不禁笑道:“想不到你这么大个人,居然随身带着小孩的玩具。”

艾吉阿姆道:“才不是我带来的,是思雪妹妹送给我的,她练习多罗叶指,硬生生以指力将一锭银子捏成这般模样,她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内力修为,若果不是亲眼所见,真是打死我也不相信。”

骆青峰闻言也是惊奇,道:“是么?给我瞧瞧。”

艾吉阿姆将小银鼠递了过来,骆青峰见那银鼠表面光滑平整,好似精雕细刻而成,心中不禁叹服,刚要把它还给艾吉阿姆,却又瞥见那银鼠的底部似乎刻着几个字,翻过来仔细一瞧,原来却是“咸淳元宝”四字,想来是铸钱时刻上去的。骆青峰把那小银鼠还给艾吉阿姆,正要吃饭,心中却猛地一震,一把将那小银鼠又隔空抓了过来。

艾吉阿姆见状笑道:“知道你的擒龙诀厉害,无须这样炫耀吧。”

骆青峰不答,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小银鼠,好像已然呆住了。

艾吉阿姆见他神情有异,疑惑地道:“怎么了?有何不妥。”伸手从他手中将小银鼠取过,翻过来一看,那“咸淳元宝”四字登时映入了眼帘。艾吉阿姆道:“哦,原来是刻了几个字,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每锭官银都有。”

骆青峰道:“你可瞧清楚了?那是‘咸淳元宝’四字。”

艾吉阿姆道:“瞧清楚了,那又如何?”话未落音,心中猛然一动,失声道:“咸淳元宝?!”

骆青峰道:“不错,正是咸淳元宝。”

艾吉阿姆惊喜交集,道:“咸淳乃是宋度宗的年号,宋度宗登位不到十年,此处怎会有他的铸银出现?除非……”

骆青峰接道:“除非十年内有人来过。”

艾吉阿姆道:“可是小气鬼前辈说过五十年来从未有人踏足此地。”

骆青峰道:“那就只有两个可能,一,小气鬼前辈记错了。二,此处另有通往外界的秘道,虽然没有外面的人进来,但却有里面的人出去过。不成,我现在就去找小气鬼前辈问个明白。”

艾吉阿姆道:“我去找思雪妹子打听这锭元宝的来历。”

二人心情激动,立即分头行事。骆青峰来到小气鬼的住处,小气鬼正在跟自己下棋,见骆青峰进来,喜道:“骆小兄弟,老夫正在无聊,你来得正好,快跟老夫厮杀一盘。”

骆青峰道:“晚辈前来是有事请教前辈,不如前辈先解了晚辈的疑难,晚辈再陪前辈下棋。”

小气鬼道:“既是如此,你有什么事就快说吧。”

骆青峰道:“晚辈记得前辈说过五十年来没有人进过幽冥鬼界,对不对?”

小气鬼道:“不错,你们两个是幽冥鬼界五十年来第一批访客。”

骆青峰道:“前辈会不会记错了?”

小气鬼笑道:“老夫虽然年纪老迈,但记心尚好,况且有人进来,也算是大事,怎能记错了?你若信不过老夫,尽可跟其他的老鬼们打听。”

骆青峰忙道:“前辈言重了,晚辈只不过是今日瞧见些奇怪的物事,所以心中生了疑虑,敢问前辈,您可知道如今在朝的是哪一位皇帝么?”

小气鬼道:“老夫进来的时候还是光宗年间,这数十年过去了,只怕皇位已传到光宗的孙子了吧。你问这个作甚么?”

骆青峰道:“这……也没什么特别的,晚辈想跟您聊聊天,就说光宗的孙子度宗的事。”

小气鬼笑道:“这敢情新鲜,快讲快讲。”

骆青峰便把民间传闻挑了两件跟小气鬼讲了,小气鬼听得津津有味,不停地问这问那,两人这一聊便耗费了几个时辰。

再说艾吉阿姆出门后直奔青思雪的居所,刚到门口,碰巧遇见青思雪出来。青思雪见了艾吉阿姆,喜道:“明月姊姊,你是来寻我玩的么?”

艾吉阿姆道:“是啊,你两日不曾到姊姊家玩了,姊姊可想你呢。”

青思雪欢叫道:“好啊,我们玩去。”念头一转,又道:“啊哟,不成,我跟痨病鬼爷爷说好了,要去学他的拈花指法呢。”

艾吉阿姆道:“拈花指,佛门上乘武功,可厉害得紧。”

青思雪道:“是啊,而且姿态优美,可比上次那个多罗叶指好看多了。”

艾吉阿姆道:“对了,说起多罗叶指来,姊姊有个问题想问你。”

青思雪道:“什么问题?姊姊请讲。”

艾吉阿姆道:“上次你练功夫用的那锭银子是从哪儿来的?”

青思雪道:“是我娘给我的,姊姊也想要么?”

艾吉阿姆道:“是啊,姊姊想做只小猫送给你,可惜却找不到材料。”

青思雪闻言大喜,道:“这个容易,你等我一会儿,我进去跟娘讨一锭给你。”

说罢转身进门,少时出来,手中已握了一锭元宝。青思雪将元宝交给艾吉阿姆,道:“明月姊姊,你快些做,我一从痨病鬼爷爷那里出来,就去找你。”

艾吉阿姆道:“好的,姊姊等着你来。”

青思雪兴高采烈地去了。艾吉阿姆将那元宝翻过来一看,只见元宝的底部也赫然印着“咸淳元宝”四个字。艾吉阿姆忖道:“如此看来,思雪的娘亲应该知道出去的秘道所在,就不知道她肯不肯告诉我。”思虑了一阵,上前敲了敲门,门内一个优美的声音道:“谁啊,门没上闩,进来吧。”

艾吉阿姆推门进去,只见屋中坐着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容色清丽,气质高雅,只是脸上没什么血色,嫌苍白了些。艾吉阿姆道:“这位一定是思雪的娘亲了,晚辈明月参见前辈。”

那妇人道:“明月姑娘不必多礼,你来到鬼界已月余,我也不曾请姑娘到家里坐坐,说来还真是不好意思。”

艾吉阿姆道:“前辈言重了,应该是晚辈请前辈到家坐坐才是正理。”

那妇人道:“明月姑娘,你今日来找我,可有什么事么?”

艾吉阿姆道:“晚辈是想问前辈一个问题,也不知道该问不该问。”

那妇人道:“但问无妨。”

艾吉阿姆道:“晚辈是想问前辈,这些银两是从何处得来的。”

那妇人道:“这些都是我双亲当年入鬼界时带来的。”

艾吉阿姆道:“那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妇人道:“五十多年了。”

艾吉阿姆道:“这可就奇了。”

妇人闻言一愕,道:“有何不妥?”

艾吉阿姆道:“您瞧这元宝上的刻字。”说罢将青思雪给她的那锭元宝递到妇人面前。

妇人瞧了一眼,道:“咸淳元宝,一锭官银,有何出奇?”

艾吉阿姆道:“官银并不出奇,奇就奇在咸淳二字上。”

妇人不解道:“咸淳二字有何玄机?”

艾吉阿姆道:“咸淳是当今宋朝皇帝的年号,他登位不足十年,印有他年号的元宝怎会出现在鬼界呢?”

妇人闻言脸色一变,道:“是么?我对外面的事情半点也不知道。”

艾吉阿姆道:“前辈,晚辈大胆猜测,这锭官银是十年内流入鬼界的,请前辈好好想想,说不定能想起这锭官银真正的来历来。”

妇人道:“这许多年前的事,我实在想不起来了,姑娘还是请回吧。”

艾吉阿姆道:“前辈,事关重大,请您费神再仔细想想。”

妇人闻言不耐道:“不是已经跟你说了,我想不起来了吗?对不起,我有些不舒服,你先请回吧。”

艾吉阿姆道:“前辈,这锭银子证明了一件事,就是十年内一定有人来过鬼界,换言之,鬼界之中一定另有秘道与外界相通,您说是不是?”

妇人道:“你说来过便来过,你说相通便相通,总之我什么都不知道,请你走吧。”说罢不由分说,将艾吉阿姆推了出来,“砰”地把门关上了。

艾吉阿姆无奈,只得回头向自己的茅屋走去,一面走,一面忖道:“瞧思雪娘亲的神色,她应该知道秘道的秘密,可是为什么她不肯说?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思量间,不知不觉回到了家中,只坐得一会儿,青思雪便来了。

青思雪进门便问:“明月姊姊,小猫做好了没有?”

艾吉阿姆道:“还没呢,姊姊没你聪明,先得好好想想怎么做才行。”

青思雪道:“没关系,姊姊你慢慢做,明日再给我也不打紧。”

艾吉阿姆点头答应,略一思忖,向青思雪道:“思雪妹妹,你真的从来没出去过么?”

青思雪道:“没有,我倒是天天想着出去呢,可惜就是找不到出路。”

艾吉阿姆道:“那你娘亲呢?”

青思雪道:“娘也从没出去过,不过我看娘好像也不怎么想出去,每次我跟娘说要找路出去,她都劝我要静下心来,不要胡思乱想。”

艾吉阿姆道:“那不用说,你爹爹也一定没出去过。”

青思雪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六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爹爹就去世了,爹爹的年岁比娘大不少,兴许他小时候是在外面生活的也说不定。”

艾吉阿姆见问不出头绪来,叹了口气,道:“思雪妹妹,如果姊姊有机会找到出去的路,你肯不肯帮我?”

青思雪道:“帮,当然帮,你都不知道我多想出去呢。”

艾吉阿姆思忖了一会儿,道:“思雪妹妹,你爹爹是十年前去世的么?”

青思雪道:“还没十年,八年多了。”艾吉阿姆暗暗计算时日,八年多前正是咸淳元年,也就是宋度宗登位铸钱的年份,不由得忖道:“难道思雪的爹爹与这些官银的来历也有关系?”向青思雪道:“思雪妹妹,日前我在西北角上看见有一片坟地,你爹爹是不是也葬在那里?”

青思雪道:“是啊,我只要一有空,就会去跟爹爹说上一会儿话。”

艾吉阿姆道:“你这女儿倒真是乖巧,我要是有一个,不知道多开心呢。”二人又是一番说笑,不觉时候过去,骆青峰也回来了。青思雪见时候已晚,便起身告辞,走到门口还不住回头叮嘱艾吉阿姆给她做小猫,艾吉阿姆道:“好啦,姊姊今日不睡觉也给你做好,总成了吧。”青思雪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艾吉阿姆转向骆青峰道:“小气鬼前辈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骆青峰叹道:“没有,我瞧他既没记错,也没说谎,这元宝的事应该与他无关。你从青思雪的身上打探到消息没有?”

艾吉阿姆道:“思雪什么都不知道,但她的娘亲却有问题。”

骆青峰道:“怎讲?”

艾吉阿姆道:“今日我向她询问咸淳元宝之事,她忽然间面色大变,还将我赶了出来,我瞧她一定知道这些元宝的来历,说不定就是她从外面带回来的。”

骆青峰道:“现在咱们应该怎么做?”

艾吉阿姆道:“我还从思雪口中得知她爹爹去世时正是咸淳元年,不知他的死是否跟这些银两有关。”

骆青峰道:“何出此言?”

艾吉阿姆道:“关键在他的死因上,我不便向思雪打听,但这一点却至为可疑。”

骆青峰道:“或许是病死的。”

艾吉阿姆道:“此间都是内外兼修的旷世高手,寒暑不侵,怎能轻易病死?”

骆青峰道:“受伤而死也不一定。”

艾吉阿姆道:“受伤?是什么人让他受伤?决没可能是鬼界的人,否则思雪的娘必定会为他报仇。”

骆青峰道:“算了,反正都是瞎猜,不如去跟她们当面问个清楚。”

艾吉阿姆道:“不行,我瞧思雪她娘一定不会说真话。”

骆青峰道:“那到底如何是好?”

艾吉阿姆道:“我知道思雪爹爹的墓地所在,待会儿我去瞧瞧,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

骆青峰道:“我跟你一起去。”艾吉阿姆点头答应,两人胡乱弄了些吃的,便出发向思雪父亲的墓地而去。

这片干燥的空地,稀疏地散落着七八座坟头。艾吉阿姆和骆青峰逐一寻去,发现其中一块石碑上刻着“先夫青龙舞之墓”,落款则是“妻:紫萝,孝女:思雪”。

骆青峰道:“就是这座了。”两人围着这坟头转了一圈,只见光秃秃的泥土,连草都没长一根。

骆青峰道:“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难不成要将坟墓挖开才成?”

艾吉阿姆道:“不行,那样对思雪的父亲太过不敬,决不可以。”

骆青峰道:“既是如此,我看咱们可以回去了。”

艾吉阿姆又转了一圈,仍是一无所获,只得无奈地道:“走吧。”

两人正要离去,却隐隐听得脚步声响,有人朝这边来了。艾吉阿姆心念一动,一把拉过骆青峰,两人一起藏身在另一座坟头后。

骆青峰道:“怎么了?”

艾吉阿姆急忙伸出一根手指压在他嘴唇上,轻声道:“千万别说话,连呼吸都不可大声。”

过了一会,那人越走越近,到了离二人不远的地方便停住了。骆青峰和艾吉阿姆都不敢探头张望,只好竖着耳朵仔细聆听,但听得那人幽幽地叹了口气,道:“龙哥,紫萝太不小心,居然让那个明月姑娘从元宝上发现了破绽,她今日来问我,我都不知如何作答,龙哥,我心里头好乱,你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声音熟悉,正是思雪的娘亲到了。

艾吉阿姆和骆青峰对望一眼,只盼她快些揭破秘密,心中都是激动不已。两人正待继续听下去,却听得思雪的娘亲喝道:“什么人,出来吧。”原来二人激动之下,呼吸稍粗,竟被她听破了行迹。

二人闻言,知道再也藏不住,只好一起站起来,向紫萝行礼,道:“晚辈见过紫萝前辈。”

紫萝道:“原来是你们,明月姑娘,你们是特地来查探我夫君的坟墓的吧。”

艾吉阿姆道:“晚辈等冒犯了,若是前辈肯将元宝背后的秘密告诉我们,我们也不致于象没头苍蝇一样的乱撞。”

紫萝道:“你们到底想打听什么?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什么都不知道。”

艾吉阿姆道:“紫萝前辈,你方才说的话,我们都听见了,既已露了口风,不如干脆全说了吧。”

紫萝道:“方才我说过什么,自己都不记得了,你们何必抓着不放?”

艾吉阿姆见状上前一步,跪倒在地,道:“紫萝前辈,我二人并无投奔鬼界之心,纯是因为意外,误坠此间,我们一个身负血海深仇,另一个念着堂前尽孝,实在不愿在此终老,我们都只不过二十的年纪,每每念及此生已成幻梦,心中幽愤,痛不欲生?紫萝前辈,明月求您垂怜,给我们指点一条明路吧。”

紫萝闻言微微摇头叹息,左右徘徊良久,回头道:“明月姑娘,请你见谅,我还是不能说。”

紫萝闻言冷笑道:“就凭你们两个,再练二十年,我也不把你们放在眼里。”

骆青峰道:“若是论武功,咱们与前辈相去天渊,自然远不是您的对手,但真想要逼您说,却用不着动手。”

紫萝道:“哦?倒要瞧瞧你有什么手段。”

骆青峰道:“我们只需告诉鬼界众人,就说前辈数年前就已知道通往外界的秘道,但却不知为何,秘而不宣。他们个个在此受困五十余年,心中或多或少总有怨愤,听到这个消息,您说他们会怎样对您。”

紫萝道:“随你们胡说八道,看看有没有人相信。”

骆青峰道:“若真是胡说八道,当然没有人信,但前辈莫忘了,咱们有咸淳元宝在手,前辈若是不能解释这元宝的来历,自然就会有人相信我们。”

紫萝闻言心中一震,沉吟良久,这才开口道:“不是我不愿告诉你们,只是说了也没用,那又何必说?”

艾吉阿姆道:“只要前辈肯将实情相告,不管有用没有,晚辈等都感激不尽。”

紫萝叹道:“好吧,既然你们一定要知道,鬼界中的确还有一条道路可以通到外面。”

骆青峰和艾吉阿姆闻言大喜,却听得紫萝又道:“不过在我说之前,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

艾吉阿姆道:“无论什么事,只要前辈吩咐,我等无不遵从。”

紫萝道:“我要你们答应我,千万不能让思雪知道这个秘密。”

骆青峰闻言不解道:“为什么?难道前辈宁愿思雪在这鬼地方蹉跎一生,也不愿她离开您,出去闯**自己的天地么?”

紫萝道:“这其中的因由,你们马上就知道了。十八年前,我与先夫相知相恋,日子虽然过得简单,但也其乐融融。有一日我们在地火灶台边玩乐,无意中将我娘送我的发簪跌落其中,龙哥他反应灵敏,跳进那火穴里,追着那发簪,用足尖一勾,堪堪将它勾了回来,他自己也立即用梯云纵的轻功跃回我身边。我当时吓得魂不附体,那火穴中的高温,便是真金也能融化,何况血肉之躯?亏得龙哥他练得一身金刚不坏神功,进去出来又只是一瞬间的事,这才没受伤损,不过人虽然完好,一身衣衫却烧了个尽光。我怪他犯此绝险,他却说看不得我难过,这发簪若是毁了,我一定伤心难过好久,他若见到我伤心的模样,会比死了还难受。”紫萝说到这里,面上露出温柔甜蜜之色,一颗心仿佛已回到了十八年前。

她略略有些失神,顿了顿,才接着道:“但自那日之后,龙哥便常常心事重重,独自一个人发呆。在我的一再追问之下,他终于告诉我,原来那日他跃入火穴里,发现自五丈深的地方开始,火穴里便豁然开阔,而在赤红的岩壁上,他看见一个洞穴,里面似乎有活物在蠕动。我说这地狱一般的烈焰,钢铁也呆不上半个时辰,哪会有什么活物,定是他看错了。龙哥他却坚持认为自己没有看错,始终对那火穴里的怪洞念念不忘。打那以后,龙哥便天天都去那火穴查探,三年后有一日他喜滋滋地回来告诉我,说他发现了一个秘密,我问他什么秘密,他说他发现每年阴月阴日阴时,火穴里的火势便会退下数十丈,如此一来,他便可以到那神秘的洞穴里面探查了。我说即算火势退下数十丈,火穴里仍是炙热得足以追魂夺命,况且只有一个时辰,能查出什么来?若是运气不好,火苗子又蹿上来,封住了洞口,那便白白的把命送了,所以求他千万不要前去冒险。龙哥却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他非去不可,他说那洞中若是真有活物,那洞穴便极有可能与外界相通,待他打探明白,咱们便可以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了。我说无论外面有多好,也不值得用性命来冒险。他却说我没到过外面,根本想像不到外面有多好,他说要带我到东海看日出,到西湖泛舟,到泰山观天下;饱览大漠风光,江南春色;笑谈西北风沙,塞外飞雪,历遍天下美景,尝遍天下美食,那才不枉了此生。无论我怎么劝解龙哥,他总是不听,我只好由了他,答应来年的阴月阴日阴时让他到火穴中去走一遭。到了第二年的那一日,思雪已经出世了,我抱着思雪提心吊胆地跟在龙哥身后,眼睁睁地望着他下到火穴中,只能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祈祷,希望神灵保佑我龙哥平安归来,这短短的一个时辰,对我来说比一百年还要漫长,我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火穴的出口,直到看见龙哥的头从火穴中冒出来,我悬得老高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龙哥头发焦黄,面色灰白,双目中尽是骇然之色。我问他下面到底是怎么样的。他说里面比地狱还要恐怖,让我永远也不要想着那所在了。我原本也并不十分想出去,只想跟龙哥一起,过无忧无虑的日子,当下便不再问了。我们原以为这事就此完结,谁知道……”紫萝说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许久都没说话。

紫萝伸手将青龙舞墓碑上的尘土轻轻拂去,痴痴地道:“龙哥,我们始终过得五载幸福快乐的神仙日子,紫萝这一辈子也就够了。”又呆立了一会儿,才接道:“美好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不知不觉间思雪已经五岁了,这孩子从小体弱,动辄病倒,在**一躺便是数日,我跟龙哥想尽了办法,始终不能加强她的体质。那日思雪出去玩,误食了一种七彩毒菌,身中奇毒,命在旦夕,我夫妻二人倾尽毕生功力,也只能勉强护住她心脉,延她七七四十九日的性命,唯一能救她的办法就是取得天山雪莲和诛仙草。那时思雪昏迷在床,我终日以泪洗面,龙哥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恰好三日后又是四阴之日,为了救思雪的命,为了让我开心,他下定了决心再到火穴中去闯一闯。龙哥没有告诉我他的决定,那日我一觉醒来,龙哥已经走了,我读了他留下书信,知道他去了火穴,我当时惶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望眼欲穿地等了足足四十余日,龙哥终于回来了,他仍是从火穴里回来的,这时火穴里正是烈焰升腾,他……他浑身烧得焦烂,右臂右足都只剩下白骨。我见了他的模样,哭得死去活来,他安慰了我几句,将身上用铁链缚着的一个铁盒解下给我,叮嘱我千万别将火穴中的出路告诉别人,特别是思雪,因为那样只会害死他们,说罢望了思雪一眼,便咽了气。这个铁盒里装的就是用石棉裹好的天山雪莲,诛仙草以及十几锭元宝。”紫萝说完,早已是泪流满面,艾吉阿姆和骆青峰也是不胜唏嘘。

三人无语良久,紫萝心绪渐平,才接着道:“龙哥不让我把这件事说出来,一是怕思雪知道她爹爹是为了救她才死的,在她心里留下阴影,二是怕思雪和其他人知道此地别有出路,妄自进入火穴,白白送了性命。”

艾吉阿姆道:“原来如此,又让前辈忆起伤心往事,晚辈等实在过意不去。”

紫萝道:“反正这些年来,心早已伤得碎了,再多一次也无所谓。”

艾吉阿姆道:“晚辈有一事不明,想向前辈请教。”

紫萝道:“你说吧。”

艾吉阿姆道:“青龙舞前辈出去时不得已非走火穴不可,但为何回来时不走鬼界正门?还要从火穴中回来,这岂不是……岂不是……”

紫萝道:“岂不是自寻死路,对不对?这点我也想不明白,当年问他,他只是微微笑了笑,没有回答。我想他必定有自己的原因。”

艾吉阿姆道:“多谢前辈坦诚相告,晚辈保证,这件事我们决不会让思雪知道,也决不会让鬼界里的任何一个人知道。”

紫萝道:“你们不必谢我,这个秘密已在我心里憋了数年,今日说出来,我心里也痛快了,你俩打算怎办,好自为之。”说罢转身去了。

艾吉阿姆一愣,道:“为何不可信?”

骆青峰道:“她的话里有两大疑点,一是青龙舞前辈从火穴中出来,烧得焦头烂额可以理解,但为何右臂右足都只剩下白骨?二则就是你问的,为什么他不走正门,却偏要往火穴中送死?”

艾吉阿姆沉吟道:“我瞧她叙述整个经过,真情流露,不似作伪,难道这当中另有隐情。”

骆青峰道:“我瞧其中多半有诈,也许她只是想把咱们骗进火穴,要了咱们的性命,那便可以保住元宝背后的秘密。”

艾吉阿姆道:“紫萝前辈与我等无怨无仇,为何要如此做?就算她真要杀我们,以她的武功,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完事之后将咱们往火穴里一扔,毁尸灭迹,不是一般的效果,何苦编一番谎话来骗我们?”

骆青峰道:“无论如何,我始终觉得她的话信不得。”

艾吉阿姆道:“不须胡乱猜疑,若是我没计算错,七日后便是阴月阴日,到时咱们到火穴中一探,自然真相大白。”

骆青峰道:“真的要如此做?”

艾吉阿姆道:“难道你有更好的主意?”

骆青峰道:“那倒没有。我只是在想,若果她的话都是真的,咱们便须准备好一切,不仅仅是探路,还要好好把握这一个时辰,闯出鬼界,否则便又要等到一年后了。”

艾吉阿姆道:“你说得不错,我可忍受不了一年的折磨,这回走得了就走,走不了,我宁肯死在里面。”两人主意既已拿定,便一起回到茅屋中休息。接下来的几日,两人养精蓄锐,制造工具,专待四阴之时的来临。

时光总是说去就去,说来就来,这日已到了艾吉阿姆计算的阴月阴日,两人备妥一切,守在火穴边,望着那吞吞吐吐的火焰,心中各是一番心事。在压抑,沉默,漫长的等待后,火焰真的慢慢退下去了,艾吉阿姆将手伸在火穴口一试,向骆青峰道:“走吧。”骆青峰默默地点了点头,两人心里都是一样的紧张,同时深吸了口长气,一前一后向火穴中爬去。火穴里仍是炙热难当,两人强忍痛楚,勉强下到五丈深的地方,火穴果然豁然开阔,两人抬眼望去,十丈外的山壁上果然悬着一个深深的洞窟,赤红的洞壁,好似怪兽张开了血盆大口,等待着随时将两人吞没。

骆青峰和艾吉阿姆取出早已磨制好的石刀,插在岩壁上,一步一步挪向山洞,到了两丈外,二人双臂发力,将身一拧,翻身跃进山洞中。山洞倾斜向下,四壁都是赤红色,周围的热浪压得人就象要爆裂一般。二人的脚上都已缠了厚厚的布条,但滚烫的地面仍是将热力分毫不减的透过来,二人好似站在火炭上,左摇右晃,摇摇欲坠。

骆青峰咬紧牙关,道:“不管前面有多远,我只往前走,决不后退!”

艾吉阿姆见他心念如此坚决,心中也生出一股豪气来,道:“好,你是我夫君,你既然要去,我就陪你去,就算阿鼻地狱我也决不离你半步!”

两人迈开大步,向前走出十余丈,四面忽然传出密集怪异的细微声响,二人警惕地游目四顾,只见赤红的洞壁上,那些耀眼的红色,凝聚成一条条的,向外凸了出来,就好像魔鬼的血管,充盈着恐惧和邪恶。只一眨眼的功夫,这些盘曲成各种形状的红条开始从洞壁上分离开来,它们各自挣扎扭动,竟然都是活物。骆青峰和艾吉阿姆大骇之下,定睛望去,只见这些怪物,似蛇而又不是蛇,长约三尺,全身分成数节,颜色火红,双目大如指盖,其中金光妖异,口中数十颗细长尖利的牙齿,上面沾满绿色的黏液,看上去既恶心,又恐怖。这些怪物越聚越多,一层叠着一层,将去路完全封死了。二人不知如何是好,回头望去,来路也已被这些怪物截断,四面都是妖光,恶臭弥漫整个洞穴,熏得两人几欲晕去。

艾吉阿姆强自镇定心神,向骆青峰道:“现在应该怎么办?”

骆青峰狠狠一咬牙,道:“闯!”说罢全力发出一记劈空掌,凌厉的强风吹得妖物们摇摇晃晃,但却半分也没退后。

艾吉阿姆见状将全身功力凝于右臂,将一柄短短的石刀如闪电般掷出,石刀过处,两条怪物应声而断,但随即便力尽坠落,其余怪物扑上去一阵撕咬,石刀上被它们绿色唾液沾到的地方,嘶嘶作响,青烟直冒,眨眼的功夫便溶了个一干二净。骆青峰和艾吉阿姆见状正惊骇无措,却见一条个头较大的妖物蠕动上前,将身子一弓,猛地一弹,直扑骆青峰面门。骆青峰不料这妖物来得如流星弹丸般迅疾,闪躲已是不及,只得急抬右掌护在眼前,他手刚遮住了双目要害,便觉得一阵剧痛传来,掌心已被那妖物牢牢咬住。骆青峰知道妖物的唾液厉害,急忙用左手握住了那妖物的身体拉拔,他这一拉,手下不遗余力,竟硬生生扯下一片血淋淋的皮肉来。骆青峰将那厮往地上重重一摔,这畜生扭动了几下身体便僵直不动了。二人惊魂未定地再抬头望去,却见四周成千上万的妖物,纷纷将身躯弓起,作势就要扑来。二人知道此番决无幸理,互望一眼,各伸一臂紧紧相握,艾吉阿姆道:“来生再见了。”骆青峰点了点头,二人闭上双眼,只屏息待死。

好一群妖物,眼中凶光乱闪,眼看就要将二人当作点心美餐一顿,这紧要关头,却听得“唰唰”声响,一团白光从二人进洞的入口处滚了进来,白光威力惊人,所过之处,妖物纷纷断为数节,登时将怪物的重重围困撕开一道缝隙。二人正错愕间,那白光已滚到身前,骤然收成人形,二人凝眸一望,原来竟是青思雪到了。

二人见状惊喜交集,艾吉阿姆道:“思雪妹妹,你怎么会来的?”

青思雪道:“我跟绝情鬼爷爷练剑出来,远远望见你们下了火穴,我大为好奇,便跟来看看,谁知到了下面,恰巧见到这些东西从四面涌出来,将洞口给封了。”

艾吉阿姆道:“思雪妹妹千万小心,这些东西厉害得很。”她话没说完,那一众凶神,已轰然发动,如飞蝗暴雨般扑来,青思雪舞动长剑,霎时间又化作一团银光,将三人遮得密不透风,那些畜生碰着白光的,立时折断,但折断的半截却又不死,仍是从地面上蠕而来。这些畜生前仆后继,一浪紧接一浪,好像无穷无尽一般,青思雪要照顾三人,剑幕比进来时大了许多,内力急速损耗,只一柱香的功夫,已是呼吸声促,额角见汗。

艾吉阿姆见状急道:“思雪妹妹,你走吧,怪物太多了,你救不了我们。”

青思雪道:“不成,扔下朋友,独自逃生,岂不是成了不义之人,爹娘从小教我,宁死不做不义之徒。”说罢仍是疾舞长剑,勉力支撑。

艾吉阿姆见她不肯离去,心中大为感动,道:“思雪妹妹,你肯犯险来救,明月姊姊永感大德,你对我二人已是情至义尽,这就去了吧,我们决不会怪你的。”

青思雪好似没听到她说话,大声道:“你们蹲下。”

二人一愣,随即会意,蹲下便能让她的剑幕缩小,节省体力,当下急忙放低了身形。青思雪又支撑了盏茶的功夫,终于渐渐力竭,一条妖物透过剑幕飞了进来,正咬在艾吉阿姆的腰间,艾吉阿姆吃痛,急回手拔掉那厮,腰间顿时鲜血长流,她索性站起身来,道:“思雪妹妹,剑给我,让姊姊来抵挡一阵。”青思雪闻言内力猛催,剑上光芒暴涨,将怪物们逼退了少许,回手将剑递给艾吉阿姆,盘膝坐倒,闭目调息。艾吉阿姆接过长剑,依法施为,又将三人护住,待她力竭,骆青峰又补上再来,三人轮番上阵,竟勉强支持得半个时辰。可惜人尚胜用,物已不堪,这番青思雪接剑只舞得两下,忽然手中一轻,半截长剑飞了出去,原来剑上沾了太多绿色黏液,竟然已被蚀断了。青思雪握着半截长剑,根本无法再护住三人,一时间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三人所能仗恃的无非就是这柄长剑,如今长剑已断,三人的性命也就只在顷刻间。按理说此刻正是妖物们大举进攻的最佳时机,谁知这些畜生却忽然都停了动作,一条条呆立在原地,好似泥雕木塑一般,一时间山洞内一片死寂,半点声息也没有。三人正惊疑不定,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极细微的“嘶嘶”声,恶臭的秽气里也渗入了一缕若有若无的香味,三人面前的妖物忽然纷纷调转头,向着山洞深处游去,三人身后的妖物也争先恐后地从三人身边挤过,好似浑然忘却了三人的存在。山洞里不计其数的妖物,如潮水一般地退去,眨眼间便走得干干净净,要不是地上残留着它们无数后半截的躯体,这些怪物就好像从来不曾来过一样。

青思雪不解道:“明月姊姊,你们这是要到哪儿去?”

艾吉阿姆道:“我们要出去,回到我们来的地方去。”

青思雪道:“这里……这里能通到外面么?”

艾吉阿姆道:“希望是的。”

青思雪道:“那我同你们一起去。”

艾吉阿姆道:“可是前面也许更加危险。”

青思雪道:“我不怕。明月姊姊,带我一起去吧。”

艾吉阿姆见她一脸的坚决,忖道:“可怜她正青春芳华,难道要她默默无闻地老死地底?”当下道:“好,咱们一起去。”

青思雪闻言大喜,紧跟着艾吉阿姆,一同向前奔去。三人奔行了一段,忽见地上散落着一对判官笔,都是大为惊奇,骆青峰将判官笔拾起,但觉入手甚是沉重,质地奇特,非金非铁,不知为何物所铸。

艾吉阿姆道:“奇怪,那些妖物的唾液,连钢剑都能融了,居然没把这劳什子融掉。难道这是上官云鹏的兵刃?”

骆青峰道:“上官云鹏是什么人?”

艾吉阿姆道:“上官云鹏是你们宋朝的大内侍卫,传说他武功深不可测,兵刃就是一对天外陨铁所铸的判官笔。”

骆青峰道:“是谁的都好,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赶快离开此地。”他话还没说完,三人已来到了一处岔口,左边盘曲向上,右面继续蜿蜒向下,青思雪道:“明月姊姊,咱们走哪边?”

艾吉阿姆道:“这还用问?当然是走向上的路,向下的通道多半就是那些妖魔退去的地方。”

青思雪闻言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向左走去,还没行出数步,忽然间异香盈鼻,自后袭来,三人回头望去,只见那向下的洞口里钻出来一条妖物,不过这条与众不同,它通体莹白如玉,口无长牙,身长四尺,那摄人的香气便是从它身上发出来的,这家伙瞥了众人一眼,施施然地向三人来路去了。三人还没回过神来,只见潮水一般的赤色妖魔又自这家伙的背后“哗”地涌出,三人大吃一惊,骆青峰将一支判官笔扔给艾吉阿姆,两人往中间一挤,把青思雪挡在身后。但这些恶魔却好似根本没瞧见三人,只紧紧跟在白色怪物的后面,看样子毕恭毕敬,不敢越前半步。三人看得目瞪口呆,一面全神戒备,一面缓缓向后退去,终于离怪物们越来越远,转了个弯,便再也瞧不见了。

这时的洞内已不似先前那般炙人,伸手摸去,洞壁都已不再烫手,终于可以自由地喘过气来,三人正放松了些,忽然身后一股热浪扑到,几乎将三人掀翻在地,艾吉阿姆心中一震,失声道:“啊哟,不好,阴时已过了。”骆青峰闻言急忙提气急奔,艾吉阿姆拉了青思雪紧随在后,青思雪不解地回头望去,只见火红的烈焰已从通道中探出头来,蹿行的速度之快,眨眼便近了一倍。青思雪吃了一惊,猛然发力狂奔,拖着艾吉阿姆,只三步两步便超过了骆青峰,将火焰甩在了后面。这烈焰虽然猛恶,但只蹿行了一段,便不再前行,骆青峰虽然跑得慢些,终究也没被火焰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