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地脉血泉1

寂寥的江面,只有一艘船,一艘精致的画舫。画舫中的欢声笑语早已停歇了,挂在四面的灯笼也已灭去多时,只几点微弱的烛光透出来,洒在江面上,映着被波光扯碎的月色,分不出彼此。

船舱的布帘掀开,走出来个中年妇人,身材微微发福,脸盘却还瘦削,只听她招呼道:“小马,拔锚启航了,山高水远的,日子又赶,非得日夜兼程不可。”

话音方落,船尾一人应声站起,这人身材高大,二十五六的年纪,双目炯炯有神,精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肤,虎背熊腰。小马哈哈笑道:“关妈妈,咱们小姐又有什么新奇的想法了?这回不是长江里捞五彩玄鱼这么简单了吧。”

那妇人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大声道:“唉……咱们小姐呀,日里在市集上不知道听什么人说起西南一带不但风光如画,更有仙家道法,玩心大起了,非要三日内赶到四川地界,简直……简直拿我们不当人啊。”

话音未落,船舱中一个娇嫩的声音道:“关妈妈就会揶揄人,我知道这回我是催得紧了些,不过有马大哥在,那就半点问题也没有了,您说是不是?”言语间布帘掀开,钻出来个翠绿衣衫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二人面前。

那妇人上前握住了少女的手,道:“是了,是了,你就知道赖着你马大哥。哟,这小手冰得,江上风大,赶紧回舱里去吧。”

少女道:“不成,我要留在这里,看着马大哥,说不定他会偷懒呢。”

小马哈哈大笑,道:“原来怕我偷懒,好,咱们这就启程。”说罢俯身在船舷边,双手握住粗大的铁链,运力一抖,船身震动,重逾千斤的铁锚竟被他硬生生地拔了起来。小马双臂交互用力,不多时大铁锚便哗啦一声破出了水面,他又拉了两把,忽然一愣,盯着那铁锚,眼睛瞬也不瞬。关妈妈和那少女察觉有异,也一起向下望去,只见大铁锚的钩上勾着一条黑漆漆的链子,而链子的另一端,赫然吊着一具尸体。

少女见状一声惊叫,双手蒙住了眼睛,背过身去。小马回头向关妈妈一望,道:“关妈妈,这可怎么办?”

关妈妈道:“顾不得许多,先拉上来再说。”

小马答应一声,连锚带尸体一并拉了上来。关妈妈打发了那少女回舱,走上前来仔细查看,但见那尸体眉目宛然,似乎新丧不久,忍不住伸手到他颈边一探,这一探不要紧,触手处尚有微温不说,更奇的是居然还隐隐然藏着脉动。

关妈妈一愣,道:“这人好像还没死,咱们赶紧救他。”

小马道:“是么?这个我最拿手了。”说罢握住那“尸体”脚踝,“呼啦”一声,轻而易举地将他倒提了起来,小马来回摇了摇那“尸体”,伸出膝盖在他胸腹间一顶,几股水柱立刻从他口鼻中喷了出来。

小马道:“这下好了。”随手将他扔在甲板上,运力拍打他周身数处大穴,最后回手在他胸前重重一击。那人的整个身体都从甲板上跳了起来。小马侧头在他胸膛一听,道:“成了,此人生命力当真顽强,这么折腾几下,居然便又活了。”站起身来,脸上却泛出一层忧色,向关妈妈道:“关妈妈,咱们救了他,只怕会有麻烦。”

关妈妈道:“我也瞧见了,他身负镣铐,只怕是官家走脱的犯人,不过官府中人大多饭桶无能,鱼肉百姓,残害忠良,咱们也不须太过顾忌。”

小马道:“是犯人不错,却不是官家的犯人。”

关妈妈一愕,道:“此话怎讲?”

小马道:“他身上的锁链并非凡品,乃是玄铁所铸,重逾百斤。此物极为罕有,只需数两加入寻常刀剑,寻常刀剑便立即成为神兵利器,坚韧犀利,不在话下。以此为铐,要锁的绝非一般宵小之辈,锁人的只怕更是大有来头。此人周身各处大穴都有损伤,虽然表面痊愈了,肌肤底下仍透出青黑之色,分明是被人以极厉害的手法制住。重手制穴不算,更加上玄铁镣铐,此人定然是一个武功绝顶的高手。”

关妈妈闻言惊道:“那此人的对头岂不是更加可怕,这可如何是好?咱们可别没来由地遭了无妄之灾。”

小马皱眉道:“这正是我担心的。”

关妈妈情急之下,出了一身冷汗,在甲板上团团乱转,口中不停地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绿衫少女此时又掀开布帘钻了出来,道:“关妈妈,这还有什么好想的?难道还能见死不救吗?咱们江湖中人,义字为先,可莫因为一时的私心,堕了我南宫家百年的威名。”

关妈妈闻言道:“小姐教训得是,我是越老越糊涂,不识得大体了。”

少女道:“关妈妈可别这么说,您瞻前顾后,都是为了我,为了我们南宫家着想。”

关妈妈笑道:“想不到今日我这个老婆子还要你来教训,看来我们家小姐真的长大了。”

少女闻言脸上一红,道:“不来了,关妈妈又来取笑人家,您快点救人,快点救人吧。”关妈妈哈哈大笑,上前提起那人,径直进舱去了。少女回头对小马道:“马大哥,你说他身上的锁链是玄铁铸成的,这玄铁真的那么宝贵么?”

小马道:“当然,武林中人多半梦寐以求。”

少女道:“既是如此,那便麻烦马大哥一定要把这玄铁锁链除下来给我,我用它铸一把剑送给爹爹,想来爹爹一定欢喜得很。”

小马笑道:“主人武功登峰造极,可不屑再使什么削铁如泥的兵刃了。”

少女将嘴巴一撅,道:“我不管,你就把它弄下来给我嘛,求求你了。”

小马道:“求我也没用,你再如何求我,我也弄不下来的。”

少女道:“骗人,只不过是副镣铐而已,怎能难得倒你?你就是不想帮我。”说罢将脚一跺,气乎乎地背过脸去。

小马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你这么想要,办法也有一个。”

少女喜道:“什么办法?”

小马道:“那还不简单,我这就进去将他的双臂砍下来。”说罢拔腿上前,便要往舱内钻。

绿衫少女慌忙拦住,道:“不……不要砍他手臂。”

小马道:“你不是想要得紧么?”

少女连忙摇头,道:“我不要了,我不要了,你可不要害人啊。”

小马嘻嘻笑道:“小姐果然一副天生的好心肠。”

少女闻言一愣,随即醒悟,嗔道:“你便是故意耍弄我,是也不是?我可再也不理你了。”说罢转身就走。

小马也不拦她,自顾自地道:“还有一个容易的方法,不知道有没有人听呢?”

绿衫少女闻言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回头道:“你要是肯帮我,我这次就饶了你。”

小马道:“我可是不行的。”

绿衫少女怒道:“你就是存心气我是不是?”

小马道:“小姐别发脾气啊,我只说我不行,可没说你也不行。”

少女一愣,道:“什么意思?”

小马道:“玄铁质地,天下无敌,我那些破刀烂斧,是斩也斩不断,砍也砍不开,我自然是无计可施,可是小姐你最精擅的便是机关之术,自可以随便找根铁丝,伸到那锁孔里,就这么轻轻一挑,不就开了?这点小机关,难道还能难得倒你么?”

少女闻言略一思忖,笑道:“说得有理,我这就去把它给卸下来。”说罢兴高采烈地回舱中去了。小马望着她背影,微微一笑,到船尾掀开一块甲板,向下钻入底舱中,这里构造甚为奇特,满舱都是机关把手和木质齿轮。小马走到一个座位上坐下,脚下踩定了两块踏板,运力一蹬,但听得轧轧声响中,画舫缓缓起行,越来越快地向前而去。

叙到此处,想必各位看官都已猜到,那挂在铁锚上的“尸身”不是别人,正是杨珞。那日杨珞气竭晕厥,最后猛地这么一蹬,无巧不巧,正好挂在了这画舫的铁锚上,当真命不该绝,大难临头,犹能奇迹生还。

再说那绿衫少女回到舱中,沿梯登上二层,在左首的房间中寻见关妈妈和杨珞。杨珞躺在一方卧榻之上,上身衣衫尽解,各处穴道中插满了明晃晃的金针。少女道:“关妈妈,他伤势沉重得很么?怎么您连‘金针渡穴’术都用上了?”

关妈妈道:“那倒不是,是我想快些救醒了他,他的来历蹊跷,总是先问清楚了的好。”

少女道:“哦,原来如此,还有多久他才会醒呢?”

关妈妈道:“这会儿我拔了针,三五个时辰也就该醒了吧。”说着双手翻飞,眨眼的功夫便将杨珞身上的金针拔了个一干二净。

关妈妈收拾起针石,略略替杨珞掩上衣衫被子,向少女道:“夜已深了,小姐快些歇着吧。”

少女道:“我还有点事,您先去歇着吧。走吧,走吧。”

关妈妈一愣,见她双眼只是盯着杨珞身上的镣铐,知道她垂涎这物事,不禁暗暗好笑,待要说她两句,转念又想:“此人身上若总是挂着镣铐,难免引人注意,小姐将这玩意儿卸下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便只道:“时候已晚,只多呆一会儿,便要去睡了。”说罢自己出去了。

少女见她离去,狡黠地一笑,手腕一翻,掌中赫然扣着一枚金针,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顺手牵羊偷来的。少女到床榻边坐下,托起杨珞身上的锁链,端详良久,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这鬼玩意儿还挺麻烦。”将金针头上弯了个小环,伸到锁孔中左右拨弄,折腾了半晌,又从头顶将珠钗拔下来,也插进了锁孔中,就这么来回鼓捣,一个时辰过去了,那锁链仍旧是固若金汤。少女将珠钗和金针取出来,喘了口气,发狠道:“我偏不相信打不开你。”将袖子一挽,又向着那小小的锁孔,一头扎了进去。

夜色褪去,雄鸡三唱,一轮金阳从江面上探出头来,霎时间便将闪耀的光芒洒满了奔流的江面。船犹在破风破浪地前进,三两艘赶早的渔家小艇穿梭在江面,交织成一片勃勃生机。晨风慵懒地透进船舱,薄薄的寒意,犹让衣衫单薄的人禁不住打个冷战。杨珞就是在一个冷战中苏醒的,他胸前的衣衫都被风撩开了,被子也不知怎地卷成鼓鼓囊囊的一团挤在旁侧。杨珞定了定神,日前的事电光火石地在心头掠过,一惊之下,猛地坐了起来。

他这一坐不要紧,只听见“哎哟”一声娇呼,被子里钻出一颗毛茸茸的头来,向着他道:“你乱动什么?可痛死我了。”睡眼惺忪,口齿不清,还仍在云里雾里。

杨珞可没料到被子里还有别人,又是一惊,打量之下,才发现自己左手的镣铐已然除去了,右手上的锁链却仍缠在眼前这个少女的手臂上。那少女只说了这句话,翻了个身又睡了。杨珞愕然之下,小心翼翼地推了她一下,道:“姑娘,姑娘,你……你可不能睡在这里啊。”那少女嘴里嗯嗯啊啊地随便应了些什么,却仍是睡在**不肯起来。杨珞无奈,翻身下床,又怕牵动铁链,再将她惊醒了,只好愣愣地坐在床边发呆。

过不多时,门外脚步声响,推门进来一个中年妇人,她见杨珞已起身坐在床边,笑着招呼道:“小兄弟,你起得早啊。”

杨珞见状,急忙站起相迎,道:“这位大婶,一定是你们救我性命。恩人在上,请受杨珞一拜。”说罢便要跪倒叩头。

中年妇人急忙拦住,道:“都是江湖中人,义之所在,那是一定要救的了。”话犹在口中,却见杨珞右手上的铁链延伸进被中,凌乱的被褥里露出一片秀发,十指春葱。中年妇人大吃一惊,上前一把掀开被子,果然见那少女蜷在榻边,兀自睡得香甜。妇人连忙将她左右摇晃,急道:“小姐,醒来,快快醒来,你怎能睡在此处?”

少女睁开朦胧双眼,含混地道:“关妈妈,你怎地到我房间来了?”

关妈妈道:“小姑奶奶啊,你看清楚了,这是你的房间吗?”

少女糊里糊涂地四下瞥了一眼,道:“不是我的房间是哪儿?”话没说完,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愣,瞪大了眼睛,四下又一张望,惊得一个筋斗跳了起来,满脸通红,讷讷地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关妈妈道:“我还想问你呢,一个大姑娘家的,居然在陌生男子的床榻上呼呼大睡,这……这成何体统?要老爷知道了,看不打断你的腿。”回头瞪了杨珞一眼,又向少女道:“不会是他强迫你的吧。”

杨珞闻言一愕,慌忙两手乱摇,道:“不是,不是,当然不是。”

少女见他又急又窘的样子,禁不住“扑哧”一笑,道:“就是,就是,就是的。”

杨珞没想到少女竟然会这么说,一时张口结舌,冒出一头汗来。

关妈妈见状也是好笑,道:“好啦,好啦,要真是这小子干的,我早把他扔到江里喂鱼去了。关妈妈的眼睛雪亮,你瞒不过我的。自己是个糊涂蛋,还想赖在别人头上。”

少女笑道:“我哪有存心赖他了?只不过是跟他开个玩笑。”上前一步,道:“我叫做南宫霏霏,你叫什么名字?”

杨珞道:“我叫做杨珞。今番幸得小姐和大婶救我性命,大恩不言谢,日后二位若有差遣,杨珞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南宫霏霏笑道:“好啊,好啊,我正好少个随从,你便做我忠心的仆人吧。还有啊,关妈妈可不是什么大婶,你以后就跟我一样,称呼她关妈妈好了。”

杨珞还没应声,关妈妈已道:“不成!”

少女愕然道:“怎么不成了?”

关妈妈道:“小姐啊,你连他是个什么人还没弄清楚,便要收他做从人,行事鲁莽,可叫关妈妈我如何放心得下?”

南宫霏霏想了想,道:“关妈妈教训得是。”回头向杨珞道:“我来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据实回答,不可妄言相欺。”

杨珞点头答应。南宫霏霏道:“第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杀过人?”

杨珞道:“有。”

南宫霏霏一愣,瞪大了眼睛道:“你杀了什么人?”

杨珞道:“两军阵前,杨珞杀过不少蒙古人。”

南宫霏霏松了口气,道:“阵上交锋,不是你杀别人,便是别人杀你。况且蒙古鞑子侵占我大宋半壁江山,你抵抗外侮,即便是杀人,也是英雄行为,算不得罪过。”顿得一顿,又道:“我再来问你,你可曾作奸犯科,触犯大宋其他刑律?”

杨珞道:“不曾。”

南宫霏霏再问:“你可曾食言背信,见利忘义,赌博酗酒,流连烟花之地?”

杨珞道:“不曾。”

南宫霏霏笑道:“那便成了。”回头对关妈妈道:“奉公守法,勇于牺牲,又不贪财好色。这应该没问题了吧。”

关妈妈道:“可是……”

南宫霏霏截口道:“还可是什么呢?就这么定了,现在我要施些小小恩惠给我新收的仆人,关妈妈你出去吧,别在这里让我分心了。”说着不由分说,将关妈妈推出门去,回头对杨珞道:“过来坐好,我已得了门道,这番只盏茶时分便能将你右手上的镣铐卸去了。”

关妈妈站在门口,回头没好气地道:“小姐,你如此轻信人言,将来吃亏上当,可不要来怨我。”说罢一跺脚,气乎乎地去了。

南宫霏霏让杨珞将手放在桌面上,一面拨弄着镣铐,一面道:“以后你做了我的仆人,我得给你起个名字,总不能仆人,仆人地叫你。可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杨珞道:“在下姓杨,单名一个珞字。”

南宫霏霏道:“不好不好,有名有姓的,不好玩。”

杨珞听了哭笑不得,心中暗道:“谁的名字不是有名有姓的?难道非要给我起个阿福阿禄什么的她才满意?”

只听得南宫霏霏又道:“你是我们从铁锚上救回来的,那铁锚对你可真是恩同再造,你就叫铁锚吧,铁锚……铁锚好像不怎么上口,也没什么趣味,铁锚……铁锚……铁猫……”眼睛忽然一亮,喜道:“铁猫,这个名字好啊,又跟铁锚谐音,又可爱得很,以后你就叫铁猫吧。”

杨珞对这种事原也不在意,况且铁猫听起来总比阿福阿禄什么的新奇些,当下道:“是,铁猫遵命。”

南宫霏霏哈哈大笑,手上加紧用功,不多时便将那镣铐除去了。自此日起,杨珞便住在了画舫上,他武功已失,仇家又多,这渺入江海的画舫倒是个蛰伏疗伤的好所在,杨珞一面参详复原之法,一面思量如何应对强敌,不知不觉间已是忽忽数日。这一日船已驶到了重庆府,清晨的巴地,云淡雾浓,缥缈间仿如仙境。南宫霏霏大为艳羡,连声催促众人上岸游览。及上得岸来,日头方起,不冷不热,四面青山,绿意盈盈,叫人好不惬意。时候虽然尚早,街头巷尾已有小贩支起摊位,零星的叫卖声相互和应,别增添了一番情趣。南宫霏霏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见了路边的小吃,吞了一大口口水,脚下再也挪不动了。

关妈妈见状道:“小姐,大家都饿了,先吃碗面吧。”

南宫霏霏道:“好,好。”眼睛只瞪着热气腾腾的铁锅,上前坐了下来。

摊主见有生意上门,连忙满脸堆笑地上来,招呼道:“几位客官请坐,我王记的担担面可是这重庆府的一绝,看几位是外地人吧,不是我自夸,到了重庆府,没吃过我王记的担担面,那就跟没来过一样。”

众人见了摊主那得意的劲头,都是忍俊不禁,关妈妈道:“既然你如此说,就来四碗担担面尝尝。”

摊主唱个肥诺,便赶紧开锅下面,他手脚倒是麻利,须臾的功夫,四碗担担面便摆了上来。南宫霏霏早已迫不及待,操起筷子便来了一大口,她这才刚塞进去,“哇”地一声又喷了出来。众人诧异地望着她,只见她双手不停地在口边扇着风,大声叫道:“好辣,好辣,辣死我了。”

众人见状一起哈哈大笑,小马道:“此地居民的口味都是偏好辛辣,不但辣,而且麻,少时你更知厉害。”

摊主强忍着笑,乖巧地送了碗水上来,南宫霏霏一口气喝干了,这才稍稍缓和,没好气地道:“你们个个都晓得厉害,却偏偏不说与我知道,存心看我的笑话来着。”

小马笑道:“我看这面你是吃不得的了,还是撤下去,换点别的吧。”说罢伸手来取那面碗。

南宫霏霏连忙按住,道:“谁说我吃不得,只是方才一时不曾防备,你说我吃不得,我却偏偏要吃给你看。”她小孩心性,只怕不吃这碗辣面,旁人便将她瞧得小了,按着那面碗,横竖不肯放手。小马拗她不过,也只得由她。南宫霏霏小心翼翼地挑起面条,一根一根地往口里送,面才吃了半碗,水却已饮了四五碗。众人此时早已吃完,一个个都笑咪咪地望着她。南宫霏霏不但领教了辣的厉害,麻更是麻得够戗,整张脸都象木头雕的一样,动都不会动了。

杨珞见她硬着头皮,愁眉苦脸,还要死撑,心中不忍,道:“这家王记给的分量可真足,我吃了一碗,撑得肚子也快破掉,小姐你也别吃了,吃得太饱,再见到别的美食,可就只有望洋兴叹的份了。”

南宫霏霏巴不得有个台阶下,连忙点头,只道:“对,对……”她也真是辛苦,麻木的口舌,连说个对字也费尽了气力,哪里还能有多话?

重庆府的街市实在热闹,小吃地摊,卖艺杂耍,百色俱全。南宫霏霏看得目不暇接,玩得筋疲力尽,众人正寻思着回船上去,南宫霏霏却又看见一个身着道袍的人在人群中一闪而过,她的好奇心登时又被勾了起来,拔腿就追了上去,众人连忙跟上,那道人大袖飘飘,也没见如何使劲,速度却是甚为惊人。南宫霏霏奋力急追,众人紧紧相护,转过了街角却不见了道人身影。南宫霏霏见路面开阔,路上行人一目了然,那道人便似掉进了地缝里一般凭空消失了,惊诧之下又大为兴奋,只认定了那道人乃是仙人化身,她原本就是到巴蜀之地来寻访仙家道法的,如此一来,更加深信不疑。众人深知那道人多半只是一名武林高手,听她兴高采烈地大呼小叫,都是哭笑不得。南宫霏霏又是跑跳,又是不停说话,口中早已干渴难耐,旁边刚好便是一家凉茶铺,南宫霏霏笑道:“却是赶得正好。”大步进去,一气喝干了两碗凉茶,心气这才平静下来。

众人小憩了一阵,天色渐渐晚了,关妈妈道:“小姑奶奶,咱们出来玩了一整天了,关妈妈我年纪大了,全身上下腰酸背疼,要不这就回去了吧。”

南宫霏霏道:“那怎么成?咱们可连仙人的一根头发也没见着呢。”

关妈妈道:“方才那位道长你不是已经见着了吗?”

南宫霏霏道:“那可就更不能走了,说不定道长就在附近居住,咱们仔细找找,要是运气好找到了,我再好好求求他,说不定他就收我为徒了呢。”

小马道:“大小姐啊,你都说了人家是仙人,怎么能与凡人混居一处呢?”

南宫霏霏一愣,道:“你说得也有道理。”转头向杨珞道:“铁猫,你说,仙人一般都住在哪里啊?”

杨珞眼睛一直望着门外,忽见一条身影从眼前闪过,那感觉很是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正在沉吟思量,听了她的问话,随口答道:“山中吧。”

南宫霏霏道:“山中?不错,住在山中,清静无为,正好修道。”回头向铺中伙计招了招手,那人过来陪笑道:“小姐有何吩咐?”

南宫霏霏道:“我想跟你打听一下,这附近可有什么灵秀的名山么?”

那伙计道:“有有有。”往前一指,道:“您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了尽头您转左手就能看见缙云山了,这缙云山早晚雾气缭绕,云蒸霞蔚,可真算得上是灵秀的所在。”

南宫霏霏闻言喜道:“好啊,咱们这就去吧。”

关妈妈大惊,道:“小姐,这天都快黑了,再到山中去,只怕赶不回来。”

南宫霏霏笑道:“回不来便回不来呗,咱们便在山中升上篝火一堆,再打些小兽回来烧烤,一面吃,一面观星赏月,岂不乐哉?”

关妈妈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我绝不能答应。”

南宫霏霏抱住了她胳膊来回摇动,撒娇道:“关妈妈,求求您了,我在船上过了这么多夜晚,烦也烦死了,您就让我试一试山中的夜色嘛,难得娘不在边上,难道您还要限制着我?”

关妈妈低头望了望她期盼的面庞,心中有些软了,叹了口气,道:“不是关妈妈不让你玩,只是这山里的夜晚,总是不太安全,这……”

南宫霏霏道:“山中多的,无非就是些蛇虫鼠蚁,顶多再有三五个毛贼,有您和马大哥在,难道还怕他怎地?求求您了,让我去嘛……”

关妈妈兀自沉吟不语,小马开口道:“关妈妈,您就让她去吧,有我时刻看着她,出不了什么大事。”

南宫霏霏闻言大喜,道:“还是马大哥好,我知道你最疼我了。关妈妈,您看马大哥都同意了,您也同意了吧。”

关妈妈回头向小马埋怨道:“你怎么也跟她一起疯啊?”

小马笑道:“人生能得几次率性而为?何必诸多限制,多少事情若今日不为便此生难为,徒添悔恨。”说到此处,小马虽然还在笑,笑声中却透出了淡淡的苍凉。

关妈妈闻言,又长长叹了口气,道“也许你说的对。”摸了摸南宫霏霏的头,柔声道:“你想去便去吧,大不了关妈妈彻夜不眠,替你守夜。”

南宫霏霏高兴得跳了起来,抱住关妈妈得脖项,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下,道:“谢谢关妈妈,今天晚上霏霏帮您捶腿。”

一行人结了账出来,沿着大路一直向前,走着走着路渐渐变得窄了,路旁的荆棘野草也多了起来,终于到了尽头,左手一条小路通向一片树林里,树丛阴翳蔽日,在地平线上最后的一线光明中显得有些阴森恐怖。南宫霏霏不禁有些害怕,脚下迟疑起来,小马哈哈大笑,寻了根枯枝,用火折点燃了,塞到她手里,道:“只管往前走,有马大哥看着你呢。”南宫霏霏望了小马一眼,见他脸上笑盈盈的,心中登时勇气倍增,举起那火把便大步向前走去。众人又走了半个时辰,眼前终于豁然开朗,此时天已经全黑了,峻秀的山峰伫立在青色的天幕里,背衬着满天闪烁的繁星,流动着几缕轻薄的云雾,恍若人间仙境。南宫霏霏见了这美丽景象,兴奋得又笑又跳,象一阵风一般向山上跑去。

山上虽有路径,因为少人走的缘故,总有些险峻难行,幸而众人都是身手矫健的武林人士,几经周折后来到山腰的一处所在,这里地势平坦,四面环林,风雨难侵,关妈妈道:“今日大伙儿都累了,不如就在这里歇息一晚,等到明日再去寻什么仙踪吧。”

南宫霏霏道:“好好好,这里也不错,我负责生火,你们去打点小兽来,咱们烤肉吃。”说罢便要动手,小马将她按住了,道:“得了得了,这些小事,有我跟你的铁猫就成了。”回头对杨珞道:“铁猫,你负责生火,我去打猎。”

杨珞道:“好,偏劳你了。”

小马四下一张望,向着树林的深处走去。杨珞也随即起身,四处搜寻枯枝引火,南宫霏霏跟了来,道:“你虽然是我的仆人,我也不会欺负你,我来帮你拾柴。”

杨珞道:“那可怎么使得,你可是主人。”

南宫霏霏道:“那有什么?反正我也没事做。”说话间两人已拾了不少,正要回头,二人身边的草丛忽然微微动了一下。南宫霏霏先是一愕,随即喜上眉梢,只道是有野兔之类的小兽潜伏在草丛中,当下将手中干柴都轻轻放在地上,示意杨珞不可出声,小心翼翼地向那草堆摸去。

杨珞一惊,忖道:“这姑娘可真是胆大,也不知道是什么物事,就贸然过去,万一是毒蛇蝎子之类,那可不妙。”连忙也将柴火放下了,紧紧跟在她身后。南宫霏霏向前走了数步,轻手轻脚地拨开草丛,忽然“啊呀”一声叫了出来。

杨珞大惊,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挡在她身前,却只见一个黑衣女子匍匐在地上,身上血痕累累,似为山间猛兽所伤,她左手上握着一个黑色的葫芦,右手伸向前方,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杨珞上前伸手在她鼻端一探,道:“还有气息。”

南宫霏霏道:“那我们赶快救她。”

杨珞道:“好。”将那女子抱回空地上,关妈妈见了,问明了情形,连忙替那女子上药包扎。杨珞趁着这当儿将火点燃了,南宫霏霏就在火边走来走去,一会儿加一下柴,一会儿又拨弄一下火焰,新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又过得一会儿,小马也回来了,左手提着只黄兔,右手提着只獐子,看来收获颇丰。南宫霏霏欢跳着迎上前去,道:“马大哥,怎地去了这么久?难道是你的身手退步了?”

小马道:“我这可都是为了你着想,先前逮着几只骨瘦如柴的,我见没什么油水,便都放了,待我寻着这膘肥体壮的,你又嫌我慢,唉……真是自找苦吃。”

南宫霏霏忙道:“我可没有半点埋怨你的意思,只是肚子饿了,等起来自然是心急如焚。马大哥,你赶快开始烤吧,人家真是饿了。”

小马笑道:“你这馋猫,就知道吃。”提着猎物走到火边,瞥见那黑衣女子,愕然道:“这……”

关妈妈道:“方才在附近救回来的,这姑娘昏倒在路边,全身都是利爪伤痕,我看多半是被虎豹之类的猛兽伤了。”

小马没再多问,只喃喃道:“这座山上还有虎豹之类?奇怪,奇怪……”他三下五除二地将獐子黄兔给剥了,用尖木棍穿好,架在火上焙烤,不多久便香气四溢,馋得南宫霏霏直把口水往肚子里吞。

又过了片刻,南宫霏霏实在按捺不住,馋涎欲滴地问道:“马大哥,我看差不多了吧。”

小马见她猴急的模样,忍不住好笑,拔刀切了一块腿肉递给她道:“先吃着吧,里面的还欠些火候。”南宫霏霏夹手夺过,三两口便吃尽了,兀自吮吸着手指,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火堆里的烤肉。少时终于大功告成,小马撕开烤肉,每人半爿,四人开怀大嚼,火光熊熊,肉香泼洒,好不逍遥自在。

小马吞下一块獐肉,叹道:“有肉无酒,未免美中不足。”说话间忽然瞥见那黑衣女子的黑葫芦,不由得酒虫大动,起身大步过去,将那葫芦提在手中。

关妈妈见状忙道:“小马,莫要随意动人家的物事。”

小马笑道:“咱们救她性命,她就用这壶酒答谢咱们,也算不得过分,想来这姑娘不至于如此小气吧。”说罢拔开葫芦嘴儿,仰脖子就灌了一大口,还没咽下去,脸色已变了,勉强吞落之后摇头叹道:“这么漂亮个酒壶,里面装的竟然全是清水,真是可惜啊,可惜。”

众人见状哈哈大笑,小马啧了啧嘴,忽又奇道:“这水的滋味似乎有些,有些……有些与众不同。”

杨珞笑道:“水还有不同滋味的么?让我也尝尝。”伸手接过那葫芦,尝了一口,觉得也没什么异样,当下仰起头来,一气灌下小半壶去。他武功已失,耐力远不如三人,这几个时辰滴水未沾,早已干渴难耐,是以索性喝个痛快。

南宫霏霏正吃得油腻,也道:“我也要喝。”杨珞将葫芦递给她,南宫霏霏刚伸手要接,杨珞忽然觉得一股阴寒绝伦的气息从丹田中升起来,霎时间便流遍了全身,这寒气猛恶无比,只一瞬便好像将他的血液都凝成了冰块,就连他脸上的笑容也被冻僵了。

杨珞的手臂悬在空中一动不动,南宫霏霏一愣,道:“快递过来来呀。”

杨珞脸上已透出一层青气,勉强挤出几个字道:“水里……有毒。”

小马愕然道:“有毒?不会吧……”话没说完,也是一股寒气涌上来,差点将他的喉咙堵住了,小马大惊失色,还来不及思索,已机伶伶打了几个冷颤,慌忙盘膝坐倒,全力运功与寒毒相抗。小马饮水较杨珞早,只因他饮得少,武功又精强,是以才较晚毒发。关妈妈见了小马神色,知道此毒非同小可,当下将杨珞手中葫芦取过,倒了少许出来观瞧,只见那水色原本清澈透明,甫一着地,立时化为殷红血色,随即渗入土中,不见痕迹。关妈妈从未见过此种奇象,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南宫霏霏见毒水渗入处周围的地面立时凝上一层白霜,骇然道:“关妈妈,这可如何是好?”关妈妈不答,快步走到那尚在昏迷的黑衣女子前,一把将她拎了起来,在她几处穴道上用力拍打。黑衣女子受了她内力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关妈妈急道:“快说,你那黑葫芦中装的是什么物事?”黑衣少女双目无神,呆呆地望着关妈妈,眨了两眨,头一歪,又晕了过去。关妈妈又气又急,走到小马身后,伸手按在他颈间“大椎穴”上,想要助他运功抗寒,谁知手才刚放上去,一股寒流涌来,她半条手臂登时冻僵,关妈妈大惊,慌忙撤手,她情知自己无力相助,无奈之下只得将小马和杨珞移近火堆,自己和南宫霏霏又四下拾柴,在二人身周围了一圈,引火点燃,内外两重熊熊火焰将两人夹在中间。

再说杨珞全身冻僵,初时只觉奇寒彻骨,痛苦难当,片刻之后却隐隐感到寒流冲击他身上数处被封住的穴道,各处穴道中均有一股炙热的阳气渐渐扩散开来,与寒流相抗。他正觉得阴阳相融,缓解了不少,谁知身体里的寒气越来越重,穴道中的阳气却也越来越重,虽然交汇处暖如阳春,但寒处极寒,热处极热,内外相煎,滋味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此这般的痛苦,便好似在地狱里挣扎,虽然只是短短的半个时辰,却好像过了一千年一样。杨珞原本是个意志坚定无比之人,越是痛苦,就越能激发他的潜力,这番折磨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早已死过十次,只有杨珞,拼命支撑,决不放弃。

一个时辰之后,杨珞只觉得穴道中的阳气渐渐减弱,寒气入侵,但与此同时各处被封的穴道也松动了,再过了片刻,穴道中的阳气终于消耗殆尽,各处穴道也都完全解开。杨珞早有准备,穴道一松,他便立即催动玄天神功,引导着寒流向各处经脉中散去,他左掌撑在地上,虽在内外两重烈火之中,地面仍是冻得如坚冰一般,而右手立在身前,寒风奔涌而出,将火墙劈开一道裂缝,数十步外的树木都被冻得严严实实。杨珞全力施为,经脉流动越来越顺畅,自身内力越来越强,寒气的导出也越来越快,不多时后寒气被他尽数逼出体外,体内却是春风**漾,一片勃勃生机。杨珞知道自己因祸得福,没想到这奇异的毒水,与封制他穴道的真阳火毒相冲克,以毒攻毒,竟将他的穴道都打开了。

南宫霏霏和关妈妈见二人终于都安然无恙,悬得老高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关妈妈向小马道:“可吓死我了,只道你此番劫数难逃呢。怎样,现下可还好么?”

小马笑道:“您只管放心,小马的命硬得很,可没那么容易呜乎哀哉。”

南宫霏霏上前拉住了他衣袖,关切地问道:“马大哥,你真的没事了么?”

小马见她神色紧张忧急,心中暖洋洋的,柔声道:“马大哥没事了,你别担心,马大哥答应过你,陪你游历天下,一定不会食言的。”

南宫霏霏闻言脸上一红,松手退在一旁。

小马望了地上的黑衣姑娘一眼,向关妈妈道:“这姑娘不知什么来路,身上竟然携带如此剧毒之物,咱们多管闲事,救了她性命,只怕是后患无穷。”

关妈妈叹道:“不救也救了,总不能现在才任她自生自灭吧。”

小马无言以对,只得也叹了口气,转而向杨珞道:“你也没事了么?”

杨珞道:“多亏了小姐和关妈妈生火取暖,又捡回我一条命来。”

小马一笑,却不言语,眼光转向别处去了。

此时曙色初露,篝火渐渐灭了,天边密密的云层映出悦目的红光,愈来愈强,将东面的天幕全都染成赤红之色,绚烂夺目,当真不负缙云之名。南宫霏霏看得如痴如醉,直到太阳完全脱离了云层的束缚,跳跃在空中,她才回过神来,对关妈妈道:“关妈妈,咱们这就回去吧。”

关妈妈还没应声,小马道:“怎么?不想找神仙了么?”

南宫霏霏黯然道:“都是我任性要你们陪我,结果害得你跟铁猫中毒受伤,我心里很是难过。”

小马笑道:“那是我跟铁猫自己贪嘴惹的祸,跟你有什么相干?况且只是一阵寒冷罢了,又没什么损伤,不信你问铁猫。”

杨珞闻言应道:“是啊,半点损伤也没有,我现在精神比你还好呢。”

南宫霏霏望了望二人,半信半疑地道:“真的么?你们可没骗我?”

小马道:“马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南宫霏霏想了想,笑道:“没有。那我们可以接着玩儿了对不对?”

小马道:“当然对了,好不容易爬上山来,不玩个尽兴就回去,你肯我都不答应。”

关妈妈闻言道:“你怎地也惦记着玩儿,大家都玩儿去了,谁来照顾这受伤的姑娘?”

小马道:“关妈妈您放心,我昨日打猎时发现后山有一座寺院,我们可以把这姑娘送到那儿去,出家人慈悲为本,不会见死不救的。”

小马道:“寺里的和尚清规戒律多得很,又不能杀生,又不能吃肉,有什么趣味?可远不如咱们在这野地里逍遥自在。”

关妈妈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道:“我可真拿你们这些后生小辈没办法。”

小马将黑衣女子扛在肩上,带领众人绕过了树林,果然看见更高处的山崖上露出寺庙的一角来。这寺院看来已颇为古旧,大门上的朱漆都已脱落了不少,牌匾上的“缙云寺”三个字也已颜色衰败,但仍是干干净净,门前阶下,点尘不染,想来是有人朝朝洒扫的缘故。小马将女子放在台阶上,示意众人藏好身形,自己伸手敲了敲门,随即也是一掠而来,伏在众人身边。不多时后,“吱嘎”声响,寺门打开,一名僧人探出头来,他见了那女子的情状显然是吃了一惊,四下张望,没发现人迹,又关上门进去了。

南宫霏霏见状怒道:“这贼和尚,竟然见死不救。”正要站起身来,却又被小马一把按住。

小马在她耳边道:“稍安毋躁。”话方落音,寺门又开了,这回出来三五个和尚,其中一人面容苍老,身披红色袈裟,想来正是寺中住持。那老和尚招呼着众弟子将黑衣女子七手八脚地抬进去了,自己站在门口,目望远山,双手合十,高声道:“施主放心,老衲一定会尽心救治她的。”说罢返身关上门也进去了。

四人这才站起身来,小马道:“出家人虽然规矩众多,麻烦得很,但心地慈悲,倒也让人敬仰。”

关妈妈道:“你这手段倒是高明,既救了她性命,又省得咱们麻烦。”

小马笑道:“她性命无忧,咱们轻松上路,和尚们又多造了几级浮屠,皆大欢喜,何乐不为?”向南宫霏霏一挥手,道:“走吧,咱们再到高处去玩玩。”

南宫霏霏大喜,脚步方动,忽然“啊呀”一声道:“那姑娘的黑葫芦可忘了还给她了。”小马从她手中接过黑葫芦,在耳边摇了摇,道:“故意没还给她的,我怕寺里的和尚都是些象我一样贪嘴的酒肉和尚,没来由地白白害了他们性命。”

关妈妈闻言也忍不住笑,道:“就知道胡说八道,没半点正经的,不过倒也想得周全。”

四人说说笑笑地攀上了山顶,此处长空一碧,万里风光,尽收眼底,端的好一番空阔气象。四人逗留良久,正要下山,忽然听见脚下传来人声,杨珞抬眼望去,只见三名汉子并肩上来,清一色的以蓝布包头,身着黑色披风,一副苗人的打扮。他们口中叽叽咕咕说个不停,可惜都是苗语,不明含义。

三名苗人登上峰来,见了杨珞等人并不惊奇,只阴沉着脸,上上下下地将四人仔细打量。杨珞见他们神情有异,心中警觉,也留心将三人看得分明,当中一人一张黝黑的马脸,三角小眼,留着山羊胡子,满脸都是皱纹,双手藏在袖中,腰间别着一把药锄。左面那人眉毛粗黑,络腮胡子,双手负在胸前,腰间一柄金色弯刀。右面那人目光低垂,面色苍白,口唇赤红,手中握着一支奇形外门兵刃,三尺来长的铁柄,柄端成虎爪之形,五趾外展,锐利无比。

小马道:“怎么?看着我的酒壶新鲜么?”

那人道:“你的酒壶?看来不象。”

小马道:“不象酒壶象什么?”

那人道:“不是不象酒壶,是不象你的酒壶,却象我的酒壶,请你把它给我。”

小马冷笑道:“象你的就要给你,那你干脆说我身上的银子象你的好了。”

络腮胡子闻言大怒,正要发作,马脸人一把拉住他,道:“朋友,说老实话,这黑葫芦是我火月教中的宝物,你从何处得来的我们可以不问,但是请你现在把它还给我们。”

小马听到“火月教”三字,心中暗吃一惊,表面上仍是冷冷地道:“有何凭证?还请示下。”

马脸人一愣,道:“这……”

小马又道:“此物乃是在下的一位朋友托在下保管的,你们若是想要,还是等在下完璧归赵之后,跟它的主人要去吧。”

右面那脸色惨白的人闻言道:“你识得那……咱们左护法?她现在何处?”

杨珞见那人一面问,一面警惕地四下打量,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兵刃,心中不禁起疑,猛然间更忆起黑衣女子身上的利爪伤痕,分明与此人手中奇门兵刃相合,忙插口道:“那姑娘已经下山去了。”

小马等三人闻言都是一愣,南宫霏霏正要插话,杨珞又抢道:“那位姑娘说了,如果遇到一位身着红衣,手握玉箫,十七八岁的美貌女子,就可以把葫芦交给她,否则任何人都不能把葫芦拿走,我瞧几位的样貌都……都不似那姑娘所言,所以几位还是请回吧。”

络腮胡子闻言再也按捺不住,怒气冲冲地跟马脸人说了一句苗话。

小马见马脸人微微点了点头,三人目露凶光,一起朝自己这边逼来,知道这班苗人已动了杀机,忙横身挡在南宫霏霏等三人面前,冷笑道:“怎么,想硬抢么?”

马脸人脸上皮肉**,嘿嘿阴笑道:“方才跟你要你不给,现在我们杀了你们自己拿。”

南宫霏霏闻言大怒,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公然杀人越货,你们还有王法么?”

络腮胡子狂笑道:“王法?老子就是王法。”说罢冲上前来,向着小马挥刀就砍。

小马斜身闪过,回手将黑葫芦扔给杨珞,道:“拿好了,看我教训这厮鸟。”展开拳脚,与络腮胡子斗在一处。惨白脸的汉子见葫芦已到了杨珞手中,倒拖虎爪,绕过了小马和络腮胡子二人,直向他扑来。

杨珞心念电转,喝道:“慢着。”

惨白脸的汉子一愕,道:“废话少说。”抡起虎爪,快如闪电地向杨珞心窝捣来。

杨珞左脚飞起,正踢在长柄虎爪的中部,虎爪受力向空中飞去,惨白脸的汉子手臂随之上扬,身前空门大开,杨珞右足紧紧跟上,点向那汉子咽喉。白脸汉子大骇,连忙松手放开虎爪,和身扑倒,堪堪避开这夺命一腿。要说这汉子武功倒也不弱,扑倒之后,四肢一起发力,一个筋斗翻到空中,双腿踢向杨珞面门,右手顺势将落下的虎爪重又抓在手中。

马脸人缓缓从腰间拔出药锄,道:“阁下的功夫好得很,老夫一个人不是你的对手,二弟,我们一起上。”

杨珞道:“慢着,我还你们葫芦就是了。”左手拔开黑葫芦的壶嘴,右手翻过葫芦,葫芦里的**“哗啦啦”地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