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平南王府2

于吟风见姚珠仪进来,笑道:“那小子的事都办妥了么?”声音嘶哑刺耳,想来是内伤损气的缘故。

姚珠仪得意地一笑,道:“那小子根本就少不更事,都不需什么妙计,只挤出两滴眼泪,便将他骗得服服帖帖。”

于吟风故意叹了口气,道:“你要骗人,谁又能不被你骗,只怕连我也不例外。”

姚珠仪急道:“我对你如何,难道你还不清楚么?却在这里故意拿话儿气人。”

于吟风笑道:“跟你开个玩笑,你又何必认真。话又说回来了,你当真肯定那小子曾与杨珞一同寻宝?”

姚珠仪道:“那是当然,我记心好得很,何况杨珞那小贼如此可恶,他身边的人自然都要记得清楚。当日我只望了他一眼,便将他认出来了,你妹子又执意要救他,我当然乐得顺水推舟,若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早拿张被子闷死了他,省得他碍手碍脚。”

于吟风沉吟道:“我记得当年骆元庆的幼子也是唤作峰儿,这小子大名骆青峰,大概是骆元庆的后人不错……那这寻找南唐宝藏的事,可就着落在你身上了。”

姚珠仪道:“那还消说,老实告诉你吧,这些年来我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找它。”

于吟风笑道:“却想不到你这么贪财。”

姚珠仪闻言佯怒,道:“我要找它,还不都是为了你,你非但不帮忙,反总来消遣我。”

于吟风一笑,伸臂将她揽入怀中,将手掌放到她胸脯上,在她耳边低声道:“寻宝的事我最拿手,且让我看看你的宝在哪里。”

姚珠仪脸上一红,伸手握住他手掌,引导着他伸到自己抹胸底下,悄声道:“都寻过多少次了,难道你还找不见?”

于吟风轻笑道:“那可怪不得我,峰峦起伏的,好容易迷路啊。”

姚珠仪伸出拳头在他胸前捶了两下,娇嗔道:“你好讨厌。”

于吟风嘻嘻一笑,手掌轻轻揉弄,姚珠仪全身一阵酥麻,忍不住呻吟出声,轻轻推挡着他手掌,媚眼如丝地望着他道:“别这样,大白天的,难免被人撞见。”

于吟风道:“你放心,我已下了严令,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能进这间屋子。”说罢将她抱起,转身放在卧榻之上,放下帷帐,自己也钻了进去。

这边骆青峰用完了晚膳,天也渐渐黒了,百无聊赖之下,便出来走了一圈,见沈辛那边的屋中灯火通明,时时有语声传出,知道她与艾吉阿姆饮宴未毕,心中不知怎地,竟然总想去凑个热闹。骆青峰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哑然失笑,忖道:“我这是怎么的了,竟然想做这等无聊的事,若有闲工夫,还不如将般若魔剑的功夫再练得纯熟些。”他一想到练剑报仇,便什么兴致都没了,回头走进屋内,闭紧房门,以指作剑,又再练起功来。要说这般若魔剑的功夫,的确是邪道中至高无上的武功,收效之神速,只怕再无出其右者。骆青峰默念口诀,一口气将这功夫练了三遍,睁开眼时已是午夜时分,他呼吸通畅,胸间疼痛又减了几分,如此重伤竟然已好了九成。

骆青峰再又躺下,但日里已睡得多了,此刻却难以成眠,辗转反侧中又想起沈辛来,说也奇怪,他与沈辛只不过见了几面,但沈辛的一颦一笑已牢牢印刻在他脑海中,好似无论任何时候都会蹿出来一般。

骆青峰痴想了许多时候,念头转折,忽而心中一凛,忖道:“啊哟,不对,想当年姚珠仪诡计相随,夜屠百人,心肠之毒,城府之深,委实骇人听闻。她说的话,我如何能信?况且我既然还记得她,她又怎能不记得我?定是假意装作,赚我信任,图谋……图谋南唐遗宝罢了。不错,人心险恶,世态炎凉,这世上又怎会有人真心对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傻小子好?”他想到此处,浑身冷汗涔涔,翻身坐起,又忖道:“姚珠仪多半是有所图谋,那么沈辛呢?她会不会也是因为南唐宝藏才肯救我?不会……她若只是图谋宝藏,随便打发个下人喂我一日三餐也就罢了,何须亲自动手?也不是,或许……或许这就是她收买人心的手段,她骨子里比姚珠仪更加阴险。”骆青峰胡思乱想,心中烦躁不堪,在屋中来回踱步良久,转而忖道:“罢了,终归是她救了我的性命,即算真是为了南唐宝藏,那也……也没有什么,况且如此种种只不过是我自己胡乱猜测,说不定……不错,我不如索性向沈辛问个明白,她若真是为了南唐宝藏,我便将宝藏的所在告诉她,还了她这个人情,从此以后各不相欠。”骆青峰想到此处,推门出来,径向沈辛的居处走去。

他方来到沈辛屋外,忽闻内中隐有人语,当下停了脚步,藏好身形,凝神细听,只听得小南的声音道:“小姐,你要的酒来了……小姐,还是少喝一点儿吧。”

沈辛道:“你别管我了,放下酒就出去吧。对了,那位骆公子可安置好了么?”

小南道:“不劳小姐挂心,已经安置妥当了。”

沈辛道:“他大伤初愈,身子虚弱,你从明日起将他的饮食都换成滋补药膳。。”

小南道:“是。”略一犹豫,又道:“小姐,此人与咱们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沈辛道:“扶危济困是每个人分所当为之事,何须计较?”

小南道:“可是……此人来路不明,或许他是个大恶人,以前干过无数坏事呢?”

沈辛闻言沉默了一阵,轻叹一声,道:“是啊,也许他从前做了许多坏事,也许他本来无心做坏事,但仍旧是做了坏事,过去的事已经无法改变,只要他将来不做坏事,大概也就成了吧。”

小南急道:“小姐,你这是说到哪儿去了,我说的是……”话没说完,沈辛已打断了她,道:“好啦,别再说啦,出去吧。”

小南无奈,正要开门出来,却听得沈辛又道:“我瞧那骆公子神情忧郁,心事重重,只怕心中还有许多放不下的纠结,他若要走,你便替他备办银两马匹,可千万不要留难人家。”

小南应道:“是,小南知道了。”说罢打开房门,快步向远处去了。

骆青峰望着小南背影,心中暗道:“她主仆私语,应该不会有假了,这么看来,沈辛救我,全是出自一片真心,她不计我前尘往事,且任我去留,分明施恩不望报,我却以小人之心,胡乱猜度……不错,沈辛要知道宝藏的所在,自己言语试探不是更好,何必找个原本与我是旧识的姚珠仪来犯险?她好一番辛苦才救下我的性命,如今又对我关怀备至,我却没来由地猜疑她,骆青峰啊骆青峰,你真是个宵小鼠辈。”

骆青峰认定了沈辛是以诚相待,心中一阵莫名其妙的欣喜,正想敲门进去说几句感激的话,却忽觉一股寒气从丹田内升起,霎时间传遍了全身,携着杀人嗜血的渴望,奔腾呼啸,不可遏制。骆青峰知道,如果自己不饮些鲜血,不多时便会丧失理智,狂性大发,从前他独居深山,发狂便发了,也不觉得如何,但现下身在王府中,却说不出的害怕,害怕沈辛会见到自己的狰狞之状,当下连忙远离了沈辛居所,四处转悠着想寻些家禽小兽,好杀了取血。骆青峰转了少时,一无所获,正在沮丧,忽见一道白影飞快地从面前跑过,他定睛细看,原来却是一只长毛的白猫,四肢粗短,尾巴蓬蓬松松的,好似一只松鼠。骆青峰大喜,快步追上,一把将那白猫捞在手中,还没等它叫出声来,便“卡嚓”一声扭断了它的脖子,一口咬开它的咽喉,大口大口地吸起血来。没多久那白猫的鲜血便被它吸干了,骆青峰擦了擦嘴巴,心态大为平和,望见手中那白猫的尸身,心中一阵不忍,暗道:“猫儿啊猫儿,我害了你的性命,你便早些投胎吧,来世做只老虎,便没有如此容易被人欺负了。”想罢伸足在小径边的泥地上蹬出一个浅坑,将那猫儿埋了,刚待要走,忽见远处有人走来,体态婀娜,乃是一名少女,她一边走,一边轻声呼唤着:“小毛球,小毛球,快出来呀。”口中还不时发出“吱吱”的声音,模仿鼠叫,显然是寻这白猫来了。

骆青峰连忙隐好身形,见她满脸焦虑地走过去了,心中不禁歉疚,忖道:“原来这猫儿是她的,且看看她住在哪里,以后买一只一摸一样的赔给她。”当下悄悄跟在那少女身后,走了不远,来到一处厢房,房中灯光明亮,一个身影映在窗户上,看那身形体态,也是一名女子。骆青峰见那少女进了屋子,正要离开,却听得一人道:“如何?我的小毛球呢?”声音熟悉,正是艾吉阿姆。

那少女怯生生地答道:“附近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见小毛球的影子。”

艾吉阿姆道:“是么?”声音甚为平静。

另一个女声道:“公主不必着急,待我再去帮您找找。”

艾吉阿姆笑道:“不必了,小毛球不见了更好。”

两名侍女闻言都是大奇,就连骆青峰也觉奇怪,悄悄潜至她窗下,只听得艾吉阿姆用几乎细不可觉的声音道:“少时三狼与我会在这王府中仔细查探,你二人便借着替我找小毛球的名义,替我等开路放风。”

一名少女闻言轻轻“啊”了一声,小声道:“公主,这会不会太冒险了些,平南王府上下高手如云,万一失手,可叫奴婢等如何向海都汗交代。”

艾吉阿姆轻笑道:“这王府之内,除了和童之外,哪还有什么高手?”

那侍女道:“公主难道忘了日里与孤狼交手的那个少年么?”

艾吉阿姆道:“不错,那少年的武功的确高强,但我察言观色,早知道他不是王府中的人,小南小北那两个妮子做戏骗我,可把我当成三岁小儿了,和童家世代以知人善用闻于天下,试想一个武功绝顶的高手,如何竟能委屈他作打杂的下人?”

那侍女却仍不放心,道:“公主说得不错,但他始终都是站在小郡主一边,公主不可不防。”

艾吉阿姆闻言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我如何不知此事风险绝大,若为和童所觉,我等插翅也难逃出大都,但我父与忽必烈交战激烈,胜少负多,所患者只是木华黎家的后人,此番我受父王重托,假借求和之命来大都探听虚实,岂能知难而退,无功而返?”

那侍女不解道:“公主方才道王府中并无多少高手,和童一人似乎也不足为患,为何海都王竟以之为强敌?”

艾吉阿姆沉吟了一阵,道:“你追随我多年,忠心耿耿,与我情同姐妹,我原也没打算瞒你,既然你问起,我便跟你说了吧。和童祖上木华黎,当年乃铁木真麾下四杰之一,此人一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扫平辽西,辽东,山东,河北等地,功绩彪炳,受封为太师,国王。我父汗得密报,说木华黎得了数百年前蜀相诸葛武侯所著之阵法兵略精要,是以征伐天下,未见敌手。此书世代相传,先后落于孛鲁,塔思,速浑察,霸突鲁之手,此四人皆蒙古勇将,攻城略地,罕遭败绩,今霸突鲁既终,此奇书的下落便着落在这平南王府中。我此番故意趁着霸突鲁忌辰之时前来,想方设法进入王府,所图者便是这阵法兵略精要。假使此书为我父所得,以他的睿智勇决,**平忽必烈之元朝便易如反掌,指日可待。”

那侍女恍然大悟,道:“公主放心,奴婢等一定誓死不负海都汗所托。”

艾吉阿姆道:“嗯,时候差不多了,三狼也该到了,你们记得我方才说的话,替我和三狼开路放风。”

那侍女道:“公主不必担心,奴婢知道如何做。”

骆青峰伏在窗下,忽见四下里一暗,有人将屋中的蜡烛吹灭了,他心中一凛,知道艾吉阿姆就要出来,连忙快步前蹿,象猫一样无声无息地绕到屋子侧壁,身形刚顿,果然听见“伊呀”一声,艾吉阿姆开门出来了。

艾吉阿姆立身门前石阶,一双眸子机警地四下打量,少时暗影里闪出三条人影,齐向艾吉阿姆躬身道:“参见公主。”

艾吉阿姆道:“你们果然准时。兵刃都换过了么?”

一人道:“这个当然,卑职担保兵刃上不会露出半分破绽。”

艾吉阿姆道:“好,你们可记清楚了,孤狼与我一起,先去东面,残狼和血狼一起,先去南面,若无所获,我和孤狼转而向北,你们二人则向西去,总之保持彼此间的距离最小,断不可失了照应。”三人齐声称是。

艾吉阿姆向两名侍女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分开两路,各奔东南,一面口中呼唤着小毛球,一面警惕地游目四顾。艾吉阿姆等四人也自分开,远远地跟着二人去了。

骆青峰这才从暗处转出来,忖道:“原来艾吉阿姆的求和中还藏着这偌大的阴谋,本来蒙古诸王纷争内乱,正好让宋国有喘息之机,不过却与我何干?沈辛是我救命恩人,别人要盗她家传之宝,就是不行,我这便去知会她一声,好教她小心防范。”想到这里,拔腿便往沈辛的住处赶去。

此时已是深夜,月儿弯弯地挂在天际,那么清朗秀美,熠熠的光华掩没了周围的星星,却让它看起来带着些许的孤独。骆青峰沿着青石小径一路走来,忽见路的尽头处,石桌石凳旁坐了一名男子,这人一身汉人的书生打扮,正拿着酒壶自斟自饮,形容愁苦落拓。骆青峰一愣,也没打算理他,仍是埋头向前走去,路过书生身边时忍不住悄悄瞥了他一眼,猛然发现他眉若染黛,唇若涂朱,脸庞在月光的映衬下美艳不可方物,赫然竟是沈辛。

骆青峰见沈辛星眸如梦,心中不禁突突乱跳,上前道:“郡主,你……你还好么?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称心的事?”

沈辛斜了他一眼,一笑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常八九,有什么好问的,来,坐下陪我喝一杯。”说罢斟了一杯酒,递到骆青峰面前。

骆青峰见她剪水双瞳,脸若桃花,而那酒杯边沿更附着淡淡胭脂,香泽微闻,心神益加**漾,接过那酒杯来,一口便干了。

沈辛哈哈大笑,道:“好,爽快,再干一杯。”替他将酒杯又斟满了。

骆青峰正待要饮,猛然想起艾吉阿姆的事来,道:“郡主,艾吉阿姆她……”

沈辛不待他讲完,截口道:“莫要跟我讲旁的事,我不想听,今日咱们便只是喝酒。”

骆青峰道:“可是……”

沈辛道:“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你要是不愿意陪我,便自己走吧。”

骆青峰忙道:“在下没有这个意思?”

沈辛道:“既然如此,还不赶快饮了此杯?”

骆青峰道:“是,是。”翻手将酒饮尽了。

沈辛又提了酒壶来给他斟酒,但那壶嘴却对不准他的酒杯,溢出的酒水洒了一地。

骆青峰连忙扶住她手腕,道:“郡主,你已经醉了。”

沈辛笑道:“醉了不是更好?一醉解千愁,什么烦恼都没有了。”说罢一把将那酒壶的盖子掀开,道:“来来来,正是不醉不休。”咕嘟咕嘟将那酒壶中的酒全都倒落肚中,重重将酒壶往石桌上一顿,酒壶登时碎裂,四射的瓷片竟然将骆青峰的手背划开一道血口子。

骆青峰只觉手上一痛,目光却仍停在沈辛身上,浑没把这点小伤放在心上。沈辛随手扔了那壶把,两眼直直地望着地上的枯叶,呆了许久,忽然眼睛一红,掉下泪来。

骆青峰登时手足无措,道:“郡主,你……你……”

沈辛望了他一眼,忽然一把抓住了他衣襟,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的,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骆青峰只道她因为弄伤了自己的手而感歉疚,连忙道:“我相信,我相信。”

沈辛道:“那我这便随你回中原,咱们一起闯**江湖,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好不好?好不好?”

骆青峰见她哭得若带雨梨花,神色楚楚可怜,怦然心动中早已意乱情迷,傻傻地道:“好,好啊。”

沈辛大喜,扑到他怀中嘤嘤而泣,不多时后酒力上涌,竟然沉沉睡去。

骆青峰拥着沈辛,神魂颠倒,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将沈辛抱回她自己的房间,轻轻放在床榻上,见她秀眉微蹙,仿如柔肠百结,心中难言的怜爱,正想起身替她倒一杯水,沈辛却迷迷糊糊地抓住了他衣角,口中含混地道:“你知不知道我心中好欢喜你的,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骆青峰知她神智不清,说的都是胡话,仍是不由自主地忖道:“莫非她真的倾心于我?她还救过我的性命,有恩有情,我便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他却不知道自己对沈辛存了旖念,想法难免一厢情愿,此番自以为是,更是陷入了一个绝大的误会之中。

骆青峰将沈辛的手掌轻轻挣脱,拉了被子替她盖上,心中忽然想起艾吉阿姆来,暗道:“啊哟,不好,她要盗平南王府的传家之宝,这许多时候消磨过去,只怕已然得手了。不行,但有我在,谁也休想欺负郡主。”当下起身取了沈辛挂在墙上的宝剑,大步冲出门去。

骆青峰出门向西走了一会儿,停住脚步,凝神静听,果然依稀听得那两个侍女的声音,还在“小毛球,小毛球”地呼唤着。骆青峰心中一喜,忖道:“好在他们尚未得手。”当下循声悄悄掩去,正好见到两条人影从一间屋中闪出来,其中一人身材娇好,看来正是艾吉阿姆。

骆青峰快步赶上前去,沉声道:“站住。”

艾吉阿姆和孤狼都是一惊,那两名侍女也一时呆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艾吉阿姆摆了个架势,憋着嗓子道:“来者何人?看我的恒山剑法。”说罢一招“仙人指路”迎面刺来。

骆青峰信手挡开,冷冷地道:“你使什么花招都是藏不住的了,艾吉阿姆公主殿下。”

艾吉阿姆闻言又是一惊,忖道:“糟糕,原来我等早在敌人的监视之下。”四下一打量,却又不见其他人,略一思忖,索性将蒙面巾拉了下来,道:“将军好眼力,艾吉阿姆有礼。”

骆青峰一愣,道:“我可不是什么将军,但我已知悉你等此番大都之行的目的,公主若肯现在回房休息,我便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艾吉阿姆叫他将军,原本也是试探来着,听了他回答,更加肯定他不是平南王府的人,当即笑道:“公子不如借一步说话。”

骆青峰道:“道不同,不相与谋,我看不必了。”

艾吉阿姆道:“公子不是平南王府的人,为何却要替他们卖命?”

骆青峰道:“这不关你事,公主若是再不退去,可别怨我手下无情。”

艾吉阿姆道:“我原也知道不该有此一问,可我却替公子不值,以公子的一身绝世武功,若然在我父王手下,必定是朝中大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何必在此做一个地位低下的家仆?若蒙公子不弃,艾吉阿姆愿意替公子引见我父王,担保你位极人臣,权重一方。”

骆青峰冷笑道:“公主若是想收买我,那你便是大错特错,骆青峰天生贱命,任何功名富贵从没放在心上,况且若为贪图富贵便恩将仇报,那更是猪狗不如,骆青峰虽然不才,却也不屑与畜生为伍。”

艾吉阿姆见他不为所动,又道:“但我今日乃是志在必得,看来与公子一战是在所难免了。”说罢缓缓将长剑抽出,左走三步,右走三步,慢慢摆出一个架势来。

骆青峰见她举止甚为怪异,心道:“蒙古人怎地这么罗嗦,打架也要做足这许多无谓的功夫。”忽然瞥见孤狼嘴边泛起一丝阴冷的笑意,眼睛却似乎正望着自己身后,不由猛地一惊,心道:“糟糕,他们原是四个人的。”念头方起,人已先动。骆青峰向前急扑,风声飒然中,两柄长剑堪堪点到他背后肌肤,只差得半分,便有利刃穿胸之噩。骆青峰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抱剑站定,只见四人已列成阵势,自己前后左右都是敌人。

艾吉阿姆道:“公子果然机警,艾吉阿姆倒是小看了你。”

骆青峰怒道:“好你个卑鄙小人,看剑。”长剑过处,**起一阵疾风,直向艾吉阿姆眉心刺去。他一怒出手,首招便是般若魔剑中的绝学“魔幻八方”,顷刻间便见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影子,剑光闪烁,真假难辨。

那艾吉阿姆也当真了得,手中长剑泛起簇簇剑花,将身前身后的要害全都护住了。辽东三狼也非泛泛之辈,虽然辨不出骆青峰的真身所在,却也迅速站到一处,三人背靠着背,使了一招“哪吒降龙”,剑光霍霍,向艾吉阿姆处翻滚而来。

骆青峰接连刺出五剑,都被艾吉阿姆挡住了,第六剑还未出手,三狼冷飕飕的剑风已逼近到一尺之内,骆青峰连忙回剑相护,但听得“叮当”乱响,眨眼的功夫又各自攻防了六剑。

艾吉阿姆本已被骆青峰逼得透不过气来,幸亏辽东三狼及时赶到,这才捡回一条性命,大骇之下,哪敢有半分大意,一枝长剑舞得风雨不透,四人紧紧与骆青峰斗在一处。

再说于吟风与姚珠仪钻进了帐幕之中,二人多日不见,自然是缠绵良久,不知不觉间便已是夜色深沉。于吟风也不知是第几次大汗淋漓地从姚珠仪身上下来,气喘吁吁地在她耳边笑道:“我不成了,我不成了。”

姚珠仪也吃吃笑道:“平日里也不知道是谁总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没想到也是个银样蜡枪头。”

于吟风一愣,道:“银样蜡枪头?那是什么意思?”

姚珠仪掩口笑道:“中看不中用呗。”

于吟风佯怒道:“好你个大胆刁妇,竟敢取笑本王,看本王如何处置你。”说罢伸手向她胳肢窝下面挠去,姚珠仪在**翻滚挣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连告饶。

于吟风这才停手,将头枕在胳膊上,道:“银样蜡枪头,如此妙语,你从何处听来的。”

姚珠仪道:“你怎知我是听来的,说不定是我灵机一动,自己杜撰的。”

于吟风笑道:“你能想出如此妙语来,公鸡便也会下蛋了。”

姚珠仪打了他一巴掌,嗔道:“我便如此笨么?”

于吟风连忙陪笑道:“好好好,你不笨,笨的那个是我,这总成了吧。”

姚珠仪这才转怒为喜,道:“你也不笨,这词儿也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某日我听德信先生讲故事,听来的。”

于吟风道:“好啊,这王德信,都跟你们说些什么不堪入耳的故事,看我不找个借口将他抓来杀了。”

姚珠仪笑道:“你那点伎俩,我还不清楚么,你将他抓来,不是要杀他,是要他单独讲给你一个人听吧。”

于吟风笑道:“你既已识破了,又何必说穿,下了我的面子。”

两人正在玩闹,忽听得瓦面上“夺”的一声轻响,姚珠仪容色一整,轻声道:“有贼来了。”

于吟风闭了双眼,若无其事地道:“来便来呗,全由得他,总不见得将你也偷去了。”

姚珠仪拧了他一把,抱了被子挡在身前,挪到门缝处,偷偷向外张望,只见两人轻飘飘地跳落到院中,看看四下无人,闪身进了一间屋子。

姚珠仪轻声道:“来了两个。”

于吟风道:“只有两个?未免少了点,你可看清了?”

姚珠仪奇道:“咦?你倒好似知道有几个人似的。”

于吟风笑而不答。姚珠仪再向外望去,先见到两名婢女一面走来,一面四下张望,紧接着又见骆青峰仗剑而来,不禁又是一声轻“咦”,道:“怎么这小子也来了?”

于吟风一愣,道:“什么人?”

姚珠仪道:“骆青峰。”

于吟风闻言沉吟道:“怎么会有他?”

姚珠仪不答,兴致勃勃地望着外面,忽道:“哎呀,竟然是艾吉阿姆和他的手下。”

于吟风道:“早在意料之中。”

姚珠仪道:“意料之中?你有事瞒着我……哎呀,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于吟风闻言也凑到门缝边,正见刀光剑影,五人斗得难解难分。

于吟风看了片刻,双眉紧锁,道:“怎地横里杀出个程咬金来,这小子武功也真强,只怕要坏了我的大事。”

姚珠仪道:“你的大事?我却怎地不知道?”

于吟风道:“我忙于部署,还没机会告诉你呢。”

姚珠仪道:“现下里说却也还不晚。”

于吟风道:“你道艾吉阿姆此次前来当真是为求和的么?她不过是借求和之名到王府中来盗我家祖传的宝书。”

姚珠仪道:“你家还有什么祖传的宝书?从前却没听你提过。”

于吟风道:“此书乃是三国时诸葛卧龙所作,其中尽录孔明毕生所学,阵法兵略,奇门遁甲,我原不信有关诸葛亮的种种传言,但观此书后方深信孔明确有神鬼莫测之能。此书辗转落入我先祖木华黎之手,先祖虽然不能参详透彻,但只领会的十之一二,也足以**平天下。先祖摧城拔寨,战功赫赫,实在从此书中获益良多。”

姚珠仪道:“此书既然如此珍贵,敌人来夺,你却怎地若无其事?”

于吟风道:“我既然早已洞悉艾吉阿姆的奸谋,焉能让她得手?此番她来盗书,我便将计就计,书她是一定能盗得一本,但真假么……嘿嘿……”

姚珠仪道:“此计能行么?艾吉阿姆也不是三岁小孩,你拿本假的糊弄她,只怕她立即便能瞧出破绽。”

于吟风道:“假书乃是照原本抄录,只是改动了其中若干细节,恐怕就是诸葛转生,一时半会也难洞悉其中秘密。”

姚珠仪道:“你既已知悉艾吉阿姆的图谋,为何不布下天罗地网,将她们一网打尽?擒了艾吉阿姆以作要挟,量那海都王便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于吟风道:“这你便错了,海都王的脾性我最清楚,他若是知道爱女被擒,势必倾国而出,拼个鱼死网破也要奋力一搏。我蒙古大军尽在南朝急攻襄阳,倘若腹背受敌,只怕一不小心,便有灭顶之灾。”

姚珠仪道:“但那海都王得了你的假书,以为大患已去,岂不是更加放心大胆地来攻城略地?”

于吟风道:“海都王得了这半真半假的诸葛兵略,必定仔细参详,一年半载之内不会兴兵作乱,一年之后,我军必已攻下襄樊重地,南朝大事可定,此时决战海都,可操必胜。”

姚珠仪道:“我听闻海都王并非泛泛之辈,要想必胜,只怕不易。”

于吟风嘿嘿笑道:“诸葛兵略,神机妙算,岂有兵家得到手还能忍住不用的。只可惜他的假书中早已被我埋下若干隐患,他不用则已,他一旦使用,管教他有来无回。”

姚珠仪叹道:“你这人真是好深的心计,谁要是与你为仇,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于吟风道:“此计虽好,却也要作得自然,方不致使得艾吉阿姆起疑,我用尽心机将藏假书的机关做得既难找,又不至于让艾吉阿姆找不到,没想到却要坏在这傻小子手里。”他一面说一面向外张望,只见骆青峰奋力与艾吉阿姆等四人激战,你来我往,兀自不分胜负。

于吟风看看天色,皱眉道:“如此下去,事必难遂,况且王府中鏖战多时,却无人来援手,任谁都会起疑。珠仪,我设下的机关便在那假山下的草丛中,你想个法儿提示一下艾吉阿姆的婢女。”

姚珠仪道:“这还不容易?”抽剑在床头削下一块木片,趁着五人激战正酣,将那木片弹落在草丛中。那两名婢女听得响动,果然放眼瞧去,只见月光下有一物在乱草中隐隐透出光华,走近一看,原来却是个兽面把手。一名婢女伸手一拉,只听得“轧轧”的机簧响,假山移开,现出一条地道来。

那婢女又惊又喜,小声唤道:“公主,有暗道。”

艾吉阿姆眼观六路,早已看得真切,跟辽东三狼互望一眼,四人一起发力,逼退了骆青峰,道:“你们快下去瞧瞧,小心机关。”

那婢女二人答应一声,快步走入暗道中。

于吟风甚为高兴,但见了骆青峰,又是大为着恼,道:“这小子死缠烂打,只怕没个尽头,珠仪,你出去见机行事,打发了那小子。”姚珠仪答应一声,穿了衣服,正待自后窗跳出,却听得四面隐隐有人声喧嚷,原来王府侍卫终被惊动,纷纷向此地扑来。姚珠仪暗道:“若再迟些,只怕想让你走,你也走不了了。”当下急忙跳出窗外,又绕了回来,喝道:“呔,何方贼子竟敢夜闯王府。”

艾吉阿姆见了姚珠仪,料想于吟风必在左近,又听见四面人声,更是暗暗心惊,无奈情势已是骑虎难下,只得将牙一咬,一面挥剑猛攻骆青峰,一面道:“姚姑娘,好雅兴,半夜出来赏月呢。”

姚珠仪还未答话,忽见一名婢女从地道中冲出,满身血污,手中挥舞着个锦盒,兴奋地叫道:“公主,我找到了。”随即便扑到在地,就此寂然不动。

艾吉阿姆等四人见状急忙护在那婢女身前,艾吉阿姆抽个空子将那婢女手中的锦盒抓过,瞥了一眼,喜道:“到手了,走!”

骆青峰听她说要走,冷叱道:“想走,没那么容易。”左手捏了个剑诀,潜运内力,目光中杀意大盛,手中剑光织网,四人竟都脱不开身。

姚珠仪也假意上前两步,正要发招,忽见四人身后摇摇晃晃地又走出一个人来,此人身着男装,步伐踉跄,但眉目宛然,正是沈辛。

姚珠仪见状心念电转,失声叫道:“小郡主小心!”

艾吉阿姆原来还没发现沈辛,听了这声呼唤,百忙中偷眼一望,果然是沈辛来了,只是她目光呆滞,仿佛还没醒过神来。艾吉阿姆何等样的人,当机立断,虽然眼见骆青峰一剑劈向孤狼,三狼招式都已用老,无法抵挡,她仍是撤招退后,一掠至沈辛身旁,沈辛尚在酒醉之中,只依稀听得有人打斗,所以下意识地出来瞧瞧,她此时的武功如何能与艾吉阿姆相抗,只一抬手已被艾吉阿姆制住了。这边艾吉阿姆偷袭得手,那边却听得孤狼一声惨叫,一条左臂生生被骆青峰砍了下来。

艾吉阿姆将长剑架在沈辛颈间,喝道:“住手,否则我便杀了这丫头。”

骆青峰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收剑退后,失声道:“莫要伤害她。”

残狼和血狼见兄弟的手臂被砍,都是双目赤红,默不作声地上前替他止血包扎。

这边于吟风见妹子被擒,惊怒交集,再顾不得与骆青峰照面之虞,翻身自后窗跳出,快步奔来,厉声道:“艾吉阿姆,你想怎样?”

艾吉阿姆将锦盒藏入怀中,四面一望,但见人影幢幢,王府侍卫已将自己四人团团围住,当下厉声道:“不想替你妹子收尸,便备好马匹,让我们走。”

于吟风道:“好!我立时叫人去办,但你若伤我妹子一根毫毛,我定要你等死无葬身之地。”说罢高声叫道:“来人,备马。”

一名侍卫应声而出,道:“是。”转身刚要走,艾吉阿姆却又道:“慢,血狼,你跟他去。”

血狼答应一声,跟着那侍卫去了。艾吉阿姆看了看天色,东方已渐渐泛出鱼肚色,知道城门已开,不禁心中默祷:“老天有眼,可务必让我等逃得此劫。”

不多时血狼回来,道:“公主,马已备好了,随时启程。”

艾吉阿姆道:“好,走!”押着沈辛向外疾走。

骆青峰的双眼自始至终也没离开过沈辛,见状拔腿跟去。

艾吉阿姆叱道:“你再跟来,我便砍了她一只手,还我兄弟。”

骆青峰闻言连忙止步。艾吉阿姆对于吟风道:“和童,你若顾惜妹子的性命,便不要派兵来追。”说罢挟着沈辛出去了。

于吟风等人自然一路跟来,四人到了门口,各自上马,艾吉阿姆与沈辛一骑,扬鞭踢蹬,四马绝尘而去。

骆青峰呆呆地望着艾吉阿姆等人离去,等那四骑的影子消失在远方,拔腿便向前追去。

姚珠仪见状道:“你要去哪里?”

骆青峰头也不回,道:“我一路跟踪,定要将郡主救回来。”话音落地,人也去得远了。

于吟风道:“你为何要提醒艾吉阿姆我妹子出来了?”

姚珠仪道:“你不是正愁没有借口放她们走么?我便帮你找出来一个最好的借口。”

于吟风道:“可她是我亲妹子。”

姚珠仪道:“你放心,艾吉阿姆没那么笨,她不会杀了你妹子的。”

于吟风道:“杀她也许不会,可她受的苦可就大了,她从小到大,我照顾她无微不至,从来没让她吃过苦,我怕她熬不住。”

姚珠仪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你的计谋成了,还怕将来没有机会救回你妹子么?还怕没有机会折磨艾吉阿姆报仇么?倒是你应该好好想想,为何如此沉不住气,贸贸然闯了出来,若被姓骆的小子瞧见了你的模样,那南唐遗宝还能有着落么?幸亏那小子只记挂着你妹子,竟然自始至终不曾瞧你一眼。”

于吟风闻言冷哼一声,道:“孰轻孰重,本王自有计较,事已至此,多言无益。你传我命令,调动兵马,佯追百里方能回来。”说罢翻身上床,拉了被子,蒙头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