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萧梓璇催促荣雪菲去提醒铁柏寒该吃午饭了。荣雪菲放下手中的活计走进铁柏寒的房间。萧梓璇掀开锅盖用汤勺盛了大半碗稀粥,然后对准碗内轻弹食指,将饭碗端在手上轻轻摇晃,继而又盛了两碗稀粥。暗想,这个朝廷鹰犬看清了自己的面目,留此不得。对这些人她从不心慈手软,追杀灭门之仇恨刻印在骨子里,武林之人血性刚毅,此仇不报无颜见天堂爹娘。如果说刚刚还有点犹豫的话,是因为小妹,在她看来小妹还不够成熟,还需磨砺。看得出她对这个鹰犬去救谭翤同大人的行为有认同和好感。这能说明什么,谁知他出于什么目的,私交甚好还是连接亲缘。这和太平天国后人复仇没有任何关系,一码归一码。只怪小妹太过幼稚。做姐姐的必须把握大方向,任何时候都不能疏忽和被蒙蔽双眼。

萧梓璇不想把事情做得让妹妹感到太过血腥,就凭躺在炕上伤了两只手臂的鹰犬,她自信收拾对方游刃有余。故才出此下策。没想到竟让妹妹给搅黄。看来不费些手脚尚不足解决此事。

萧梓璇的家境渊源,可追溯到四十多年前的咸丰元年(1851年),太平天国农民起义领袖洪秀全和杨秀清、萧朝贵等人率领数万人马在广西金田起事,开启了长达十几年的南北转战。后定都天京(南京)。萧朝贵是洪秀全的得力助手。有人曾这样评价萧朝贵,如果此人能活到定都天京,太平天国革命可能会是另一种结局。然而,历史只相信结果,不相信如果。

骁勇善战的萧朝贵在太平天国农民起义运动中,只在初期有所建树,功绩颇丰,但只是昙花一现,在起义两年后,咸丰二年(1852年)长沙之战中为太平天国尽忠。曾令天王洪秀全非常悲伤。按照太平天国制定的制度,萧朝贵的大儿子萧有和袭爵为幼西王王八千岁。

萧梓璇的父亲叫蒋善举,是太平军中一员猛将,和萧有和是结义兄弟,1864年清廷湘军攻陷太平天囯首都天京(今南京)后,蒋善举率部保护幼西王萧有和突围。途中身负重伤,被一百姓荣氏救出后隐藏于家中。养伤中经多方打听,才知幼田西王和众多随从已被湘军杀害。他只能把一腔热血和雄心大志埋藏于心底,在荣家的帮助下做小生意糊口度日。多年之后娶荣家大女儿为妻,过上安稳日子。可他那颗被刺伤的心却很难平复。隐姓埋名,改名为萧善举,一来为躲避朝廷追杀太平军余党,再就是为纪念义兄幼西王萧有和。

几年后生下一女,取名萧梓璇,这孩子遗传了他性格刚烈、憎恨分明的基因。妻子萧氏在生产时大出血身亡。他守着女儿一过就是一十八年,把一身精湛的武功传授于女儿。荣家大儿子的女儿叫荣雪菲,小萧梓璇两岁,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是玩伴也是姐妹。安稳的日子在多年后的一天深夜终结了。祸起萧善举的部下铁虎。此人当年跟随翼王石达开离开天京,为此,蒋善举同铁虎翻脸。铁虎后来又跟随太平军将领李文彩转战贵州,兵败涂地(1872年)。只有少数人脱险。

多年之后,铁虎经常在天京一带转悠,自信当年的弟兄们不可能都被清廷赶尽杀绝。功夫不负有心人,费尽周折终于打听到萧善举的下落,突然他看到了希望,没想到这却是他生命终结前的最后一点光亮。

这天深夜,他翻墙入院,来到荣氏家的偏房中,正当萧善举和铁虎拥抱落泪之时,一场劫难降临,上百清兵包围了荣家,不容分说数十根火把扔进院子,北屋,南房,偏房相继被点燃,霎时间荣家变成一片火海。萧善举忙把两个孩拉到身边,把一个精致的玉佩挂在女儿脖子上,叮嘱道,这是幼天王的遗物,里面藏有天大的秘密,要用性命保护她,以后会有人前去跟你接头,手上也持有同样一块玉佩。这时从北屋传来荣老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荣儿璇儿快跑啊!萧善举和铁虎拔出宝剑冲进院子,清兵们放射弓箭,乱箭横飞,荣家五口人躺在血泊中。铁虎掩护萧善举带领女儿冲出去,不幸被俘,在严刑拷打中咬舌自尽,临终前看到的是出卖自己的过命兄弟。

萧善举把两个孩子推进芦苇丛中,然后吸引清兵向相反方向跑去,最后被乱箭射死。第二天上午,在风雨中,萧梓璇和荣雪菲化妆成讨饭乞丐站在远处观望已变成一片废墟的家园,数具亲人尸体躺在雨水中,她知道那里是清兵设下的圈套。满脸的泪水无法洗刷对亲人的哀伤和对清兵的憎恨。萧梓璇拉着荣雪菲,怀着一腔仇恨离开了江南来到京城。她认为在距离狗皇帝最近的地方总能寻找到报仇的机会,哪成想一待就是五年,远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简单。

今天,她决心先除掉挡在面前的大清鹰犬。端起两碗粥走向北屋。一边走一边冷笑,鹰犬,姑奶奶和你们势不两立,杀父之仇、灭门之恨我会一一让你们偿还。走到门口和荣雪菲碰面,荣雪菲忙去接饭碗:姐姐,让小妹来。

萧梓璇抓紧饭碗:锅台上还有一碗,去端吧。

荣雪菲一只手抠住碗底碗边:姐姐,这些粗活我来做,你好生歇着吧。

一个不放一个硬接,啪一声,黑瓷碗被掰成两半,一碗热粥撒在地上。

萧梓璇嗔怪道:看你这孩子,咋这么犟眼子。端着另一只饭碗走进房间。

荣雪菲忙道歉:姐姐是我不好。为撒在地上的小米粥可惜,不舍得扫掉,一回头看见两只老母鸡在地上觅食,这可是下蛋的宝贝,忙撅起小嘴咕咕、咕咕地呼唤。母鸡听到主人的招呼忙拽起屁股扭了过来。荣雪菲这才走进偏房去端饭碗。当端着粥碗走到北屋门口时发现两只老母鸡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忙蹲在地上查看并心疼地喊叫:姐、姐,快来看呀,老母鸡咋这样啦?

萧梓璇走进屋里,把饭碗放在炕上的饭桌上,铁柏寒一挺腰板坐起来,两只手不敢用力,一脸真诚:给你们添麻烦了。

萧梓璇冷冷地:麻烦就要到头了。

铁柏寒懵懂地望着对方,不知其意:我该走了?

萧梓璇猛然抽出匕首:还算明智,是该走了。

这时从门口传来妹妹喊叫声,她一犹豫忙把匕首插回腰间,转身走出去。

荣雪菲抱住老母鸡心疼地掉眼泪,死啦,全死啦。抬头望着姐姐,似乎明白了其中原委,是姐姐在粥里做了手脚,把老母鸡毒死了。显然,目的不是这两个老母鸡,它们和姐姐没有仇恨,经常给姐姐下蛋吃。突然脖颈子冒凉气,啊一声:姐姐,你想害死铁大哥,为啥、为啥?她怒目圆瞪,眼睛里冒火星子。

萧梓璇爱怜地摸着妹妹的头:他该死,必须死。

荣雪菲满心不解,倔强地一摆头:姐,他可是为救谭大人受的伤,我不让他死,不让!等救出谭大人一切都明白了。

这句话提醒了萧梓璇,也是,救出谭大人再说不迟,何况对方是一个带伤的人,让他多活几日又何妨。这才叹口气走出院子。

望着姐姐的背影,荣雪菲越发不能理解这个和自己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亲人,何时变得如此冷酷无情。她拿起两只老母鸡,从鸡嘴里流出黑色**,一阵冷飕飕的感觉,其毒性是多么的霸道。不知姐姐从哪里来的如此大仇恨,自己需多加小心,待铁大哥稍微好转后速送其离开此地。她了解姐姐的性格,其想做的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铁柏寒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见到平日里满脸开花的荣雪菲的脸色,知道刚才二人的争吵必和自己有关。忙道:荣姑娘,我想马上离开此地,几日来多有打搅,大恩后谢。

荣雪菲咧嘴一笑,笑得有些勉强:铁大哥,不急,再将养几日,先吃饭。

铁柏寒扫一眼对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双重疑虑袭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