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古寺哭座

张世杰刚刚处死受元将石国英从临安派来劝降的卞彪,陈宜中从温州派来的信使就到了。

张世杰一看,这不是陈宜中的家臣陈春吗?

两人原本在临安时即已相识。

张世杰命众将退去,自己把陈春领到密室之中,问道:“陈丞相近来可好?”

陈春:“丞相离开临安受到许多误解,好在还有人能理解他的一片苦心。”

张世杰:“这个我知道。如果他不离开临安的话,一定要负责三宫降元之事。太皇太后其实也是默认了陈丞相的私自离开的,并没有下令责罚!怎么样?丞相派你来我这里,有何见教?”

陈春:“我不仅是代表丞相来见你的!”

张世杰:“难道还受了他人之托?该不是来劝我投降元军的吧。那卞彪你可认识?”

陈春:“怎么不认识?他不是投降了元军吗?提他做甚?”

张世杰:“他不自量力,受石国英指派,竟来我军中劝降,还带了什么太皇太后的亲笔信函。”

陈春:“他人呢?”

张世杰指着放在一边的卞彪头颅:“在那里!”

陈春一看,大惊失色,极力控制信自己的失态:“少保这不是自断后路吗?”

张世杰:“是啊。我当然知道降元,他们不仅会免除我以往在北方时所犯之罪,还会给我加官进爵!但人生一世,草生一春,我看到许多宋室旧臣,不战而降元,感到很是不解,这卞彪竟然还敢带着什么太皇太后的亲笔信函来这里劝降,自找死路而已。”

陈春故作惊讶:“那怎么办呢?我这也有一亲笔信函,少保大人该如何处置陈某?”

边说,边从怀里取出一封封得严实的信函,加盖了黄色骑缝印章。

张世杰:“陈先生,你明知我杀了卞彪,你还敢出示太后的劝降信么?你要知道,现在临安实际已落入元军之手,太皇太后虽然很有智谋,但迫于元军的压力,向各地守将写劝降信函,这事早就在各地传开,你也是想上门送死吗?”

陈春笑道:“少保大人息怒!看后便知。”

张世杰:“是陈丞相的函?不对啊,陈丞相的函文怎么会用黄色骑缝印呢?”

陈春递给张世杰,张世杰先是将信丞的外封看了又看,然后慢慢拆开,见是二王召他前往温州议事的王诏,脸上绽开了笑容:“陈先生,你早说啊,怎么给我摆了这么个闷葫芦呢?快快,请坐,我们边喝茶边聊。”

于是命人摆上茶具,二人盘腿而坐,细细长谈起来。

张世杰:“二王原来到了温州,这真是天佑大宋!”

陈春附和道:“是啊,临安陷于元军之手,总还保留了二王这步活棋。”

张世杰:“当年高宗皇帝落难时也曾到温州暂避。是啊,江万载一门忠臣,太皇太后秘密地安排他护卫二王,也算是托人得当,秀王本也是一个忠厚之人,那陆秀夫虽然是个书生,但满腔豪情,是个热血汉子。张全虽然在平江作战时消极怠战,但比那些不战而降元的将领总还有些可取之处。二王南去,大家沿途追随,这说明当初太皇太后的这一安排是有远见的。”

陈春:“二王暂寓温州江心寺,大家知道少保大人率军驻定海,相爷故而让我持二王之函前来请您前去温州议事。”

张世杰:“听说李庭芝、苗再成诸人还在淮东、扬州诸城坚守,虽遭元军围困,也都还在坚守不降,三宫已不可寄望,二王或可重振旗鼓!”

陈春:“相爷让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张世杰:“谁啊?”

陈春:“文天祥文丞相。”

张世杰:“文丞相啊?其实我也在派人打探他的消息。听说他已设法逃脱元军,曾想到扬州与李庭芝合谋抗元,但李庭芝认为他被元军扣留,本不应轻易逃脱,可能是降了元军,所谓逃脱,那只是个幌子,因而派人四处抓他,要把他杀了。”

陈春:“原来竟有这等事情。”

张世杰:“听说文天祥已逃离扬州,不知去向。”

陈春:“原以为可以找到他呢。相爷特地叮嘱我,如果有文丞相的消息,要想办法让他一起到温州议事。”

张世杰:“陈丞相这样做就对了,尽管他们俩在临安时,曾有过不同见解,但对大宋的忠诚则是一致的,在此国家多难之时,确实应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之人啊。我已派人外出打探文丞相消息,相信他既然不肯降元,如果知道二王到了温州,自然会投奔而去的。”

陈春:“但愿如此。”

张世杰重新整顿队伍,除了自己原来从钱塘江带来的战船外,又在当地征聚了一些海船,从定海巾子山拔营出海,一起顺海道奔向温州。

还好,这些天东海天气晴暖,一路顺畅,数日行程,便到温州。

张世杰命战船停于海边,自己率数位将领同陈春前往江心寺,拜会二王及诸同僚。

其时,益王和广王已被老僧安置于江心寺内暂住,诸将及眷属则分居于江心屿三寺各禅院,护卫的兵士驻扎于通往江心屿的周边通道。

张世杰随陈春来到益王及其母杨太淑妃暂住的主寺,其时,陈宜中、秀王赵与檡、杨亮节、俞如圭、江万载、陆秀夫、张全皆在。

益王在母亲杨太淑妃的陪同下坐在正中位,广王陪坐一侧,陈宜中立于益王身旁,其余诸人皆依各自职位依次站立,张世杰进到寺内,当即跪拜:“末将张世杰拜见益王、广王,二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杨太淑妃代益王:“张将军平身!”

张世杰站起身,看到这么多熟悉的面孔,心情复杂,走向陈宜中:“陈丞相,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呢。”

陈宜中不禁流下两行泪来:“少保能来,这也算是天佑大宋。事还终究有可为者。”

其余诸人也都垂泪。

江万载:“刚刚得到消息,临安那边,伯颜正受元朝皇帝之命,安排三宫北迁!”

众人一听,个个都现惊讶之色。

张全:“是啊,听说太皇太后身体欠安,正卧病在床,难道也要北迁吗?”

陈宜中:“太皇太后是个要强之人,但她毕竟已是年近古稀之年,如何禁得起长途北行啊?”

江万载:“那元朝皇帝催得紧,一定要三宫到大都行降元之礼,伯颜也知道太皇太后染病卧床,因而让皇太后及皇上先行。”

陈宜中:“太皇太后对临安有感情,我想她也是舍不得离开临安的。”

张全:“既然这样,我们何不奉益王早登大位,重整号令,把那些还没有降元的大宋旧臣民团结起来?”

张世杰:“是啊,皇帝都被那元军劫去北方,已失去号令号天下的权威,我们何不早奉益王登上大位,这样号令天下,也可以名正言顺!”

赵与檡:“虽然皇帝被伯颜强行北迁,但未见到元朝皇帝前,他还是大宋的皇帝。号令天下,也不一定只有登上大位才行,或者可以暂缓一步,采取一个折中的办法,免得让那元朝人说我们君父还在,便要紧着抢夺权位。再说,太皇太后还在临安,这样急忙让益王登上大位,这不是限益王于不义吗?”

陈宜中:“事已至此,我们确实不可以坐以待毙!秀王说得对啊,现在让益王登大位,那真是叫名不正言不顺呢。皇上虽然北迁,但名义上还是大宋的皇帝,太皇太后身在临安,那更是我大宋的太皇太后啊。”

张世杰:“这么说来,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陈宜中:“那倒不是。既然元军已入临安,且皇上及太后已北迁,太皇太后又身体欠安,大宋旗帜还是得有人扛啊。当初太皇太后安排二王出镇,就是为了给大宋留条后路,大家追随二王至此,也是对二王寄以期望。在这样的情况下让益王登大位肯定会授人于柄,后世也会责怪我们皇帝尚在,便另立朝廷,这样不妥。”

江万载:“陈丞相向来深思熟虑,此事应有办法解决。”

大家都不作声,沉寂了好一阵。

陈宜中道:“这样吧,益王登大位在局势还没有底定的情况下肯定不妥,可以考虑先做个天下兵马都元帅,这样就有号令天下军马之名,又不落抢夺君位之争议。”

老僧一直在旁未作声,听陈宜中这么一说,连连点头:“我看这个办法可以。”

于是大家都点头同意陈宜中的这个提议,由益王出任天下兵马都元帅,广王副之。

陈宜中毕竟是一个有主持大局经验的人,他说:“益王出镇之地在福建,广王出镇之地在广东,以当前情势,二王实不宜分开,要结成一股绳,这样才不至于分散全天下忠于宋室的臣民的力量。”

江万载点头称是:“是啊,现在临安已陷,宋室江山破碎,二王确实应紧密地联结在一起,不能分开,这样大家才能凝聚力量,积聚人气。”

张全:“我们是在这温州长驻还是要到福建去?”

陈宜中:“温州离临安太近,现在婺州、永康等城池已落入元军之手,温州肯定不是久留之地。福建、广东地方虽然偏远,但元军目前鞭长莫及,那里更有利于二王号召天下。只是在这天下大乱之时,我们得先派一个得力者前往福建为二王扫清道路。”

大家都静了下来,不知如何应对陈宜中的建议。

还是陈宜中自己开口了:“福建那边,我曾经在那里为官数年,民风淳朴,而且有不少皇家宗室,依我看,秀王是一个合适人选。”

赵与檡:“只要有需要,我一定全力以赴!”

陈宜中与益王、杨太淑妃和杨亮节耳语数句,由杨太淑妃代益王命令道:“天下兵马都元帅之令,命秀王赵与檡为福建察访使,先入闽中,抚吏民,谕同姓,檄召诸路忠义,同谋复兴!”

赵与檡跪拜于地:“臣领旨!”

于是,赵与檡立即带领自己的人马和家眷,前往福建赴任。

赵与檡到福建打前站,这不得不说是陈宜中主持下做出的一个试探性谋划。

尽管当时福建、广东皆为宋土,因临安被元军控制,又加上伯颜将皇帝和太后押往北方,各地守将皆不知何去何从,即使没有元军占领的城池,也在观望,赵与檡既有秀王身份,有皇室宗亲的角色,同时又是臣属的职务,作为益王任命的第一位官员,以福建察访使的身份前往,可以试探各地宋将对二王南来的态度。

赵与檡一路向福州进发,沿途州县听说是益王任命的福建察访使,也都热情响应,很快,赵与檡便到了福州,按照陈宜中的意见,为益王到福州做前期准备。

在温州江心寺,陈宜中继续与大家商讨后续事宜。

陆秀夫问江心寺老僧:“住寺大和尚,当年高宗寓居江心寺,可曾留下什么印记?”

老僧面露喜色:“有啊!当年高宗在江心寺所坐龙椅还在寺内!”

陆秀夫:“是吗?可否让我们大家看一看?”

老僧:“贫僧正有此意。二王是皇家血脉,各位都是宋室脊梁,这龙椅是本寺镇寺宝物,平日并不示人,今日算是续前缘吧,大家随我来。”

老僧在前面带路,行过大雄宝殿,来到寺后藏经阁,老僧在怀中取出钥匙,打开藏经阁的大门,往里走,来到藏经阁的后座,老僧再取出一把钥匙,打开一道门,只见里面有一小间,摆着一把楠木方椅,虽是旧物,但光亮鉴人,见者无不惊叹。

老僧对益王和广王说:“当年高宗皇帝在江心寺坐的就是这把龙椅。”

杨太淑妃牵着益王,走到龙椅前,手扶椅背,突然泣不成声。

陈宜中等人见状,也不禁哭了起来。

陆秀夫更是激动,走到龙椅前,倒身跪倒在地,放声哭道:“高宗皇帝在天有灵,当年靖康之役,徽、钦二宗被金兵所困,高宗皇帝最初也是任天下兵马大元帅,以示对二帝的尊重,到后来才在江南称帝。今日益王任天下兵马都元帅,正是仿高宗旧事,他日重振大宋江山之重任,必当属二王也。”

陈宜中听到陆秀夫之言,心生感动,原来自己的良苦用心还是有人能理解的,哭声沉重。整个现场氛围一下子凝重起来。

陈宜中:“是啊,高宗皇帝在天有灵,愿保佑二王重整旗号,收复大宋江山,此其时啊!”

众人皆恸哭。

江万载、江钰父子最为伤心,与陆秀夫一起跪倒地上。

张世杰、杨亮节、张全怕场面失控,都望着老僧,希望他出面缓和氛围。

老僧会意,说道:“各位,高宗龙椅尚在,百余年来,还是如此有光芒,说明天佑大宋,江山重振之日,总有可期,不必伤心,应该为之高兴才是。”

二妃牵着二王离开那间小房,其余诸人也跟着走了出来。

回到佛堂,大家又开始商议起来。

陈宜中对陆秀夫说:“陆侍郎,你和张少保、江都统、张统制,陪二位国舅保护二王前去福州,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大家一听,都感到奇怪,大家都冲着陈宜中才来到温州的,现在陈宜中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张全大声嚷道:“陈丞相,我们那么远到温州来,就是来见你的,现在临安朝堂已无完朝,我们希望你能辅佐二王,难道你不随我们去福州吗?”

陈宜中:“我不是不随大家去,只是现在正逢家母之丧期,宜中虽不能为国尽忠,但为母守孝总还是要做的。”

江万载:“自古以来,守孝虽为定制,但国家有难时,皇上也是可以下旨夺情的。今日益王既为天下兵马都元帅,他也可以下令让你夺情啊!国家都没有了,你还守什么孝啊!”

陆秀夫:“江都统说得有理,大家到温州来,就是希望你能与我们一起辅佐二王。望丞相一定要以国家为重!”

张世杰:“陈丞相,对你离开临安的苦衷我是知道的,别人怎么误解那是别人的事,你都能派陈春到定海以二王之名召我,现在二王就在你面前,难道你就忍心让大家这样离开,而你却在家当孝子么?实不相瞒,在来的路上,我听陈春谈到令堂之事,我已暗中派人把令堂的灵柩请到舟中了!”

陈宜中一听,大感震惊:“张少保,你不是开玩笑吧,这么大的事,你竟然瞒着我!”

张世杰:“这个没有办法,现在是战时,我很清楚,如果不请动令堂的灵柩,你是不会离开清澳的。这是非常时期所采取的非常之策略!”

陈宜中几乎发狂:“张少保啊张少保,你要置我陈宜中于何地?”

张世杰:“陈大人,我们大家都需要您,请您放心,我安排专人专船守护令堂灵柩,就算是到天涯海角,我为令堂负责!请您与我们同行!”

陈宜中当即把陈春叫到身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春哭丧着脸:“我也是刚接到家里派人送来的消息,告知在我陪张少保入寺的同时,张少保密派了一支人马到清澳,以您的名义,强行把太夫人的灵柩请到舟中!”

陈宜中怒气冲冲地对着张世杰:“你想把我母亲怎么样?你这么不讲人情!不知道人死为大么?”

张世杰:“不管您怎么骂?我都做了,我只求您与我们一起同行!”

陈宜中:“你先带我去看看!”

张世杰叫过一个亲信过来,耳语数句,那亲信会意,在前面带路。

张世杰对陈宜中和陈春说了句:“请!”

一路来到海边,在群舟中,来到一座海船之上,只见船里布置了最端正的灵位,陈宜中母亲的灵柩摆在船的正中,有军士穿着孝服守卫!

陈宜中一看,很受感动,但心中还是有很大的不舍,说道:“人死了,要入土为安。你这叫我如何对得起自己的母亲?现在忠没有尽到,孝又不能尽,张少保啊张少保,你到底要置我陈宜中于何地!”

张世杰:“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要你陈丞相辅佐二王,即使把太夫人带在身边,也在所不惜!”

陈宜中:“真是糊涂!即使你们要竖二王为旗号,福建、广东海疆万里,一路漂泊,你载个灵柩在船上,人尚且难于照顾,这棺材如何能照顾得到?真是不可理喻!”

张世杰:“不管大人如何讲我,我的目的就是一个,要您与我们同行!一起辅佐二王,重拾大宋旧河山!事已至此,您要对我怎么样,也随您的便。现在二王身边可以没有我张世杰,不能没有您陈丞相!你可以派人去定海召我来到二王身边,现在难道我要您随我们一起同行有错吗?”

陈宜中已经被气得无话可说,他伏在母亲的灵柩上放声恸哭:“母亲大人,您原谅孩儿的不孝,国家遭此多难之时,连累您也不得安宁!当初孩儿离开临安,不做宰相了,本来就是一介平民,是您接到太皇太后的信,命我到临安辅佐太皇太后和皇上,可是,许多事情非孩儿一人可作主张,以至出现今日危局!太皇太后病卧临安,皇上及太后被迫北迁,谁曾料想会到这种田地呢?”

张世杰:“丞相休得伤心,现在我们只有想办法支撑起当前危局,才是正道。”

陈宜中:“什么正道?张少保啊张少保,你翻开古今中外的书看看,何曾见到人将亲人的灵柩长期置于海船之上呢?你让我这个为人子者,何面目见先人于地下?”

张世杰:“我们把家小都带在军帐中,目的就是要誓与大宋江山共存亡,这次离开温州,不知何日能回来,我知道您是一个孝子,当初也是听了太夫人的话才回临安辅助太皇太后的,这些情况我们都知道。现在把太夫人请到舟中,也是希望你您尽一片孝心,他日江山重振之日,必定风光还乡,以免您这样离家,还挂记着太夫人的安葬之事!”

陈宜中已无话可说,在那里静伏了好久,然后抬起头来,对张世杰说:“你这样做,我可以理解,但你考虑过我的感受没有?这事真的不能这么鲁莽,容我再思考思考吧。”

于是当夜,陈宜中便留在舟中,张世杰亲自陪同看护。

张世杰:“陈大人,有一事我很不明白,那元军自攻入襄阳之后,吕文焕到大都朝见过元朝皇帝,便那么死心塌地为元朝卖命,吕氏旧部和亲族降元者不知凡几,大宋朝廷怎么就一点警觉都没有呢?”

陈宜中:“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自太祖开基以来,朝廷吸取唐代教训,一直防着武官坐大,出现地方割据,以致靖康之役,被动受制。高宗立朝以来,与金国的和、战本为国家策略,却沦为朝臣们争权夺利的工具,以致出现秦桧、贾似道这样可以左右整个朝纲的权相。贾似道这个人呢,年轻时不能说没有志向,但三朝受宠,权力到了无人可以制约的地步,记得度皇帝与他互拜的这件事吗?朝里一片寒心。受到国家重用的文官们,考取功名后,多不愿做官,只图名衔,便回乡著书立说,办学讲学去了。当蒙古人兴起之时,元朝建立,以吕文德为代表的江淮武人集团便掌握了反抗外族入侵的话语权。这些人兴起于草莽间,喜欢拉帮结派,形成自己的权力圈子,在这个过程中,贾似道是有责任的,他一味迁就,没有采取防护措施,导致局面不可收拾!”

张世杰:“是啊,要是当时听了文天祥的意见,在吕文焕降元之时,将吕氏族人诛杀,不至于有后来的兵败如山倒的现象。江州和安庆这两个长江天险,一失于吕文焕之侄,一失于吕文焕之侄女婿,元军兵不血刃,便拱手落入元军之手,哪怕当时有一丝一毫的抵抗,元军也不可能那么轻易迫近临安。”

张宜中:“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说是谁的责任也不济事,说说当下吧,你有什么想法?”

张世杰:“就我所知,可能与后来投降元军的南方汉人有所不同,那些早期在北方降靠蒙古人的汉族人,因为从小生长在金人的统治之下,对宋朝没有什么情感,但他们对汉人的礼制和文化都有很深的情感。记得那个被贾似道秘密扣留的郝经吗?”

陈宜中:“听说过这个人,据言其学识渊博,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

张世杰:“是的,他虽然在生于北方,但从小熟读儒家经书,家学深厚,忽必烈年轻时,在征战途中遇到郝经,两人一见如故。在与金人作战过程中,忽必烈很多计策出自郝经之手。金国被蒙古人灭亡之后,蒙宋对峙,郝经看到在两淮流域的汉民因为长年战争而颠沛流离,因而主动请求出使宋朝,以求两国休战,让生民得以修生养息,谁知道贾似道不明就里,就那么强行把郝经给扣住了,留给元朝皇帝征宋的把柄。”

陈宜中:“这事大家现在都明白。只是那吕氏家族和旧部降元倒也罢了,还有那些与吕氏家族并无很深渊源的守将,也望风降元,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张世杰:“换个角度想,这些守将,形式上与吕氏家族没有关联,但大家长期浸**官场,都有千丝万缕之联系。以我的看法,元军征宋,打败宋朝的不是蒙古人,其实是宋朝自己人。”

陈宜中:“这个你可说中了,其中有两个关键人物:一是那个刘整,他因为自己对贾似道的不满,降元不说,还主动向元朝皇帝献计攻宋,成为元军攻宋的急先锋,他也得到了报应,不得善终;第二个就是那吕文焕,这个人原本是积极抗元的,在襄阳坚守多年,可是,一到元朝的大都,见到了元朝皇帝,便发生大转弯,一路上,帮助元军劝降宋军,他所发生的影响力,比数十万人马还要大。”

张世杰:“当今之计,益王虽已为天下兵马都元帅,还不足以号令天下,皇帝及太后已被元军强押北上,干脆让益王登大位以号令天下,不是更有号召力吗?要让那蒙古人知道,宋室江山还有后来者,他们是无法全部拿走的。”

陈宜中:“话是这么说,但于礼不合。那元朝皇帝没有公开取消大宋皇帝之号,他便在形式上还是存在的。益王任天下兵马大元帅,正如陆秀夫所言,是仿高宗旧例,先作一个过渡,到时看元朝皇帝怎么安置我大宋皇帝。”

张世杰:“好吧,你在朝臣中素孚众望,大家信你。”

陈宜中:“张少保,我想与你商量个事?”

张世杰:“这还不好说?这里就咱俩,有什么你尽管说吧!但有两条界线:一是不能提向元军投降的事,我在定海割下卞彪舌头的那一刻,就自断了向元军投降的后路,相信陈春已经把这情况告诉了你;二是不要说你要留在温州守孝的事,令堂大人已被我请到这里,我向你保证,只要我张世杰在,这灵船我就会为您守着。”

陈宜中:“这还是有不可以说的嘛!好好好!我听你的,不提这两条,好吧?”

张世杰:“请讲!”

陈宜中:“虽然现在益王出任的是天下兵马都元帅,但以当前情势看,元朝皇帝连太皇太后最后提出的给一块封地的要求都不答应,将来的安排一定不会乐观,因而我们要做好让益王登上大位,另立朝廷的准备。”

张世杰:“对嘛,我们早知道陈丞相是一个能驾驭大局的人嘛!”

陈宜中:“跟随二王的诸将都把家属带在身边,我就预感到大家誓不降元的决心!”

张世杰:“是啊!那你就大大方方随我们陪二王去福州吧。”

陈宜中:“容我想想,我得想一个妥当的办法,解决我家里那数十口人口的事。”

张世杰:“我们都把家人带在船上,你家有多少人,我安排船只,全部载上。”

陈宜中:“哪有那么简单?让我想一想。”

正说话间,船外报事官探头进船:“报!江万载江都统来了!”

张世杰:“快,请江都统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