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开府临安

蔡店位于新郢往鄂州方向的汉江边上,是一个极有战略意义的江边小镇,伯颜驻军于此,并召集南征主要元军将领会议,实际是为下一步将元军势力往长江沿线推进作部署和动员的,一时间,元军士气大振。

元军主帅继承蒙古国将领征战的传统,一般不会进入征服地区的城堡驻军,他们多驻扎在郊外或视野开阔的野地,这与他们长期以来形成的征战习惯有关。

蒙古人善骑射,不习城堡内的街巷作战,短兵相接有时是弱项,对于新征服地区可能出现的不可预测性特别警觉,因而自成吉思汗以来,蒙古军的主将基本不会长期驻扎在高墙深池之内的大城市里面。

因为在郊外或空旷之地,进可以对征服的城市施以压力,形成威慑,退可以保持有生力量,回旋空间广阔。

这可以说是蒙古战将的一个习惯或传统。

元朝君臣对宋室江山的新一轮征战消息传到临安,作为皇帝母亲的全太后因为皇帝幼小,管教任务重,加之身为媳妇之身,本来又年轻,无论是自身的意愿还是客观的状态,都使她不能或不便过问军国大事,虽然与婆婆共同垂帘听政,却从来不对军国大事表示自己的看法,或者根本提不出自己的意见。

原本就没有管理朝政意愿的谢太皇太后,是一个本分而且没有野心的人,对权利早已看淡,同样地,她对这些军国大事不熟悉,不了解,边城的告急让她很感无所适从,对贾似道更加依赖。

贾似道也曾为自己身在高位有所警惕,在度宗时期的多次辞职,某种程度上也是半真半假,并不似有的史书说的完全是做戏给大家看。

而面对小皇帝和谢太皇太后、全皇太后,贾似道连上演辞职戏码的空间都没有,所有的责任都要一人扛起来,一个政权或一个机构专权到找不到任何人有挑战和抗衡当权者的力道,当要分担责任时,同样也找不到对应的担责者,贾似道面临的就是这样一个局面。

如果说,在度宗时期,他还可以在葛岭的半闲堂歌舞升平的话,到了小皇帝赵显登位之后,贾似道面对内忧外患,想闲也是闲不了的。

元军攻下新郢的战报传来,贾似道即命淮西制置使夏贵与荆湖制置使朱祀孙加强合作,联合抵抗元军向长江、淮河沿线推进。

夏贵调集水师扼守汉江往长江方向的战略要地,派一个叫王达的都统制驻守阳逻堡。

阳逻堡临江而建,水深流急,自古为兵家要地。

朱祀孙加强对汉江中游的防守。

由于宋军之间的默契与配合,以战舰万艘分据要隘,绵亘30余里,江上宋军水师守备严密,元军意图大举向长江沿线推进的计划实施得并不顺利,遇到了宋军的顽强抗击,难以进逼到长江边上。

荆湖宣抚使朱祀孙以游击军扼守大江中流,元军先后在鄂州、汉阳周围的柳子、鲁伏、新滩、沌口等地作了试探性的进攻,皆无效果。

伯颜遣人招降阳逻堡,但遭到王达的坚决拒绝,伯颜非常生气,一度以船千艘攻之,连续强攻三日,无法攻克。

伯颜对阿术说:“宋将一定认为我们会全力攻打阳逻堡,只要拿下了这里才能渡江。我看这阳逻堡城池坚固,而且宋军早有准备,城内的储备肯定也不少,我们没有时间和耐心围攻它,一定要调整战术。今天晚上,你趁夜率领铁骑三千,泛舟直趋上流,为捣虚之计。明晨渡江袭南岸,已过则急遣人报我。”

阿术说:“我看强攻此城,确为下策。如果分军船之半循岸西上,泊青山矶下,伺隙而动,可以实现我们攻打宋军的想法。”

伯颜于是派阿里海牙等率步骑进逼阳逻堡,以麻痹宋军,另派一支大军溯流西上40里至青山矶。

夏贵认为,元军要想继续南征,阳逻堡是避不开的,看到元军好似加大兵力围攻阳逻堡,他觉得阳逻堡是坚不可摧的,那就由元军去硬碰硬吧,自己率领宋军专门去救汉阳的守军。

正是冬季,天气寒冷,当天晚上风雪大作,江面上结了厚厚的冰雪,次晨黎明时刻,阿术遥望长江南岸多露沙洲,即登舟指令蒙古诸将率兵直趋沙洲,战马紧随其后。

元军先渡江,遭到宋军堵击。阿术亲自引元军继续渡江,大战中流,宋军败走鄂州。阿术率军登沙洲,追至鄂州城东门,缴获水军舟船千余艘,元军遂占领长江南岸。

阿术将渡江成功捷讯向伯颜报告,伯颜即命元军急攻阳逻堡,宋军将领夏贵闻阿术飞渡长江,大惊,引带麾下宋水师300艘慌忙逃跑,沿长江东下,纵火焚江之西南岸,沿途大掠,遁入庐州。

宋军都统制王达坚守阳逻堡,英勇作战,与元军展开了最激烈的对战。

阿术渡过长江的消息传来,元军士气大振,一时喊杀声震天动地,而宋军听到元军渡过长江,则很快丧失战斗力,以为周边全被元军所占。

尽管如此,王达还是坚决不投降,带领守城将士对元军进行还击,终于因众寡悬殊,王达在元军攻入城后,在巷战中战死,阳逻堡的守城将士没有一个人投降元军,这是伯颜感到大为震惊的,8000人全部战至阵亡,流尸蔽江而下。

伯颜睹此情状,摇头叹息不止,心中暗想,如果所有宋军都如阳逻堡的守军这样不怕牺牲,那他的南征之路将是充满了艰险与不确定因素。只可惜啊,大宋的朝堂之上,却没有人懂得自己的基层子民中竟有如此忠勇者。

宋军水师数十万众丧失殆尽。

元军诸将乘胜追击,夏贵被元军追得迅猛奔逃,伯颜嘲弄地对身边的将士说:“宋军固有如阳逻堡守城将士这样的忠勇之人,让我们会在南征过程中付出很大代价,但也有如夏贵这样的贪生怕死的逃兵,看来我们要消灭这宋朝还是有希望的。阳逻堡之捷,我本来想派人沿途告诉宋朝的官民,让他们知大元军威之雄壮勇武,不要作无谓的抵抗,现在好了,夏贵这么狼狈逃窜,跑得这么急,跑得这么快,那可是为我们做了个大广告,我连宣传费都省了。”

这一次在长江中游和汉江下游的作战,元军大获全胜,宋军几乎完全丧失了元气。

12月15日,伯颜入驻阳逻堡,以酒宴犒劳将士,庆贺阳逻堡战役胜利。

随即伯颜率大军离开阳逻堡,渡过长江,与阿术会合,直趋鄂州城下。

当时,朱祀孙正带着援军从江陵府前往鄂州增援,快到鄂州的时候,听到元军攻下阳逻堡的消息,大吃一惊,知道败局已定,正在犹豫间,又听说夏贵逃走,伯颜与阿术大会于鄂州城下,知道事不可为,于是连夜带着自己的军队回到江陵府布防。

吕文焕降元之后,曾一度被忽必烈安排在大都休养一段时期,元朝的南征大军出发,他也随伯颜元帅到了襄阳作战前线,这是他坚守了数年的城池,他很快进入角色。

名义上他被任命为先锋官,但在攻打宋军的最前线,常常是伯颜与阿术身先士卒,吕文焕更多的是参与谋划,他有一个元军其他将领不能取代的角色,那就是对宋军守将劝降。

因为在守襄阳的数年间,他与湖北境内的大部分宋军前线将领都有过联系,有的还很熟悉,有不少人是他哥哥吕文德的旧部,从私人感情上来说,吕文焕与宋军在湖北境内的守将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元朝统治者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要重点发挥吕文焕的劝降作用。

一是吕文焕降元不仅未被追究抵抗元军的罪责,而且还加封了比他原来那个襄阳知府还要高级别的官衔;二是希望吕文焕能够向宋军守将们讲明当时的现实情况,把大宋临安朝廷的软弱无力与元军南征的气势告诉这些宋军守将,让他们放弃抵抗,归顺元朝。

这其实也是配合当时忽必烈整个对宋政策的。

夏贵逃走,朱祀孙退守,鄂州与汉阳便完全处于元朝军队的包围圈中。

伯颜在吕文焕的建议下,对鄂州和汉阳采取了不同的作战方法。

汉阳守将王仪举曾与吕文焕一同在吕文德手下共过事,两人有旧交情,伯颜本来写了一封强令王仪举投降的信,准备让人用响箭射入城中,而且同时准备了很多给汉阳城里众将士的信,告知抵抗将会付出代价,唯有投降才能保自己生命和父母妻子。

吕文焕认为这样不妥,反而会激起王仪举个人的强烈抵触,于是奉伯颜之命,吕文焕另写了一封劝降信,派自己的一位心腹送到汉阳城中,专交给王仪举。

王仪举把幕僚们叫来一起商议,大多数人都认为吕文焕言之有理,在这种外无援兵的情况下,鄂州自身难保,根本不可能与汉阳彼此呼应,那元军甚至还过了长江,局势已经如此,与其率全城将士在力量对比如此明显的情况下与元军作战,还不如干脆以城降元,也可避免一场战火给汉阳造成的伤害,于是回信吕文焕,表示愿意降元。

汉阳一降,鄂州就危如累卵,守将张晏然与都统程鹏飞便主动表示效仿汉阳,向元军投降。

可是在伯颜和阿术进到鄂州城里,张晏然和都统程鹏飞等皆跪地呈上鄂州图册和人口登记簿时,有一个人坚决不肯跪下,这就是张晏然的幕僚张山翁。

元军将领见状,上前强按着张山翁下跪,这张山翁哪里肯从?

伯颜与阿术耳语数句,把吕文焕叫到近前,问吕文焕如何处置。

吕文焕说:“张山翁不过一介书生,读了许多忠孝节义的书,但不知变通,他也没有什么反抗能力,如果是作战期间他手持武器与我军对战,自可杀之以示警,现在的情况是,诸将已诚心归降,他也没有阻拦,只是自己不愿表示臣服,现在汉阳、鄂州已在我军控制之下,他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如果把他杀了,可能会让宋朝的那些书呆子人人自危,必定说我元朝不能容纳他们,个个誓死抵抗,也不好办,如张山翁这样对我军构不成什么实际危害的书呆子,就不要勉强他们。”

伯颜觉得有理,于是自己走上前去,对着张山翁说:“张先生既不降我大元,难道还想指望有人能恢复大宋江山么?”

张山翁说:“非也,我与诸将守鄂州,既然大家表示愿意投降你们,我也没有阻拦他们,不想给城里的百姓和将士带来无谓的牺牲,可是,你不能强迫我本人跪倒在你的军帐之下,我是宋朝人,既然你们要灭宋,这也许是天意,我只是想做一个普通老百姓而已。再说,我也不懂带兵打仗,在张将军幕下也不过代拟些文书而已,你要我跪你,意义不大啊。如果因为我不下跪,你一定要杀我,我也只好认命了。”

伯颜:“张先生的想法也许是对的,我只是想问你,假如我把你放走,你有何打算?”

张山翁:“这个我可告诉你,从这些年我的观察看,已知大宋气数已尽,我只是尽一个人臣的忠心罢了,不跪你的军帐,只表示我只是旧朝的一个子民。你们元军反正都要统一天下,让我做一个普通老百姓不可以么。如果你把我放走,宋朝的官府我是不会再去了,只是想回到自己家乡,教子弟读书而已。”

伯颜问吕文焕:“他的话可信么?”

吕文焕:“张先生所言不差,其实,宋军之所以没有战斗力,与这些带兵或做幕僚的文人都有山林情结有关,他们奉行智者乐水,仁者乐山的精神,很多人考了进士都辞官回乡开办书院,著书立说去了,所以大宋朝的朝廷没有人才。张先生既然说要回乡教育子弟读书,我大元混一天下的情势已定,那就让他回乡教书算了。”

张山翁:“我虽然没有能阻止众将领以城降你们,自己也随他们来到你的军帐中,是做好了死的准备的,我手无寸铁,你只要一句话,你的任何一位将士就可以让我尸首分离,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只是成就了我的节烈忠名,如果让我自生自灭,天下士子知道多了一条不投降也可以活下来的路子,那他们也许就不一定拼了命还要去帮宋军抵抗你们了。”

伯颜一听,这话有道理,心情大好,对众将士道:“既张先生已言及此,那就放开他,让其自便。”

于是,张山翁向在场昔日同事拱了拱手,说了句:“各位,好自为之”。离开伯颜军帐,扬长离去。

伯颜和阿术看着张山翁远去的背影,没有说什么。

伯颜派人到大都上奏忽必烈,授予程鹏飞荆湖宣抚使,把随程鹏飞投降的宋军改编,充实到其他各路元军中。

当时,宋军在寿昌有一个大粮仓,伯颜将那里的四十万斤粮食全部充作元军的军粮。

湖北许多州县皆在元军的掌握之中,伯颜又进行了一次军事大布阵,他命令阿里海牙和贾居贞率领四万人驻守鄂州和汉阳,要求他们攻取荆州、湖南各地,伯颜自己与阿术等率主力顺江而下,直捣临安。

汉阳、鄂州失守的消息传到临安,谢太皇太后很清楚,现在朝中唯一能支撑大局的也只有贾似道一人而已。

贾似道在历史上留下骂名,很多人都认为是他教坏了皇帝,自己沉溺酒色,或者贪权、贪财,这些都可以说是他的罪状,但他最为误国的地方就是把朝中弄得没有一个人有能力与他抗衡,以至于才学之士一个个都洁身自好,与宋室离心离德,没有什么人愿意为这个朝廷卖命。

只有部分基层将士受那儒家经书的影响,为这个正在走向末日的朝廷作无谓的牺牲,书写一些壮怀激烈的历史悲歌,尽管每隔三年,甚至还在一些特殊的年份开科取士,每次都录取数十甚至上百位进士,那些考上进士的都因贾似道的打压而沉潜在官僚体制的底层,或者看不惯贾似道的专横而归隐山林去了。

尽管俗语说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但此时的宋朝,真是找不到一个可以挺身而出,为国担纲者。

俗话说,老而不死是为贼。

其实,在贾似道同时代的知识分子中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毋以嗜欲杀身,毋以政事杀人,毋以货财杀子孙,毋以学术杀天下后世。

什么意思?就是说,一个人不要因为自己贪图享乐而损害了身体,不要在政治前途上拦阻他人的晋升之路,不要贪那么多钱财来祸害子孙,不要用自己的学术思想来毒害后来士子们的独立思想。

纵观贾似道长期以来的作为,恰恰都违背了这些警示,到了这个关键时候,他也就只能一个人扛起这大宋江山走向末日的责任了。

赵显只有四岁,这么令人心惊胆战的朝廷大事,肯定不能让他参与,甚至象征性地坐在皇位上议事也不合适,谢太皇太后让全皇太后耐心地陪着赵显在后宫玩耍,督责他识字习礼,自己来到崇政殿,隔帘召开了一次全体朝臣参与的议政大会。

面对此危局,谢太皇太后发表了一次最为严厉的讲话:“诸位爱卿,我大宋自太祖开基以来,向以天下子民为怀,知道兵连祸结对老百姓的伤害,所以,立朝以来,就致力于百姓的安居乐业,以文教立国,以忠孝立朝,自汉唐以来,地方割据的混乱局面终于得到改观。谁也想不到,在国家治理越来越顺遂的过程中,却在北方,先后出现辽、夏、金、元这些外族人建立的朝廷与我对抗,先帝们也都能励精图治,即使受到外族入侵,我们也是以和为贵,哪怕是给他们岁币、丝绢、银两,也希望换得老百姓过上太平生活。可是,现在却是如此不幸,大行皇帝尸骨未寒,当今天子尚在冲龄,那元朝人却欺我妇儿之国,尤其那刘整、吕文焕之徒,受我大宋许多恩典,现在却助那元人攻我大宋江山。古语云: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尔待平日食君之奉,今日正该谋君之事。”

群臣开始议论起来,有人说,要对那些降将的亲族诛灭三代,这主要是针对吕文焕而言的,因为吕文焕的家族因他哥哥吕文德与贾似道的关系有很多人在临安做官,也有一些驻守在外的将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因为吕氏家族当时在朝野为官者就达八十多人,贾似道很清楚,有些人甚至还在一些边城握有重兵,如果这个动议要被采纳的话,那可是地震式的官场震动啊。

谢太皇太后:“降敌就是背叛朝廷,当与谋反罪论处。”

有臣从附和道:“谋反就是十恶不赦之罪,确应诛灭九族!”

贾似道很清楚大家的矛盾所指,他更清楚,大兵压境,不是进行清算的时候,于是对谢太皇太后说:“降敌本应算是叛逆,只是我朝将士,盘根错节,一旦论罪,那株连九族的罪责可就牵动大了,我担心在这个时候,把有些守城将士逼上绝路,又投到元军那边去了。”

谢太皇太后:“以太师的意见,我们应该怎么样对这些降将?”

贾似道:“有些人的投降也是迫不得已,即以吕文焕而言,他独守襄阳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是他一时迷窍,被那元人蛊惑。他哥哥吕文德尽职尽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吕家现在还有人在朝野为国效力,比那些贪生怕死,动不动就辞官回乡的士子们强一百倍呢。你说要诛灭九族,这些吕家的人与吕文焕都没有出三服,难道他们也在诛杀之列。吕文焕投降,是他个人的事,他吕家其他人照样还在为我大宋效力啊。”

有些朝臣一听,暗自摇头,自忖,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刀架脖子,还在争论要不要诛杀降将的家族。

谢太皇太后沉吟半晌,说道:“这个时候,你们能不能不讨论诛杀之事,太师说得对,吕氏一门,也只有这个吕文焕投降了元朝,其他人都还在尽职尽责,我想他们应该清楚,我朝待他们不薄。现在不是讨论要诛杀谁的时候,我们要讨论的是如何应对那元朝人攻打临安的事。”

有人站出来:“现在大敌当前,国家危亡之机,定当有非常手段,非常措施!”

有人说:“如此局面,遍观朝廷内外,只有贾相爷出面主持大局,方可协调内外。”

此议一出,满朝附和:“是啊,这个时候,正是生死存亡之秋,只有贾相爷出面主持大局,才能力挽狂澜,扶大厦于将倾之时。”

忽然有唱名官报:“太学生群聚殿外,要给太皇太后上书。”

谢太皇太后:“这些读书人,能不能让我省省心,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来为民请命。”

唱名官:“他们不是来为民请命的。”

谢太皇太后:“难道又是来弹劾太师的?”

唱名官:“非也!”

谢太皇太后:“那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唱名官:“启奏太皇太后,太学生们呈上一联名奏章在此。”

谢太皇太后展书一看,原来是太学生们联名上书,请谢太皇太后下旨,全权委托贾似道主持军政大局,应对元朝人对临安的入侵。

谢皇太后这才放心,说道:“这些太学生们这次总算做了个明白人,他们上书,要朝堂请太师主持国家军政大局。”

群臣们一个个点头称是。

谢太皇太后以新皇帝的名义下了一道圣旨,命贾似道全权主持军政大局,遇事自主决断,官员任命可以先命后奏,并让贾似道在临安城里另设督府,史称开府临安,所有军政大事,可在自己的官衙决定。

这等于是让贾似道在朝堂之外,另设了一个可以完全自决的官衙,或者说是二朝堂也不为过。

这个时候,谢太皇太后也清楚,国库里那些堆满的黄金珠宝已没有意义,保命显然摆在第一位,因而命令打开国库,加拨十万两黄金、五十万两白银、一千万贯铜钱给贾似道,让他作为都督府的公用经费。

那些在临安城里的王侯贵族们,也动员他们把家里的财物捐给国家,作为军饷。

同时向整个长江以南各地发出诏书,要求各地起兵勤王。

贾似道掰着手指数人头,在朝的,驻外的战将一个一个数了一遍,实在找不到什么人,自己毕竟也是年过花甲之人,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一个朝廷没有人才是多么可怕的事。不怕元人的百万大军,就怕朝中找不到一个能力挽狂澜的战将。

于是发布命令,安排一个叫孙虎臣的人总制各路人马,黄万石等人参赞军务。

这就算是建立了应对元朝人攻打临安的作战班子。

贾似道把孙虎臣和黄万石等人召到总督府,开了一个军事会议。

贾似道发表了自己的总动员令,他极力为自己开脱责任,并对忽必烈先前发给元军将领的谕旨把侵宋战争的责任指向自己进行了辩解。

他说:“元朝人自与我朝合力灭金之后,一直觊觎我大宋江山,当年是我派了宋京向他们表达了和议的意向,才换来前些年的和平,但现在忽必烈称帝之后,他们内部争夺权位的斗争结束了,便大兵南指,所有发动战争的理由都是籍口,他们想要的就是我们大宋的江山社稷。”

停了一会儿,他向在场的人们扫视了一眼,干咳了一声,提高声音说:“我大宋开基三百年来,向来以息兵安民为天意,不管是辽、夏、金诸国,我们都以和为贵,事实证明这个国策是正确的,那些与我们大宋对抗的国家都国祚不长,辽、夏、金诸国安在哉?唯有我大宋,至今屹立于华夏东南半壁。元朝人的祖先千余年前为戎、狄,后为匈奴、蒙古,生活在大漠之北,本为夷族,属化外之邦,寄生于金国之内,得许多汉学者之教化,这才仿我华夏礼制,建立国家。现在趁我国家多事之秋,兵戎相见,找出许多借口,正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孙虎臣附和道:“是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现在我新君尚在冲龄,那蒙古人真是欺我弱小。”

贾似道没有回应孙虎臣的话,继续说道:“我朝向厚待臣民,我们食君之奉,谋君之事,如太皇太后圣言,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现在正是你们为国家效力的时候!”

贾似道这是以第三者的口吻在训导在场的将官们,大家都听得出来。因为他说的是“你们”而不是“我们”,贾似道的潜意识里,已经把自己当作皇帝的替身了。

他停了一会儿,再度扫视全场:“现在,凡是军事作战方面的事情,由孙虎臣全权负责,不必事事问我,凡是与作战有关的事情,孙将军都可以自由裁处。我作为这次战争的总督,主要是协调各方,提供后勤支持。兵马粮草的供应我负责,前方对敌作战你们可以放手一搏,我决不干预大家的具体作战活动。有什么供应上的困难都可以找我,那攻城略地,冲锋杀敌之事就交给诸位了!”

孙虎臣带领全场将官回应道:“请相爷放心,我们一定誓死保卫大宋江山!”

这是一场保卫大宋江山的战斗总动员,但谢太皇太后和全皇太后不在场,小皇帝赵显也不在场。

当时长江以南和淮河流域尚在宋朝版图,如果有英勇之人全面规划,事应有为,但当时的赵宋皇室已完全没有人能掌握全局,只得把整个国家的命运全部交到贾似道手中。

贾似道原来就被前两任皇帝理宗和度宗宠坏了,向来为人娇惯,生活腐化,他把作战的任务安排下去,便只专心筹募钱粮,不管前线具体作战情况。

因为新皇帝登位还没有改元,所以这一年还叫作咸淳十年。

已是隆冬时节,孙虎臣等诸将率兵在前方布阵,与元军对战,而南方各省的地方士绅收到朝廷关于勤王的诏令后,纷纷组织有关力量,自带队伍前往临安,保卫临安城里的皇帝。

贾似道对这些情况并未引起足够重视,而是任由来自各地的勤王队伍自生自灭。

年底了,贾似道在做什么呢?

他以为把作战任务布置下去,自有那些带兵的将领们去作战,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因而在庆祝新年的时候尽管临安城里笼罩在一片惊恐氛围中,贾似道还是回到了他在西湖北面葛岭所建的半闲堂,围炉守岁,花团锦簇,酒绿灯红,度过了一个愉快而喜庆的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