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豪宅夜谈

车队在一栋三层的豪华别墅前停了下来,奔驰轿车里走下两个小伙子:同样的发型、白手套;同版型的黑西装;同样严肃的表情;甚至连走路的姿态都同样干练,远看就像一对训练有素的孪生兄弟。二人很职业地来到林肯车旁,恭敬地拉开了车门。

贾绍康下车的时候付明纬刚走下“埃尔法”,后面的两辆车里陆续走下了几位穿黑西装的小伙子。贾绍康觉得那些人有些眼熟,仔细辨认,正是在机场解救过他的“黑西装”。

一行人进入别墅,意气风发的程昱嘉带着贾绍康楼上、楼下参观了一番。重新回到一楼的客厅,程昱嘉环视着四周,拍着贾绍康的肩头炫耀:“怎么样?还凑合吧?”

贾绍康不住地点头赞叹:“凑合凑合,相当凑合!说实话,当时听你说的时候我还质疑过,今天亲眼一见,果然所言非虚!”

程昱嘉颇得意地哈哈一笑,摇头感慨:“没想到,本来给咱家老爷子准备的房子,倒先让你给享用了!”他所说的“咱家老爷子”,是贾绍康的岳父杜振梁。

贾绍康默默点着头,环视了一下客厅:除了脚下的纯羊毛手工编织地毯,室内其他家俬、用品全是复古的欧洲风,放眼望去尽是奢华。瞥了一眼周围几个肃立的随从,他靠近了程昱嘉,低声商量:“能找个说话的地方吗?”

程昱嘉抬手看了看腕表,嬉笑着招呼:“走走走,那就边吃边聊,还有一桌海鲜大餐在等咱们呢。”

贾绍康慌忙摆手:“别别别,我看今晚就算了。”

程昱嘉不由分说扯住了贾绍康,催促道:“你就赶紧走吧,跟我还客气什么!”

贾绍康苦笑着挣脱:“哥,我真不是客气,我……”

程昱嘉不死心:“那就算是陪我去吃,总行吧?”继而指着周围的几个随从抱怨道,“弟兄们为了接你,可都还空着肚子呢。”

贾绍康苦着脸哀求:“哥,先找个单独说话的地方,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看着贾绍康心事重重的样子,程昱嘉妥协了,无奈地一指天花板:“那行,上面有书房。”

俩人刚移步到楼梯前,程昱嘉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懒洋洋地接了起来:“嘉信程昱嘉,哪位?”

手机里传来一个甜度严重超标的女声:“昱嘉哥,是我。”

“哦,是欣欣!”程昱嘉的脸上登时有了神采,语调也随之欢快了起来,“是我是我,有事儿你说。”

欣欣甜甜地问道:“昱嘉哥,接到他了吗?”

程昱嘉忙不迭地回话:“接着了接着了,我俩刚进家门,你等着,我让他接电话。”说着他将电话递给了贾绍康。欣欣,全名杜逸欣,是程昱嘉的干妹妹,也是贾绍康的娇妻。

贾绍康接过笑着寒暄:“刚到,正准备给你去电话呢,你就打过来了。”

欣欣娇声埋怨:“不是说好了一下飞机就来电话的嘛,又说话不算话。”

贾绍康笑着赔罪:“对不起,又让老婆担心了,我知道错了。”态度还算诚恳。

欣欣又问:“绍康,滨城现在几点了?”

贾绍康侧头瞄了一眼客厅的欧式座钟,应道:“快……快半夜了。”

欣欣又问:“那你打算几点休息?”

贾绍康笑着回答:“不着急,时差还没倒过来呢。”

欣欣很体恤地嘱咐:“那就更要早点儿休息,记得明天给我电话,几点都行,听到了吗?”

“好的老婆大人,你也要多休息,替我好好心疼自己……”贾绍康满口应允着,便将电话递给了程昱嘉。

程昱嘉接过电话,寒暄着告别:“好了妹子,把你男人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俩人走上楼梯,程昱嘉回头给手下人递了个眼色,暗示他们不要跟随。带着贾绍康进了二楼的书房,程昱嘉随手关上了房门,来到茶海旁动手沏茶:“这回算是清净了,有什么话你就赶紧说,说完了咱们去吃饭。”

密闭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贾绍康卸下了那层伪装的壳,身形萎靡地跌坐在椅子上。他没有接话,只是耷拉着头揉捏着鼻梁。

程昱嘉一怔,警觉地问道:“怎么了?是老爷子那边有什么指示?”贾绍康依旧没有答话,叹着气摇了摇头。程昱嘉不耐烦了,“你到底怎么了?从见面到现在就一直拉着个脸,带你去吃饭,你说找个清净地方有话说!现在到了清净地方,你又愁眉苦脸连个屁都没有。你说你……”话没说完他突然脸色一沉,试探着问道,“还是为了……为了香港的那幅假画?”贾绍康默默地点了点头。程昱嘉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我当是什么事儿呢!我说妹夫,既然那幅画不是你画的,却打着你的旗号,那就铁定是假画!多简单的事,找律师起诉啊,把那造假的孙子连带画展的主办方和拍卖行给他来个一锅儿烩!你瞅瞅你,反倒把自己糟践得像是吃了苍蝇!怎嘛,国外找不到好律师?有哥呢,我来呀!”

贾绍康抬头怔怔地看着程昱嘉,问道:“哥,你见过那幅画吗?”

程昱嘉很不屑地反问:“我?我闲着没事儿看那东西干什么?再说了,我就是看了也看不懂啊!”他厌烦地摆了摆手,“得得得,我看不懂,可你总能看懂吧?那你就跟我说说,那张画到底怎么啦?”

贾绍康颓丧地抹了一把脸,脸上浮现出几许痛楚:“我也说不上来,但我能肯定,那画里的人就是她。”

程昱嘉听得一头雾水:“她?谁?她是谁?你能不能说清楚点儿。”话刚出口他随即反应了过来,喃喃自语道,“那不是活见鬼了。”

贾绍康俯身肘撑着茶海,两手捂着脸,默默点了点头。

程昱嘉很不以为然:“那又怎么样,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对着张照片也能画出来吧?就按你现在的名气,肯定有不少人在模仿你的画!再说了,就你们的那种画,还真能瞧出个人模样儿?”

贾绍康抬起了头,目光呆滞,如梦呓般呢喃:“你不懂,那肯定是她。一年多了,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她,太可怕了。你没有见到过我梦里的情景,如果你看到了,你也会发疯的。”

程昱嘉已经失去了耐心,高声呵斥:“行了行了行了,没完了是吧!跟你说实话,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你们这种人!动不动就装深沉、玩儿那些多愁善感、遇到点屁事儿就活不出去的滋味儿!有必要这么矫情吗?我就想不明白,你到底在怕什么!”

贾绍康被吓了一跳,惊恐地发出警告:“你小声点儿!”说完猛地站起身,打开房门后警觉地朝走廊里看了几眼,确定走廊里没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着贾绍康谨小慎微的样子,程昱嘉嗤之以鼻:“疑神疑鬼。自己吓自己,还他妈挺入戏。”

反锁了房门,贾绍康抹去了额头上的一层冷汗,焦虑地说道:“哥,那件事你确定已经……”

程昱嘉面带嘲讽,用轻蔑的语气反问:“哪件事?那件事怎么了?我好像不记得有过什么事。”

“可是……”贾绍康一时语塞。

程昱嘉铁青着脸,声音也冷了下来:“没什么可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警告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瞎扯淡!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你何必为一些与自己无关又不知情的事去瞎操心!”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为了缓和一下气氛,程昱嘉起身来到贾绍康的身边,拍着他的肩头安抚道:“好了我的妹夫,别想太多,有些事你想多了也没有用。那行,时候也不早了,既然你没心情吃饭,那我也不勉强。安安稳稳留在这里,好好休息,明天我再过来。”

贾绍康欲言又止,最终他点了点头,起身随程昱嘉走出了书房。

程昱嘉一路走一路介绍:“二楼、三楼都有大卧房,我已经让人提前收拾好了,你自己随便挑一间,里面用品全是新的,放心用。这里今晚给你留了几个人,都是自己人,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

提到“需要”,贾绍康问道:“哥,这里有安眠药吗?”程昱嘉收住脚步,转身很担忧地将贾绍康打量了一番。贾绍康苦笑着解释,“习惯了,没有它我睡不着。”

程昱嘉点头应道:“那好办,我一会儿让人给你送过来。”

一个随从来到了二人身旁,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两部手机,恭敬地递到了程昱嘉的面前。程昱嘉点了点头,对贾绍康说道:“拿着吧,给你和明纬的,已经开通了国际长途,我的几个手机号都存在里面,有事就来电话。”

众人走到别墅门前的时候,程昱嘉指着不远处的另一栋别墅对贾绍康说道:“瞧见了吗?我就住那儿,咱们是邻居。”说完亲昵地一拍贾绍康的肩头,“行了,赶紧回去,别想太多,有事明天再说。”

贾绍康感激地笑了笑,算是道了别……

站在二楼大卧室的落地玻璃窗前,已经换好了睡衣的贾绍康推开了窗户,一股带着咸味的海风迎面吹来,沁人心脾。望着远处平静的海面,贾绍康思绪万千:一直在外奔波,已经有一年多没回家乡了。一年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家乡的变化日新月异,可那片海还是那片海。

房门被轻轻叩响,贾绍康收回思绪转身回望。付明纬端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水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师哥,吃了药早些休息吧。”

贾绍康朝床边的矮柜指了指,示意付明纬将药先放在那里,问道:“和你爸联系过了?”付明纬的父亲付大年是滨城画院的副院长,准确地说是前副院长,因为他已在几个月前退休。付大年是贾绍康学画的启蒙恩师,这正是付明纬称呼贾绍康为“师哥”的原因。

付明纬挠着头腼腆地笑了笑,应道:“你不是说要保密嘛,所以我……我暂时还没告诉他。”

贾绍康很满意地一点头:“等忙过了这两天,咱们一起过去探望他老人家。”

付明纬面露惊喜,随即笑着叹了口气:“今晚在机场让那些记者一闹,估计明天老爷子就会给马赛去电话了。”

两人对视着,给了彼此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

付明纬退出了房间,贾绍康伸手关上了窗户。已经是后半夜,也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