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风云化无常(二)

大春遵从姐姐的安排,与师傅在城中一处酒家好生吃了几杯酒后,师傅又因醉酒耍闹,惹恼了店家,生了争执。而后,师徒二人便一道将酒家掌柜给打伤。

惹了事端,官府衙门可不会坐等闲看,毕竟酒家掌柜家中店小二去报了案,官差不由分说就将这对师徒给带回了衙门,杖责一番后关入牢房,后待发落。

徐秋娘得知此事,唉声叹气,可又碍于昭婉的情面,不得不使了银子打通环节,最后才让衙门差役给放了回来。随后,徐秋娘亲自去酒家登门请罪,又花了一笔银子才平息事端。

归来,徐秋娘对府里的高瘦管家——沈管家道:“沈管家,你去将大春叫来。”

沈管家领命称“是”而后退下,径直就去找大春来顾家待客正堂——聚友堂。

须臾,大春一瘸一拐地赶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昭婉与黎伊伊。

面上怒色难消的徐秋娘见着女儿也一道而来,这怒火便敛去七成,可还有三成无法平息。“大春,你说你怎么这么不长进,与你那不长进的师傅竟惹出这些个无妄的事端来?”

大春听出义母的怒责,遂连忙双膝跪地。苦涩的面上流下两行泪水。“孩儿混账,一时贪杯竟吃高了,这才做出混账事来,给娘亲惹了麻烦,孩儿愿接受娘亲任何惩戒。”

“你……”秋娘怒目圆睁,对身旁丫鬟与管家道:“你们先下去吧!”

沈管家与丫鬟连忙施礼退下,聚友堂内只剩下娘亲与一对子女及黎伊伊四人。

无下人在场,徐秋娘长叹一口气,眸光不再像方才那般怒视,渐渐变得和温了许多,还夹杂了一丝哀戚之色。

“娘亲,大春莽撞,可他也是一时糊涂,饮高了酒所致,若非如此,娘亲也该知道他不会做出这样的混账事来的。娘亲,您万万不能再用家法杖责他了,他都被差役打成这样……”原来,昭婉瞧见大春被衙门里的差役打伤,娘亲怨气未消再用家法打他,只怕大春会承受不住。

“唉!”徐秋娘恨恨地一跺脚。“昭婉,娘亲怎舍得杖责他呢?虽不是出于我,但也是个乖顺的孩子,要怪,还不是你们那偷鸡摸狗的师傅带坏了他?”

至此,徐秋娘对罗招的怨恨看来也快要藏掖不住了。

“秋娘姐姐,罗招为人终究是个祸患,可昭婉与大春都是他抚养长大的,姐姐还是尽早安排个后路撵走罗招才好,免得害了顾府上下人等。”黎伊伊不顾昭婉会不会反对,已然替徐秋娘说话。

“妹妹啊!姐姐何尝不想赶走他。但每念到他是昭婉与大春的养育恩人这才容忍至今。府里下人们都不知道在我面前告了他多少回状了,就连沈管家也被罗招给扇过嘴巴。唉!罗招如何安顿暂且不说,为今,我要说的是大春的事。”徐秋娘说着,莲步前迈,近至大春身旁。

扶起义子,眸光更显慈蔼。“我儿你自小命苦啊!和你姐姐都被奸人逼迫,如今为娘却还要假装待他如贵客一般,真是恼人的紧。儿啊!为娘不责罚你了,但绝不能再有下一回。你且记住,你义父死后,我就是顾府里的一名寡妇,顾家宗亲有人急于将我赶走呢!你再惹是生非,被顾家宗亲们抓住把柄,恐到时候,为娘不但保不住你,咱们娘儿三人也会被顾家宗亲找出理由把我们都赶了出去啊!切记,从今往后好好做人,勤于攻书,再不许动武,否则,为娘真个会让你尝尝顾府家法的厉害。”

大春哭丧着脸,听闻娘亲这般说话,心中也知道她在府里的尴尬处境,再添乱子,真个就是不孝了。遂,大春颔首道:“孩儿再不敢了,我从明日起便好好用心读书,期望早日参加乡试,为娘亲与顾家争气。”

“还从明日吗?今儿个就开始。”徐秋娘又狠狠地白了义子一眼。

大春又颔首称“是”而后乖顺地站着,动也不敢动。

拍了拍大春的胳膊,慈蔼的眸光瞧着也很年轻俊朗的义子,徐秋娘叹了口气道:“好了,为娘不打你可以,但今个你就回房攻书,不到子时不许寐下。”

大春连忙俯身。“孩儿遵命,我这就去书房。”言罢,大春连忙转身离开。

聚友堂里三位女人家则各自坐下,徐秋娘也不想转弯抹角,她直言道:“昭婉,我的闺女啊!大春与你都是罗招抚养成人的,你们这俩做晚辈的本该好生服侍他,孝顺他才对。可罗招为人品性太坏,不仅逼迫你们在江湖上作恶,还对女徒弟的死无动于衷,草草将罗霜降尸身卷了张破篾席,挖了个坑随意葬了,连是谁杀了罗霜降也不愿追查。不是为娘念在你与大春这层关系,把罗霜降的尸身重新挖出厚葬的话,就那小坟堆,迟早尸身都会被野狼刨出给啃食了。”

“姐姐说的是,昭婉心慈手软,恐下不得决心,姐姐,妹妹认为罗招此人不可再留在顾府了,纵容他迟早会害了顾家,到时最受连累的恐怕还是姐姐你,就连昭婉与大春也一并会遭殃的。因而,妹妹提议你尽快着手寻个借口撵走他为好。”黎伊伊铁了心想赶走罗招。

虽然,黎伊伊与罗招无任何瓜葛,也没发生过任何利害冲突,但黎伊伊出于为徐秋娘与昭婉和大春思虑,斟酌再三她还是下定决心逮着机会就会规劝徐秋娘赶走罗招,以免祸害再临就迟了。

也许,她的善意会改变徐秋娘的见解,也会令昭婉不得不仔细斟酌师傅可再有留在顾府的必要。为今昭婉也是顾家的大小姐,支取千儿八百两银子替师傅重新买块地,建造新宅必不是难事,从此也好断绝师傅在顾府里的为所欲为,给顾府上下减少威胁。是故,只要昭婉想明白了,撵走罗招不再是难事。可,黎伊伊不知道自己的好意在罗招那里却是无情无义。这会,她的心直口快不曾想竟然会给她带来不可预料的灾祸。

大春被徐秋娘招去,自然令罗招大感不妙,他估摸着徐秋娘肯定是要责罚大春的。是故,自个没被徐秋娘召唤,也是念在他是长辈,徐秋娘不好责罚他。故而,罗招坐立不安,悄悄也跟了来躲在堂屋外偷听堂内的对话。孰料,黎伊伊起讫始终都在说他的坏话,这令罗招气愤不已,越听越恨,直到他无法再听下去,一转身,他径直回自己的厢房去了。

怨恨在罗招心中左右酝酿,夜幕时分,厢房内只有一支摇曳的烛火。而罗招就似一头恶鬼在房内来回踱步,他立誓要结果了黎伊伊这个阻碍,而后才好实现他罪恶的盼头。总有一天,他会想方设法从顾府里赚得大笔银子才好善罢甘休。

聚友堂内,三位女人家说了许久的话,无非就是罗招之祸患,再则便是高篱音讯未至的焦虑。

徐秋娘看好高篱从一名纨绔子弟转变而成高致、有胆识的俊才,她不会因高府面临危机重重就轻易破坏女儿的终生婚事。总归,就算高家落魄,她都会义无反顾地给高篱提供优渥的蒙蔽,在乎的是公子的品性从此令人放心。

说了许久,高府的媒聘没来,她们的说辞也是白说。除了叹息不止便是夜阑时分,倦意慢慢笼上身心。

自是,也没甚好说的了,各自散去寐下了。

窗牖风紧,屋外夜月隐遁,一片暗黑。吹熄烛火,黎伊伊便登时上了床榻,裹上衾被,放下心事,她要好好寐上一觉。

只是,她不知,一个如同鬼魅的男子正躲在窗外,裹着一件斗篷,瑟瑟发抖地在那咬牙切齿,默默念叨什么。

……

半月时光匆匆而过,高府再无任何信函送来。徐秋娘替昭婉担忧不已。可女家总不便主动提及婚嫁之事,还需耐心等待公子的妥当安排。

虽然,媒聘之事暂且令人焦灼,但徐秋娘安排了另外一件要事今个就要成行。

话说,半月前的那个夜晚,聚友堂内三位女人家的说辞,最终契合成一致,那便是为罗招在椒城离顾家较远处买一座宅子,算是昭婉尽孝心替罗招铺排好后半生的天年颐养。

按说,徐秋娘的精心措置,罗招应该感恩戴德,毕竟这些银子都是徐秋娘出的。可,早已心生怨恨的罗招哪会惦念人家的好,只把她们的措置当做驱离他的一招手段。是故,新宅里,罗招皮笑肉不笑地待人接物,迎接来客吃喝一番后,与众人纷纷告别。而众人无非都是徐秋娘和她府里的人。

罗招与秋娘抱拳告别道:“多谢徐秋娘这份好意,在下当永生难忘。”眸光又瞧向大春与昭婉,而后他再道:“大春与昭婉就交托秋娘代为照庇了。罗招自此也放心,也好安生静养,过上神仙般自由自在的好日子。”

“罗大侠放一万个心,昭婉是我亲闺女,大春也成了我的义子,秋娘对他们的照庇责无旁贷,我一定会让他们姐弟俩都过上好日子,尤其是大春,从今往后就以习文为主业,希冀他有朝一日登科及士,光耀我顾家门楣。”说罢,徐秋娘舒心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