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赏月后花园

面色沉郁,高学古终是铿锵有力地说了话:“大人放心,纵是天塌地裂为兄也会拼命力保大人的平安无事。”

这才转身,似是被高学古的话给感染了。伸出双手拉着老兄,面露浅笑,宋知府道:“愚弟此生都不会忘记高兄的好,只要愚弟在玉湘城为官一日,便保高家乃至你全族安危无恙。”

“哈哈哈……”高学古不知怎的抒怀大笑,阴郁的凝重面色挥之干净。“大人今晚光临敝府,咱们只管吃酒尽兴,再不提懊恼之事可好?”

“好!”宋知府颔首,与高学古有一拼的肥脸上重归了笑容。

又来一番谈说闲叙,都是无关紧要的琐事和打趣。直到亥时,高篱和一旁的师爷眼皮都睁不开了的时候,方才送走了宋知府与师爷。

岂料,父亲与宋知府一番吃喝完毕,娘亲却依然不曾寐下。作为妻子、娘亲,她终究是担心这两个男人的。

莲步缓缓,父子二人刚送走宋知府,后面便迎来了妻子、娘亲。

快速小跑两步,高篱便近至娘亲身旁,挽着她胳膊问道:“娘,夜深人静了,怎么还不睡呢?”

“我儿没饮多吧?”娘亲素手伸出,摸了摸儿子的额头,一脸的关切。

“不打紧,没饮多。”虽然饮多了,他亦不会说出来令娘亲担心的。

满意颔首,娘亲舒了口气,再对眼前的夫君道:“老爷,我已命人备下解酒花茶,不若去用些再睡。”

“也好。”高学古点首,侧眸睨了一眼儿子道:“好好读书,不可靡费了。将来事态诡辩,为父给你铺就的道路不一定就一条啊!”

言下之意,父亲不晓得怎的又开始考虑小儿子该争取功名的想法了。或许是刚才同宋知府一番交谈之后,他反倒担心没有官家身份必然是要处处受制于人的。至于祖传家业,还有大儿子,说不准哪天两个儿子的前程还会对调呢!

“是!孩儿遵命。”一脸的茫然,高篱真的不希望父亲逼他看那些枯燥的书籍。虽然,他也打算听信昭婉姑娘的话适时研读一些,但终究只打算走马观花,学些皮毛,知道一些便可的。万不想为了功名累死累活的挑灯夜读。

另一层缘故则是他出身富贵,自然接触大量精儒才子,知道那些迂腐儒生十有九之,穷其一生也无法考取功名,最终郁郁而亡,太不值当。

“嗯”了一声,父亲双手后负,独个朝桂庑走去。

娘亲慈眉善目,看着儿子便是一笑。“我儿越发的受你父亲重用了,看来不久之后便能教你研习酤鬻之法了。”

“娘,您说的对,我就爱做买卖,多有趣啊!比起读死书端的令人喜欢。不致以读了书之后反倒觉着自己越来越傻了!”撅起嘴巴,像个女孩家的撒起了娇。

“浑个说话,不怕你父亲听了去又要责罚你?儿啊!读书不啻于做官,只为了将来你无论作何打算,都得通晓事理。男儿当立志宏大,心系家国,且心存善良,福泽众人……”娘亲又来教导。

然,高篱不愿同娘亲谈这些个话语,总是没完没了,得换些闲话说说才成。“娘亲,你看天上的圆月多美啊!不若由孩儿陪娘亲大人去后花园赏月吧!”

高篱这么说也是因为他午后曾应承晚上陪娘亲去赏月数星星的,正好娘亲又要说教,岔开话题谈说些琐碎趣事岂不快哉!

如此,他便缠着娘亲和两名丫鬟一起往后花园行去。

娘亲不是不知道总和儿子谈这些会令他腻烦,可为了这个儿子尽量少受他父亲的责罚,她这个做娘亲的则常常代替父亲跟他长谈读书之好。长此以往,高篱双耳都能听得生出老茧来,故才如此不耐烦的与娘亲周旋,言辞也往别处转移。

“华月轩”乃是娘亲最爱停留赏月的地方,奈何父亲把对娘亲的爱转化成对“华月厅”的爱屋及乌,常以“华月厅”当做招待贵宾的宴请之所。

然而,娘亲却乐得见到父亲这般做法,宁可不赏月也要替她的夫君着想。

娘亲生材娇瘦,长久以来都食不得大鱼大肉、珍馐美馔,只因吃了这些个精致美食反倒肚肠不适,也就腻烦了。从此改吃素食淡饭,念经求佛,身子便越发的羸弱。

过着清心寡欲的日子,娘亲心存善念,规劝夫君多做善事,惠及周遭百姓。自是,因此为夫君赢得美好赞誉,高学古对这个爱妻便更加信任,言听计从。

只是,娘亲从不过问家族经商之事,料理好后院用度,得到高家上下人等一致高评便足矣!她的母仪佳话反过来也衬托出高学古得了贤妻而阖家美满,心平气顺,广施善缘,惠及旁人。

说道了些闲事,娘亲话锋一转便道:“儿啊!你今年已满二十岁,早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娘已与你父亲商讨过,就在今年为你寻一个好姑娘家,早日婚配、也早些添个孙子给你娘亲抱抱多好,你说是不是啊?”

一听婚姻大事,高篱一个警觉,赶紧收敛笑容,起身严肃回道:“哎呀!娘,您怎么这么急呢?我还小嘛!再过两年孩儿一定允诺成家就是了。”

娘亲翻了翻眼珠子,嗔怪道:“浑小子,你都这么大的人了,难不成心思还不收敛,整日留恋赌坊、烟花之地?娘亲可跟你说清楚了啊,若再有人传流言到我耳朵里,说你出去鬼混,我定要求你父亲重重杖责你不可!”

娘亲固然溺爱这个小儿子,但对他不长进,混迹于风月场所还是万分痛恨的,一如曾经的沉迷于赌坊一般的令她反感。

高篱知道娘亲担忧他不学无术,整日虚费光阴。曾经,娘亲发现他在玉山之中建起的玉竹居后,差点就命人把玉竹居给拆了,只是后来高篱双膝跪地,厚颜无耻地发誓说玉竹居是他用来读书之所,才免了被拆除的命运。

如斯,娘亲便配合着儿子一直都将玉竹居的存在隐瞒一家之主的高学古。

见娘亲面上有动怒之色,高篱又嬉皮笑脸地坐下,挽着娘亲胳膊讨巧道:“娘亲啊!您放心吧!孩儿已经改头换面,再不做那些个有辱门楣的恶事了。现在,孩儿常常都在研读祖上酤鬻书籍,故而暂不想乱了心思。再者,孩儿还要结交各路朋友,为将来打算,成家之后,多了羁绊,恐就此无心攻书,没个真才实学,以后怎么替父亲管理家业、帮他分忧呢?”

“哼!浑小子,又拿这些话来诓我。唉!为娘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思,只是这种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偏生要违逆,为娘放任你,到时候只怕你父亲不依你。”夫人渐渐恢复了些和缓气色,笑着跟高篱说话。

“嘿嘿”一笑,高篱竟像孩提般侧脸靠在了娘亲的肩头,斜着脸,遥望皓月,娇气地说:“孩儿就要违逆嘛!婚姻大事,自己不能做主,那还成什么婚啊?如此,孩儿就是多耽误个十年八年的也不会轻易就范的。”

娘亲不禁长叹一口气,幽怨地说:“我儿之心,为娘实不能依你。人生在世,情爱之说都是荒诞之谈,你只消娶了正妻成家之后,你再看上哪家的姑娘,为娘倒也愿意为你出谋划策。但你若想自己找到真爱的姑娘,实在让人听来都觉着是笑话。”

“孩儿就要让笑话听来变成现实。娘亲,您可放心,孩儿与您两年之约必然守信。”说话间,高篱站起,跨前两步,抬头对着明月,他倏尔举起右手发誓道:“明月为证,今凡夫俗子高篱愿与娘亲在此约定两年为期,若我不能寻得心爱之人,尽早婚配,到时随便娘亲安排婚事。哪怕娶个瞽聩、奇丑无比的女子亦心甘情愿。”

“对月起誓,果真谛语!儿啊!你如实告诉为娘,是不是已经物色到了窈窕佳人了?”娘亲也起了身,面上喜色地看着儿子。

高篱当然物色到了佳人一枚,可与这名女子才初初相识,彼此之间连个交谈的机会都断了。而况,昭婉身份怪异,只跟何妈妈透露说她是京城来的庶人之家姑娘,来玉湘城仅仅路过,是做什么的一无所知。惟有,她蒙面去古员外家偷盗便令高篱觉着昭婉应该是走江湖的奇女子。

越发懂得琴棋书画的女子反而根本就入不得高篱的法眼,他见着这样的姑娘太多了,腻歪了。但,一想到昭婉的英姿飒爽,还有她那绝代的素容佳颜,他这全身上下都有了精神,总想与她再度重逢,一定把握机缘,虏获美人心。

心中所想自然禁不住就流露而出。矧,身旁只有如同木头人的两名丫鬟,还有最疼爱自己的娘亲在侧,刻意顾虑便没必要了。

娘亲锐目瞧了去,心里估摸了个大概。不禁大喜不已,心下也就软了。“我儿听着。”

“是!娘亲。”高篱停下遥思,双手抱拳,躬身施礼,他知道娘亲要与他谈及要事,而眼下只有刚才的约定才算要事。如此,便等着娘亲的表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