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场

六福源茶庄。白艳霜、刘福源、潘春苗、吴碧莲、黎忠厚

白艳霜 老鬼,快去拿扫帚,臭死了,脏死了,给我把院子里的狗屎一粒不剩扫干净。

刘福源 (左瞄右看)扫帚呢?

白艳霜 你是不是装懵办傻?在这间屋里活了几十年,就快入棺材了,连扫帚放在哪里都不知道?杂房里有一把,茅房里有一把,杂房里那把压在杂物底下,你要把所有杂物搬开,才能拿出来。(瞧一眼屋里,心里想)杂房里又是桶又是箩的,不累死这个老鬼才怪。(想罢,一指茅房)——老鬼,你还是到茅房里去拿好了。(刘福源正要往前走,脑子一转又想道)老鬼一身都是病,又眼蒙,又耳聋,要是跌落茅坑怎么办?(转过身)——算啦,算啦,还是我去拿好了。(从茅房里拿来扫帚,往地上一扔)——老鬼,以后你千万再不能乱说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你一定要说是你的,知道吗?

刘福源 我没有乱说呀?

白艳霜 没有乱说?很多街坊都知道了,连那个天天捡垃圾的八爷婆都知道,你还要狡辩!你耍什么滑头?还说你没有乱说?

刘福源 (边扫地,将狗粪扫到院子的角落里)那是张九成传出去的。

白艳霜 张九成传出去的?要是你不讲给大酒缸听,他会到处乱说?真气人,你这个死老鬼,扫完地立刻给我去煲汤,煲完汤之后,还要帮我烧热水。(将身子扭过去又转回来)还有,我中午要吃艇仔粥,今晚要纸包鸡,烧好水之后,你要给我立刻到街上买回来。

刘福源 可是······

白艳霜 你说什么?难道你想说你腰痛吗?难道你想不去吗?你可要知道,那是去帮你的儿子买的,那是给我肚子里的孩子吃的。

刘福源 (拍了拍腰椎)我不是说我的腰我的病,我······

白艳霜 你看你这弯腰驼背的狗模样,你还想说不是说你的腰,你的病?难道你想说,你已经没有了钱,没有了铜板?

刘福源 我确实一个铜板没有了。

白艳霜 你这个死老鬼,你这个吝啬鬼,你是不是把铜钱藏了起来?难道你想凑够钱以后,拿去赎你那个共产党游击队?我告诉你,即使你把这间大屋卖掉,即使你把整个茶庄和所有茶叶都卖掉,你都不可能把你儿子再赎回来。昨天我给你那五个铜板呢?你把它们藏到哪里去啦?(跑下台阶,将一只手伸进刘福源的布袋里,掏出一枚铜钱)还说没你没有钱,还说你没有了铜板,这是什么?是狗屎么?(将铜钱往刘福源嘴巴里一塞)这是狗屎,你吃掉它呀!

刘福源 (吐出铜钱,望着白艳霜将铜钱捡起来)我······我就只有这个铜板,那是我昨天帮你买人参时剩下来的,我与那个老板很熟,我以前经常帮衬他,是他送给我的。(伸手去抢铜钱)我就只有这一个铜钱,你······你还是还给我吧。

白艳霜 (转身)凭什么要还给你?这是我的钱!(边说边走)我估计你在床底下,还藏有大把银元,要不然的话,你这个老不死天天爬进去干什么?捉老鼠呀?捉蟑螂呀?你这个就快要入坟墓入泥洞去的人,你捉得到老鼠?你抓得到蟑螂?老鼠和蟑螂把你抓住才真!哼,你以为我没有看见吗?你以为我是瞎眼的吗?

刘福源 (忽地扑过去,搂住白艳霜)艳霜,看在我们曾经······艳霜,你放过我吧,床底里那十几个铜板是我以前省下来的,我怕你拿走,我就把它们藏在床底下。那是我的**啊,要是你拿走了我的铜钱,你叫我以后怎么办呀?我还要买药,我还要治我的腰,治我的病,我还要买些碎肉来吃······白艳霜,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白艳霜 (掰刘福源的手指)哎呀,你这个死老鬼,你的手又黑又脏,又老又臭,还有老鼠屎,还有猪屎和狗屎!快放手!你放不放手?哎呀,我要反胃了!我要呕吐了!我要晕倒了!快来人呀!救命呀!

黎忠厚 (从茶庄后门奔出来)艳霜,什么事?喂喂喂、你怎么死死拖住她?你是不是想杀死她?你是不是想箍死她?你是不是想谋杀她?(拖开刘福源,将他推倒在地)——刘福源,要是你再胆敢对她动手动脚,我对你不客气!(望向白艳霜)艳霜,他为什么要搂住你?你要小心你肚里我们的孩子。

白艳霜 这个死老鬼还有什么力?我肚里的孩子又不是豆腐块,没有事的。(一手叉腰)忠厚,你知道吗?这个老鬼竟然藏有私房钱,他的钱就藏在他的床底下。你看,这个铜板也是他的,是我刚刚从他袋里搜出来的。他说这个铜板是那个药店老板给的,骗鬼么?肯定是他昨天打我爷头的!他的私房钱也是打我爷头的!忠厚,我们现在就到他房里把他的私房钱找出来,我倒要看看,他到底骗了我多少钱。

黎忠厚 好。

刘福源 (蹲下来,腿脚一软又倒下去。边咳边喘气)哎呀,我要死了······我要喘不上气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的六福源茶庄,就要落到别人手里了······

吴碧莲 (一边和看家狗阿福说话,一边走进茶庄来)阿福,你怎么一见我就跑过来直舔我?难道你想要我搂搂你吗?可是我很忙,我没有空啊。阿福,你近来好吗?有没有人打过你,赶过你,我是说,那些日本鬼子有欺负过你?阿福,日后你一定要学得聪明一点儿才成。要是有人打你,要是有人用刀捅你,要是有人用枪打你,你就要立即逃跑,有多快就跑多快,知道吗?(走进院子,一眼看见刘福源,感到奇怪和纳闷)怎么会有一个这么污脏的老人躺在院子里?躺在那堆臭烘烘的狗屎里?(掩住鼻子)难道那个人是流浪汉?难道那个老头是乞丐?可是,那些流浪汉和乞丐又怎么会进得了这个院子来?(走到刘福源面前)喂,你这位老人,你是不是病了?你是怎么进来的?黎管家,二太太,刘老爷!

黎忠厚 (从屋里跑出来,呆了一下)碧莲,你瘦多了。近来你到哪里去?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会回来了呢。(走下台阶,将刘福源拉起来)刘老爷,你看,碧莲回来了。

吴碧莲 刘老爷?(瞪大眼睛)你说他是我们老爷?

白艳霜 (从屋里走出来)哎哟,是碧莲回来了。碧莲,你知不知道,李阿北已经被皇军杀死了。你还回来干什么?

吴碧莲 二太太,这个老人是不是刘老爷?

白艳霜 不是他还有谁?他就是我老公,他就是你以前的刘老爷。碧莲,你知不知道,前段时间这个老鬼······他真是把我烦死了。

吴碧莲 把你烦死了?怎么回事?

白艳霜 这个老家伙已经疯了,他不是吃狗屎,就是在床底下钻来钻去。我一不留意,他立刻就爬到我**,钻进被窝里。他经常在我房间不是拉屎,就是撒尿,你说我烦不烦?

吴碧莲 怎么,刘老爷疯掉了?

黎忠厚 (拱下来,用一只手狠狠抓一下刘福源的腰)是啊,刘老爷疯了,他已经精神失常了,他已经没有药救了。碧莲,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过得有多惨吗?一天到黑,我都没有停过,我要看茶庄,又要看茶叶,又要照顾太太和刘老爷。

白艳霜 碧莲,自从你老爷疯了之后,我日日夜夜都吃不饱,穿不暖,睡不着觉,煎熬到不得了。你看我,我就快要被他累死了——哦,碧莲,你回来干什么?自从皇军到来之后,我们已经没有生意了,我也没有钱请得起佣人了。

吴碧莲 (白了一眼白艳霜,跑去扶起刘福源)刘老爷,我是吴碧莲,你还认得我吗?

黎忠厚 (刘福源望着吴碧莲,他正要说话,黎忠厚又捏了一下他的腰)刘老爷已经疯疯癫癫,他现在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他怎么还会认得出你?(搀着刘福源的腑窝往台阶走去)碧莲,现在刘老爷浑身上下臭烘烘,他衣服里有狗屎,他手里也有狗屎,他的脸又脏又黑,他的头发又长又乱,我现在要把他扶到他房里,帮他换一下衣服,梳一下头发,我要帮他洗一洗身子,你是一个女人家,你就不要跟来了。唉,鬼叫我是他的长工,我又跟了他那么多年,看见他现在这个样子,我于心何忍呀?

白艳霜 是呀,黎管家,看在老爷照顾你那么多年的分上,你赶快带老爷去洗澡换衣服吧。

刘福源 (忽然回过头)碧莲,我现在很苦啊······

吴碧莲 (抢上前)站住!黎管家,你刚才说老爷不认得我?你骗我!(推开黎忠厚,扶住刘福源)老爷,你没有疯是不是?你没有生病是不是?你还认得我是不是?

黎忠厚 (推开吴碧莲,扶住刘福源)碧莲,老爷真的发疯了,而且疯得连狗阿福都不认得了。他经常把我认作是大黄狗阿福,有时候又把艳霜认作一只老母鸡,真是笑死我,他怎么还会认得你?他经常说胡话,牛头不搭马嘴,你还问他干什么?

吴碧莲 (从腰间拔出手枪,对着黎忠厚的脑袋)老爷,你是不是认不出我来了?我是吴碧莲,你以前的佣人呀。

黎忠厚 碧莲,你······你怎么会有枪?难道你······你是游击队?

吴碧莲 不错,我现在就是游击队。(动一动手枪)黎忠厚,小心我一枪打死你!

刘福源 (瞧一眼黎忠厚,又望一眼黎忠厚脑门上的手枪)碧莲,除了我的腰疼痛以处,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大病,更没有什么疯病,我怎么会认不出你来?(望了望白艳霜)他们在折磨我。他们想霸占我的茶庄,他们想······

白艳霜 碧莲,你不要听他胡说,他······

吴碧莲 (用手枪一指白艳霜)闭嘴,再说话,我一枪打死你!老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继续说。

刘福源 (边咳嗽边喘气)碧莲,你叫他让我坐下来好吗?我······

吴碧莲 (瞪着黎忠厚)让老爷坐下来。(见白艳霜想走,用手枪一指)不要走!(刘福源在台阶坐下来)黎忠厚,你到一边站着!

潘春苗 (急匆匆走进来)碧莲,怎么回事?老爷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吴碧莲 都是他们!

潘春苗 怎么啦?

吴碧莲 他们想霸占龙平哥的财产,刘老爷是他们逼成这样子的。

刘福源 (望着潘春苗,咳嗽)春苗,我的儿媳妇,你快救我······

潘春苗 (刘福源忽然瘫倒下去)碧莲,快,我们快把老爷扶到屋里去。

吴碧莲 黎忠厚,还不把老爷背到他房里!(和春苗一起把刘福源放到黎忠厚的背上)——白艳霜,一起到房里去!(黎忠厚把刘福源放到了**)——白艳霜,跟我去端盘热水来。黎忠厚,你把老爷的衣服换了。

潘春苗 (见黎忠厚要帮刘福源换衣服,步出房外) 黎忠厚,希望你不要再耍花招!换好了衣服,马上帮老爷洗擦身子!(一分钟后,见吴碧莲押着白艳霜提着一桶热水到来)白艳霜,把热水放在门外,黎忠厚,你出去拿热水!(黎忠厚提水进去,掏出手枪。关好门,把白艳霜拽到屏风前面)白艳霜,你现在要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老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不是你们把他逼成那个样子的?

白艳霜 不是,根本不是我们逼的,完全是,是因为······是因为他疯疯癫癫了。

吴碧莲 白艳霜,你还要骗我们?

白艳霜 我······我······我们确实没有逼他,是因为他儿子刘少爷被皇军抓走,如今他不知道刘龙平是生还是死,他想不开,所以就······他的脑子就乱了。

潘春苗 你说,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白艳霜 这······当然是老爷的!

吴碧莲 你不老实!你是不是想死?

白艳霜 我······我不想死,但是我······我没有骗你们,确实是老爷的。

潘春苗 (阿福忽然间吠叫起来)碧莲,你在这里看着她,我到外面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