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桂英看着熊本死不瞑目，依然圆睁着的双眼，她自己一时也瘫软跌坐下来。熊本终于死了，一切都结束了，房间一下子静得瘆人。
今天，果然是我的死期，桂英叹道，但杀了熊本，她觉得算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了。但她转念又想：不，还没结束，外面还有重重的卫兵，这条命不能轻易给他们，怎么说，也得再杀他们一两个才行。
桂英勉强站起来，推开熊本的尸体，熊本的另一只手放在一摞文件上，桂英从保险箱里拿出这摞文件，细致地浏览了一下，不禁大喜：“这些不是整个中华北区的分布评估材料吗？如果这摞文件能交给组织，我们最少有十万军人的性命可以不用牺牲啊！”
“但我，如何带得了这些文件出去呢？现在我性命都难保，怎能顺利把这些文件交到组织？”桂英看到了熊本手中握着的银枪和保险箱里的枪，保险箱里还放着一盒两百五十发的子弹夹。
桂英执起这两支枪，给两支枪上满了子弹，把子弹夹收好在身，正好熊本的房间有一个背包，便把厚厚的一沓资料背包里，她背着背包出门。
“我要以我最从容的姿态走出去，就好比……好比……我只是赴完了今晚的宴会一样从容。”
桂英把熊本抬到**，用棉被把他的身体盖住，就像熊本只是酒醉睡熟了一样，桂英又用布擦干了地上的血迹。然后在镜子前整理了自己的妆容，脱掉了身上沾了血迹的外套。
在熊本的客厅，把桌上的两杯红酒细细地喝完，并且吃掉了一只火鸡腿。这一顿，桂英觉得是她这一生中第二好吃得一顿。第一好吃的那顿，是那次她在后巷快饿死的时候，大山给她的那碗米饭。
吃完后，时钟才十点，桂英想该是时候回去了，桂英打开门看了一下熊本的尸体，熊本的脸上毫无血色了：“这种脸色让侍卫看到，肯定会被发现他已经死了！”
于是，桂英拿起自己的化妆盒，为熊本稍稍上了妆，让熊本脸上显得有了些血色。化完后，桂英端详了一下，觉得满意，然后收拾好，关上门，对着熊本的尸体说道：“熊本大佐，你好好睡吧，我先回去了。”
这一句，似乎桂英是说给外面的侍卫听的，更多的却像对她自己的一种催眠，让她自己也相信熊本只是睡着了。
桂英打开住宅大门，两个侍卫正守卫在门口，见门口有人出来，立刻用长枪拦着道：“大佐命令，没有他放行，谁都不许离开！”
桂英一脸睥睨，用傲慢的语气说道：“熊本大佐在里面喝了酒已经睡着，谁也不要想着去吵醒他，是他刚才吩咐我可以离开的，你们是不是想违抗熊本大佐的命令，你们要明白，我跟大佐是何种关系，你们现在是要跟我过不去是吗？”
两员士兵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桂英看出了二人犹豫，知道再久必然露出马脚，大喝一声：“滚开！”，大踏步往门外走去，走得不慌不忙，理所当然。
走过层层的守卫关卡，桂英才开始心慌，在这里把守熊本的卫兵超过两百人，假如所有人对她簇拥而上，她自己打光两支手枪的所有子弹才有可能脱身，而且还几乎得百发百中，这种概率几乎为零。
在训练营里，“万人敌”的课程只上过一节。突围，更多靠的是天命。桂英一路往门外走，一边观察四周的卫兵守卫布阵，哪里布置机枪，哪里布置哨站，哪里最多人值守，一旦有人发现熊本的死，自己该逃往哪个方位，用哪个方位替自己掩躲作战。
令桂英没想到的是，她这一路走出来都很顺畅，卫兵都以为她是享用完了晚宴要离开而已，一直走向正门口。
桂英刚才视死如归的气势才重新被生的欲望替代，她到了最后一道关卡，前方就是自由和生的希望。原来一个人只要活着，无论过得多么艰难，都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她思忖着，假如能顺利逃出去，她会连夜坐渡船离开上海。
正门口已经在前方不足一百米，这时有四名把守的士兵截停了桂英，其中一名看样子只有十七八岁的日本士兵提了一下帽檐说道：“蔡小姐，你好，你离开前，我们循例让你停留一会儿，等大佐的近卫兵，发信号的时候，你就可以离开了。”
“发信号？他们会如何发信号？近卫兵又是什么？”桂英开始有种不祥的预感，双手虽悬垂着，却已经做足了拔枪的准备，只回了一句：“嗯。”
这个会汉语的日本小兵对桂英却是十分感兴趣，说道：“蔡小姐，我跟随熊本大佐在几年前见过你，你比那时漂亮更多了，你的风度真够迷人，连我们大佐你也敢冲撞，那时我就在心中默默记住在中国还有你这样一个优秀的女人了。”
桂英此刻最关心的是前方会发出何种信号，对于这个小日本鬼子的话，无心理会，只是付与浅浅一笑。
“你真迷人。”说完这一句话以后，从屋子的顶层，一个士兵用绿色的布盖住一盏的照射灯。
小鬼子看见照射灯是绿色，对身边的三个鬼子说了几句日语后，说道：“蔡小姐，你可以离开了，希望下回还能看见你。”
桂英轻轻点点头，正要离开，忽然，小鬼子又把目光投向了屋顶，处于高度警觉的桂英察觉到有异动，转头看了一眼，原来身后改成用红布了！
“警戒！”小鬼子喊起来。“八嘎耶鲁，抓住她！”四名士兵用日语喊了起来。
桂英懂得这句日文，她知道事情终于败露了！
几乎同时，楼顶得大喇叭响起了警报，四个鬼子卫兵同时拔枪，却被早已准备好的桂英更快拔枪，火光闪耀了四下，枪声轰鸣，四个鬼子连扳机都来不及扣动就成了亡魂。
桂英心道：痛快！值了！
枪声加警报是战斗奏鸣曲，桂英离门口只有五十米，却有可能永远都逃不出去了。正门口外的卫兵已经用枪口封住了门口，这一刻只有插上翅膀才能飞出这座庭院了！
这时，四周的叫喊声，鬼子正围上来，楼顶的照明灯亮起对着桂英，让桂英无处可躲。
“再杀你几个我再牺牲，只是可惜了我背包里的文件。”
桂英躲避明亮的探照灯光束，鬼子一时还冲不过来，只是四下枪声已经响起，有几颗子弹的风声擦过桂英的耳畔，生死已在须臾之间。
桂英跑动着寻找掩护，“找守卫薄弱的方位！”桂英一边逃离，一边对着人影幢幢处射击，桂英每开一两枪，总有人应声而倒，发出惨叫的一声。
桂英心里算着数：开了十二枪，击中了十一个人，看来杀他们并没那么难！
再杀几个我再死！
鬼子开始发怒，枪火简直组成了火网，子弹围捕着桂英，探照灯跟随着桂英跑动的身影。
“砰砰”桂英连开两枪，不仅探照灯被击碎了灯泡，控制探照灯的日本守卫也从楼顶惨叫掉落地上，顿时脑浆迸出了一地。
桂英前后已经被包抄，没了照明，鬼子胡乱开枪，竟有七八枪击中了对面跑来包抄的人。
这样，桂英一下子解决了二十多个人，而她又重新把双枪的子弹灌满了枪夹。
“杀他们也不算太难啊！”桂英心道。
一个人如果能把性命也豁出去，再难的事业不会算难，桂英心中只想着能多杀几个鬼子就再多杀几个，反正是身死，不能白死！
桂英继续跑动，猛烈的炮火又是一轮攻击，但桂英还是轰掉了对方两三个人。
“办这事情好像不难！比起在训练营训练突围射击似乎更容易些。我权当这是一次练习吧！我杀了快三十个日本鬼子了！”
桂英找到了一个马厩当掩护，鬼子折了三十人，已经越发谨慎，开始采取步步为营，不单独行动的策略，一步一步向马厩靠近。突然，响起一下响亮的枪声，十几二十匹奔马脱了缰发疯似跑出马厩冲向人群。
日本卫士见奔马疯狂地向他们奔来，慌忙开枪，没想到马屁受惊更加疯狂，撞到踩踏过十几个日本卫士，而桂英就藏身在其中一匹马身上，以马身作掩护，瞧准空隙趁混乱又枪杀了六七个日本卫士。
日本卫士死的伤的已经将近五十人后，但还有将近两百名卫士，战马四散跑开，桂英在马背开枪已经被发现，日本卫士纷纷向桂英用作掩护的马开枪，马匹颈部中枪应声而倒，桂英惊呼不好，放开手中缰绳，翻了十几身才停下来，庆幸的是没被马匹倒下的身体压住，否则不死也会断上几根骨头。
“或者我还能再杀五十个人！”桂英鼓励自己。
桂英从马上滚落，滚如花丛中，敌人开始一拥而上，桂英附在花丛中，凭着声音辨别方位开枪，打了七八颗子弹倒是击毙了三个鬼子，而且每打一枪她就迅速转移位置，速度快得如同鬼魅一样，令敌人根本摸不着头脑。
日军的通讯器不断在响：“报告报告，对方火力强大，我方已阵亡超五十人，请求增援！”
“请报告对方兵力！”对讲机回复。
“……一个女人！”士兵回复。
“什么，你说清楚！”
“一个中国女人！”士兵再度回话。
“你是在开玩笑吗？总部两百一十二名精锐守卫，受到一个中国女人的威胁？对方是神？会飞？”对讲机里的军士难以置信。
“对方特别狡猾，已经杀了我们五十多人！”
“增派一百人过去，全城戒严，事情完结后，认真向我报告。”
“是！”
桂英依然找不出逃离的出口，但是她又摆平了二十多个日本特工，桂英心中已经感到不安，如此下去，自己是趁着漆黑藏身，就算不会弹尽粮绝，但如果对方组织好进攻，又或者开进来几辆军车、装甲车照明，她的身上立马回多出上百个弹孔。此时此刻，逃才是最要紧。但怎么逃出去呢，各个门口肯定已经重兵把守了，要硬闯出大门又根本毫无可能，还会引来围攻。
突然，桂英发觉有什么咬了她的脚一口，但痛感越来越猛烈，她感到小腿流血如注，原来是自己的小腿中弹了！
枪火还在继续，花丛再广，也没有一寸土地是避得过铺天盖地的枪林弹雨。桂英匍匐爬走，前方是一个池塘，只能往池塘里跳了。
扎进池塘的时候，池塘水灌进桂英脚上的伤口，痛得她差点晕过去，夜色之中没有人看见她跳进池塘中，她躲在一块荷叶后，花丛中射击完一轮后，守卫们见毫无动静，过来查看桂英是否已经被射死。
“人呢？人跑哪去了？”特工一边寻找花丛一边叫道。
“这边没有发现！”
“这边也没有！”
“池塘边有一摊血！”
……
“赶快看看是不是躲到池塘去了？”桂英听得懂得日语不多，但这几句她听明白了，她连忙闭气潜入水中。
这下差点把桂英憋死，二十多束手电筒光照落池塘，又有人往水里开枪，桂英逼于无奈潜得更深更偏。
突然，她摸到了四根铁杵，才发现这口池塘是连着外界的，这里就是它的出入水口。但水口被这四根铁杵封住了，还是穿不过去。
这里将是她唯一的逃生出口！她冒出水面换了一口气，并没有被发现，重新潜入水中的时候，心想只得拼了，用那只没受伤的脚尽力去蹬铁杵，但铁杵的螺丝旋得格外紧，根本无半分松动。
水纹的波动已经令守卫相信桂英就在水下，如果不是夜晚，单是水面染出的血迹，桂英已经无所遁形。
这一刻，已经没有任何退路，桂英手上还有枪，还有子弹，只能用枪对着铁杵的大铁锁连开数枪。
手枪的后坐力，在水面激起了数瓣水波。
“打开了！”大铁锁终于还是被打断了，桂英已经开始被头脑发晕，眼前开始出现了一些幻觉，见到了少钧摆好了咖啡和面包在艾斯丁西餐厅等着她，只要她放弃挣扎，她就能舒舒服服地坐在少钧对面喝下温热的咖啡。
桂英的意识突然又清醒了一下，求生的欲望令她使劲一蹬，再次浮上水面来。
“她在那！”水面有人冲她喊叫。
桂英知道了是对方守卫，只换了第二口气就重新潜进水中，子弹在水中形成十来跟小水柱在她身旁擦过。桂英赶紧下潜，穿过了刚才打开的铁杵门，游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