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1941年12月8日,日军偷袭珍珠港美军基地,美国随即对日宣战,太平洋战争爆发。少钧在深夜时分,给桂英来了电话,电话中,少钧的声音似乎很累,也很绝望:“桂英,我们输了,上海输了!”

桂英从来没听过少钧这样失落的语气,连忙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但窗外的远天突然放起了烟花,街上有人喊:“日本军队进租界了!”“日本军队进租界了!”“租界没了”……

桂英才惊觉,这是日本军自己放的烟花,租界终究保不住了,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当夜凌晨,日军进攻中国当时最重要的两个商业中心,上海与香港。是日凌晨,驻沪日本海军向黄浦江中仅剩的两艘英、美炮舰发出最后通牒,勒令它们在两小时内投降。美舰“韦克”号很快就挂出了白旗,英舰“彼得烈尔”号则在日机的轰炸中沉没。

破晓时分,日本陆军在细雨中从苏州河各桥开进公共租界,中午即占领整个租界。上海海关,英商汇丰、麦加利、沙逊、有利等6家银行,美商大通、花旗等5家银行及大批企业全被日军看管。英、美领事馆人员被迫集中于英国领事馆和华懋饭店(今和平饭店),几同囚禁。

日本军队冲进租界前,少钧带着桂英这三年来成立的上海爱国联合会武装力量共三千人,守在苏州河与日本陆军熊本二郎对峙谈判。

细雨中,这根本是一场无筹码的谈判。日军深知这一点,少钧向进攻的日军提出了桂英说的条件:若要和平进城,须保全城和平。不可杀区内一人之性命,不可夺区内一人之财产,继续保持上海商业继续繁荣。

熊本二郎率领日军,见苏州河对岸租界内三千守军气昂昂、一副视死如归的气势,双方一旦交战,日军虽然精锐,总免不了伤亡,不如草草答应了少钧,不动区内一人便不动,地区都占领了,还怕哪天不能抢掠?于是答应了少钧,与少钧签订了书面协议,而且依旧委任少钧父子负责上海安保。

双方一场无血的较量后,日军最终进入了上海租界,举行盛大的祝捷晚会,庆祝如愿地吞下了大中华华北地区的最后一颗遗珠。在三天的祝捷中,日本军人走上街头欢呼起哄,随已发过命令士兵不许杀人抢掠,但仍发生了抢掠商店、强奸妇女达百起之多。少钧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已无能为力。

第三天,熊本便向仍在区内的桂英发出了邀约,要她到他的住宅里和她共进晚餐。

桂英懂得这是一场怎样的邀约,她若敢拒绝,她所有的一切,包括她身边所有人都会尽数摧毁。上级知道此时的桂英被邀约到熊本家里,让桂英有机会就偷盗出熊本藏在家中的日本兵力在华布局图。但桂英想,这次赴会,是否还能活着出来还是一个问题。

人的生命在没有国家的保护下就成了一根任人摆布的蒲草。

战斗永未停息,她的生命或许会在这里会画上句号,但她要告诉熊本,她是世上最危险的武器。一个女子,同样能拧断日本军国主义的脖子。

桂英盛装出席这场邀请,她第一次穿上了华丽的黑色晚礼服,涂着近乎黑色的唇膏,显得冷艳无比。来到熊本的住所,熊本虽然见过的美女无数,但桂英的美丽最使熊本印象深刻。

熊本今晚为桂英准备的是欧式晚餐,一张大长桌,中间摆放着各色鲜花和烛台,两边放着二人今晚要使用的银质刀叉和精致的珐琅碗碟。

熊本说道:“我想你知道,今晚这里的布置全部都是为了你,你喜欢吗?”

桂英心里非常不屑,面上仍说:“这里的情调非常不错,我很喜欢。”

两个佣人装扮的人,用推车推出了用冰桶装着两瓶开了的法国红酒,熊本说道:“红酒我不是很懂,这两瓶红酒是法国总统当年出访日本的时候送给我的。我特地叫人空运到这里来和你庆祝,已经醒了一个多小时了。”

佣人替二人在玻璃杯里倒了酒,熊本举起酒杯,对桂英说道:“为大日本的胜利干杯。”

桂英举起杯子,没有出声,但一口把杯子里红酒全喝了。

熊本满意地放下杯子,说道:“你看,我是不是说过这里早晚是我们大日本的?只是没想到,我在中国走了大半圈后,才重新回到这里,这一天迟到了三年零六个月。”

桂英完全明白眼前这个人是想向她炫耀着一种成就,日本人曾经声称三个月内覆灭中国,今夜的熊本看来是把占领租界当成了占领全中国了,在桂英看来是如此可笑、无耻和恶心。

桂英心中本来还有些吝啬自己的性命,觉得假如有可能,就等自己有机会脱身的时候,再结果这个杀戮着半个中国人性命的魔头。但现在,她心中对这个猥琐、傲慢、狰狞的日本鬼子的仇恨,已经超出了她执行任务的本身,似乎有千万枉死的冤魂向桂英控诉着这些日本军无道地残害他们性命的暴行。

熊本又喝了几杯过后,挥手屏退侍应,从位置起来,走到桂英跟前,说道:“蔡小姐,请起来。”

桂英站了起来,熊本一把搂住桂英的腰,目光中全是无耻得占有欲望:“多美妙的晚上,这个城市,一切都是我的,你也不例外。”

熊本粗暴地亲了桂英几下,与其说亲不如说是舔舐。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整个上海早晚都是我的,现在你信了吗?”熊本的眼神充满占有,动作十分粗野,抱得桂英的身体发痛。

“再让你这老头嚣张一会儿!我蔡桂英一生未受过人如此硬来!”桂英心里的怒火已经被彻底点燃。

“大佐,请你放开手,你能占有整个城市和整个世界,你却不懂如何占有一个女人的心!”桂英冷冷地说道。

熊本显然为桂英的话触动了一下,脸色稍舒,稍稍松开了桂英身体,可是不到十秒的时间,熊本的面容再度变得凶狠:“你算什么东西!当初敢羞辱我!你是低等民族的女人,我要你生你就生,我要你死你就得死!”

桂英笑道:“你们大和民族也不见得比其他民族高贵,一个泯灭了人性的民族只能等着灭亡!你以为日本军进入上海是一种胜利,在我看来,日本军已经死期不远!”

熊本举起巨手向桂英扇了一巴掌,本来眼疾手快的桂英躲开这一记耳光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但桂英不想向熊本展示出自己是经受过训练的一级特务。所以不闪不避,吃下这记耳光。

熊本的力度比想象中还要大一倍以上,毕竟是军人,虽然身体发福,但是军人基础还在,桂英被打得倒在地上,左边脸立马红肿起来,一颗大牙也被打松了一点,流出了不少牙血。

熊本从腰间拔出枪:“中国婊子,我一枪毙了你,怕不怕!”

侍卫们听到声音提着长枪从门外冲了进来,熊本喝道:“出去!没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侍卫们纷纷退出门外。

桂英擦掉了嘴角流出来的血,说道:“一把枪可以把子弹打进我的心脏,但打不进民族的血液,残暴暴虐不会有好下场,长期的训练,让我没有了痛楚,也没有了恐惧,甚至对死亡也无所畏惧,怕的应该是你,你知道你今天犯了一个什么错误吗?”

“你说什么?”熊本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异常,惊异地问道,“你的话什么意思?”

“你的错误在于,你今晚请了一个中国特工吃饭,还把西餐刀留给她当武器。”

熊本顿感不妙,拧头望向桂英的餐桌,真的少了一把餐刀。原来是桂英刚才站起身的时候,已经把餐刀藏了在身上。熊本本来想桂英只是一个弱女子,忽略了防备这一点。

桂英话音刚落,直接在地上向熊本一脚戳去,高跟鞋的尖钝正中熊本小腿上的田风穴,田风穴是小腿上极其重要的穴位,只有力度足够到位,击中该穴位,整条腿都会因麻痹失去知觉,这是桂英在特务营中的训练成果之一。

熊本瞬间整条腿发麻倒地,痛得打滚。熊本躺在地上举起枪要指向桂英,还没瞄准就被桂英一脚踢掉。

熊本张口就要喊侍卫,桂英飞身用膝盖狠狠砸到熊本的脖子处,右手按住熊本的嘴,左手抽出餐刀插进熊本的左肩,熊本的脸立马痛得扭曲起来!

制服了熊本,桂英心中平静了不少,甚至还很高兴,见到熊本脸上痛苦的表情,她十分解气,缓缓地说道:“高贵的大和民族流出来的鲜血也是红色,你们把你的欲望凌驾于别国人民的身上,无止境地侵略杀戮,践踏人的尊严,痛苦如同刀子扎进筋骨,刀锋肆意地断筋剔骨,鲜血漫过衣衫,痛苦的肌肉开始抽搐,这就是你咎由自取的恶果。其实不用餐刀,就算今晚用的是筷子,我能以同样的方式结果你。”

桂英拔出餐刀,熊本痛得差点要晕过去,她松开压住熊本脖子的膝盖,用餐刀抵住熊本的脖子,说道:“你敢声张我立刻结果你的生命,你知道我办得到,我能在你发出任何声音前杀掉你。”

桂英松开了按住熊本嘴的手,熊本用最怨毒的目光敌视着桂英:“你逃不掉的,只要你留我的命,我答应让你安全离开。”

桂英狠狠地抽了熊本一记耳光,说道:“这是还你的,你的老脸皮真厚!我来到了这里,你觉得我会想活着离开吗?狗熊先生,你还是乖乖听我话吧,我的组织需要我拿一张贵国军事布局图回去,我们需要知道你们有多少装备和兵力。”

“休想!”熊本回道。

桂英迅猛利落地再一次捂住熊本的嘴,把餐刀扎进熊本另一边肩膀,熊本痛不欲生,满地打滚。

“我在训练营的时候,我的训练员教给了我三十八种国际流行的酷刑逼供手法,再加二十四种我们国家自创的逼供酷刑,我相信熊本先生会很有兴趣跟我继续聊下去,这比起你们处置我们中国特务的手法并不会逊色很多。你是贵国重要人物,到时我砍下你的头,扔到向阳大街的城楼那里,为中国同胞们出一口恶气,你意下如何?”桂英从容道。

“你少得意!”熊本痛苦地说道,“你拿得到布局图你也离不开这里。”

“现在离不开这里的是你。”桂英道。

“好,布局图在我的房间,你可以跟我去拿。”熊本道。

“我想你应该明白,任何差池都能令你丢掉性命。”桂英说道。

熊本挨着痛站起来,原来视死如归才是最无畏的,桂英内心从未有过的平静。

熊本带着桂英走到房间,伤口令这个四十八岁的老男人倒地数次,逐渐失血过多的他,知道在不摆脱桂英,就会眼前发黑,从此倒地不起。而这个女特务的手上唯一的武器只是一把餐刀,可是她敏捷凌厉的伸手,可想而知的是,就算不用餐刀,她也能轻而易举地拧断他的脖子。如果不是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有可能与之争持一番,然后让侍卫冲进来,将她乱枪射死。如今只得带她进去了,他放置密件的保险箱,有两支德国的手枪,在开箱的一瞬就可以将她打死。

熊本带着桂英来到卧室,床头处得铝制保险箱是熊本用来装机密文件的,熊本蹲下旋开密码,保险箱门打开的那一刻,熊本故意将身子倒向保险箱,转移桂英的注意力,然后伸手拿到了保险箱内的两支枪,桂英早就察觉这个日本人诡计多端,见熊本有异动,熊本双手拿着枪才转向桂英的一半,桂英反应迅速,举起餐刀,照着熊本的眉心,用尽全力飞过去,餐刀正中熊本的眉心,直插进熊本的大脑去,熊本瞬间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