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一滴雨打在法租界的绿色的栏杆上后,雨精灵开始洗涤整个人间。

这一场淅淅沥沥的冷雨从午夜时分下起,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在夜幕再次来临的时候,雨水才渐渐停了下来。

法租界内最大的法兰西金色酒店里最豪华的圆舞厅,一支训练有素的乐队,演奏着轻快的圆舞曲,西式装扮的侍应,鲜艳红酒从瓶子里流入透明的玻璃酒壶。

门外,租界内最昂贵的轿车不断停靠了在酒店门口,从车里走下来的都是这个城市最显赫的人,接待侍应们小心翼翼地引入会场,各界名流纷纷齐集,金色圆舞厅另一侧还开辟了一角,几个将脸涂成夸张白色,穿着鲜艳和服的日本女人正表演着的日本传统的扇子舞。

五辆两侧车灯上方插着白色红日小旗的别克轿车,两个身穿西装头戴圆帽的男子首先从第一辆车下来,走到第三辆车处恭恭敬敬地拉开车门后,立正躬身向着车厢。一个身材颀长,脚穿长皮靴,身着泛绿军装,军帽帽檐压得特别低的日本军人,军人的眼神透着一股凌厉和冷峻,似乎目光过处,每一个人的内心都会被侵略进去一样。手下立即为其打开了黑色的雨伞。其他几辆车的人也都下了车,每一个都穿着黑西装,头戴圆帽。

十来个西装穿着的人紧跟着军人走进了酒店,军人走路如风,一直走进金色大厅,直接去到中央舞台上。

面对着厅中衣冠楚楚的各界名流,就着麦克风用一口纯正的汉语说道:“欢迎来临我们大日本祝捷酒会,我是远东军大佐熊本二郎,大家不用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会说汉语,因为我从小在我爷爷的影响下,就开始热爱中国文化。今天,能来这里的都是我们的大日本的朋友,共建大东亚共荣圈,东亚新秩序,我们大日本皇军会本着仁者爱人的心,和大家一起开创出一个全新的世界。”

在场的众人听毕,各人面面相觑,熊本二郎身后的黑西装随从首先鼓起掌来,在场的众人也勉强地鼓起了一些零星的掌声。

熊本二郎露出了阴冷和不屑的一笑,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向着天花板开了一枪,吓得场内的官绅人士们鸡飞狗跳,满场肃静,后面十几个西装同时掏出手枪指向众人,立刻引起一阵起哄声。熊本二郎不慌不忙地得意说道:“大家不用慌张,我们的枪只用来对付跟我们大日本作对的人,刚才鸣枪是为了我们前夜顺利拿下了上海的控制权。”

接着,又连续开了三枪。

有几个见惯世面的老江湖,站在人群中,神色自若,睥睨着这日本人唬人的伎俩,当中竟然有一张熟悉的面孔——蔡建民。

蔡建民在日本侵占东三省以后,早预感到了日本兵总有一天回挥军南下,而上海作为中国经济中心,离国都南京只有三百公里,无论从战略上还是地理位置上考虑,上海都是双方必争之地。所以那几年,蔡建民一直秘密转移其在上海的资产和业务,开始是将资产转移至更南的广州,但再细考虑,广州也不安全,战争就是在大城市燃烧的,所以又把很大一部分的资产转到英属殖民地香港和法属殖民地广州湾。

凇泸会战后,蔡家大宅里的人已经开始转移,可惜大太太由于笃信佛家,不肯离家,而大儿子又死活不肯离开母亲,所以蔡建民只好让家里的其他人先搬到广州,往返广州上海两地。蔡家大宅被炸弹击中的时候,蔡建民已经回了广州,临行前一夜,他还劝过大太太说:“日本军队即将继续扩大对上海市的轰炸范围,上海很快就会落入日本人的手里。”

大太太只管跪在神像前双手合十说道:“我已经下定决心不会离开,如果炮弹真落在我头上,也是我造过孽的报应。”

“你没什么罪孽,有也还够了,要不够我替你还,你留在这是送死,就算你不顾自己的生死,那你也得帮修儿考虑啊?难道你母子俩要抱着一起死吗?”蔡建民已经极其不耐烦。

“反正你一直不喜欢修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觉得养了修儿这样一个儿子是令你丢脸的事,你蔡建民什么都想天下第一,菩萨不会把所有好的东西的都给你,其实你应该知足了。”大太太说这话的时候,虔诚地跪在佛堂的观音像前双手合十,连眼睛都没睁开。

然后,蔡建民只能由得她留在蔡家大宅,安排了一个老阿嫲照料妻子起居,只是没想到,搬离的第二天,房子被炮弹击中引起大火,儿子蔡元修冲进火场被烧死了,大夫人伤心欲绝,才终于答应离开这个伤心地,去到了比广州、香港更偏远一些的法租界广州湾新屋里定居。蔡建民的二太太、三太太也都陆续过去。蔡建民为了生意,往返上海、广州、香港、广州湾多地,但业务依旧主要是集中上海,至少目前还不能舍弃。

所以他也被应邀参加了这种日军的祝捷会,他本不愿去,但他知道假如不去,上海往后再无他蔡建民一席之地,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

他在圆舞厅中还看到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至今已经陌生得比路人还要陌生的人——自己的三儿子蔡元治!

蔡元治现在可谓威风八面,因为妹妹依托,当然主要是因为本身的暴虐的本事,任了伪政府全国安保司司长。此次日本攻陷上海,两天内蔡元治在上海市内剿杀了两百多名特务和共产党人士,其手段之残暴,方式之可怖,令人震惊。凇泸会战前,他向日军提供了大量政治情报,包括上海市军队编制、武器配备、战略部署、作战计划、当地经济生产力等,使日本军队如虎添翼,获得了熊本二郎的高度赏识,更把他纳入日军编制,任日方高级军事顾问。

蔡元治舞会当天穿着一身灰色西装拿着高脚酒杯摇动着酒杯的红酒,父亲蔡建民刚进来,他就看见了。蔡建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三儿子蔡元治的所作所为,他深责自己从小对蔡元治过分纵容,不论他干下何种恶事,都出面摆平,用钱了事。忽视了不以恶小而为之的道理,他发电布大骂蔡元治是畜生、猪狗不如,枉立于天地之间,令蔡家列祖列宗个个成了蝇蛆。

蔡元治收到电报时冷冷一笑,蔡建民其实早已在蔡元治投靠伪政府的时候就已在全国各大报章向各界发声明断绝父子关系,只是出于义愤,又发电报给蔡元治。蔡元治顺手把电报投入了火炉之中,还骂道:“这老不死就爱挡人发财!”

蔡建民还因此被引为了笑话,都说蔡建民不是生白痴儿子,就是生汉奸儿女和败家子。大儿子脑筋不好使,断没有生育能力可言,二儿子弃将军千金不要当共军,嫁出去的女儿,丈夫要变节,三儿子成了全国人人唾骂的大汉奸,蔡建民一家已算得是断子绝孙了。

宴会场内气氛平和下来以后,蔡元治拿着酒杯向蔡建民走过来说道:“父亲,好久不见,您老人家身体可好?”

蔡建民故意装作听不见,继续和场内几个认识的生意伙伴谈话,伙伴们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也都借故失陪,蔡建民转身正眼也没瞧一眼蔡元治,说道:“蔡司长你客气了,我还有事,失陪。”

蔡元治自讨没趣,还是保持着那一抹瘆人的冷笑,心里想:如果我不是你生的,你连明天都活不过。

这时,门外停下了一辆福特轿车,前座副驾坐着的是喜悦实业的大中华区鼎鼎大名的总裁许郎庭,他走到后座车门处打开车门。车里走出一个身材匀称,肤如白玉,头扎高耸长马尾,身穿修身黑西服,看上去精致优雅、干练强势,美丽冷艳至极的年轻女子,女子身上处处散发着一种随心随性、自在潇洒,不取悦世上任何人的高傲气质。

许郎庭带着桂英来到金色大厅,桂英的出现,独特迷人的芳华,从进入会场的那一刻起,瞬间就吸引了现场所有人的目光。上海的名流无人不识许朗庭,却见许朗庭走在这样一个十八九岁的中性装扮的小姑娘前,恭谨殷勤。大家都在猜想这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可以让在社会上举足轻重的许朗庭如此谦卑。

许郎庭引着桂英走进人群中来,一路走一路向在场的好友们打招呼介绍:“老吴、李总、吴经理……来,介绍一下,这位美丽的小姐是我们喜悦实业集团董事长李鸿汝的义女,芳名叫蔡桂英,从小也是在上海长大的。”

这时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年轻女子是喜悦集团老板义女,无怪许郎庭这般礼遇了。

“蔡小姐好!我是振东集团郭民涛。”“蔡小姐幸会,我是华商博望纺织公司经理萧敬田。”“蔡小姐,我大华集团南方分区副总裁卢德鹏。”……

众人纷纷自我介绍,桂英逐一握手,落落大方地回应道:“幸会,请多关照。”

桂英举止优雅,轻妆过后,容色更像一盏被点亮的灯,而其不拘一格的中性打扮,叛逆中带着优雅干练,加上容色姝丽,像一道光芒,瞬间照亮整个富丽堂皇的明堂。

许郎庭一直引领桂英走到大厅中央,向大佐熊本二郎走去,桂英这一刻发现了站在一旁的蔡建民,也在另一旁发现了可恶至极的蔡元治,但蔡建民和蔡元治都是隔了好一会才认出桂英,心中各自感慨,这桂英这几年间变化实在太大了,不仅外貌越发端好,身上那一股慑人的气势,好比在上海打滚了数十年的老江湖。

许郎庭领着桂英走到熊本二郎跟前,主动向熊本二郎介绍桂英:“大佐先生,我是喜悦实业的许郎庭,上回我们在华洋年会时,您在现场,我们见过的。”

熊本二郎没有特别热情,只是把目光放在桂英身上,礼仪性地对许朗庭说道:“幸会。这位小姐是?”

许朗庭说道:“熊本先生,让我来向你介绍,在我身边的这位小姐,是我们董事长的义女,蔡桂英小姐,蔡小姐睿智聪慧,是董事长特派在国内公司作为中华区总经理的。”

熊本二郎本来就觉得桂英美艳超群,经许郎庭这一介绍,喜悦实业控制着东南亚地区面粉的六成销量,在中国境内这个比例甚至更高,连日本天皇也亲自接见喜悦实业公司的董事长李鸿汝,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既然是李先生的义女,又被派遣在中国区内当担任重职,自然是李鸿汝在中国的一只长手,话语权不可小觑。

许郎庭向桂英介绍:“这位是日本大佐熊本二郎先生。”

熊本二郎主动向桂英招呼:“蔡小姐,幸会,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小姐。“

桂英微笑道:“熊本先生不怪我不请自来吧?”

熊本二郎说道:“这样美丽的小姐,请也请不到。”

桂英说道:“如此,我敬熊本先生一杯。”桂英从身旁侍应的托盘中拿过一杯马天尼。“先干为敬。”把酒喝干了。

熊本二郎轻轻地鼓起掌,说道:“蔡小姐果然是女中豪杰。”

桂英笑道:“熊本大佐才是豪杰,而且中文说得是真好。”

熊本二郎听到桂英的赞美,欢喜地说道:“蔡小姐这么会说话,我们大日本帝国,就交你这个朋友了,以后在满洲国或上海,甚至是全中国,遇到了麻烦,都可以找我。”

这时,蔡元治拿着一杯酒走上前来,对桂英说道:“桂妹子,别来无恙吧?”

桂英瞟了蔡元治一眼,心中还是如当日一样在蔡家一样对他无限厌恶,桂英并不意外蔡元治会出现在宴会上,于是不屑地点点头,令蔡元治十分尴尬。

熊本二郎也怪蔡元治插话,于是对桂英说道:“蔡小姐和我们皇军的蔡顾问认识?”

桂英也不隐瞒,说道:“在遇到我义父前,我是在这个蔡顾问家长大的。”

熊本二郎目光一亮,说道:“没想到两位还是世交,本次上海的战事蔡顾问帮我们皇军不少,立了大功,两位日后多多亲近,为我们大东亚繁荣作贡献。”

蔡元治连忙说道:“能为皇军效命是我的荣幸。”

桂英听了熊本二郎的说话,其实特别气恼,只是表面强装平静,似满不在乎地说道:“只要有利于我喜悦实业发展的事情,我一定支持。”

许郎庭老江湖,看气氛有变化,忙对桂英说道:“蔡小姐,那边还有我们公司的几个生意伙伴,熊本大佐公务繁忙,我们不要再打扰大佐,过去打声招呼吧?”

桂英已经成功结识的熊本二郎,一下子倾谈过久不是好事,让他有惊鸿一瞥的印象更能吊起他的兴头,对熊本二郎说道:“那就失陪了,我好久没回上海,趁着机会,多熟悉一下上海各界人士。”

熊本二郎有点不舍地点点头,说道:“蔡小姐先忙,呆会儿舞会开始,希望有机会和蔡小姐跳第一支舞。”

许郎庭领着桂英走开后,熊本二郎的目光还尾随着。

桂英成了全场的聚点,一来是因为她的惊人的美丽,二来是因为在场的许多人本来就已经因为政商关系早已认识,而桂英是喜悦实业的新负责人,大家都急于去攀附认识。

许朗庭逐一向桂英介绍上海各界名流,到介绍到蔡建民时,蔡建民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神色的变化,就像从来不认识桂英一样。

“蔡老板,这位是我们蔡小姐,刚才令公子……不,刚才蔡顾问说,我们蔡小姐是在你家长大,看来不用我介绍了。”许郎庭提到蔡元治,忽然想起蔡建民已经向上海各界多次声明与蔡元治断绝关系,于是立刻纠正过来。

蔡建民像一点不在乎地说道:“是的,蔡小姐我认识。”

桂英听到蔡建民第一次称她蔡小姐,心内却是热的,她本来以为她会像憎恶蔡元治一样憎恶他,但并没有,蔡建民虽然不能让她喜欢,也不能让人憎恶。桂英细想,其实蔡建民并没有什么对不起她,反而是她的恩人,只是反对了他儿子娶她,为他安排了其他的婚配,这是他个人的自由,那一段时候她甚至被他承认是真正的义女,无非想她能够到了夫家,能过上更好的生活。而真正对不起她的,应该是任她离去,而毫无半句抗争,甚至后来还娶了其他女人的蔡元齐。

但她还是很想问一下蔡元齐现在怎样了,却忍住了,但和蔡建民握了一下手,说道:“蔡先生你是我的恩人,我感谢你的照顾。”

蔡建民握着这只他从武汉牵着回来的手,他内心竟然泛起了许多自责,自己年轻时还不是在自己的父亲反对下,错失了自己最心爱的人?致使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引以为憾,而他却重复了父亲的做法,付诸自己的儿子身上,其实蔡元齐身体不好,说不定哪天一倒下去就再看不见这个世界,何不让他获得心中至爱,开心快乐了这一生呢?广厦万间,卧眠七尺;良田千顷,日仅三餐。人为什么有时就把虚无的门楣、荣誉看得过于重呢?奋斗半生,最想的肯定不是抱钱而睡,争权夺利,不就是为了命运不被摆布,有能力去获得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实实在在地拥自己最心爱的人入怀?这不是每一个人的爱情梦想吗?

蔡建民感受到了桂英的手中的热力,感受到了桂英的诚恳真挚,而这样越发令他愧疚。

“很高兴看到你能有今天,算是苦尽甘来了。”蔡建民第一次对桂英说了一句暖心话,像一个老人一样慈祥。

本来就无甚仇怨,如此一笑已泯尽恩仇。

这时,圆舞曲响起,熊本二郎走过来请桂英跳起了第一支舞,桂英伸出了玉手,训练营训练出来的舞姿,曼妙而迷人,妖娆但不媚众,收放有度,让蔡建民和蔡元治看得彻底傻了眼,这个自家曾经的婢女竟然是一个天生的惊世美人交际花?

熊本二郎对桂英说道:“你真漂亮,是我来中国这些日子里见过最漂亮的。”

桂英说道:“大佐,你来中国的日子还短,你去过的中国地方也少。”

熊本二郎骄傲地说道:“等我带着我的武士们走遍中国的时候,我还是会对你说一样的话。”

桂英心中一愣,答道:“中国这么大,你和你的武士们恐怕还没走完就要回家和家人团聚了。”

熊本二郎听不出桂英的言外之意,不以为然地道:“你不相信?”

桂英妩媚一笑:“我等着听。”

熊本二郎开心极了,说道:“胜利和美人,人生何等快乐!”

熊本二郎身上散发出一种日本男人独有的气息,每一阵热浪都令桂英恶心想吐,但桂英脸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和熊本二郎完成了一段舞曲。

舞曲终结,桂英告辞失陪,说道:“失陪了,我的妆花了,到洗手间补一下。”

熊本二郎紧抓住桂英的手不肯放,目光现出了隐藏在绅士面具下的贪婪,一把扯过桂英,左手抱着桂英的腰,右手抓紧桂英的左手,把桂英丰满的身躯往他的身体贴过去:“你真迷人!”

桂英经受过特务训练,对于熊本二郎这一突如其来的无耻举动,下意识就想往熊本脖子气管一击,令对方瞬间气绝毙命,就算侥幸不死,最少也得昏厥过去。但理智告诉桂英,这鲁莽的举动即使能够得手,对时局转移根本无济于事,死了一个熊本二郎,又会来一个三娘、四娃。于是硬生生压住了出击的手,只有装作极力挣扎反抗,想推开熊本二郎又不够力气推开他的样子,而就连桂英自己,还有在场的所有宾客们都不能想象,一个日本军官竟然如此肆无忌惮地在这种场合对一个有社会名望的女性硬来。

许朗庭急了,忙上前劝阻,却被熊本二郎一掌推倒在地,另一只手使劲握着桂英的手不放,然后从腰间枪套拔出手枪来指着倒在地上的许郎庭说道:“可恶的支那人,不知我大日本的威严,胆敢再靠近我半步,信不信我一枪毙了你!”

所有在场的宾客都惊惶失色,也不敢上前劝阻,桂英见势头已经不妙,抬起膝头一击击中熊本二郎的下档,熊本二郎当然也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本来只想桂英是个弱质女子,没想到还有此一着,而且力道狠辣,倒在地上差点就要晕过去,痛得起不了身。这时,熊本二郎的十几个穿西服的护卫员全部掏出手枪,跟在许郎庭身边的四个保镖也都是见惯世面不好惹的角色,在护卫员拔出手枪的那一刻,也反应迅速各人双手掏出手枪对峙起来。

“别动,都别动!”四个保镖叫起来,面对多于己方一倍多的枪也毫不示弱。

整个会场气氛瞬间凝固,血肉横飞的枪战一触即发,其他宾客均抱头蹲下保命。

桂英这时候展现出一个优秀特务临危不乱的特质,似闲庭信步一般走向熊本二郎跟前,向倒在地上的军官伸出玉手,说道:“没想到,熊本大佐是个如此爱开玩笑的人。”

熊本大佐下档的痛已经消退了一些,刚才的一幕令他这个日军东区最高长官脸面失色,传回日本势必成为军中笑话,见桂英为他圆场,勉强在脸上挤出笑容,握住桂英的手站起身来,枪口悄悄对准桂英。

桂英觉察了到了熊本这一举动,高声说道:“熊本先生大度幽默,小女子佩服,这里是租界,熊本大佐又是军人,根本不可能在这里开枪杀人,这种违反国际法的行为可是要受到国际军事法庭制裁的,当中看出大日本还是一个有礼仪法度的国家啊!”

现场所有人鼓起掌来。

熊本听见桂英的这一番话,打消了报复的念头。站起来拍打了几下军服后,扬手护卫放下枪,狠狠地瞪了一眼桂英,背起手,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会场。

这一下,现场再次响起了雷动般的掌声,比刚才更热烈不少。显然,大家都明白了什么事情,都为桂英一个小小女子的机智胆识和美丽喝彩,甚至有人说:“国军虽然在前线吃了败仗,今天这女娃却赢了漂亮一仗!”

桂英的声名一夜间传遍了上海上流社会,所有人都惊艳于桂英的美,桂英精通英文,而且热情、大方、彬彬有礼,更能引人好感的是她那明艳的笑容、轻盈的体态和柔美的声音,但更多的是传说桂英的落落大方和干练。

这一现身,求爱倾慕的信函如雪花一样送到桂英手中,青年才俊、富家公子登门追求络绎不绝,甚至电影公司也向桂英发来了出演女主角的邀请函。李家大宅瞬间成了上海租界的孤岛文化沙龙区。

但桂英都一一谢绝了,她心想,虽然凭一个舞会就打入了上流社会,算得上是一种成功,但名头太响,自己身为特务,早晚穿帮。桂英舞会后回到教堂,潘伯儒和李昂也同意桂英的意见,一时间锋芒太露毕竟会惹来很多始料未及的麻烦。但二人都赞扬桂英这第一炮干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