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想了大半夜,倦意才开始来到,却已经快要天亮。这时,门外似乎响过一阵声脚步声,虽然声音细微,但在清夜里还是可以听得很清晰,而且似乎还不是一个人,最少三四个人从桂英门前急促走过。

这个时间不可能有好几个人在她的门前走过,就算是白天也不会有教友从这里经过,难道有人跳进教堂来偷盗?

也有这可能,毕竟教堂里信徒捐款箱里的钱并不少。桂英决定起床从门缝里看看,万一真进了贼,便大声叫醒神父和李昂。

桂英揭开被子起床,盖上一件外衣,走到门后顺手提起一根平常用来塞门的木栓,俯下身来,透过门缝望到门外走廊,走廊黑黢黢的,一个人影的耸动都没有。

“这帮恶徒可能真的是跳进教堂里偷捐款箱了,要不要叫醒神父或李昂呢?”桂英的心在纠结着。

“在房间呼喊起来吧?”桂英思忖,“但万一惹怒了这帮歹人,我这房门经不起他们一脚,我被劫持的话,恐怕命也保不住。但如果开门出去到神父房间敲门,只怕中途遇到了歹人,那可更加糟糕。”

正纠结间,桂英再次从门缝望出去,这次,走廊虽仍旧是没人,但不远处李昂房间的灯正亮着,灯火晦暗,似乎被人用布挡住了一部分光源,而且灯火明显在摇动,肯定是有着拿着煤油灯在移动。

“糟糕!难道贼人进了李昂的房间?”桂英心想。

但转念细想又不太可能:“贼人就算进了李昂的房间,也不会亮起灯,就算李昂是察觉到进了贼,也不可能只是起床开灯吧?更不可能是李昂察觉到贼人的动静开着灯观察外面的情况!”

李昂的房间离自己的房间不远,只有不到二十米,桂英决定开门走到李昂的房间敲开他的门,把教堂进贼的事情告诉他,和他商量一下怎么办。

桂英壮着胆子拉开门塞,把门打开窄缝,透过窄缝向门外四处张望,确定四周围无人,便缓缓把门打开,室内外的强烈温差使桂英不禁打了个寒战,桂英把身子一点一点地把身子往外挪出去,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她的身子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瑟瑟发抖,那颗心扑通扑通跳得特别厉害,已经跳到了喉咙!

她飞一般跑过去,似乎在漆黑的环境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一眼,她跑得快且几乎无声,只发出了几声很干脆的踏草声,像一只兔子跑过草丛一般,根本不会引起人注意。

桂英跑到了李昂的门前,正想敲门,忽然听到里面有人正在说话,而且声音不止一个两个人。桂英心里感到奇怪,要么李昂被这群侵入的贼人挟持了,要么李昂就是和这些贼人一伙的……他正在里应外合偷教堂的财物!

想到这里,桂英不禁又打了一个寒战,轻轻侧过耳朵要听清楚里面的人的说话。

“我们根本没法靠近他,我们派去的人,几乎去一个死一个,这些同僚们没经过严格训练,在这个该死的汉奸面前一下子就要露出破绽被识破,现在已经是第九个弟兄了,我们要先收起我们的悲伤,想想我们下一步怎么做才好。”

另一个声音响起:“看来简单的潜入这条路已经行不通,我们这回不能再白白牺牲我们的英勇志士。”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吓了桂英一大跳,这声音是如何熟悉,不是别人,正是李昂:“照目前这种形势,我们自己的处境也危在旦夕,不仅我们的兄弟牺牲了,我们的身份也可能暴露了,也许我们的动态已经被对方掌握,我们在这里待不久了。虽然我们从不怕死,但也得想好万全之策,在敌人赶来之前,我们能安然离开,这样,我们才有希望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桂英听到李昂的说话,李昂的口音已经不是那种外国口音,而是地道的北京口音,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觉得一阵眩晕,不知自己是不是在梦中,一切都是幻想,但明明凌晨的寒意,这将明未明的天,惨白的弯月,璀璨的星辉,残败的秋草,高大的墙垣,一切都是那么真切。

交谈还在继续,李昂说道:“一切的伪装都抵不过真实,我有个想法,虽然耗费的力气和时间会比较多一些,但只有这样才能有保证。”

其他人纷纷说道:“你说说看吧!”

李昂说道:“我想向上级申请挑选一个受训过的真正女特务,用女特务打入对方的心脏,往后不论是刺杀,还是盗取情报,也都比一般的特工要强上好多。”

另一个声音说道:“李昂,你的建议很好,可能你从小在国外长大,不知道如今国内的情况,这两年,我们送去受训的特工不足五百人,女特工最多也只有一百多人,而且都是带着明确任务去受训的,后备特工不足,向上级申请女特工,恐怕最少也要一年以上才可能得到批准。”

“一年?”李昂说道,“这样实在太久了,根本远水救不了近火,我怕到那时,我们的八十名同僚已经在那魔鬼般的牢狱里被活活折磨死了。我们需要这个人混入伪政府的中心。”

“日本在东三省盘踞了这些年,看态势,已经不满足仅仅在东三省活动了,日本人狼子野心,他们的间谍在华北一带甚至整个中华大地都越来越活跃,看来形势相当不妙,我军战备给养目前比起日本,还是五岁小孩和成年大汉的区别,根本没法一战,不然当年张少帅也不会把三十万关东军撤走了。”

众人都叹息,隔了许久一会没有说话,桂英在门外听得胆战心惊,单薄的身躯被凌晨的寒风冷得瑟瑟发抖,牙齿也在轻微地格格作响。

忽然,桂英感到脖子被什么东西大力一抓往前推,桂英的身子不禁向前倾,门被冲开了,居然是没上锁的,桂英被这股推力一直推进了房间里,她在这一瞬间里,看到了李昂惊讶的表情,也看到房间里十几个人各自不同的神色,这股推力一直把她推到房间内的墙,直到把她按在墙上,桂英这才发现,原来她是被一个身高将近两米高的彪形汉子用手抓住后脖子推到墙面的。这只手非常大,差不多张开就有她肩膀那么宽了,使得桂英丝毫挣扎不了。

“鸣垓,这是怎么一回事?”李昂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桂英身后的鸣垓说话声音像汽船鸣笛一般粗豪:“我在大门外把风,没想到进来后看到这小妮子在你房门处偷听,我就把她一把拽进来了。”

李昂道:“赶紧松手!”

鸣垓没有立刻松开手,说道:“说不定她身上有枪,是敌人的间谍呢!”

李昂几乎是吼道:“松开手,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保证,还不快松手!”

鸣垓看了一下李昂身边的一名年约四十的,打扮得像公司会计的黑框眼镜男子,黑框眼镜男子点点头,鸣垓这才松开手。

桂英的脸被墙压得生痛,差点以为自己的脸颊骨都要碎了,转过身来时,被十几个男人围着盯着看的情景她生来还是第一次,李昂走了过来对桂英说道:“你怎么在门外,你不该来这里的知道吗?”

刚才发声的会计男子问道:“李昂,这是什么人?”

李昂道:“这是我们教堂的女工,一个普通人。”

“普不普通只能用子弹检验,我们多少同僚就是死在这种‘普通人’手里,况且,她在门外听到了我们说的所有事情了!”左边的一个外貌似拉车夫装扮,中等身材的男子说道。

桂英瑟缩靠在墙上,像一只无助的落水鸟一样,李昂跳出人群,挡在桂英前面,说道:“她是我朋友,只是一个穷苦人家,我们都是国家的支柱,仁人志士,不能随随便便杀人!”

会计男用手摁下了车夫的枪,说道:“李昂说得对,先放下枪吧,我们这一大群人在这里,这女娃跑不掉!”

车夫陆汉光这时才放下枪,但依然恶狠狠地盯着桂英,李昂这才放下心来,对桂英说道:“你干吗在门外偷听啊?”

桂英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我半夜醒来听到门外有人走动,以为进了贼,看到你房间灯亮想来叫你,在门外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说话,你放心,我不会把你们的事情说出去的。”

车夫说道:“李昂,你要是保这女的,将来我们中任何兄弟身份泄露,你拿什么承担?

李昂不假思索:“我拿我的命来承担!只要日后能证实桂英走漏了风声,我愿回军部接受绞刑!”

会计斜了桂英一眼,转身坐到了椅子上。

李昂对桂英说道:“你不用怕,没事的,他们都是好人。”

桂英怯生生地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怎会……商量这么可怕的事,李昂……你应该也不是教士吧?”

李昂答道:“我的确是教士,我自小也是在英国长大,但我也是炎黄子孙,中国是我的祖国,国家需要我,不管我是教士还是和尚,我都义无反顾。”

车夫在一边问李昂:“你打算怎么样,难不成继续留她在这里听我们谈话不成?”

李昂听完车夫的话,对桂英说道:“今晚的事,你绝对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半点,否则,你我的性命都不保。回到你的房间去,天亮以后,你还是当我那个普通的教士。”

桂英只知点头,身体因害怕的颤抖,一直没停过。听到李昂叫她离开,只得赶紧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