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呈贡蒙难乾隆巧救

车队走了一个多月,这天,抵达苏州境内。正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真个名不虚传,不仅景色宜人,而且繁荣热闹。特别是绫罗绸缎特别多,几乎三步一档,五步一铺,因为全国各地的人都喜欢到此来采购丝绸。近期湖丝行情一路看涨,岳父潘伟成特意托天龙回程时顺便帮他购回一批湖丝。

抵达的这天正赶上当地的庙会,只见各种卖饼的,卖艺的,捏面人的,卖香包的,遍布街边。锣鼓声、吆喝声、鼓掌声、人语声,汇成一片。人潮如涌,热闹极了。

这可美坏了车轿上的天柔,她东瞧瞧,西瞧瞧,真恨不得下轿去游玩一番。幸好天龙及时按住了她。

“大哥,叫他们停,我要看热闹,真好看!大哥,快叫!快叫啊!”天柔撒着娇,天龙拗不过她,因离朝贡的时间还充裕,自己也想看看热闹和湖丝行情,于是叫车队停在一边,先陪天柔观看表演。

忽听一阵锣鼓声在面前响起,一队生龙活虎的舞狮队伍经过后,又出现一群轻纱飘飘的仙女,她们粉妆玉琢,举着各色鲜艳的旗帜穿行而过。

紧接着,一群艳丽的“蚌精”出场。她们双手拍着巨大的蚌壳,一开一合,煞是好看。

后面是扮成《西游记》里面的师徒四人,那身着僧服的唐僧一本正经地双手合十念佛经走着;那古灵精怪的孙悟空手提一条金箍棒,一步一跳而过;还有那肥头凸肚的猪八戒扯着两个大耳朵,左右摇摆不定;戴着一串大佛珠项链的沙僧挑着一担木箱一颤一悠的。孙悟空和猪八戒,还一边走一边做着各种滑稽的动作,逗得路边的一些小孩“咯咯”直笑。

更精彩的还在后面,神话中的八仙踩着高跷而过,铁拐李、汉钟离、张果老、曹国舅、韩湘子、蓝采和、何仙姑、吕洞宾一个个摇摇晃晃而来,飘飘若飞。

天柔兴奋得手舞足蹈:“精彩,太精彩了!”保罗也眉开眼笑。保罗用他英式的成语说:真是“神父骑鸡”呀!他把神乎其技读成神父骑鸡,逗得天柔笑得前仰后翻,后来把一车队的人都逗笑了。

拥挤人群的另一边,却有一个气度不凡的老者正在抚须微笑。

四海安定,繁荣盛世,自有他的一份功劳。看上去他五十几岁上下年纪,四方脸,脸形略长,目光炯炯有神,他便是大清帝国的当朝皇上——乾隆。

他也算是历代最勤奋的君主之一。但终日案牍劳形令他生厌。于是,他忙中偷闲,带领纪晓岚、刘统勋等一帮大臣随行来到苏州微服私巡。一品带刀侍卫鄂敏陪同左右,前后还有数名便服侍卫暗中护驾。

其实这次出巡苏州,乾隆也并不全是为了游玩。他还有一个重大目的,就是实地考察一下湖丝的行情。

因前段时间大臣们纷纷呈上奏折,请求限制湖丝出口。当时湖州的丝绸(湖丝)和景德镇的陶瓷是洋人梦寐以求的进口商品。大量的湖丝出口,已导致国内湖丝供应不足,出现了高价垄断的势头。而苏州正是全国丝绸的集中交易地,是了解湖丝行情的好地方。

本来今天是一行人回宫的日子,但乾隆从客栈窗口看到这番热闹情景,便想出来走走。乾隆久居宫中,难得看到民间活动,自然兴致勃勃,流连忘返。

人群一波接一波,越来越多人。忽然人群**起来,原来是一匹狂马冲了过来,人们纷纷惊叫着躲避。一时间,人挤人,人推人,全乱了,乾隆被人群挤到了一个角落,大臣和侍卫也没了踪影。

“纪先生!刘先生!”乾隆大叫,可人潮汹涌,哪还见到他们的半点影子?

好不容易狂马过去,人群逐渐停止了骚乱。乾隆定定神,向远处望去,欲寻找众随从,却看见一个人眼露凶光,手握匕首,在不远方恶狠狠地向他冲来。他大惊失色,他认得这个人,正是他当日判处决的明教副教主沈从阳。不知怎的他竟越了狱,跟踪到这里来行刺自己。

这个人武功了得,乾隆自知不是对手,赶紧向后逃命。那人紧追不舍,眼看就要追上了,乾隆心想:吾命休矣!紧迫关头,突然从旁边的马车上伸出一双手,把乾隆一把拉上了马车,紧接着“驾”的一声,马儿放开腿奔跑,把那个人逐渐甩在了后面……

乾隆惊魂甫定,细看车内,只见马车内坐有一个剑眉星目的英俊后生,一个大眼乌漆的丫头,还有一个碧眼金发的外国人,三人正在关切地望着他。

乾隆被救后不由衷心抱拳道:“谢谢三位救命之恩。”马车上这三个人正是天龙、天柔和保罗。

天柔抢先说话,用她一贯的高声调清脆地说:“喂,你不用谢我,是我大哥救你的,你要谢就谢他一个人就好了。”乾隆从来没有被别人叫过“喂”,但此时他并无觉得任何不快。他对天龙拱了拱手:“多谢阁下出手相救。”

天龙也谦虚地回了回礼:“路见危难,理应出手相助。何况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乾隆见这后生英气逼人,又谦虚有礼,不禁对他心生好感。

“不知壮士怎么称呼?如果不是壮士的这个‘举手之劳’,恐怕老夫已遭了那人的毒手了。”

“在下姓梁,名叫天龙。是广东十三行的商人。”天龙如实答后,又好奇地问乾隆:“敢问先生高姓大名?又为何被追杀?”

乾隆沉吟了一会,自然是不敢说出真相:“老夫姓黄,实在是不认识这个人,不知他为何要追杀老夫。”他差点讲出“朕”这个字,幸亏他临时觉醒,改为“老夫”。

乾隆忽然看见车内有一个贡品盒,竟然和以往外商进贡入宫的盒子一模一样。那是因为另外两辆马车装不下,多出的两个箱子,放在了这辆载人的马车上。

乾隆不禁问:“这个贡品盒是用来呈献给皇上的吗?”

天龙见这老者眉宇间透出一股威严之气,就反问:“难道先生是皇宫里的人吗?”

“不是,老夫只是有个亲戚在皇宫里当差,他就是负责呈献贡品给皇上的。”

“太好了,老先生,请您提醒你亲戚一下,我哥去呈贡品的时候,可让他千万别为难我哥啊!”天柔大大咧咧地说。

“天柔!”天龙制止她:“怎么能向刚认识的人提要求呢?”又转向乾隆抱歉地说:“小妹无礼,让老先生见笑了。”

“小姑娘天真可爱,没关系的”。乾隆很欣赏地看着天龙,又微笑地对天柔说:“小姑娘,你的话我记住了。”

保罗在旁听着,此时不失时机地趋前一步:“老先生,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乾隆用疑问的眼光看着保罗,并不回答。在他领导的大清国,外国人的地位是低下的。他们只是从属。何况保罗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保罗也学中国人恭敬地抱起拳说,他的普通话还算流利:“是这样的,老先生,我是英吉利人,因听说贵国招收西洋人才,我才慕名而来,老先生有在皇宫的亲戚,希望老先生能为我推荐一下,不知可不可以?”

“哦,”乾隆微微出了一声,右手挥开羽扇,此时的他又端起了帝皇的架子,居高临下地问:“原来你想进皇宫,那你会什么呢?”

“回老先生,在下学的是西洋美术,在我……”刚想说大英帝国,想起他爹费朗尼千叮嘱万叮嘱,在中国一定要谦虚谨慎,所以他把“大英帝国”四字咽下去,只说:“在我国也是有点小名的。”

“嗯。”乾隆点点头,不置可否。保罗听不到下文,脸露尴尬,只好坐回原位。乾隆又沉吟了一会,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那是纪晓岚一定要他带在身上防身的。他转身对天龙说:“多谢壮士相救,这里有一锭金子,请壮士收下,权当报答壮士的救命之恩。”

“不!不!”天龙连忙推拒:“老先生太客气了,帮人不求回报,这锭金子,我是万万不能收的,请老先生收回。”

乾隆也不惯跟人客气:“既然这样,那老夫告辞了。老夫还有一帮家人,他们这会大概正在寻找我。”

“那好,老先生,不如这样,为保安全,我让镖师送你回去。”

“那谢谢壮士了!”乾隆抱拳告辞。

九月五日,贡车经过两个多月的颠簸,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北京。

“保罗,在南海学宫里,我听先生说过,北京有世界最长的城墙,就是长城。不知你看过长城没有?”这一路上,天柔好像已和保罗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在下怎么会见过呢?”保罗摊开双手,又耸耸肩:“这还是我第一次来中国。”

“那我跟你说个有关长城的故事,”天柔得意地卖弄起来,“古代有个孟姜女,她的丈夫就是来这参加修建长城的,可五年长都没有回家,孟姜女就来这找她的丈夫了。谁知来到这里,她听说她丈夫早就劳累死了,于是她大哭起来,她就在长城上哭呀哭,哭了几天几夜,最后把长城哭崩了!”

“真的?”保罗夸张地睁大他那蓝莹莹的眼,“她真的哭崩了长城?她哭崩哪里了?”不知为什么,保罗明明是个高知分子,在天柔面前说话却总好像无知少年。

“我也不知道,大哥,不如我们快去看看,孟姜女到底哭崩长城哪里了,好不好?”

“你不要胡闹了!”天龙严肃地告诫她:“爹临行时千嘱咐万嘱咐,万岁爷对贡品曾下达星夜呈送的圣旨,贡品是要第一时间呈献给皇上的!我要马上去呈送贡品,你可千万不要到处乱跑!”

他转过身去吩咐张舟:“你带着天柔、保罗先去广东会馆预订客房和饭菜。”紧接着就立即带着镖师们直奔紫禁城。

很快,恢宏的紫禁城就出现在眼前了。天龙以前总在书上看古人描写紫禁城,今天第一次看到,不禁心潮澎湃:那金碧辉煌的皇宫,那栉比鳞次的屋脊,那成片高耸的红墙,那禁卫森严的大门,无不令人屏息。他记起了自己的使命,赶紧直奔大门。

守城的士兵验了他们的牒牌后,又搜了身,然后把他们带到紫禁城内东南的南池子,内务府的辅房和作坊大多都设在南池子,验贡则在御库签押房,负责收验洋贡的是内务总管大臣满洲正白旗人图鲁巴。

天龙来京之前他爹曾把精美的一块西洋表交给他,嘱咐他交验贡品时交给验收大臣图鲁巴,免得他们鸡蛋里挑骨头。

天龙向图鲁巴行完三跪九叩大礼,禀明身份,陈明来意后,把西洋表递了上去。

图鲁巴眯着一双小眼睛观看手中物品,只见那块西洋表外面闪闪发光,里面又晶莹剔透,确是珍品。

图鲁巴亲切地咧嘴一笑,露出一排茶褐色的牙齿:“来人!给梁行商看座请茶。”

话音刚落,出来一个圆头圆脑的太监,端来一杯茶,恭敬地请天龙入座,递上茶水。

“潘伟成大人今年怎么不来送贡呀?”图鲁巴也端起一杯茶悠悠的呷着。

“回大人话,岳父大人因身体欠佳,不宜远途跋涉,故禀明关部,由小人代替护贡。”天龙答。

又叙了一些闲话,图鲁巴叫来几个差役,开始验收贡品。

梁天龙奉上贡单,一个差役领班的人接过单子,开始念道:

“一号贡品,英吉利最新科研成果,新式望远镜,东印度公班大班迈克敬送。”

差役从天龙手中接过一号贡品,哈腰双手递给图鲁巴。

图鲁巴对这新式望远镜也挺感兴趣的。他左瞧右瞧,终于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心,走到门口,把望远镜对准自己的眼睛,然后拿着向前看去。

只见镜中出现一个风情万种的美女,正在后花园里欣赏一池锦鲤,突然嫣然一笑,把图鲁巴的魂儿都勾了去,一抹口涎顺流而下。半晌,他回过神来,暗骂自己:“该死!”原来那个美女却是皇上的妃子香妃。

“咳、咳。”他干咳两声,掩饰失态,说声“好!好!”就算一号贡品通过验收了。

差役领班继续念道:“二号贡品:纯金打造荷兰模型战车。”

贡品一拿出来,满堂金光,连见惯好东西的图鲁巴,也惊叹不已。

天龙趋前一步说:“图大人,这东西还有个奇妙之处。在于行走自如,请让在下为大人展示。”

“好!”图鲁巴兴致勃勃地说。

天龙从暗格取出一把钥匙,拧动发条。战马立刻拉着战车轱辘轱辘地行走起来。战车上的战士开始挥刀舞剑,真是生动有趣极了。

图鲁巴啧啧称奇,哈哈大笑。连说:“好、好!广东十三行操办的洋贡品不仅比闽、江、浙三省口岸一起加上还多不算,而且还样样都这样奇妙。本大人一定为十三行向皇上邀功请赏。”

“多谢图大人!”天龙恭敬的谢恩。

贡品顺利验到23号,图鲁巴不经意地接过差役递上来的彩绘花瓶。瞅了一眼,就递还给差役,刚想说好,但忽然又从差役手里拿过来。认真地盯着花瓶的某一处地方,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

图鲁巴脸色突变,喝道:“大胆!竟敢转呈此等违禁贡品!你该当何罪?”

天龙大吃一惊:“图大人此言怎解?”

“哼!”图鲁巴气呼呼地指着彩瓶:“你还装糊涂?这里绘着的蛮夷王子身穿龙袍不算,竟然还使用我天朝皇家专用色明黄,简直是罪大恶极!你转递此等违禁贡品,同样罪不可赦!”

天龙连忙申辩:“大人,冤枉呀!十多年前,海关监督李汕护送贡品时因为转递涂有明黄的地球仪,被罢了官,砍了头。此事在十三行人尽皆知,所以每次轮到十三行护贡时,行首都千叮万嘱,一定要万分小心谨慎验收。所以不可能出现此等纰漏。一定是有小人陷害,调换了贡品。请大人明察呀!”

“调换?老夫鉴别西洋贡品无数,礼单上写着是彩绘花瓶,而这个明明就是西洋彩绘花瓶,这是绝对不会错的。你还想狡辩?”

事发突然,天龙一时也不知所措。他的脑筋飞快地转着,寻找解决事情的办法。他忽然想起,在苏州时救过的那位自称姓黄的老先生不是说他的亲戚正是验收贡品的官员吗?无论什么办法都要试试。因此他问道:

“图大人,您有没有一位姓黄的亲戚?”他抱着希望,如果这位姓黄的老先生是图鲁巴一个很重要的亲戚的话,那图鲁巴会不会看他的面子,为自己彻查案情,洗清冤屈呢?

“什么姓黄的亲戚?老夫是满族人,怎么会有姓黄的亲戚?”图鲁巴不耐烦的回答。如果不是看在西洋表的面子上,他才没有耐心解释这么多。

这时候进来一个仆人,对着图鲁巴耳语了几句,图鲁巴跟着去了后堂。行商张振骆派来的人正在后堂等候。为了给自己和儿子报仇,张振骆可谓用尽了计谋。他做了两手安排。先是趁乱盗出彩瓶,请巧匠描出禁物,然后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回23号贡盒里。因他是资深行商,进出仓库那是来去自如的,所以让他轻易地得手了。

再就是让人给劫匪送信。后来得知抢劫失败后,他把宝都押在这后一着上。这会他让人送银票来贿赂图鲁巴,一定要治梁家一个抄家之罪。

图鲁巴看了看银票上的数目,对张家仆人点点头,又回到了前堂。这时他的脸变得狰狞起来。“来人!”他拿起镇板,猛然一拍。堂外马上跑进六七个侍卫。他手指着梁天龙:“把这个勾结英夷,欺君辱国的罪人拿下!”侍卫扭起天龙的手往外走。

天龙急了:“图大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请您一定要查清楚!”

“带走!”图鲁巴铁脸无情。

邵鹰在旁边看着惊愕不已,不知所措。图鲁巴一挥手:“把这帮镖师逐出紫禁城!”

次日,紫禁城沐浴在一片晨曦之中。金钟长鸣,一班大臣齐齐肃立乾清宫,等着乾隆早朝。

乾隆经苏州行刺一事,已无意再逗留苏州,于昨晚已回到皇宫。

今晨因昨日车辑劳顿睡晚了点,于是用完早膳后匆匆赶来,一班大臣马上跪倒,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震耳欲聋。

乾隆面前的龙案上本来有一叠奏折,但他今天觉得昏昏沉沉的不愿看,于是他用眼瞧着太监总管李长英。

李长英马上心领神会,他尖着嗓子喊:“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图鲁巴急忙出列,他弓着身子,双手垂立:“皇上,臣有本奏。”

“图爱卿请说。”乾隆稍微地坐直身体。

“启奏皇上:昨日广东口岸十三行行商护贡进京,交给为臣检验。在查到23号英夷头目杰逊进贡的彩绘花瓶时,臣张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上面绘着的英夷王子竟然身穿龙袍!更可恶的是,还涂有我朝皇家专用色明黄,简直是罪大恶极!臣当堂大怒,已经将转呈此等逆贡的大胆犯人扣押,请皇上发落。”

此言一出,众臣群情激愤,都纷纷指责英夷目中无人,胆大妄为。

军机处一品近身大臣和坤首先出列:“英夷太无礼了,区区藩属小国,竟敢如此放肆,明目张胆挑衅我大清,理应严惩。”

兵部尚书傅言接着出列:“英夷用心险恶,十多年地球仪一案中,就把其国涂成明黄,把我大清涂成土黄。献地球仪的夷目已被永久逐出中土。现在再次来犯,真是胆大至极!看来要将献禁贡之夷目斩首示众,方能扬我天威,震慑外夷!”

图鲁巴此时不失时机地接着说:“臣认为转呈此等欺君辱国的广东十三行护贡行商更是大逆不道!简直是叛国贼!上次杀头还不足以震慑之,这次再犯,一定治他个抄家灭族之罪!”

广东十三行?护贡行商?不就是那天在苏州救自己的后生吗?乾隆对这件事记忆深刻,当日天龙派镖师送他回客栈时,他还和纪晓岚,刘统勋他们说起这件事,还说梁行商护驾有功,一定要给他论功行赏。但现在竟犯了这等罪,这便如何是好?乾隆举棋不定。

纪晓岚、刘统勋他们为什么没有说话?因为图鲁巴一开始便说是广东十三行护贡行商,所以他们两人都愣住了。那是救皇上的恩人,但又犯下如此严重的罪行,是该为他开罪还是列罪,他们都拿不定主意,因此都偷眼看乾隆,此刻乾隆正低目瞧向他们呢!他们都是绝顶聪明的人,马上便意会了乾隆的意思。

纪晓岚站出来说:“臣有不同看法。臣以为商人在商言商,没有好处的事是不会做的,十三行护贡行商勾结外夷转呈禁贡,难道他们想专门上京自取灭亡?这真是没道理,在臣看来,他们充其量是验收不慎,只能治个失察之罪。”

一席话说得乾隆连连点头:“纪爱卿言之有理。”

图鲁巴匍匐于地:“皇上三思呀!我大清国是世界之中,万国之首,天下共主!万国为何来朝贡?皆因我朝天威的震慑!如果连此等欺君辱国的人都不从严处置,任其放纵,则其他夷商和行商都会争相效法,我大清国万国之首地位岌岌可危呀!皇上!”

刘统勋这时候说话了:“皇上!臣以为有错的是英夷,转呈者不知者不罪。上次杀了一个海关监督,已令护贡者胆战心惊,现在再抄家灭族,以后谁还敢护贡进京?如此下去,朝贡贸易将名存实亡!”

乾隆突然想起一件事:“图鲁巴,你说的彩绘花瓶何在?”

“皇上恕罪!奴才怕冲撞了圣威,污辱了圣眼,所以不敢呈上来。”

“呈上来!朕倒要好好看看,这英夷到底狂妄到什么程度?”

乾隆虽想为天龙开脱,但对当时最傲慢的英国人却不存好感。

彩瓶很快就呈上去了,乾隆仔细地看着。他并不像大臣们想象中的勃然大怒,而是看着看着,哈哈大笑起来:

“朕就想英夷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狗胆?这件龙袍和明黄色分明是后来才添加上去的,根本和原来的色彩不调和。纪晓岚,你拿下去给各位大臣好好看看。”

各位大臣蜂拥而上看彩瓶,可都摇头说看不出来。乾隆这时叫人端来一盆水,把彩瓶放进去浸泡。大臣们都看得莫名其妙。

乾隆胸有成竹地走下龙台,叫众大臣一起围过来看。片刻,奇怪的事出现了,那水渐渐变了色,乾隆说:“纪晓岚,你把瓶子拿出来。”

瓶子拿出来后,众臣瞠目结舌:彩瓶上原来绘着的违禁图案——英夷王子和明黄色龙袍消失了。

“皇上英明呀!”和坤首先拍起了马屁,接着又谄媚地问道:“皇上,这是怎么回事呀?”

乾隆得意地说:“让朕来告诉你们吧!那些西洋人作画,是用油彩的;我们画师作画呢,则用水彩。油彩是不溶于水的,而水彩遇水则溶,现在你们明白了吗?”

众大臣皆心服口服,纷纷大唱赞歌。乾隆得意中抚须微笑着,突然间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大步走回龙台坐下,正颜厉色地对刘统勋说:“刘爱卿,你可要派人好好地查查,究竟是谁人这般大胆,竟敢用这样的手段陷害梁行商!朕要他人头落地!”

“喳!”刘统勋连忙恭谨地弓着身子应答着:“微臣一定会竭尽全力,把真凶缉拿归案!”

图鲁巴听得脸都变色了,身子像筛糠般颤抖。忽听乾隆大喝一声:“图爱卿!”图鲁巴只觉得膝头一软,重重地跪了下来:“皇上!”

却听乾隆下旨:“你马上把十三行的梁行商放出来,朕明天要召见他!”

“喳!”图鲁巴暗自松了一口气,偷拭了一把汗。

散朝后,图巴鲁阴沉着脸回到府中,张振骆的仆人还住在他的府中等消息。图鲁巴对张府仆人如此这般耳语一番,说得张府仆人连连点头。张府仆人退下后,图鲁巴脸上浮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次日,乾隆召见梁天龙,大赞他忠君爱国,兼护驾有功,赏赐他白银千两,御用皇牌一个。梁天龙趁机向乾隆极力推荐保罗。乾隆高兴地应允下来:“梁行商对朕如此忠心耿耿,推荐的人一定错不了,那就让他留下为大清效力吧!”梁天龙高兴地谢恩退下后,一行人载誉踏上了归途。

半个月后,刘统勋在上朝时向乾隆禀报案情时称:在皇上天威震慑下,罪犯害怕得自动投案,目前已经押解进京,案情基本审问清楚。那人是一名散商,因与梁天龙的父亲梁念德有过多次生意上的积怨矛盾,所以这次听说由梁家长子护贡进京,便乘机加害于他。但想不到皇上法目如神,一眼便识穿了他的诡计,他怕牵连九族,因此主动投案。

乾隆听完当即下旨把罪犯打入天牢,秋后处斩。而真凶却逍遥法外!这种阴险招数自然是深谙官场之道的图鲁巴教给张振骆父子的。所谓钱能通神,张振骆父子依计用一笔钱贿赂了一个患绝症将死的病人,让他心甘情愿地去顶罪。而真凶张振骆父子则得以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