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护贡遇贼步步惊心

次日,天龙一大早就乘轿来到离黄埔港二十余里的十三行会所。

十三行其实并非指只有十三家行商,它实际只是一个概称。多时也可以达到几十家,少时却只有几家。那是因为在1685年康熙时放宽海禁政策,一开始只在广东竞招十三家行商之故。他们亦官亦商,大多数行商都会通过捐输获得相应的官衔,但是有号无禄,实际只是一个虚衔。最高可捐到正四品。例如潘伟成即是正四品粮驿道。

十三行位于广州城西南太平门外,与珠江接近,正中耸立的是十三行会所,临近江边一排长长的高低二层楼房是供夷船的职员入住的,称为夷楼。但不是职员的夷船水手,厨子等只能住在船上,他们是禁止上岸的。夷楼旁边是十三行行商办公的地方,后面是中国街一些散商经营洋货的档口,还有少数一些经营中国商品如茶叶店、瓷器店、日杂店等。

只见十三行会馆外早已如闹市般熙熙攘攘的,各国商人穿着不同的异域服装云集于此。他们都是来向大清皇帝乾隆来进贡的,分别来自世界不同的国家。有当时虽然只有八百万人口,却是西方最先进的英吉利国、还有法兰西,瑞典、西班牙、荷兰等十多个国家。因今年朝贡的外商特别多,海关拟举行一次特别的纳贡仪典,以彰显大清国天威,好向皇上邀媚请功。

纳贡仪典即将举行。穿着官商补服,戴着红翎顶帽的行商们陆续走进会馆各自入座。行首潘伟成端坐在正中高出人头的花梨木太师椅座中,下边坐在右侧是万利行行主张振骆,左侧是大宝行行主梁念德。

九时,纳贡仪式开始,梁念德担任主持,他大步走到堂正中,大声念道:

“皇上仁厚,天恩浩**,惠泽似海,怀柔远夷。英吉利东印度公班迈克大班,觐见敬奉贡品!”

恭敬立在外面的英商迈克听见召唤,赶忙整了整衣装,捧着红绒布垫着的贡品盒快步走入,立在堂中深深一躬:“行首大人,臣英吉利公班敬献天文望远镜一架,为我国最新科研成果,英吉利愿年年进贡,岁岁来朝,以表我国臣服之心,并祝天朝皇帝万寿无疆!”

潘伟成面露笑容:“嗯,很好,本商将转达尔等拳拳之心,并祝愿中英两国永世交好。来人,给迈克大班看座请茶。”

迈克退下。接着,法兰西贡商入内觐见,敬奉的是精美的自鸣钟。荷兰贡商进贡的贡品是纯金打造荷兰模型战车,瑞典贡商进贡的则是金光闪闪的女神铜像。整个进贡仪式结束,共收到各国贡品计六十八件。

进贡结束照例是护贡进京。护贡是一个美差,可邀宠悦圣,由海关、关宪、十三行等轮流护送,今年又轮到十三行。往年的护贡任务都是由行首担任的,这是毫无疑义的。众行商正欲散会,但被行首潘伟成叫住了。他沉吟了一会,拱手说:“列位同仁,本商宣布一个消息:今年的护贡任务由愚婿梁天龙担任。因老夫近日身染微恙,大夫叮嘱切不可远途跋涉,故老夫特向关部告假,关部已批准委任大宝行总办梁天龙代替老夫护贡进京。”

此言一出,张振骆震惊了。他窥视行首之位已久,十三行里除了潘伟成外,他是资格最老的行商。潘伟成只有一个才十二岁的养子,本以为可以在其之后继承行首之位。却不料潘伟成竟推荐女婿梁天龙作护贡吏。这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吗?分明是想让他的女婿借此机会在京建立人脉关系,好为将来做行首积累雄厚资本!这一下自己更没希望了。在坐轿子回家的路上,他是越想越生气,旧恨更添新仇,怎不令他怒火中烧。

张振骆阴沉着脸回到家中,他已酝酿了一个计谋,想找儿子张子俊商量。

张子俊相貌堂堂,不过可能是吃了太多珍馐好味,显得有些发福。此刻他的脸正扭曲着。他为情癫狂,想不到自己穷追多年的行首女儿玉珠,最后竟被梁天龙轻轻松松娶走了。想到恨处,一拳砸在身旁的花梨木桌台上,发出“嘭”的一个闷响。

这一幕正被张振骆看到,想想自己,再想想儿子,竟都是因了那个梁家!自己以前的恋人被抢去还不算,现在儿子的心上人竟也被他的儿子抢去,这真是奇耻大辱!

“有道是:有仇不报非君子!”张振骆眼中凶光顿露:“俊儿,你先不要生气,看他们能得意多久?上次放火没把他们家烧光,这次……哼!”

“爹,您准备怎么做?”张子俊附到他爹身边问。

张振骆贴着他儿子耳边一阵耳语。说完后一阵得意:“到时候,哼哼…”张振骆阴沉地奸笑着:“他们即使不被判全家抄斩,也会被判流放伊犁。”

张子俊眉一扬,眼一转,心领神会:“高!高!爹的主意真高!看这下还整不了他们?儿子这就去办。”

“记住,切记做得天衣无缝,不落人口实。”

“儿子晓得。”

本来护贡进京一般都走水路,可最近广东到京城一带水路频发盗案,弄得商船人心惶惶,大多选择改走旱路。天龙也和父亲商量从陆路护送贡品进京。天柔在旁边听到也吵着要跟随他哥上京。

“听说京都可好玩了,我都没有去过,爹就你让我跟着大哥去吧!”

“你是大家闺秀,可怎么就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你以为这是去玩呀?护贡车是不准外人搭乘的,再说,那远途跋涉岂是女孩子家该去的吗?”

“爹,我又不是外人,我可以扮成男孩呀!”

“你呀,你给我好好读你的书,不准给我添乱,不然我可不饶你!”梁念德说完大步而去。

“爹!”天柔赌气地叫,“我偏要去!”她双手生气地甩动。

次日,梁念德就护贡走陆路一事征求行首潘伟成的意见。潘伟成于是召开例会商议,经讨论一致决定改水路走旱途。张子俊在下面听到,又有了一个鬼主意。

这期间,梁天龙在英吉利教汉语的英国学生——就是救他的船主费朗尼的儿子保罗,找到了梁天龙。他说听闻大清宫廷为建设宫殿,下旨招收西洋人才,所以决定到中国来,用他学习了十多年的西洋美术,为天朝效力,但必须得有一个保商引荐。梁天龙听完很惊喜,马上设宴为他接风洗尘,并且一口答应做他的保荐人,并为他递交了推荐书。这次他将跟随天龙护贡的车队进京。

七月二十五日,梁天龙启程护贡进京.这么重大的事,当然要请当时广州最好的镖局飞鹰镖局护行。镖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精壮男子,姓邵名鹰,看来镖局的名字就是根据他的名字来起的。

出发之前先要举行拜祭仪式。祭过天地后,天龙叫上张舟等几个从仆,把装有贡品的大大小小共十五个箱子装上黑篷车,差不多装满三大辆车。第一辆车车头插了一幅造型逼真的飞鹰图像。

天龙忽然记起什么,又叫从仆把厅角的一个藤制箱子抬上,那是天柔昨晚千央求万央求一定要帮她带到京都的。她说当初与她一起在南海学宫求学的一个很要好的姐妹因父升迁而搬京都,而她答应人家的一箱书却一直没有给,心里很内疚。而且她还叙述了一个令人非常感动的故事,令得天龙不能不答应。

镖师一共十二人,都穿着清劲的黑色镖服,头绑英雄巾,脚裹高筒靴,各背了一把长剑。看上去威风凜凜。每四人负责一辆车。两人坐马开路,两人垫后。连赶车的一行二十几个人浩浩****地出发了。

车队摇摇晃晃地走了好一段路。忽然,天龙听到藤箱里面发出声音,一阵吱吱呀呀后,打扮成男孩子模样的天柔竟从那个藤箱里钻了出来,“哥!”的一声把天龙惊得合不拢嘴。

“爹不让我去,我也有办法去”。天柔跨过箱子,得意扬扬地说。

保罗也张大嘴,吃惊地看着从藤箱里爬出的天柔,他弄不懂明明是个俊俏的小伙子,怎么又发出娇尖的女声?

天龙为他解了谜:“丫头,你怎么做出这种事?看爹饶不了你,快给我回去!我这就送你回去,车夫!”

“大哥!”听到天龙要送她回家,天柔急出眼泪来,“我只想出一趟远门而已,这你都不帮我吗?你看我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关在家里,闷都闷死了。”说着说着干脆呜呜呜地哭起来了,弄得天龙慌了手脚,他最怕她哭了,只好妥协:“那阿爹那里怎么办?他找不到你会发狂的!”

天柔见事有转机,马上就不哭了:“放心吧!大哥,我已留下一封书信告知他们了。”

“哎,真拿你没办法!”天龙无奈地说。

保罗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觉得这中国小女孩鬼马得来又挺有趣的。弯弯的眉毛,黑乎乎的一对大眼睛,总是在滴溜滴溜地转。明明是一个女孩家,但是又穿着一套男人的衣服,显得不伦不类的。他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强自忍住。

而天柔也发现车内有一个碧眼金发的外国人,外国人她在黄埔村看得多了。可以前总是远远地看,现在近距离地看令她觉得很新奇,不断地向他望去。而保罗总是报以谦谦的微笑。

车子渐行渐远,很快就出到郊外了。郊外青草翠绿,野花盛开,小鸟啼唱,群蝶飞舞。众人都觉心旷神怡。

天柔探头出轿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像个孩子般“卟”的一声吐出。

接着就叽叽喳喳地说开了:“大哥,真的出来就对了!在家里哪有这么好的空气呢?你说是不是?什么女孩子就不能出远门?简直一派胡说!女孩子才该出远门!看看这美丽的世界。不然总闷在家里,闷都闷坏了!”

天龙听着只是摇头。旁边的人听到也都笑了。

因昨天晚上兴奋紧张没睡好,天柔在马车的摇晃下又昏昏欲睡了。看着她那样子,天龙和保罗不由相视一笑。

天龙问保罗:“为什么不跟随父亲从商,而山长水远的远航到中国来想当画匠?”

保罗沉吟了一下,很诚恳地说:“我从小对经商都没有兴趣。而且我是一个传教士,负有传教的责任。但我并不只是为了这一个目的而来,我在学习中国文化的过程中,已被中国灿烂的五千年文明深深感染,我早就爱上了这个古老伟大的国家。我决心用我的所学,为大清帝国效力。老师,您相信吗?”

天龙微笑着说:“我绝对相信保罗先生的诚意,我也为我的国家感到自豪。能得到像保罗先生这样的人才,也是我们大清国的荣幸。”

保罗眨了下他那像海水一样蓝莹莹的眼睛,用他的英式京话说:“只是我有一个问题不太明白。老师能帮我作答吗?贵国为什么要关闭其他港口,而只开放黄埔一个港口对外贸易呢?”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天龙想了一下,当然不能直接说正是为了防范夷人狼子野心,只好说另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是因为我大清天朝物产富庶,原不需借对外贸易以通有无。只是皇上仁德,实行怀柔远夷,所以才开放了广州黄埔一个港口。”

保罗摊摊手,耸耸肩,不赞成也不反对,他又问了一个大胆的问题:“老师,那为什么要实行朝贡贸易,而不能实行平等贸易呢?我们英吉利的战舰已经控制了全球的主航线,我们的商船在全球畅行无阻,我们的殖民地日益增多,为什么向贵国要求平等贸易就这么难呢?”

这又是一个无礼的问题。如果是满洲臣子听到一定直斥夷狗无礼,好在天龙出过国,思想较开通,他也不生气,正欲作答,忽听“呀”的一声大叫把他吓了一跳,原来是天柔醒过来了:“这鬼天,真热呀!哎!”她奇怪地望着天龙他们:“怎么你们不热吗?”

“你怎知我们不热?”天龙不知好气还是好笑:“热就要大声说吗?心静才能自然凉嘛。”那保罗只是望着天柔傻笑。

时值炎夏,上午还好,到了中午骄日如火。天柔拭着汗珠,一边又咕哝道:“早知道就不出来了!”天龙笑了:“现在后悔了吗?立即回去还来得及。”

“不!不!我才不回去呢!难道我连这点苦也吃不了吗?”天柔慌忙说。

逐渐的,马车越跑越慢了,每人都热得大汗淋漓。“少东家,找个地方歇歇好吗?”跑在前头开路的镖主邵鹰问。

“好咧,到前头看看那里可以歇的我们暂歇着吧。”天龙答。

马车又向前走了一段路,不远处对面一匹马踢踏踢踏而来,上面骑着一个人,不,可以说是背着一个人。因为那个人已伏在马背上了,随着马的脚步摇摇晃晃的,快来到马队面前时,那个人突然身子倾斜,一个倒栽葱从马上跌了下来。

天龙命马队停下,镖主邵鹰见多识广,警惕性极高,劝道:“少东主,当心有诈,还是不要管闲事为好,这次我们身负重任,不可有变,我们还是赶路吧。”

天龙想了一想说:“这人脸色苍白如纸,浑身尽湿,应该是中暑了。如果我们不救他,他必死在这里。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怎忍心见死不救?”说完就要上前去。

邵鹰拦住他说:“少东家,我武功比你好,还是我去吧,你们在这等着就行。”他挥手叫了一镖徒和他一起去把那人扶起,又拿了一壶水灌进那人的嘴里。

那人看样子不过二十几岁,发辫散乱,全身沾满尘土,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一壶水灌进后,那人悠然醒转,想要伏头拜谢救命之恩,谁知脚一软,又倒到地上去。

“这如何是好?”邵鹰走近天龙:“少东主,不如我们把他扶到阴凉处,等下他歇够了让他自行赶路吧。”

天龙还未讲话,天柔又嚷开了:“镖头师傅,你怎么那么狠心呀,那人看着就要死了,我们把他扔下就不管了吗?我看呀,应该把他送到前面市镇,找个大夫给他看看,我们再走。”

保罗也附和着说:“是呀是呀。”天龙点点头,说:“天柔说得对,是应该把他送到大夫处我们再走,张舟,把他扶上车去。”那人连连称谢。

上得车来,那人睡在一侧,用细微的声音介绍自己叫刘则,是一名在京读书的学子,因闻父病而赶回家,谁知在路途上竟晕倒了,幸亏遇上他们这些好心人。

马车又向前走了两百多米,一幅巨幅的旗子插在一家茅寮的侧面,上写“凉茶”两个大字。

那个叫刘则的人从轿窗里面看见凉茶二字好像遇上了救命稻草,忽然挣扎起来,大叫出声:“在下想喝凉茶!”众人早就热得要命,内里如火,被他一叫,全都嚷嚷要喝凉茶。众人皆向凉茶铺走去,那个刘则竟可以起身了,也跟着众人走去。

凉茶铺的主人是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忙不迭地出来招呼生意,看见刘则进来,有意无意中向小二使了个眼色,这一幕却被天龙看见了,他起了疑心。他把心里的怀疑告诉了邵鹰。

邵鹰已心中有数。他招呼一帮众人过来,叮嘱着:“大家先不要喝凉茶!我们走镖十多年,来来去去这么多趟,还从未发现有这个凉茶铺,大家不觉得可疑吗?”众人一听,都起了警觉。

矮胖的中年男人似乎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过来说:“看各位都是走惯镖的师傅,是不是没看见过咱这家铺子。咱这铺是刚张罗的,刚开张了二天,就为赚点吃饭钱。我这凉茶可是真材实料的,包各位喝了浑身舒泰,暑气顿消!”

那边刘则早忍不住了对邵鹰说:“恩人,我觉得头晕目眩,我想唯有凉茶能解。您就让我喝一碗吧。小二,给我一碗清暑茶,也给各位师傅来一碗,他们都是我的恩人,账我结了。”小二答应一声,就去端茶。

天龙这时疑心更加深了,喊道:“且慢!”转过头又对众人说:“各位,你们说天这么热,为什么里里外外只是他们主仆二人,我们来之前,一个客人也没有?这太没道理了,这分明是刚搭建的,我怀疑就是冲着我们来的!”众人想了一下,都觉得在理,纷纷点头称是。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邵鹰道:“各位兄弟,刚才大家都听到了。这家凉茶铺有问题,各位渴了就喝水,我们还是赶紧走吧!”众人都答应了。上车走了一段路,天龙探头向后看,只见那凉茶旗杆子已卸下,那主仆两人也不知所踪。遂把所见告诉大家,大家都道好险。

车队又向前走了一段路,太阳向西斜去,热力也不再那么迫人了。看样子应是下午三、四点的样子。邵鹰派出镖徒到前方城镇预订当晚的客栈。

可一会儿镖徒回禀:“前方道路塌方,要绕路而行。”天龙问邵鹰:“邵镖头,可还有其他路走吗?”邵鹰答:“这里只有一条山路通过,大约一个时辰就能穿过。但那里林深叶茂,容易藏有山贼。不过根据我们以往的经验,一般的山贼见到我们飞鹰镖局的镖旗是不敢轻举妄动的。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而今之计,也只能从那里过了。”卲鹰喊道:“大家小心点,打醒精神,前面塌方,我们要走山路了。”

大家提心吊胆地走了好一段路,山上静静的,什么都没发现。正当大家觉得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前面的草丛突然动了几下,且看得出这些草明显比周围的草低矮许多,好像有人踩过,大家的心又提了起来,纷纷握紧了背上的钢剑。

正在万分紧张的时候,一小白兔从草丛里蹦出来,天!一车队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天柔这一路上都吓得不敢再说话,这时才缩到天龙身边,说了声:“吓死我了。”天龙没好气地说∶“谁叫你来的?现在知道不好玩了吧?”保罗也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一条山路已走了一大半,大家都有点庆幸,看来是大家多心了,大白天哪来那么多的贼呢?正当大家神经松弛下来的时候,祸事终于还是来了,一条山荊刺横在路前。邵鹰一下子脸容失色,看来是福避不掉,是祸躲不过,只能迎战了。这山荆棘在绿林中却是有说法的。

天龙也看见了,他在轿中问邵鹰:“怎么回事?”邵鹰骑马过来解释说:“少东家,我们真的遇到山贼了,这条山荆棘横在这里这就表明山贼要和我们谈判,如果谁贸然挑开那条荆棘,山贼就会认为你不想谈判,埋藏在暗处的暗器就会从四面八方打来,令人防不胜防。”

“那如果我们现在后撤,是否可以?”天龙冷静地问。

邵鹰摇了摇头:“这些山贼放山荆棘在此警告,自然是想不伤兵卒,但是如果我们这时突然转身后退,这些山贼必定会冲出来的。”

邵鹰清清嗓,朝山高处喊:“是哪条道上的朋友,请现身相见,本人是飞鹰镖局的邵鹰,从贵宝地经过,万望高抬贵手,放我们经过,改日一定备上厚礼,登门拜访酬谢。”

远处一声音道:“本大王不吃那一套,只要你们留下货物,本大王绝对不伤你们性命。如果不然,那就别怪我们!”

这是送给皇上的贡品,要留下货物是万万不可能的,看来只能打了。几个镖师马上过来马车旁边紧紧护住。

邵鹰暗中向镖师点了点头,示意他们都抽出武器,他自己则从高筒靴里拔出几把尖刀握在手中,准备随时飞向冲出来的山贼。江湖人称他百步飞刀,百步之内几乎百发百中。如此紧张的时刻,看来伤亡是避免不了的了。

山上那贼王仿佛长了千里眼,天龙他们一举一动他都知道。

“你们不要妄想反抗了,你们敢动一下,我让你们全变成刺猬!”

“嘭!”一声枪响,划破山空的寂静,一群小鸟从树间惊吓着“卟卟”着飞出。

对方竟有洋枪!天龙觉得心头扑通一下。而且对方肯定还有望远镜,不然这么远他们不可能看得这么清楚,这些都是西洋的东西,只有经常接触外商的人才有。

天龙突然下轿高喊:“大家且慢动手!”他顾不上看邵鹰那不解的眼光,他听到刚才山大王那一声喊话,已经觉得好像是熟人的声音。现在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他再次向山上大喊:“大王,在下是广州十三行梁念德的儿子梁天龙,不知阁下是否认识?”

山上静默了下来,天龙十分紧张,他怕这步棋一走错,便全盘皆输。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正当天龙快要认为自己判断错误时,山高处缓缓立起一个蒙面的人来,他冷峻的目光盯着天龙这边看。“天龙?”他怀疑地问:“你敢到山上来吗?”

天龙迈步向山上走去,邵鹰欲阻止不及。

一会儿,他已走到那个贼王的前面。那贼王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扯下面巾:“天龙,真的是你!”梁天龙看清了,那人正是初恋情人胡美凤的父亲胡航波。但是他十分不解:美凤不是说他父亲去南洋打工了吗?又怎么会在这里当上了贼王?

只听胡航波大喊一声:“兄弟们,不要动手,是自己人!”话声刚落,山那边立起数十个的喽啰来,他们手里都拿着弓箭,现都已下了弓。天龙心里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打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胡航波似乎看出了天龙心中的疑问,对天龙说:“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有很多疑问,这样吧!天色已晚,你们就到山上住宿一晚,我们边走边说。”

“也好。”天龙答。

车队一行人跟着四五十名喽啰向山上走去。山路蜿蜒而崎岖,天龙和胡航波二人走到队伍前面。

“胡伯,您不是去南洋打工了吗?您怎会……?”

“天龙,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这事说来话长,我原来还未和美凤娘成亲前就是干这个的,后来认识美凤她娘,为了她我才金盆洗手。我和美凤娘成亲后,到岳父的洋行上班。岳父死后我就接手了洋行的生意。可不曾想,我上了小人的当,欠了外商大量货款,你都知朝廷有规定,欠外商货款者要被流放。幸亏你父亲借钱给我,我才免了流放伊犁之苦。为了还清所欠之债,我打算和儿子偷渡去南洋赚钱。可临上船那天我肚痛去不了,只好让儿子先去。病好后为了赚些快钱我便重操旧业。但我又怕美凤她娘伤心,所以不得不骗她说是到南洋打工。”

众喽啰领着一行人约走了大半个时辰,翻了两座山岗,来到了一片开阔的地方。那里放着数十张桌椅,几个小喽啰正在张罗着晚饭。

朝着山壁的方向走去,一个山寨紧靠着山壁而建。聚义厅大堂两侧放着十数把椅子,椅子后面站着几个小喽啰。胡航波吩咐小喽啰带车队一行人去安顿好。吃过晚饭后,胡航波带着天龙来到后山厅。

“天龙啊,你究竟得罪什么人了?这人心肠歹毒,分明就是要置你于死地。昨日有一个人送信到山寨门前,上面写着你们运送大量银两,还有出发的时间路线等详细信息。于是我安排刘则引诱你们喝凉茶,凉茶里有蒙汗药,谁知你们不上当。我就执行第二套方案,我们把山上的土石推下来,造成塌方的假象,迫使你们从山上经过。”

天龙这才恍然大悟。他劝胡航波:“胡叔,您干这个诸多危险,既已金盆洗手,就不要再干了。”之后他将自己怎样被迫娶妻,后又重遇美凤并打算纳美凤为妾的事情告知胡航波:“胡伯,不如您跟我回去,您经商这么多年,一定很有经验,您来我们洋行帮忙吧。”

胡航波重干山匪这三年,其实也没剩下多少银子。因为开支庞大,而且期间官府追捕得紧,有时一个月也做不了一桩案子。只是为了还债才再干这种刀尖上舔血的事。现在债还得差不多了,他也不想再拿自己的命冒险,而且他极想念美凤母女两人,见到天龙邀请他,于是欣然应允。

第二天,车队继续上路,而胡航波则解散山寨,先行回广州与美凤母女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