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回 向满丞相汇报工作
满三叔和麦还对得到黑圈比较多的刘大黑、胡牛娃、黄仁仁、杨永觉四个人做了重点汇报。
刘大黑是建昌县县府典史，他的主意问题是横行乡里、作恶多端，被当地群众称为“刘老虎”。盐泉县县丞胡牛娃是当地民愤极大的地主恶霸，最突出的表现是强抢民女，利用权势侵吞老百姓田产。还有卢阳县的黄仁仁和渠阳县县府主簿杨永觉都是地主恶霸。黄仁仁原来是当地一大地痞，曾经强夺民女殷氏、唐氏、梁氏三个黄花闺女做小老婆，终日嫖赌逍遥，鱼肉乡里。
听了满三叔和麦先生的汇报，满朝荐深感责任重大。看来辰州府的官员们很需要整治整治。满朝荐又想起高挂在丞相山庄正厅的的诏命:“……履行‘山中宰相’之职，代朝廷惩恶扬善，上惩贪官污吏，下安黎民百姓。凡地方官途径三塘驿，须前往丞相山庄拜谒丞相，汇报政绩……”
但是现在自己不是辰州府的父母官，虽然自己曾经担任过丞相，但是现在已经解甲归田，实际上什么也不是了，好在皇上给自己下了一份诏命，使自己还能够对一些看不过眼的现象管一管。怎么个管法呢？满朝荐动开了脑子。满朝荐心想，既然皇上要求我履行“山中宰相”之职，代朝廷惩恶扬善，上惩贪官污吏，下安黎民百姓，皇上就应该让我有机会了解和掌握辰州府各地官员的工作情况。既然皇上诏命辰州府内所有官员在途经山塘驿的时候都要来拜霭我，何不请求皇上再下一道诏命，让辰州府各地官员在每年年终来山塘驿丞相山庄向我汇报工作？想到这里，满朝荐进入书房，坐在写字台前，拿起那支从京师带回来的蝇头小楷羊毫，手腕轻轻一抖，笔尖在稿纸上一点，随即，笔尖龙飞凤舞起来。顷刻间，一篇给皇上的上奏写成，其文曰：
“大明朝卸任丞相满朝荐奏：臣已卸任归田，本已为一草民。奈何吾皇恩重如山，嘱臣效山中高人陶弘景之古法，于穷乡僻壤山塘驿履行‘山中宰相’之职，代朝廷惩恶扬善，上惩贪官污吏，下安黎民百姓。然臣熟思之，欲为皇上分忧，为朝廷做一些事情，必从教化官员们为官节操入手，所谓引而导之，教而化之，褒而奖之，惩而罚之。然后有用人之明，则为臣效命，官民和乐，天下清泰矣。臣近日偶有计划，臣欲效法古今官方例行办法，由辰州府各地官员来山塘驿造访臣山庄之机，向臣汇报旧年政绩与为政体会，让臣对辰州府所有官员为政情况有所掌握，则臣履行‘山中宰相’之职有所作为矣，恳请皇上再开金玉之口，下一诏命，则臣感恩不尽矣！山塘驿草民满朝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天，满朝荐在门前看着那丘冬水田出出神。冬水田两边的田埂都通向丞相山庄。想着想着，满朝荐心中有了一个计划。
这一天，满朝荐对满三叔和麦先生说出了他酝酿已久的计划。为了方便辰州府各地官员们来丞相山庄汇报工作，决定对丞相山庄的大门进行改建。满朝荐的计划是，把大门建在冬水田与大路齐平处，大门分东门、西门和中门。东西两道门建在冬水田东西田埂与大路相接处，进门后沿着冬水田东西田埂进入丞相山庄。中门为水门，就是从冬水田里进入丞相山庄。出于战争方面的防守需要，许多靠近湖泊的城镇都建有水门，最有名的是杭州的钱塘门水门，当年方腊起义军为了攻打杭州，在攻打钱塘门的时候受到巨大损失。但是丞相山庄的水门不是出于防守城镇，一丘冬水田也阻挡不了敌人。那么丞相山庄的水门有什么作用呢？其实也是用来走的，一般来说，官员们要进入丞相山庄，可以从东西两道门进入。但是还有一部分官员我不让他从东西两道门进入，我要让他们从冬水田里淌水过去进入丞相山庄。我要让那些人从冬水田里淌水过去呢？到时候你们都知道了。
满朝荐让满三叔和麦先生负责丞相山庄大门的改建工作。满三叔和麦先生将修建丞相山庄的工匠们请来，把由满朝荐、满三叔和麦先生共同研究、由麦先生执笔绘成的图纸给了工匠们，要工匠们按照图纸修建。
就在丞相山庄大门改建工程接近尾声的时候，六匹快骑出现在丞相山庄大门口。满朝荐得到报信，怀疑是皇上的诏命到了，急忙赶到丞相山庄大门口，满朝荐一眼认出是魏公公，急忙上前见魏公公，魏公公并不答礼，展开皇上诏命开读道：
“奉天承运大明朝万历皇帝诏曰；卸任丞相满爱卿朝荐，关于辰州府官员于每年年终赴满爱卿之山塘驿汇报工作一事，朕已另行诏命辰州府，务必督促辰州府官员及各县知县、县臣、县府主簿、县府典史四位主要官员遵照执行。关于对官员的考核内容，满爱卿朝荐可参照其他州府年终考核官员有关条例施行。钦此！”
满朝荐按照朝廷规矩，跪着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把手高举过头顶接过诏书，然后带着魏公公一行人进入丞相山庄，设宴招待一番，满朝荐、满三叔和麦先生送出山塘驿驿站放回。
大门修建成功后，已经进入隆冬季节。满朝荐安排麦先生守大门。由于旧年将尽，各地官员们都要来丞相山庄向满朝荐汇报工作，麦先生在丞相山庄的东大门烧一盆火守大门。遵照满朝荐的指示，进入丞相山庄汇报工作首先要在大门口登记，这也是政府部门出于安全工作的一般手续。但是满朝荐要进行登记并不是出于安全工作需要，对于已经解甲归田的满朝荐来说，不存在什么安全问题。满朝荐要求官员们在大门口作登记是另有目的。
遵照满朝荐的指示，对于进入丞相山庄汇报工作的官员，根据官员们各自的情况，可以从三道门中的一道门进入。让官员们从哪一道门进入，根据是官员们在老百姓中的名声。
满三叔和麦先生对辰州府进行的为期大半年的暗访，为满朝荐掌握目前辰州府在任官员的表现提供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满朝荐要求麦先生在大门口带着那个本子，那个记录着暗访结果的本子。在前来汇报工作的官员做了登记之后，如果发现登记官员得到的黑圈数名列前茅，就让他从水门淌水进入丞相山庄，让他们也尝尝农夫在寒冷冬天打着赤脚犁田的滋味。
时令已经到了腊月初，大漠以北的寒潮又一次袭来，不过这一次的寒潮比起前面几次来得更加凶猛，整个中华大地从北到南都进入天寒地冻的冰冻期，一连几天的雨夹冰雹已经让辰州府的山塘池沼结了薄冰。丞相山庄大门口的冬水田也被薄冰覆盖。
虽然现在已经到了去山塘驿向满丞相汇报工作的时候，但是天气太不好，一部分官员还想等两天，等天气好转再走。但是也有一部分官员冒着寒冷来到山塘驿向满丞相作了工作汇报。如辰州府太守王玺和辰州府的其他几位主要官员，还有一部分县里官员，包括辰阳县知县曹行健、聚坡县知县吴瑞登、卢阳县知县苏宏谟、渠阳县知县刘应中、朗溪县知县何璘、辰州府分守道郭斐。辰州卫指挥同知王梦麟、武溪县知县王腾汉、建昌县知县佘鸣化、盐泉县知县廖汉文、龙标县知县鄢翼民、罗蒙县知县向梦熊、莳竹县知县郎廷梿、招谕县知县李魁春、双岩城巡检司巡检廖汉文、永顺军民宣慰使司长官杨邦翰、龙山土司长官张佳晟、保靖军民宣慰使司长官司长官李凤习、竿子坪长官司长官赵念曾。
一连上多天的雨夹雪已经把日历推到了腊月下旬。那些还在等天气好转的官员更加着急起来,不能再等了,再等就要去满丞相家里过年了。不去向满丞相汇报工作是不行的,皇上有诏命啊,可不能因为偷懒丢了饭碗呀。于是那些还在等天气好转的官员们不能不上路了。
麦先生拿着那个本子注意统计着，那些官员已经到汇报了工作，那些官员还没有到。相对而言，在暗访中得红圈较多的官员大部分都到了，而那些得黑圈较多的基本上都还没有到。麦先生注意着得黑圈数在前面五名的周苟富、刘大黑、胡牛娃、黄仁仁、杨永觉五个人都还没有到。麦先生想，过几天就要过年了，看看你们是不是想到丞相山庄来过年。麦先生正想着，大路上来了一个人，带着官帽，穿着官服，麦先生知道是官员汇报工作来了。顷刻间，来人已经走到麦先生面前，问：“老人家，这里是满丞相住的丞相山庄吗？”
麦先生并不急于回答，把眼睛瞪着来人反复打量，只见来人戴一顶乌纱帽，帽顶银光闪烁，帽珠是一颗玛瑙，身上穿一件团领绿袍，绿袍绣着黄鹂；配有彩绘犀牛，腰上系一根束带，穿一双镶边云头履，真个是威风十足，可惜相貌不配，来人一双鼠目，山羊胡子，塌鼻梁，尖下巴，清鼻涕不停地流。麦先生反问道：“你是来向满丞相汇报工作？”
来人用手绢揩揩鼻涕，说：“是啊，这鬼天气，真冷死人了，但是没有办法，满丞相这里还得来一下。”
“自己登记。”麦先生把登记簿子递给来人。来人做了登记，麦先生再把来人打量一番，问；“你就是周县丞？”
“是啊。”
“周苟富？”
“老人家，你不能直呼我的名字，不礼貌呢，应该叫我周大人。”
麦先生笑笑说：“我晓得你是狗屁官员，周苟富，只怕比狗还不如呢。”
周苟富听麦先生这样说，老大不高兴，但是既然他替满丞相守大门，一定有些身份，可不要轻易得罪，于是笑笑说：“老人家，我的名字中间那个字是这个‘苟’，‘苟且偷生’的‘苟’，不是这个‘狗’。”周苟富一边说一边写出两个同音字。麦先生又笑了：“我听别人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今日是‘狗教吕洞宾，不知高和低。’”
周苟富想，这个老家伙看来有些学问，用言语挖苦人蛮厉害的，于是挤出笑容说：“老哥，请开门，让我进去向满丞相汇报工作吧。”
麦先生说：“你是应该进去了，请周大人进门！”麦先生用手示意让周苟富进门，不过麦先生是用手指着冬水田。
周苟富似乎没有看明白，问：“还请老哥开门。”
麦先生一字一顿：“这冬水田就是大门，请周大人从冬水田里走过去。”
周苟富一愣神，这老家伙莫非脑子有问题？这样天寒地冻的，怎么能够从冬水田里走？周苟富有点愤怒了，大声说：“你这老家伙怎么守门的？官员们来向满丞相汇报工作，你为什么要刁难不让进？”
“周大人息怒，这是满丞相规定的。”
“是满丞相要我们从冬水田里走？我不相信！绝对不相信！请你把满丞相叫来！我要看看到底是不是满丞相要我们从冬水田里走。”
“吱呀”一声，大门开了，满朝荐走出大门。周苟富一直没有跟满朝荐见过面，虽然知道满朝荐还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后生，但是在周苟富的心目中，满朝荐是一位气度超凡的大明朝丞相，由于满朝荐现在已经不穿官服，而且满朝荐也不讲究穿着打扮，周苟富根本想不到出来的后生就是满朝荐。当满朝荐走出大门，周苟富就机不可失地从满朝荐身边挤了出去。
“唉唉，周苟富我叫你回来！刚才你说我不礼貌，现在你礼貌吗？满丞相在你面前你也不打个招呼，我没有叫你从这个门进去你就要硬闯进去，你就不怕满丞相处罚你吗？”
周苟富听了麦先生这一席话，停住了脚步，把满朝荐打量一番，心中半信半疑，看着满朝荐问：“你就是满丞相？”
“不像吗？”
“像，很像！满丞相，是这样的……”
麦先生打断周苟富的话说：“周苟富，你先走回来，现在你还没有资格跟满丞相说话。”
满朝荐从麦先生的口气已经知道这个人不是好人，于是不表态。周苟富不得已，慢慢走出大门，麦先生把门关上。麦先生拿起登记簿指着一个名字对满朝荐说：“他就是这个人，龙标县县丞周苟富。”麦先生又拿起另一个本子，指着说：“他就是得黑圈数最多的周苟富，他得到二百五十三个黑圈，没有得一个红圈。”
“为什么不让他从冬水田里走？”满朝荐问。
“刚才我按照你的规定，要他从冬水田里走进山庄，但是他不肯，正在闹着呢。”麦先生说。
满朝荐问周苟富：“周苟富，情况是不是这样？”
“是……不是……是……”周苟富吞吞吐吐地回答。满朝荐说：“那就这样办，还委屈周大人从冬水田淌水进入山庄。”满朝荐说罢转身进入了大门内。
这一下周苟富傻眼了，想不到这满朝荐居然是这样作弄人，但是皇上为什么那样看重他呢？周苟富看着冬水田发呆了，这么大一丘冬水田，上面结了冰，要是冰层很厚还好，可以从冰上走过去，但是现在这冰层肯定不厚，要从冬水田里走，必须脱掉鞋子和网子赤着脚走，怎么办啊，不去是不行的啊，但是要赤着脚淌水过冬水田，这实在难受啊，怎么办啊！此时周苟富的脸色极为难看，鼻涕不停地流着，周苟富像在哭，但是没有流眼泪。万般无奈之下，周苟富开始脱鞋子，脱掉鞋子再把网子脱了，一双少有见天日的富贵脚第一次**着踩在地面上，加上严寒的天气，周苟富只觉得钻心地痛。周苟富畏惧了，这脚能够下水么？只怕没走几步就会倒在水田里。但是为了保住头上的乌纱帽，周苟富也豁出去了，咬咬牙，一双脚迈入水田里。水不浅，大腿以下都被浸入水中，周苟富直觉得钻心地痛，一瘸一瘸艰难地往前走。周苟富哪里受得了这种苦？走到水田的中心地带，周苟富的身子晃了晃就倒在水田里。周苟富正在挣扎，一个人淌着水赶来了，是满三叔。满三叔走近周苟富，把还在挣扎的周苟富扶起来，说：“周大人你慢点，把身子站稳，一步一步地走。满丞相晓得你当官的不习惯走水田，派我来接你。”周苟富听了满三叔这一番话，鼻子一酸就哭了。此时的周苟富对满朝荐既是埋怨又有几分感激。他埋怨满丞相太无情，如此天寒地冻却要他赤着脚从水田里走；他又感激满丞相派人来帮助他。
满三叔扶着周苟富走过冬水田，把周苟富带到自己家里，把湿衣服脱掉换上干衣服，把湿衣服烤干再换上官服。然后满三叔带着周苟富去见满丞相。
满朝荐首先带着周苟富去丞相山庄正堂看了皇上的诏命，然后把周苟富带到丞相山庄会客厅。满朝荐拿着满三叔交给他的那个牌子，指着牌子说：“周县丞，你看啊，今年前面几个月我派人对辰州府所有官员进行了一次暗访，这个牌子就是我派的人在你们龙标县做暗访的记录。牌子上有龙标县的知县、县臣、县府主簿、县府典史四个主要父母官。名字下面画了许多红圈和黑圈，都是龙标县的老百姓画的。老百姓认为这个官是个清官，是个老百姓的好父母官，就给他画一个红圈；如果老百姓认为这个官是贪官，是鱼肉百姓的黑官，就给他画一个黑圈。你是周县丞吧，你看看你得了多少黑圈？又得到几个红圈？你想想你是怎么样当老百姓父母官的？啊？老百姓给你评价是什么？啊？你能怪我满丞相要你从冬水田里走吗？啊？”
满朝荐这一番话说得周苟富涕泪交流，他知道自己的一切罪恶行径都被满丞相掌握了。于是周苟富涕泪交流地表示一定要痛改前非，一定要做老百姓画红圈的好官。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