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回 辰州府就是上湖南
满朝荐正在给辰州府和辰阳县的官员和老师们筛酒，又有人报：冬水田那边又来人了，来人不少，看起来有好几十人，大多数都穿着官服。满朝荐停下筛酒，说：“各位稍等，有人来了，晚生不能够失礼，还请各位前辈见谅。”官员和老师们纷纷要满丞相外出迎接，于是满朝荐走出堂屋。随着叽叽咕咕的议论声，来人已经进入村口，满朝荐忙不迭迎上去打招呼：
“各位官员好呀，辛苦辛苦，朝荐未能远迎，还请各位前辈海涵！”
“你就是满丞相？”一位官员问：
“是啊，晚生就是满朝荐。”
“哎哟，满丞相呀，你这打扮，不是要让我等下官闹笑话吗？你看看你，堂堂一个大明朝丞相，做这样平民打扮，我等下官……”
“没什么的，我满朝荐如今已经辞官归田，乃三塘驿一草民，难道各位前辈还要让我穿着那玉带玉佩具、黄绿赤紫织成云凤四色花锦绶、下结青丝网玉绶环的丞相服？就是皇上允许我穿，但如今我是山高皇帝远，也没必要穿着那服装作茧自缚，各位前辈你们说是不是？”
“好呀，好！满丞相真的是实实在在的人。有满丞相这一番话，我等下官也不必拘泥了，好吧，我等就自报姓名，进入你丞相山庄讨杯酒喝。吾乃辰州府通判詈青云，现住浦口。这三位是我的助手。”
“吾乃武溪县当家的，这几位是下官的属下。”
“吾乃聚坡县当家的，这几位是下官的属下。”
“吾乃桑植宣抚司当家的，这几位是下官的属下。”
“吾乃浦口溪洞巡检司当家的，这几位都是我的属下。”
官员们自报姓名后，满朝荐带着大家走进堂屋，跟辰州府和辰阳县的官员们相见了，然后围着三张大方桌坐了下来。堂屋里摆了四张大方桌，是专门用来招待各地官员的。此时四张大方桌已经坐得满满的。满三叔对辰州府各地官员都有所了解，满三叔知道，现在辰州府的官员和辰阳县、武溪县、溆坡县、桑植宣抚司、浦口溪洞巡检司的主要官员都已经赶来了。满三叔安排厨房加紧工作，尽快把酒席都摆上。此时辰州府和辰阳县的官员们也停下喝酒，他们要等把各席开齐后再一同开始用餐。于是官员们就开始闲聊起来。
“满丞相呀，据说那万历皇帝跟你的年纪刚好一样大？”
“正是。我跟皇上都是去年八月满十五周岁，皇上生日是八月十七，我的生日是第二天，八月十八，皇上刚好比我大一天，所以我称呼皇上老哥。”
“你称呼皇上老哥？”几位官员同时惊讶地大声问。
“是呀。想当年，我刚刚进入乾清宫，皇上对我特别的亲近，相互通报了年纪生日，皇上刚好比我大一天，于是皇上就称呼我为皇弟，我也很喜欢皇上，叫他老哥。”
“据三塘驿当地人都说，你满丞相是洞庭龙君的满太子转世，没有你满丞相进入朝廷，皇上就坐不稳金銮殿，现在你满丞相回来了，那万历皇帝会出问题吗？”
满朝荐笑笑说：“别听人瞎说，什么洞庭龙君满太子？我满朝荐就是满朝荐，并不是什么洞庭龙君满太子。说起来好笑，当年我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很顽皮的，喜欢看大戏。前面两天晚上，辰州府的大戏班子在我们满家村演大戏，第一个晚上演的是《哪吒闹海》，第二个晚上演的剧目是《龙绡记》，演的就是洞庭龙君小龙女恋爱柳毅的故事，其中小龙女的弟弟是洞庭龙君的满太子，年纪跟我差不多大，满太子的打扮跟哪吒的打扮一样。于是我就模仿满太子把自己打扮一番，还模仿满太子的口气到处吆喝。也是凑巧，第二天半日时分，三塘驿忽然来了一群人，穿着奇奇怪怪，很像戏里面的打扮，我以为那些人也是演戏，于是我来了兴趣，模仿着戏剧里面的口气大声地吆喝着：‘吾乃洞庭龙君满太子也，尔等下官还不快快下跪？”奇怪的是，那一群人居然一齐跪下，请我上轿。我以为是演戏，于是干脆把戏演下去。想不到的是，那些人真的就把我带到了金銮殿，我就像做梦一般，糊里糊涂就当上了丞相，你们说，这事情也是不是太巧合？”
官员们听了这一番话，也大感奇怪。官员们议论一番，一位师爷深谋远虑地说：“这就叫着‘天意’，上天要撮合的事情，没有不成功的。大明朝有天下呀，万历皇帝是有道之君呀。有了我们的满丞相，我大明朝一定会兴旺发达！”
一位官员比较冷静地分析说：“朝廷派那么一支队伍来我们辰州府地界，一定有来历，不知道朝廷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朝廷里发生了什么事，有谁知道呢？朝廷里发生的事情，对外界都是高度保密的。”
辰州府知府甘太守忽然把大腿一拍：“你们说我怎么就老糊涂呢？两三年以前的事情我们怎么就忘了呢？张大人，杨推官，李知事，还有陈照磨周检校和金司狱几位，你们都应该还记得吧，那一年，应该是四年以前吧，时间应该在三四月，我们辰州府忽然来了一支人马，都是朝廷里官员，据说有位年轻官员还是张居正丞相的公子。这一伙人来得有点蹊跷，要说是检查工作，不像，因为事前并没有人打招呼，省府也没有人陪。要说是旅游，也不像，他们对地方上有什么旅游景点并不关心。但是那些人拿出朝廷的文书要我们招待生活，我们不敢不招待。但是我们感觉满脑子雾水，这些人到底来干什么，但是那些人支支吾吾，似乎对所做的事情讳莫如深。但是有一个人提出了一个问题，问这辰州府一带有没有姓满的。我们告诉他们，在我们辰州府辰境内，姓满的不少呀。于是那些人似乎有了把握，接着就向着沅水上游方向出发了。大概过了十多天，我们得到消息，在辰阳县境内的三塘驿有三个人被朝廷的人捉去了，三个人是三叔侄，其中两个是三塘驿的两个神童。我们都知道三塘驿的两个神童是从辰州学堂毕业的学生满震寰和满震东兄弟俩。于是我们猜测不是被朝廷捉去，而是被朝廷招募到朝廷当官去了。不久我们又得到消息，满震东在朝廷当了丞相。哎哟哟，你们想想我们当时有多么惊讶和高兴？三塘驿出丞相了！我们辰州府出丞相了！那些天，辰州府街道上酒楼里生意火红起来，许多名酒都被抢购一空。我们也不知道朝廷是怎么样知道三塘驿二神童的名声。”
“各位前辈，说起来晚生自己也摸不着头脑，糊里糊涂就被弄到金銮殿，皇上还提出让满朝文武大臣共同举荐我当丞相。我真的糊涂，我也并不知道前面发生过什么事，就那么把丞相当上了。而且看样子皇上很看重我。”
“据老夫分析，在满丞相进朝廷以前，朝廷一定发生过什么大事，那一伙朝廷的人也不会毫无目的地找寻到我们上湖南的辰州府来，这里面一定有蹊跷，一定有蹊跷……”一位师爷分析说。
甘太守问：“请问满丞相，下官想知道你是怎么样让皇上说出‘上湖南免秋粮’的？说句实在话，你让皇上从口里说出‘上湖南免秋粮’这六个字，给我们上湖南的老百姓带来多大利益呀。满丞相你为我们上湖南立下千秋功勋了。”
“说起来还是皇上的恩泽呢。”
“不过满丞相，关于‘上湖南免秋粮’六个字，下面有许多不同说法，有人说是你满丞相用蜂蜜在茅房里写了那几个字，结果皇上在茅房里看到了由许多蚂蚁组成的那几个字，无意间念了出来；也有人说是你用蜂蜜在墙壁上写了那几个字，引来大量蚂蚁吃蜂蜜，组成了那几个字，被皇上看见了念了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满丞相能不能给我们说说，让我等下官也见见世面？”
满朝荐笑笑说：“说起那几个蚂蚁字，我想了许多天的主意。我们上湖南，十年久旱，百姓生活困苦，每年还要征收夏税和秋粮，百姓受得了吗？于是我就想，是不是让皇上表态把上湖南的赋税免去一部分。比较起来，我们上湖南的秋粮负担更重，于是我想让皇上表一个态，把上湖南的秋粮免去。我在户部会议上提出免去上湖南秋粮，但是官员们不同意；又跟皇上提出这件事，谁知道皇上也用语言搪塞，于是我只好用计谋让皇上就范。我想到了在我四岁那年，我爹和三叔一起取蜂蜜，在取蜂蜜的蜂房下面掉落一些，不久我发现，在掉落蜂蜜的地方有许许多多的蚂蚁，我再仔细观察，发现那些蚂蚁都在吃蜂蜜。我用小棍子沾上蜂蜜在地面上写了一个‘人’字，过了一会，地面上由蚂蚁组成了一个‘人’字。所以后来每当取蜂蜜，我总要弄一点蜂蜜在地面上写‘蚂蚁字’，想不到童年时代的游戏居然为上湖南千百万百姓做了一件好事。那天早上，我得到皇上去万岁山游乐的通知，急忙到养心殿御膳房找到倪庖长，向倪庖长要了一瓶蜂蜜，安排老哥满震寰带了蜂蜜和刷子事先来到万岁山北边的道路上。我估计皇上一定是从万岁山正门上山，从城隍庙这边下山，于是嘱咐哥哥满震寰在道路里侧的土壁上用刷子蘸上蜂蜜写上‘上湖南免秋粮’六个大字。当皇上来到那个地方，我忽然大声叫唤；‘陛下快来看，我大明又呈现祥瑞了！’我这么一呼唤，数十位朝廷重臣拥着小皇上向着我走近。我用手指着道路里侧的土壁大声说：‘陛下你看这几个字……’皇上念道：‘上-湖-南-免-秋-粮……’我当即大声对户部徐御史说；‘徐御史记好了：皇上有旨，上湖南免秋粮。’户部尚书王国光一下脑子转不过弯来，心想这也算皇上的旨意么？但是皇上也真的念出了这句话，王尚书一时拿不出适当的说法，于是吞吞吐吐起来：‘这……这……’我催促说：‘这什么这，陛下既然开了金口，玉言就该记载下来，徐御史还不快记下？’于是徐御史拿出《皇帝口谕随时记》写下了：万历三年八月初五日申时，皇上于万岁山口谕：‘上湖南免秋粮。’事情就这样搞定了。”官员们听了满丞相这一番述说，对满丞相的足智多谋佩服得五体投地。稍停，甘太守又说：
“但是问题还没有完。朝廷‘上湖南免秋粮’的指示下达以后，湖广省政府关于如何划定上湖南区域范围的问题进行过多次研究讨论，但是总决定不下来。后来湖广省请示朝廷户部，户部考虑湖南总的地理特点是西北部地势偏高，而东南部多平地，于是做了一个一刀切：湖南四大河流湘资沅澧，以沅水流域和澧水流域为上湖南。这样一来，整个辰州府地域全部属于上湖南地域，真正得到好处的就是辰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