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天永鼠患

“你不是萧院判吗?”船上一年龄约十七八岁的水兵对刚好跃上大船的星师说道。

星师才问了一句:“你是?”忽然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从马上摔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星师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围了很多水兵装束的人。

“萧院判醒了!萧院判醒了!”

星师睁开眼睛,他正睡在一个船舱里,昏迷前的那个年轻水兵还在他眼前,舱里的人都围了上来。

“各位高姓大名?怎会认识我?”星师自行坐了起来,发现身体还有一些不受使唤。

“萧院判不认识我们,我们都认识你!我叫徐乐,我身后这位是我们‘天永号’的督军,袁方天袁总督,也是我们这艘官船的总督事。”徐乐说道。

袁总督是个约莫四十来岁的汉子,紫红色的皮肤,看得出是常年在海上作业之人,嘴唇干得像手指皮肤一样,脸上的皱纹因为风吹日晒,所以非常明晰。袁总督虽脸上带着亲和的笑,似乎只是普通水兵一般无疑,但他背手而立,自有一种督军的威严。笑道:“萧院判大人,幸会了,虽然皇上封了你大学士,但老百姓已经习惯了叫你萧院判,下官也不唤你大学士了,跟着百姓们叫你萧院判,可好?”

“我本来就是个大夫,唤我大夫或院判都成,这艘是官船?就是我们要渡海东瀛的那艘?”星师惊奇的问,“那我那天已经到了安庆的港口?”

“不是安庆还有哪里?”徐乐哈哈大笑,“萧院判不是知道了我们这艘是官船才跃过来的吗?”

“我当时被人追杀,情急之下,跃马船上,并不知这艘便是我要乘坐渡海的官船,那你们怎么认得我?”星师问。

“萧院判,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这些舵手都住京城,萧院判如此闻名怎会不认识,我们当中的几个弟兄还找过萧院判看病呢!他们都说萧院判年纪轻轻,医术高明,身居高位,但从不摆架子,也不收诊金,是大家恩人。”

“过奖了,身为大夫,这都是当大夫应该做的,算不得恩人。”星师道,“是了,我们在海中央了吗?”

年轻水兵道:“我们已经出海了。”

“不是二月十五才出发吗?”星师问。

“昨天就已经是二月十五了。我们本来接到命令,叫立刻起航,不用等你。那天你跃上船的时候,我们正要试航,才刚离岸你便跳了过来了,也是你的马匹双蹄强壮,换别的马肯定越不过。”

“提前起航?这不可能,此次启航,我受皇命前往东瀛采药,怎会让你们直接启航呢?是谁下的命令?”星师心感此中有一个蓄意安排的阴谋。

“听说是一个小太监来传信的,传的是万贵妃娘娘的命令,要我们尽早出发。”年轻水兵道。

“小太监?看来就是汪直了。”星师心想,“此人为虎作伥,要皇上委派的官船提早离岸,让我登不了船,便在陆地上一路处处埋伏截杀于我。确实歹毒。不想我一路奔程,竟然跃上了提早离岸的官船。看来现在就算我再回去,也没有命回得到宫中面圣了。况且,皇上还不是和万贵妃沆瀣一气的?天下是他们一家人的家,其它人是生是死,谁又会放在心上?纪嫣之死,又有谁会来追究?”

星师顿觉胸中气闷憋屈,天地悠悠,竟然如此身不由己,就算身负绝世医术,但世间福祸无常,也不是单凭能医会药就能挽救珍视之人的。星师走出舱门,走向船首甲板。这是星师第一次见到大海,涛声轰隆,海浪汹涌澎湃,拍击着船身,海面波光粼粼,银白的海浪一个紧接着一个向岸这边奔来。海面跃出两只白豚,正欢快地跟着宝船游走,宝船正以全速前进,乘风破浪,大海与天融合的广漠的长天下,白鸥点点,与天上朵朵的白云相映成辉,好一派“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景致。只可惜佳人已逝,自己又身离故国,空留憔悴。

一连数日的海上航行,海面尚算平静,星师的心绪虽然总未宁,他心中已经接受了纪嫣的死。他已经喜欢上每日落日时都来到船甲板,看着夕阳凭吊纪嫣。

船舱中水兵内突然闹腾了起来。星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回到了船舱里。

有水兵在喊:“出人命啦!老鼠吃人了,快来打老鼠!打啊!”。

星师从没想到船里也会闹鼠患,而且还会凶得要吃人,难道老鼠长得比人高大了?成精了不成?

这艘宝船,与当年郑和船队主舰是同一形制,长四十四丈四尺、宽八丈、共八层。为了保证船行平稳,最底下的一层全部放置砂石,俗称压仓。这样一条宝船光压仓砂石就要用数百吨。下面的二、三两层是大型货舱,作载货和存放食物之用。这两层船舱是整个航行的补给中枢。第四层是顶到甲板的一层,这层沿船舷两侧设有二十个炮位。可以承载八百多名士兵。再以上就是甲板了。甲板被分为前后两部分,船头为前舱一层,主要是船上一百零八名水兵生活工作的地方。

而整个舰队的真正的大脑则在宝船船尾的舵楼上。这个舵楼共有四层,一楼是舵工的操作间和医官的医务间;二楼叫官厅,是船上中高级官员居住和工作的地方;三楼是一个神堂,用来供奉妈祖诸神,并有四个阴阳官专管。舵楼最上面则是船上提督指挥、瞭望员观测气象,发放信号联络的场地。在前后楼之间的甲板上除了火炮、操帆绞盘外还特地留出了大空间,专门供水兵习操活动之用。

如此巨大的一艘船,如果不定期投放鼠药,必会造成鼠患。但是老鼠为何会凶得吃人了呢?真是一件极其骇人听闻的事情。

“太可怕了,都吃成白骨了!这些老鼠比狼还要凶,快点,快点关闭第三层船舱!”

水兵们把通往第三层船舱的门死命关了起来,但第四层仍有几十只比成年猫只略小一些的老鼠从没有关严紧的三层船舱门钻了上来,在第四层船舱乱蹿,水兵们纷纷拿起船桨、木棍追打,打得老鼠吱吱乱叫。

老鼠陆续被打死。但真正的战斗还没开始,下面第三层的船舱还有上万只老鼠。

星师问水兵:“哪来这么多老鼠?”

脸上沾着老鼠血的水兵说:“听说是三层船舱暗室里跑出来的。”

原来这二、三层的船舱本来是用来放置货品的,但第三层船舱与二层船舱又有所不同,三层船舱的尽头处多了一个用铁皮打造的密闭的仓库暗室用以防潮防风放置贵重货物,例如名贵古董一类以防万一被海盗劫船,也可以不让海盗太快找到贵重货品。

但这艘船用上这个暗室的机会少之又少,自数年前用过一次满载过进贡的葡萄酒搬空后以后,这个暗室就一直被锁上,一直再没有人打开过,开锁的钥匙也因为常年不用而丢失了,船里的水兵后来夜里经常听到里面发出声响,都说暗室里闹鬼,于是大家就都远离暗室。

今夜傍晚,有一个在三层船舱偷偷喝醉了酒的水兵,听见暗室里有声响,壮着胆子用放在一旁的斧子把暗室锁的门锁劈了开来。

“什么游魂野鬼,老子在这喝酒,敢来吓唬老子,老子把你放出来,老子偏不信邪,看谁厉害!”

水兵一斧子下去,生锈的铁锁被劈开了,门被推开了一个小小缝,门缝的上方爬出了上百只蟑螂,地上一只带着数根胡须的又细又长的鼻子从小缝中探了出来,接着一只体壮如小犬的黑东西小心翼翼露出了整个身子,竟然是一只巨鼠!老鼠见到水兵,初时吓得沿墙逃走。

水兵也被老鼠吓得跌到地上,连斧子都脱了手,赶忙又拾起斧子,对着暗室门。

暗室门一下子被完全“推”开了,上万只老鼠压满了舱门,像潮水一样“倾泻”下来,饥饿的巨鼠疯狂地冲向手握斧头的水兵……

“虽然暗室里几乎什么都没有,但锁上暗室舱门时肯定是把一些老鼠和蟑螂也封闭在了里面,生存在里面的老鼠靠吃搬剩的货物维生而随着老鼠数量的增加,它们在船上找不到可以吃的东西,这样的情况下老鼠就开始自相残杀,变得非常兇残,捕食同伴当食物,通过吃掉其他老鼠来充饥维持生命,因此这些老鼠不仅没全部死去,而且还越来越多,以致已经泛滥了。除了饥饿的问题,疾病也难免在这些老鼠身上蔓延和扩散。”袁总督说道。

“萧院判,可有什么好法子?老鼠在舱下到处乱窜,已经开始咬噬船体了,它们的牙齿锋利又有力,若是船体被咬出几个大窟窿,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啊!”徐乐道。

星师对袁总督说:“总督大人,麻烦找人把船上的鼠药全部找来。”

总督大人的脸色霎时变了:“所有的鼠药,都存放在二层。”

“那还有别的药材吗?”星师问道。

“没有了,几乎所有的积存用药都在船舱下面,一楼虽是舵工的操作间和医官的医务室,但只有很少药,毕竟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一桩子事!”

星师看着舱门入口,说道:“我下去取吧!”

袁总督定睛看着星师,眉头深锁:“下面的老鼠饥肠辘辘,凶猛如同虎狼,假如遭其围攻,哪还有命在?”

“我身穿厚服,以绳绑扎袖口裤管,再套上头套,提着火把,应该可以通行,毕竟所有飞禽走兽都是怕火光的,老鼠也不例外。”

袁提督知道此法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深吸了一口气:“我与你一同下去吧!”

“我也去!”徐乐道。

星师看着袁提督和徐乐,想说点什么,但被袁提督先发声了:“我是这艘船的长官,职责在我,我不下去谁还能去?”

徐乐也说:“我是船上的瞭望兵,眼力好,兴许能给你们帮点忙。”

星师心中对袁总督和徐乐产生了不少敬佩。袁总督找来厚服穿好扎紧,点燃了六根火把,每人手执两根,拿了些稻草放在入舱口,点燃了稻草,吓得想钻出来的老鼠耐不住火热往后逃。

“慢着,我先往舱门扔下一根燃烧棒开路。”徐乐拗折一支燃烧棒,燃烧棒发出红色的耀眼火光,滋滋地冒着轻烟。一提起舱门扔下去,燃烧棒从楼梯滚落,照亮了黑压压铺天盖地的一片老鼠,徐乐不禁打了个寒颤,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了,下面传来了数声老鼠的“吱吱”声。

徐乐大喊:“好多好多老鼠!”

总督一只大手盖住了徐乐的张开的嘴:“别喊了,怕就别跟来。”

“下去吧!”星师对袁提督说道。

“我先下!”袁总督拿着火把争先走在前,星师已经略知袁总督脾性,知道和他争前也是无用,于是就跟在总督后方。

“我不怕,我要去!”徐乐道,拿上火把跟在星师后面。

三人进入舱门后,总督转头对后面的水兵道:“马上被关上舱门。别让老鼠蹿上去。”

舱门被关上了。

刚才扔下去的燃烧棒还在燃烧,红光照亮了的一小片地方,并没有看到老鼠的身影。

三人一支火把朝上,一支火把朝前垂地开路,头上墙壁蟑螂不少,遇着火光马上逃窜。漆黑中不时掠过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吱”声。似乎是一种暗号,但不知是到底要攻击还是躲避的信号。

三人小心翼翼地下来楼底,朝着燃烧棒的方向走过去。

“好像它们怕我们。”徐乐说道,“都躲起来了,一只都没看见。”

“不可大意,老鼠非常聪明!”袁总督目光如炬,细心地打量四周。

星师问道:“二楼舱门入口在哪里?”

袁总督指着前方一处黑暗处说道:“就在那里。”

突然,似乎有什么从天花掉了下来,砸在徐乐的肩膀上。

徐乐初时不知是什么,用手一抓过,发现是一团软绵绵的东西,拿到眼前火光一看,竟是有着一双红色眼睛的老鼠。吓得徐乐惊叫起来,连忙扔下老鼠:“老鼠、老鼠!”下意识抬头往上看时,竟然发觉,天花上黑压压爬满了老鼠,那长着黑毛的身体,一条像巨型蚯蚓一般的尾巴,让徐乐恶心得几乎要吐出来。

“在上面、在上面!”

星师与袁总督抬头看时,见头顶上全部是恶心的老鼠,袁总督高叫道:“跟我跑!”

星师和徐乐马上跟着袁总督的火光冲去,老鼠开始从天花跳落三人身上,在三人身上撕咬,只是三人衣衫都做了多层防护,老鼠一时还咬不破,三人用火把不断驱赶老鼠,用手把身上的老鼠抓住摔到地上,但老鼠越来越多,三人只能快速向前跑,踩死烧死掐死的老鼠已经不计其数,但老鼠前赴后继,三人根本招架不住。

三人的衣衫已经开始被咬破,如果老鼠蹿人衣衫之内,人一倒在地上,这些老鼠一拥而上,人就必死无疑,火把的火光逐渐已经吓不走饥饿的老鼠。

“再坚持一会,快到舱门了。”袁总督叫道。

但老鼠太多,三人根本连前进也困难,这样下去,走不到舱门,三人就都成为了老鼠的美餐了。

这时,袁总督扔下一根火把,开始撕扯自己身上的衣衫。

“袁总督,你这是干什么?”正在与老鼠搏斗的星师看见袁总督的异常举动。

终于,袁总督把身上衣衫撕扯了下来半截,用火把点着了撕扯下来的衣衫,衣衫被点燃亮冒出了更明亮的火光,老鼠被火光吓走了。

袁总督对二人道:“趁现在跑!”

袁总督用火把挑起着火的衣衫,冲开了一条路,三人终于来到了通往二楼的舱门。

“快,爬下去!”袁总督向四周甩着燃烧正旺的衣衫。

星师和徐乐打开了舱门跳了下去,袁总督的衣衫也快燃尽了,他抛下衣衫,迅速地退入舱门下边,关上了舱门。

在合上舱门时还是有数只老鼠掉了下来。星师和徐乐好容易才用火把把老鼠打死。

三人这才暂时脱险了。

徐乐惊魂甫定:“刚才真的好险,我想我要是有命逃得出去的话,起码有十天吃不下饭。”

三人检查身上衣衫,几乎都已破了打洞,尤其是头套,已经破得不能再用,如果不把老鼠最少杀灭大部分,恐怕是再上不去了。

“幸好我们已经下来到二层了,这里有鼠药。”星师说道。

袁总督开始在仓库里寻找鼠药,过了好久才找到一小袋,只有五斤左右。

星师惊愕:“这……怎够对付上万只老鼠?”。

徐乐也垂下了眼睛:“我们当初上船时,以为这里的鼠药就已经够用了,所以也没备下很多。”

袁总督也紧张地问:“萧院判,还有其它办法吗?”

“容我想想。”

星师开始细心察看这里库存的东西,发现可用的材料很多,药材储备品类也甚多,心中略宽慰了一些,后来逐一察看竟然发现了甘遂、马钱子、闹羊花、狼毒根等有毒药材和装备船只火器用的火药,存量还为数不少。

“有办法了。”星师终于裂嘴笑了。

袁总督和徐乐都不知道星师为何这时还会笑得出。

星师把几个麻包的干药材,扛了过来放在一块,上面分别标示着甘遂、马钱子、闹羊花、狼毒根。

“来,帮一下我把这几种药材拿过来一下。”星师对二人说。

袁总督和徐乐帮星师扛来了几包后,袁总督问星师:“萧院判,我知道这些药有毒,但你该不会认为老鼠会吃这些有毒的药材吧?”

星师笑道:“我没认为它们爱吃这个。”

徐乐问道:“那你要拿这些有毒药材怎么用?”

星师道:“除了吃以外,也可以有其它办法让它们中毒的。下面,请二位帮我准备一些干木屑吧,越多越好!”

徐乐不解地问:“要干木屑干嘛?”

“别问了,”袁总督对徐乐道,“照做吧!”

二人找来木锯开始锯木屑,星师找来了找到了一根竹竿,砍出了十多个竹筒,用纸捻成一根根引信,又把干药材用石头磨成细末,连同火药一起加进木桶里轻轻搅拌。

徐乐看着星师在弄的东西,小声地对袁总督道:“总督,萧院判该在做什么?他该不是在弄火器吧?这么大的火药筒,船也会被炸成沉的呀!”

袁总督道:“哪来这么多话,你有办法你上去把老鼠杀光。”

徐乐不再出声,锯了一晌午,锯出了数十斤木屑。

“这些够了没?”徐乐指着木屑问星师。

星师喜道:“差不多了,把木屑放到木桶里连着火药跟药材粉末吧!我搅均匀后可以开始杀老鼠了!”

徐乐看着星师把木屑塞入竹筒,看似火器又不太像,但还是担心地问:“萧院判,这火器会爆炸吗?该不会把船炸出个窟窿或起火吧?”

星师笑道:“会爆炸,但不会炸出个窟窿或起火。这是烟炮。”

“烟炮?什么是烟炮。”徐乐从没听过这两个字。

“有毒的本草一般均可制成烟炮熏杀老鼠。这是我在蜀地时学到山里人捕鼠的方法,如甘遂、马钱子、闹羊花、狼毒根等。把这些干药材研细成粉末,与晒干的木屑或牛马粪研碎,再加上火药助燃,按四二四混匀后装人纸筒,再插上引信,封住纸筒口就制成灭鼠烟炮。用时先找准鼠洞,选择迎风的洞口作为投放烟炮的鼠洞,其余洞口用潮泥堵封。现在三层仓库如此宽广,我们唯有制得烟炮筒越多,杀灭能力才会越强。”

袁总督凝重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喜色:“有此方法是再好不过,现在四层的门已经紧闭,也不怕毒烟灌进四层,我们只要把二层门关好,就能坐收渔利了。”

“好,那我们马上开始干吧!”徐乐也振奋了不少。

三个人于是逐个把烟炮点着,一个个抛进三层仓库,纸质把所有的烟炮都全部点着放完。

不够一刻钟,三人已经开始听到了老鼠开始躁动的声音,船舱上面不断传来老鼠跑动的咚咚声,如同人要集体逃难一样。

“该是起效了!”星师信心满满地说道。

两个时辰后,老鼠的躁动声开始逐渐停息,最后几乎已经没有了声音。

“我们成功了吗?”徐乐道。

“我们去看看吧!”星师拿上火把,小心翼翼地打开三层舱门。用火光一照,见仓库地上尸横遍野,老鼠已经死了大部分,有还没死的也都被药翻,四足朝天在抽搐。

“成功了!”二人高兴地握臂高呼。

大家的心也终于悬下来,徐乐道:“让我上去细看一下吧!老鼠该不会复活吧?”

星师说道:“先别看了,三层还有毒烟,不怕它们不死,我们要屏住呼吸穿过三层回到甲板,明天等烟都散了,再派人收集起死鼠火化吧!”

三人回到了甲板,水兵们见了,都很惊讶:“萧大人和总督大人你们这么久不见上来,我们还以为你们会被巨鼠吃掉。”

徐乐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水兵们,水兵们听了当即跪在了地上:“院判大人真乃神人,救了这艘船和大人,难怪小的常听说,大夫走到哪里,哪里便幸福安宁。”

星师伸手请起众人:“大家快快请起,我也只是凭着一些经验灭了这些老鼠,不足挂齿。”

第二天,大家把老鼠的尸体清到了甲板,清点了一下,共九千六百多只巨鼠。有人建议把巨鼠扔到海里算了,不然会腐臭无比,而且会诱发瘟疫。但星师说:“不可,如此多的中毒老鼠扔到海里会毒死许多鱼类,把老鼠用火化了好。”

“但船身全为木造,如此之多的老鼠,要以火烧化,必得上岸找一处浅滩方可,可附近百里内并无陆地。”徐乐说道。

袁总督站了出来,说道:“有一处!就是路途较为远了!”

星师问:“三日内可达?”

袁总督望着船桅上的大明旌旗,说道:“现今东南风正盛,估计三日可达。”

星师说道:“那好,那就烦请诸位多耗几日功夫前去吧!我们先以石灰覆盖这些死鼠,以防传播病疫。”

袁总督答应了,立即令船舵:“调整东南,驶向东南琉球岛屿。”

宝船听令调整航向,东南风鼓满了油布帆,三日后,星师果然见一岛屿立于海面之上,船离岛屿越来越近时,星师见海中绿岛如同笔架,主岛以外,周边还有八块荒凉屿地。

袁总督下令登岛,星师问袁总督:“这座海中岛屿可还是我大明境内?”

袁总督道:“我大明海疆辽阔,此岛我非第一次路过,只是从未登岛,往常我朝渔民集结岛屿周边捕捉渔获,向来属我大明所辖。”

宝船从主岛东南靠岸,见岛中尖峰突起,山峰奇丽,居八小岛之冠,岛上基岩**,土层基薄,有淡水淙淙流淌。岛中山茶、棕榈、马齿苋随处可见,仙人掌遍地丛生。为适应海上强风日夜侵袭,也都长得矮而粗壮,星师一眼就发现了岛中名贵药材甚多,海草海芙蓉生长在沿岸岩石缝,是为防治风湿症和降气血的良药。奈可此次登岛,不能久留,否则定仔细探索,看还有什么稀奇珍贵用药可做医方。

船员在滩上挖了坑,在岛上拾了不少柴火,把死鼠全部烧了,然后用泥土把烧焦了的尸体全部埋好,方才启帆离岛。

星师看着这座美丽的小岛,心想:“难怪人说海上有仙山,原来道理就在于海外之地,草本药目甚丰,人们不知其药理,以为神秘,故无意有意夸说了这些奇花异草的药效,甚至相信服食可使长生,实在可笑。”

星师暗下决心,将来若辞官得空,定驾孤舟,重临此岛,探寻百药。

两天后,在浩淼的海上,宝船中又传来了不好的消息。船中有船员高热不退,开始只是几个被老鼠咬伤和抓伤过的船员,后来竟然船上半数人均出现了高热、全身中毒症状。星师发现病倒的水员腹股沟有炎症,红、肿、热、痛并与周围皮肉粘连成块,剧烈触痛着,且有些已经化脓溃破;大部分伤员出现了剧烈胸痛、咳嗽、咯大量泡沫血痰或鲜红色痰,呼吸急促和紫绀现象,情况十分危急,星师估计,如此严重的症状最多两三天内就会出现出血而死亡。

星师前两日只忙于与船员们用取苍术、艾叶置于铁锅、罐等容器内在船内四处消毒。点燃后关闭门窗、烟熏两小时,然后打开门窗通风即可。虽然也多次叮嘱船上若有船员出现高热立刻上报,但船员认为只是普通高热,让萧院判来看,未免小题大作,自信自己吃些药便会好起来,没想到酿至此灭顶大祸。

星师看过高热的海员后,观其症候,已心知大疫降临,立刻对袁总督说道:“总督大人,海员发病急骤,寒战发热,头痛面赤,肢节酸痛剧烈,腋、胯部起了核块,红肿痛热,兼见血证,此是由感染疫鼠之秽气,外邪侵入血分所致。须立时将患者严密隔离,禁止探视,与病员互相往来者全须严密监视十天,如有异样,立即医治。另需对船上牲口烟熏消毒,最好全部杀光,防止病源进一步流传。”

袁总督马上安排舱底作为隔离层,分室隔离病人与接触者,并且杀掉了所有船上饲养的家禽。但疫情来势凶猛,七八日内便死去了十多个船员,星师为此痛心疾首,日夜试验新药。

袁总督来问星师:“萧院判,船上已有半数船员患病,以此蔓延之势,恐怕我们全部人都要死在这茫茫大海之中。”

星师听了袁总督的话,感觉羞愧,被人称“神医”,却让如此多人因为疫症死去:“袁总督,星师愧疚,三日之内,定然研制出有效方剂,阻止船上疫疬。”

袁总督看着星师因熬夜和劳累而布满血丝的双眼,心中也颇为不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船上药品本来缺乏,自是难为萧院判你了,本次疫疬凶猛,望萧院判你早日找出对症之方。”

星师于是三日三夜没合上过眼,以清血热、解疫毒,兼以活血化瘀为指向,运用船上所有存药,总结了一张医方,写在随身携带的本子里,撕扯下来交给徐乐:“徐乐,这是我连日以来总结的治疫之方,用连翘六钱,柴胡四钱,葛根四钱,生地六钱,当归两钱五分,赤芍三钱,桃仁八钱,红花五钱,川朴一钱,甘草两钱,苏木一两五钱,石膏一两,山药、玄参、生石膏各三两捣细、与黄连、苦参、连翘、大黄、生地、知母、五灵脂配伍,共煎汤三茶盅,分三次温饮下。你且拿去誊抄三十份,分派给船上厨房伙工,叫他们加紧熬煮,让患病船员服下,我再观病患者情况,如若不行,我再造新方。

徐乐接过医方,知道此方乃是星师亲手定制,又是自己所仰慕的萧院判亲手所书,珍视无比,认真誊抄三十份分发后,自己把星师亲手所书的半页医方用防水油布包好,每日系在身上。

伙工大量熬制药汤分发给病人服用后,第五天时患疫的水兵病情终于出现了好转,情况稳定了下来。在第十天时,已经有水兵痊愈了,患疫人群也不再扩大增多,星师这才松了一口气,袁总督看着抗击疫症的星师早已瘦去一圈,心中惋惜道:“萧院判,这船受你两番挽救,若不是你,船上之人恐怕早就遭殃了”。

星师说道:“袁总督见外了,我们同坐一条船,所有水兵都亲如手足兄弟,无分彼此,一人有难,全船有难,救大家就是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