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古嘉星的大学第二年(二)

第二天,古嘉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又是一个没课的清晨,拿过手机一看,阿Sa已经发来了七条信息,从早上七点半问古嘉星要不要一起吃早餐,到十点发来的一条:你不想理我了?

古嘉星冷冷以对,回复道:睡到现在。

刷牙洗脸吃饭过后,已经是一个晴朗的下午,百无聊赖的日子,还是只有图书馆相伴。阿Sa重新焕发了对图书馆的热情,陪着古嘉星坐到屁股发烫也毫无怨言。读书学习过后,依然陪着古嘉星散步、说笑,偶尔也会拥抱或牵一下古嘉星的手,古嘉星也没有特别反对,两人都没再谈起劈腿的事情。但古嘉星的心也常常隐隐作痛,他时常想决绝一点对阿Sa说:“我不要再见你了!”,但一直都说不出口,没人相伴的日子是多么寂寞,古嘉星已经开始习惯了有阿Sa,即使这只是一个短暂而终究会醒过来的梦。

这种暧昧的陪伴,使古嘉星温暖但又感到可耻,阿Sa,是别人的女朋友,却陪伴着自己,每次要投入真感情,理性又让古嘉星警惕自己不要投入太深,那只是朋友而已。

接下来有一个星期没有课,古嘉星想在工作前回一趟老家,也暂时抛开对阿Sa这种不愉快的感觉。

阿Sa听说古嘉星要回家,对古嘉星撒娇说道:“你不带我回去走走吗?”古嘉星听了这句话,倍感怪异,他很想问:我带你回去,以什么身份存在呢?我该怎么向我父母介绍?

阿Sa殷切的目光告诉古嘉星,她真的很想去,样子似两人之间真再无第三人一样,可能这就是阿Sa的乐天之处吧,她永远可以抛开她所想忘却的东西,去享受当下的幸福,但古嘉星不可以,有些事,不能含糊!

古嘉星独自上了长途客车,回到了老家,离上次回家已经太久太久,上次回来的时候是父亲遇上车祸,躺在医院的时候,那时父亲骑着摩托车出门,在马路口被一个驾小汽车的新手撞倒了,新手显然是忙乱中把油门当成了刹车。撞到古嘉星的父亲后,直接撞上了一所七八米开外房子才停下。古父头部受到猛烈撞击,但并没失去神智,进医院的时候,还吩咐古母不要告诉儿女,免得影响二人的学习,还要舟车劳顿往回跑。

古嘉星得知父亲遇车祸是姐姐来的电话,电话中古嘉星从没听过姐姐有过如此伤心欲绝的哭腔。

“阿爸撞车了……”

“怎么回事?”古嘉星苍白地问道。

姐姐说出了事故的过程。古嘉星挂机以后,泪如雨下,赶到车站,买了最近最近时间的一班客车,在车上的五小时,古嘉星的泪一直都止不住,离开故乡求学已经一年,还记得当初要第一次坐车去广州的时候,古嘉星的父母不能相伴前去,但古爸爸在某一天早上,在路上截停了十多辆的大巴客车,为古嘉星拿到了各个时段的订车卡片。当古父把这一沓沉甸甸的卡片递到古嘉星手上的时候,古父还十分开心地说道:“我去拦停别人的车的时候,哈,那人还以为我是干嘛的呢!我就说我只要一张订车名片啊,哈哈!”

古嘉星这时也笑了,但他更想哭,因为他联想到清晨时分,年过半百的父亲站在清冷的马路上孤身一人一辆辆地截停客车的情景。可能父爱永远都是这样的质朴深沉的,就算是父亲本人都没注意到,最真实的爱总是出于本能,就像走路吃饭一样平常,而当事人甚至完全没察觉。而当人遇上这样单纯质朴的爱时,曾经多少怨多少恨都会灰飞烟灭,因为那是一个只有今生,没有来世的人。

这样的画面不断在古嘉星的脑海里重复播放,每一次播放都是这样痛彻心脾,父亲究竟伤重如何了?固执的父亲还不让母亲告诉古嘉星他出事了,原因只是不想儿子奔波不想儿子担心,太自私了,难道儿子今天已经长大成人了,也都还不愿意让儿子承担一些世间的磨难,家庭的责任吗?父亲,永远都是这样习惯用自己的肩膀去为妻儿子女遮风挡雨,但这个肩膀今天已经衰老了,就不能歇一歇吗?

无法遏止的泪潮穿越了数百公里的路程,古嘉星终于回到了家,为了不让父母看到自己的泪,古嘉星一脸笑意,甚至是意气风发般的样子去到了医院,见到了父亲。父亲头上绑着绷带,已经可以正常走动,但脸部手脚上到处都是伤,姐姐已经坐在了床边和父亲聊天,胆小善良的母亲照顾着父亲,向古嘉星讲述事情的经过,她自己听到报信的人说父亲出事的事还滚下了几级楼梯,所幸没受伤。古嘉星问医生怎么说了。

母亲说:“医生说你爸脑部震**,现在虽然没大碍了,但还要留院观察几天才行。”

父亲也对古嘉星说道:“你怎么跑回来了,我没什么事情,早点回去吧,影响上课。”

“爸,大学的课程没那么紧了,我请会儿假,没多大影响的。”

古父便没再怎么说古嘉星,也许,儿子的归来,感受到自己亲人的关心,内心的欢喜才是不言而喻的。

“以后,找份药厂的工作,当个药厂工人,好好过日子吧!”父亲对儿子说。

但儿子可不这么想,就算不发家致富,也不可平平庸庸过一生。古嘉星说:“药厂工难找。”他欺骗了病中的父亲。

“我懂你个性,你不懂经商。”古父说道。

父子永远都是恩怨情仇,古嘉星听到这里,傲气勃发,像受到了菲薄一样:“不懂可以学,世间万物万事哪个生来便懂?”

“最好你从政吧。”父亲有点失望。

“目前我做不了,我也没兴趣从政,目前太多人对这东西痴迷了,中国人的做官梦达到了一种近乎无耻的狂热。”古嘉星说道。

“那你想去做什么?”

“我还年轻,我需要历练,失败也不要紧,我还要创造很多财富,你和妈妈要保重身体,将来还有许多的福等着享。”

古嘉星说的话虽然不是完全中古父的听,但总算有孝心,躺在病床的古父就算再气量狭窄,也不便似平时一样槌床便大怒。其实有许多失败的人都是一样,他们知道自己很失败,有时也在别人面前自叹人生失败,但他们说出来的缘故是自叹之余,内心始终是希望有人去帮他否认,告诉他并不失败,获取心灵的慰藉。而当知道别人要朝着成功的方向前进的时候,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也十分害怕他成功,因为只要身边有人成功就会马上用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他的一生是过得多么窝囊、懒惰、无能。所以在成功的道路上总会有许多貌似关切的人苦口婆心规劝艰难前行的人停下,更有甚者是用嘲笑、冷眼阻击。一旦别人失败就疯狂落井下石,就算成功也要用另一种口吻,说这样做不值得,我安贫乐道我过得比他快乐。

古父过了失败的一生,失业十年不肯低下倔强的头颅从事他认为低三下四的工作,差点造成了这个家崩溃。古嘉星对于能离开家乡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现在毕业将近,他不会理会父亲的说话,爱与盲目听话是两回事,做自己认为对又不伤害别人的事,自己的人生是自己过的,别人说的话就算是最亲的人说的话,都只具有参考作用,不是人生的导向,去粗取精,走自己的认为对的路。若然只是盲目听从,失败没人会替你买单。当初给规划人生的人,可能已经合上不负责任的眼睛了。

古母连续照顾了两三天以后,晚上在医院加床都没有睡好,古嘉星和姐姐打算分工守夜,古父一直说不用,但姐弟俩哪里肯饶,轮到古嘉星守夜的时候,古嘉星居然睡着了,古父起来上厕所的时候,还要为古嘉星盖被子,直睡到天亮,姐姐来换班,叫醒了古嘉星。

“居然睡得这么死,还指望你照顾父亲?”姐姐道。

古嘉星自感惭愧,只好在接下来的几天将功补过。

一个星期后,古嘉星见古父已经无碍才回到了学校,临走的时候母亲还硬要塞几百块钱给儿子,古嘉星没有要,几百块钱,母亲得辛苦多久啊!

今番古嘉星又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母亲下楼替古嘉星开门的时候,一看到古母的面容,却发觉母亲又衰老了不少,开始有点心痛,古母素来睡眠不好,半夜醒来通常再难复眠,古嘉星心里充满自责,但不懂表达。古母给古嘉星开了门以后,不断问古嘉星:“要不要吃饭啊?”

古嘉星说“不要,凌晨两三点谁要吃东西。”

古母又问:“那要不要喝碗汤?”

古嘉星越来越气,“不要!”。

古母还是说:“还有菜啊,要吃点吗?”

古嘉星把古母骂了一顿!

古母只好回房间去睡觉了。

古嘉星回到房间,对于刚才对古母的高声斥责感到了自责,但究竟这样是一个心态呢?古嘉星深受儒家思想影响,其实每次都很不想开口就是骂,但却总抑制不住,于是多半时候也克制自己尽量少和母亲说话,母亲的思想中,充满迷信、封建和自欺欺人的思想,当年又只爱在学校打球游泳,受教育程度低,从小对古嘉星多半以打以虐代说理,例如,关暗房、用绳绑起来鞭打之类,父亲也是兽性十足,喜爱拿皮带抽人,而自小家里养过猫、狗、兔子,无一不是遭过父亲的虐待,拿衣挂皮鞭抽是小儿科,曾经养过的一只猫偷过餐桌上的鱼,还给古父抓起来,用敲轮胎的铁尺敲下了一只牙齿,古嘉星永远忘不了敲下那只猫的牙齿的声音,因为不是一下就敲出来的,第一敲,“哔”没断,猫惨叫了一声,全身猛烈地挣扎了一下,第二敲,牙齿跌了出来,猫痛得打滚抽搐!所以古嘉星长大了以后,虽然还是敬爱父母,但对这个家庭的教育、说教的方式充满了怨毒。古嘉星对古母的方式始终心生有厌恶,一点耐心也没有。

古嘉星回家已经习惯了回来前不和家里提前说,因为要是说了,父母总是忙活一整天,做饭、打扫卫生、睡不着觉地等着给儿子开门,这一点古嘉星和姐姐都有共识,两人的做法通常都一样,尽量把对父母的折腾减至最低。所以,房间的被褥枕头睡上去总有点尘土的感觉,有种霉味。古嘉星看着墙壁,突然觉得房子也开始变老旧一些了,岁月就是这么匆忙。

回家才三天,古嘉星就离开了,临回校的前一晚,古嘉星和母亲在房间聊了一下当初初入学时候的困窘。古母说起自己是如何向亲戚筹借学费,又是如何痛心一对儿女第一年在外读书,便都在外地打工过春节。古母告诉古嘉星:“现在家里的情况已经逐渐好转了,我自己买了养老保险,已经到了退休年龄,马上每月有钱可领了,父亲方面也买了摩托车,每晚开始拉点散客,也叫有点收入了。”然后又要给古嘉星钱用,古嘉星拒绝了,古嘉星自己就算再辛苦,也不想再用父母的血汗钱。

回到学校的时候,古嘉星开始重新感到烦恼,阿Sa重新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回校的晚上,阿Sa就迫不及待地要见古嘉星。两人还是像往常一样相互陪伴着,打打闹闹,但古嘉星的内心有种隐痛。

班里人忙着离校的事情,曾经喜欢热炒校园故事的“作家”同学,已经无心“创作”,古嘉星的晚秋恋情,发展得几乎无人问津。2008年7月3日,是古嘉星的农历生日,古嘉星的药学503宿舍,古嘉星、卢宏、阿威三人的生日连号,农历初二是古嘉星,初三是卢宏,初四是阿威。共同度过的生日不易,两年情谊,七月月初还没放暑假便是大家的农历生日的事情二十多个春秋以来都比较少有,趁大家还在,这个503宿舍的舍友们为三人办起了生日庆祝会,到龙洞街订了间K房唱歌,古嘉星唱歌声底不错,虽然没经过专业训练,但还是可以比一般人唱得好点。出席庆祝会的同学很多,加上503的舍友以外还是有十多个人。阿Sa也来了,虽然在座的这么多人阿Sa都不认识,但阿Sa的落落大方还是可圈可点的,完全没有尴尬和不安的表现,还主动要求要和古嘉星合唱。

古嘉星说:“就合唱《好心分手》吧!”

阿Sa几乎一下子否决了,古嘉星转念一想,原来阿Sa介意这首歌的歌词了,古嘉星自己倒是没在意这么多。阿Sa挑了一首:“《我不够爱你》吧!”古嘉星说可以,其实人生的离合根本和一首歌无关,最起码没因果关系,唱什么也无关现实,更加改变不了现实。

生日会后,同学开始陆续离校了,阿Sa的实习工作是在佛山的一间医院。临离别的前一晚,两人又来到了开始变得越来越冷清的运动场,古嘉星问阿Sa:“以后可以去佛山见你吗?”

阿Sa已经不再忌讳说双方的事了:“最好不要吧,我男朋友在啊,难道我偷溜出来吗?”

古嘉星没再说什么,只是觉得,既然那么不在乎,又何必为一首歌而费尽周章呢?两人很早便回到了各自的宿舍去了,阿Sa第二天便搭车离开了,走的时候,没有最后的道别,也没有送行,两人的世界从此撕裂了。

过后的一两个月虽然有短信往来几句,但那都已经是再没任何意义的事。

阿Sa离开以后,古嘉星还没离校,他在龙洞租了一个单间,房子是新建的,租下的时候是阿Sa陪同去的,那时单间连大门都未装,所以迟迟还不能入住。毕业季,租房不易,古嘉星也顾不了那么多,给了订金,几次催促,房东却依然推说还未装好门,但保证会在古嘉星离校前完善好。

舍友已经陆续离去,有的到了其它城市,有的回了老家,总之大家已经各安天命、各奔前程。有些宿舍已经人去楼空,大部分有人的宿舍也只是剩下一个半个人,最后离开的人是最痛苦的,一声声道别向一个个共同走过这段青春岁月的挚友挥手,是一件残酷无比的事。“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句话不足以抚慰人心,却也无可奈可。

阿威要离开的那刻,他怕古嘉星过分伤感,以一种求应允的口吻向古嘉星道别:“嘉星,我走了哦,以后还是可以来找我嘛!我在海珠区啊!”

面对道别,除了强作坚强的样子,又能怎样:“好啊,到时一定找你。”

阿威走的时候,连床褥蚊帐都不要了,古嘉星对着阿邦、阿威两张空空的床,感觉世界已经太冷清,古嘉星也再无心去图书馆,他熬不住这种人去楼空的寂寞了,晚上古嘉星从窗户看到一个挑着行李的离开的男生在楼道处偷偷拭泪,古嘉星想,谁又能和谁相伴一生呢?

整个楼层,就剩下了古嘉星和肉酸的宿舍有人,肉酸应聘上了一家医药公司做otc代表,简单而言就是向药店推销业务,但公司一直迟迟未通知上班,所以还是只能在宿舍耗着。

这一刻,两人只能够相濡以沫了,两人本来就要好,没想到初入学不久的中秋国庆假期两人同在宿舍相依为命,现在离校的时候还是这样。两人一起吃饭、一起同行,晚上一起买花生喝啤酒,聊天直聊到睡觉时间才各自回宿舍。离校的这几天不断有女生打电话来要求帮忙搬行李,古嘉星本不想干这桩子事情,但总被肉酸出卖,碍于同学情谊,还是得干这最伤感的事情。古嘉星和肉酸送走了一个又一个同学,连两人都不知送走了多少个,但古嘉星也送别了自己最想送别的人——许薇。

许薇在一个清晨离去,她面试到了一家位于深圳某国企药业公司,职位似乎是文员。如果说古嘉星在整个大专两年的在校时间喜欢过学校的谁,那应该就只能说是许薇了。许薇甚至同古嘉星做过一学期的前后桌,但许薇不怎么喜欢古嘉星,原因有两个,一是当初刚入学的时候,两人都去面试广播站,后来两人都进了,但古嘉星最后通不过实习试用,原因很多,其中重要的是两个,古嘉星每天在麦当劳上班都很累,面试进入以后无心钻营广播站的事情;而且古嘉星当时的普通话发音还有缺陷,分不太清前鼻后鼻音。于是最后没正式成为校园播音员,而许薇虽为潮汕人,普通话发音却颇纯正,许薇已经从心底不怎么看得起古嘉星;第二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许薇有隐秘男朋友!这是古嘉星在大一中秋到郭明家吃饭,然后由市区回校的车上发现的。那时古嘉星在公车上巧遇也同是回校许薇,许薇听着电话,见到古嘉星后,居然说电话里他表哥要对古嘉星说句话,古嘉星接过手机。一把潮汕腔的普通话男声说:“古同学是吗?”

“是。”

“请为我护送许薇安全到校,拜托你了。”

这种脱裤子放屁的拜托,古嘉星又不是傻的,雄性激素已经会本能让古嘉星做这件事。金庸先生的书里早已经阐明一个道理:姐夫都是拿来爱的,表哥都不是好东西。许薇同学既称表哥,含义也就呼之欲出了。

从此以后,古嘉星也就有意疏远名花有主的许薇了。

今天为许薇送行,古嘉星算是送了一个最觉得应该要送一送的人,在古嘉星和肉酸各来回跑了三轮以后,女生无穷无尽的行李,终于被二人坚韧不拔的意志克服。许薇也下来了校门口等公司车,但公司车还没有到来,古嘉星静静地和许薇等着车,离校了,古嘉星看着许薇,再多要说的话,也不想说,说出来也已经毫无意义,生活就是生活,生活没有奇迹。

车来了,许薇终于上了车,古嘉星一再向许薇道别,许薇并没为古嘉星留下什么话,可有可无,是大多男生喜欢女生的最大付出,车发动离开的那刻,看着车窗里挥手告别的许薇,古嘉星才明白到,自己是在告别最后一道青春的光华。再过两天,就是学校离校的最后期限,古嘉星送走了所有人,自己却要一个人孤单地离开。

在许薇离开的第十天,古嘉星在宿舍里写下了回忆许薇的《7月17日手记》这首诗:

一、

爱上了偶遇你

像恰逢一场花与梦的怒绽

一夜千里的温柔

无尽的华丽

那夏日林荫一路蝉噪的校道

热汗充斥与拿性命角力的学校饭堂

夜自习后不经意走过的清静回廊

就是这片神迹的播植地

你轻盈的足迹与流盼生辉的目光

粗莽地闯进我学生时代的生活

萧索的残秋因此才有了躁动的生机

我认定

你会是第一个也可能是最后一个

懂得如何欣赏我的人

让我的生命可从此不再凄惶

--即使,你的目光

还从未在我的身上停留过长夜

二、

可曾铭记?

你嫣然一笑

秋风卷起了细碎的雨花

我生命的夜空因此划过一道奇异的虹桥

故事的平白开端惊扰了清风淡月夜

彷徨无措的野百合偷绽开优雅的月容

六月的花香在你素色的裙裾

弥漫蹁跹

--我的命运从此落入了温柔的主宰

三、

那天,也可以说是这天

暖日与微云

映照着你郁金香般的心事

远方是你忧郁的源头

送你送你

谈起初相识的纯朴往事

谈起曾共同走过的无声岁月

鸡毛蒜皮的昔日点滴也弥足珍贵

善良简单的稚嫩想法常博得会心一笑

……

你远眺迟来的长途车

--一个没人留意的小节

却深深的掌掴了我一声清脆的爆鸣

竟是突然才惊觉你即将离去

那份久经历练的坚强与洒脱

忽地找不到可表辞达意的据点

很想挽留你很想

不再作为你生命中一个无关的看客

来不及赠你一首我写得最久最好的诗

那天,我迟到了两年

两年,原来也可以是一生

四、

走在喧闹的大街

城市的生活挤得人们有些忙乱

在你离开的第十天

难以想象熟识的城市

已没有了你

望断天涯

我找不到归家的路

掉落在一个未知的混沌

那里只有暮色的天

和阴冷翻滚的海

我抽紧帽弦踽踽独行

身后忽间传来一声轻唤

时空的鸿蒙重被切断

转瞬我已泪光如涛

茫然四顾

身后却已风雨漫途

离校的前一个晚上,古嘉星的宿舍除了最简单的被褥,其它东西都已经全部搬往出租屋。出租屋的房东在古嘉星三申五令的催促下,还算比较人性,提前三天装好了大门。古嘉星凭着一双肉腿跑了七八九轮才终于大局已定,行李物品搬成了八八九九。肉酸因为迟迟没有上班,请求古嘉星让他借住几天,等公司通知上班给他分配员工宿舍再搬走,所以也得先行把行李搬到古嘉星的出租屋,后来古嘉星的出租屋简直堆满了行李,旧舍友、同学知道古嘉星在附近租了房,纷纷请求古嘉星让自己把那半垃圾的成品放一下,一个放完一个接着来,这个比那个关系好,形成了多米诺骨牌效应。古嘉星的出租房开始有点货仓的味道,那些同学可不管你睡的是货仓还是停尸间,只要自己的行李有落脚点就万事OK,到时过来虚无缥缈地感谢一句,就能两清这份恩情。

古嘉星坐在宿舍里,看着曾经欢声笑语的宿舍空空如也,地上一片狼藉,时光似停滞了一样,卧谈会再无举行之日,相伴的岁月已经终结,初入学的情景仍历历在目,人生没有回头路,明天的人生是新生活开端。这时,肉酸又来敲门了——这个时候不是肉酸敲门还能有谁?

开了门,肉酸说:“要去去女生宿舍吗?”

“女生宿舍,男生止步!”这句神一般的标语深入民心,古嘉星稍微迟疑了一下。

“去!”古嘉星说道,“去干嘛?”

肉酸说:“美凤他们还未搬,我们过去坐一坐。”

以往,对于这种串门的闲聊的事情,古嘉星向来惜时如金,绝少参与,但如今这样荒芜寂寞的年月,能够还见到一两个留守的同学,很值得去互相慰藉一下空虚的心。肉酸和古嘉星来到美凤的宿舍,一进入宿舍,眼前整齐干洁的情景震撼了古嘉星。四张床虽然三张已经人去床空,但地上一点垃圾也没有,美凤的东西也都还整齐有序,似乎明天不是最后期限一般,相比起古嘉星宿舍,那真是如同尸横遍野的杀戮场一般。

美凤开了门给二人,笑着说道:“你们来啦,自己招呼自己,我忙着呢!”说完就继续回过头去收拾行李,美凤就是这样一个利落干脆的女生。

肉酸说:“行啊,没问题。”肉酸不知什么时候和美凤这么熟稔的,平时肉酸面对女生虽然不是十分害羞,也有一二分害羞,像这么与女生对答自如,古嘉星还是头一次见。

“美凤,你这里好整齐啊!”古嘉星说,“都要离校了,也都还这么整齐啊?”

美凤没有停下手,对古嘉星说道:“收拾干净点再走嘛!”

看着这么干净整齐的宿舍,古嘉星真有点觉得对不起自己曾经走过了这么多岁月的宿舍,也对不起这段短暂而珍贵的大学在校时光,但人走茶凉了,对不起对得起都已过去,睡眠尚且无心了,更何况打扫卫生?美凤用这种方式来告别校园,古嘉星觉得这可能是人成长的最后一份纯洁了,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离开。

从美凤处出来后,古嘉星向肉酸建议再走一次校园,肉酸答应了,豆腐块大小的校园看地图虽然神似台湾岛,但比例尺是大得惊人的。来回走一圈校园十五分钟不用。古嘉星和肉酸走过图书馆,校训“明德精业,惟民其康”的八个绿漆大字读了两年,还是觉得像初入学一样有很神圣的味道,但其实这里的学生出去以后大都只是做着社会最底层的工作。

教学大楼拐弯过后,后面建于七八十年代的过往中专旧教学楼对于古嘉星这些大专学生来说毕竟有点陌生和距离感,直到大二的时候,白云区的新校区盖好以后,中专的学生才被分离出这所学校,旧楼改成了电脑室之类。这里三面环绕的教学楼只有新楼有电梯,七八楼的班级,早上要么爬楼梯健身,要么排着你争我夺的长队等仅有的一部电梯(其实有两部,另一部领导来校检查才开。)古嘉星和肉酸的课室在四楼405室,很可笑的这还是一所有固定课室的大学,严格来说真的还是中专模式。正如少琼经常说的一样,第一天来到这里,真想回去复读算了。

第一天,刮风的晚上,一班陌生而又青涩的面孔闹闹哄哄,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大家都已经成长了,离开了。去到了自己该去的地方。

古嘉星和肉酸继续往前走,来到了球场旁边的校道,放眼望去,夜色下的运动场,几乎漆黑一片,除了围墙边昼夜不息的药厂窗口亮着灯在昼夜不息地作业外,运动场一个人都没有了,篮球架站立的姿势也显得有点单调尴尬。入学第二天在这个运动场开会的时候,地面还是煤粉石米,现在已经全部铺上假草了。校道的左手边是运动场,右手边是各系的橱窗,橱窗还亮着光管,但药学系的公告栏已经没有了新公告,还残留着没人再关心的药学系学生会6月10日开总结会议的通知。

学校的夜风始终还是很好闻,因为前方便是药香园。这里号称“南药基地”,到底里面的品种有多稀罕珍贵和繁多就真的很耐人寻味,不过古嘉星却发现里面有一棵“见血封喉”,也就是俗称的箭毒树,看古代战争片和武侠片经常用毒液抹在箭上射人,还算是比较稀罕和有神奇色彩的物事。但药香园经常都是把门锁着,入学以来古嘉星也只是进过一次。这里除了飘散着淡淡的药香以外,根本对学生没多大的用处。走完药香园旁的这条幽深的小道,整个校园就算走完了七八成了。

“回去吧,肉酸。”古嘉星说道。

路多长都会走完,时间多久都会有到来的一天,一段时光,可以缅怀,但,不该沉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