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蘑菇
周晚晴看完陈灯警示的信息，正准备收起手机，屏幕却忽然被信息的狂流淹没，几百条随机号码发来的信息疯狂跳动。
“今晚月色真美啊，看看窗外。”
“今晚月色真美啊，看看窗外。”
“今晚月色真美啊，看看窗外。”
她下意识抬头看去，楼道转角一片银辉，透过上面那扇窗户看出去，一轮银色的环月低垂在城市夜空。
脚下的影子开始蠕动，银色的月光如水**漾，沿着楼梯倾泻下来，蔓延到周晚晴的脚下，隐约有一阵‘哒哒’的脚步从楼下传来。
周晚晴还在陈灯家门口，老式的步梯房，开门就是楼道。她刚看完陈灯的信息，正要离开这里，去往陈灯给的那个大楼地址。
可现在她却走不了了，一股无形的恐慌笼罩下来，她感到全身冰寒如坠冰窟……银色的月亮悬挂在上面那个转角窗外。
蠕动的影子在脚下延长，如同一滩**沿着下面一层的楼梯流淌下去，而那个‘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哒！
橘色的声控灯陡然熄灭，老旧的狭窄楼道里只剩下银色的月光蔓延。
周晚晴僵在5-1门口。
第二个‘周晚晴’……第二个‘周晚晴’立在下面那个楼梯转角。
随着声控灯的熄灭，它的身形突兀出现在视野。**般的影子从周晚晴脚边流淌下去，蠕动着全部汇入它的身躯。
直到它的最后一根手指头凝聚成型，地上的影子停止了流淌和蠕动，两个周晚晴隔着十二级楼梯，沉默对视。
“哒…哒……”
下方的‘周晚晴’动了，它轻轻迈动步子，凉鞋敲击着楼梯发出清脆声响，不到腿弯的连衣裙边轻微摇曳，似若幽兰。
上面的周晚晴开始发颤，被她紧握着的手机一个劲的震动，密密麻麻的信息还在疯狂跳动，她猛地一定神准备往上跑。
可步步逼近的‘周晚晴’立马看穿她的意图，化着淡妆的脸上撕开一抹狞笑，它的四肢陡然拉伸变得细长尖锐勾住了扶手和墙壁。
下一刻，它的身体如同一发炮弹升空，猛烈的风声呼啸，它那狰狞的身形，瞬间跨越十二级楼梯……
“嘭！！”
5-1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一道人影站出来单手按住了‘周晚晴’的面颊，连同着那张撕裂开的血盆大口一块按住。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两个周晚晴都没反应过来，下一秒，漆黑的火焰从那只手掌迸发……轰！！
狰狞的‘周晚晴’瞬间燃作一蓬炽暗的火焰，整个楼道都为之一暗。
黑色的火焰一瞬燃空，多出来的‘周晚晴’直接蒸发。除了一阵凄厉的尖叫还在楼道中回**，它连灰烬都没残余半点。
可周晚晴却没有感到如获新生，反而一股更加强烈的冰寒从脚底冒起来，涌上颅顶……因为开门救了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陈灯’。
“下午才帮你解决家里那个罐子，怎么又招惹上这种东西？”
眼前的‘陈灯’头发湿漉漉，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上身赤露着，像是刚洗完澡的样子，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他一边说着用力拍了拍巴掌，熄灭的声控灯忽闪了两下还是没能亮起，“物业也不知道干啥吃的，一个破灯半个月了都没换。”
如果不是刚和陈灯发完信息，知道他现在在江北，周晚晴根本分不出眼前这个‘陈灯’的真假，
“还傻站着干什么？进来啊。”
她看着对自己打开的门，客厅的灯光从玄关照进来，光亮的景象落在她眼中却像是龙潭虎穴，脚下沉重的几乎要生根。
‘陈灯’丢下一句话直接就进去了，好像根本不在乎周晚晴要不要进来，换个说法，是根本不担心她会走掉。
周晚晴确实不敢离开，鬼知道她如果调头就跑，这个‘陈灯’会突然变成什么怪物追出来，他比刚才的‘周晚晴’厉害不止一星半点。
银色的月光从楼道窗户照进来，周晚晴扭过头去再次看了眼窗外的环月，隐约有一些可怕的惊恐的叫声从外面的月色中传来。
她还不知道这座城市发生了什么，但从陈灯给出的警示不难猜到些东西，她犹豫着咬了咬牙关，最终下定决心。
硬着头皮跨进敞开的入户大门，她在心底默念陈灯在群里发出来的警示，其中一条就是「绝对不要让它们知道被你识破了伪装」。
——
“抱紧我。”
呼啸的狂风推动浓云，梅盈枝踩在铅沉的云头，朝着下方的城市极速坠去。
红色的裙裾潋滟如烈焰玫瑰，陈灯紧紧搂住她的腰肢，肾上腺素急剧飙升。
陈灯不是第一次飞行，但以往都是他自己控制着金属浮空，快慢升降始终在自己的掌控之内，此刻强烈的失重感几乎垂直坠落，可梅盈枝丝毫没有要减速的意思。
黑红涂装的直升机轰鸣返程，梅盈枝控制着铅云‘啵’的一声坠入雨幕当中，更准确的说是进入了下方的咒疆。
进入瞬间，陈灯察觉到脑中那颗‘渊海之珠’传来些微异样，和进入大盲疆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天色立马变得昏暗沉重，外面的天空应该是拂晓时分，可江北的天空却定格在半个月前的某天傍晚。
整座城市都被铅块似的乌云笼罩，滂沱大雨冲刷着鳞次栉比的高楼，以及灰蒙蒙的街道，城市上空漂浮着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
梅盈枝的速度终于减慢下来，两人降落到一条街道上。脚下的浓云嗤的一声轻响，散作一层云气护罩，把如注的暴雨全部隔开。
“按照黄大江的描述，‘雨’就是「雨夜青蛙」传播的介质。小弟弟要跟紧咯，等会儿被雨淋到变成青蛙，姐姐可是会痛下杀手的。”
梅盈枝辨认了下方向，直接朝着时代国际的方向走去，那是这座城市的地标建筑，任何一条街道都能看到它高耸如利剑的尖端。
脚踩到实地，陈灯扑通扑通的心脏终于落回胸腔，他紧跟上梅盈枝的步伐，这时他才得以打量起这座处在雨幕中的城市。
街道的路面上积着水，梅盈枝的短高跟敲击着哗啦水响，应该说整座城市都充斥在盛大的哗啦雨声当中。
城市的排泄系统正在超负荷运作。
就在这泼天倾泻的暴雨之下，一个个「人头蘑菇」游**在每一条积水的街道上。
天空灰暗、沉重。
它们的身体还保持着原来的状态，但是脑袋变成了一颗颗色彩斑斓的蘑菇。
它们的穿着证明着各自的身份，公司白领、校服学生、城管、外卖员、出租司机……
每个人的衣服都在暴雨中湿透，每个人的‘脑袋’都在雨中斑斓又沉默。
它们漫无目的地游**在这座灰暗的暴雨城市，背着书包或者提着高仿的名牌包。
一团团近乎透明的水母状物在雨中漂浮，大大小小，无声飘**。
大的比一座高楼还要硕长巨大，小的只有拇指那样细小，漂满整片暴雨入注的天空。
“啪嚓！！”
一栋写字楼的中高层，一扇玻璃幕墙突兀从里面被砸碎，四五个穿着职业正装的白领，尖声哭喊着叫救命。
破开的幕墙窟窿里面，青灰色的雾气涌动咆哮，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猛地把其中两个人拖了回去。
另外一个体型微胖的男人惊恐着大叫着，直接从那个幕墙窟窿里跳了下来，十七层。
咚——
血水迸溅，陈灯的心头恍惚砸下一记闷锤，脑中跳出之前在学校摔成一滩肉泥的张旭。
尖叫声持续传来。
最后还有一个黑色套裙的女秘，她绝望着哭喊着，窟窿里的青灰雾气汹涌着咆哮着。
雾气中的东西在朝她步步逼近。
她的大半个身子都悬在了外面，滂沱的大雨把她的后背淋湿……
一团人头大小的水母状物漂浮过去，近乎透明的触须纤长晶莹，一根，两根……
先是其中一根触碰过去，然后一根接连着一根缠绕住她的颈脖。
那一团水母状物从下端豁然开口，把她的脑袋整个吞掉。
然后，它取代了那颗脑袋的位置，近乎透明的一蓬主体逐渐有血色填充上来。
顷刻间，它就长成一朵人头蘑菇。
“小心点，那些东西应该是一种孢子，它们就是「人头蘑菇」传播的介质。”
梅盈枝的神色严肃了两分，笼罩在周围的云气护罩，把暴雨和孢子全部隔开。
陈灯跟随在她身后，目标明确的朝着时代大厦接近。
郝连玉说过，相比于「人头蘑菇」，「雨夜青蛙」更具攻击性。
但是到目前为止，街上游**的全是一个个‘蘑菇人’，一只‘青蛙人’也没有看到。
这让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除了「人头蘑菇」，这座城市当中明显还有其他咒临下来的东西。
比如刚才那栋写字楼幕墙窟窿里的青灰色雾气，那显然也是一起咒临事件。
同时，那几个白领的呼救也让陈灯确信，这座城市当中还存在着不少的幸存者。
这样想来，老爹的幸存几率似乎要更大一些。
“咚咚！”
“咚咚！！”
地面的积水无端震颤，隔着滂沱大雨看出去，陈灯恍惚看到一栋大楼在灰暗的天幕下移动。
不！
那是一条腿！
陈灯的瞳孔骇然缩紧！
那该是怎样的一条腿啊？苍灰色的像是生铁一样冰冷，弯曲着像是某种昆虫的肢节，从地面一直延伸到雨幕之上。
忽然，它停下了。
高楼大厦紧密的间距当中，隐约显露出它的一部分，它比多数的大楼还要庞大。
几乎下意识地，陈灯屏住了呼吸。
雨幕似乎都变得缓慢了，沉重，凝滞，身体仿佛被一座看不见的山岳压在原地。
梅盈枝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陈灯隐隐感觉到一股心悸的力量，在她体内酝酿。
但那只庞大的东西只是停了一下，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它又开始移动了。
灰暗的天色和滂沱的雨幕模糊视线，它庞大的身形在鳞次栉比的高楼间缓慢远去。
直到它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陈灯才猛地喘上来一口气，如从深水中被一把捞起。
这时他才惊觉背心浸了层冷汗。
“好恐怖的压迫感，隔着几条街都让人感觉窒息，那是个什么东西？”
“不知道。”梅盈枝的神色比他也好不到哪去，“黄大江应该只是为太阳教带过来一件东西立刻就逃离了，这座城恐怕远比他了解到的还要复杂，还要可怕，我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不能再耽搁时间了，赶快找到老爹，离开这里！”陈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但是下一刻，他的脚步又生在原地。
“青蛙？？”
街道里多了一些身影。
它们通体呈锈绿色，布有黑色的圆形斑点，四肢变得奇长，尤其是双臂，几乎垂到地面上去，脚趾生蹼，宽大如扇。
一个个「人头蘑菇」仍旧漫无目的游**，多出来的这些绿色的身影，开始朝着陈灯和梅盈枝两人逼近。
它们顶着一颗硕大的青蛙头，几乎垂到地面上去的上肢，宛若两把硕长的钢刀……它们的身影从四面八方跳出来。
街道拐角、红绿灯上、广告灯箱上、报废的车顶上，乃至两边的高楼上……
陈灯忽然意识到刚才为什么只看到「人头蘑菇」，没有看到这些东西了。
“应该与刚才‘路过’的那只庞然大物有关。”
锈绿色的身影在灰暗的天幕下越来越多，气氛在滂沱暴雨中逐渐降至冰点。
簇！！
狂雨如注！
一道硕长的身影从上方暴突而下，两道钢刀暴般的长肢斩开雨幕……吅！
陈灯单手猛地张开，那暴突而下的身影直接从中撕开两半……
所有的「雨夜青蛙」都是金属体，这绝对是个意外之喜！
可陈灯心头的喜悦还没来得及浮上面颊，就陡然消散一空。
被瞬间撕裂的那个‘青蛙人’，它的两半身体砸进积水的街道，很快又在滂沱大雨中长出两具完整的身体。
陈灯来不及想更多，所有的「雨夜青蛙」同时暴动，上百把锈绿色的钢刀在暴雨中突进。
风声、雨声、积水被踏开的溅裂声，金属脚蹼抓紧混凝土街道的金铁声……铁灰色的天幕底下，长刀乍破，狂雨乱流。
游**的「人头蘑菇」不能阻挡它们分毫，一个个毫无抵抗被斩开倾倒下去。
数不清的水母状的孢子，从它们被斩开的身体身体里飘散出来。
陈灯不得不再次动用【白帝】的力量，一只只突进的金属‘青蛙人’纷纷解体。
无法理解的一幕发生了。
即使它们被撕成碎片，也能在暴雨中重组成型。陈灯尝试把它们的身体扭曲成其他形状，仍然无法改变它们重组的规律。
那锈绿色的金属如同**般黏动凝聚。
更加令陈灯脸色难看的是。
它们被解体成多少块，就有多少只新的「雨夜青蛙」重新生成……
十只…五十只…五百只……
暴雨滂沱的街道很快被锈绿色的身影填满，转瞬间已经超过一千只「雨夜青蛙」。
密密麻麻挤满一整条街道，而更多的「雨夜青蛙」还在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陈灯放眼看去，这条街上所有的「人头蘑菇」都被撕碎，化成无数的近乎透明的水母孢子，散入雨幕。
入眼，只剩下锈绿色的蛙头钢刀，攒动如海。包括两边的高楼上都堆满暴动的身影，前仆后继的突袭而下。
“不能再攻击它们了！”
梅盈枝沉声提醒，“越攻击只会让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多！”
事实上陈灯根本不用她提醒，在被这片铺天盖地的‘绿色海洋’吞没的最后一瞬，一枚暗金色的游戏币从他指间弹起。
叮！
黑色的雾气陈灯从脚下蔓延，一个独立于雨幕之外的咒魊，顷刻间把两人覆盖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