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倒翁

“魊?”

陈灯回头看去,门不见了。

浑惨惨的灰雾占据所有视野,没有预想中的书架和陈列的名著,只有一片灰茫茫的雾。

他试着往前迈步,哗啦……

细微的水响打破寂静。

他低头,

暗红发黑的一滩水域,缓缓慢慢涨过脚背,介于墨汁和血褐之间的水纹,以他站立的位置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开去。

很快,

**开去的水纹有了回应。

似乎这片雾茫茫空****的水域当中,除了陈灯还有其他的‘障碍’,水纹撞到上面重新反弹回来。

唯一不大对劲的是,反弹回来的水波比陈灯原本产生的还要强烈,并且这种强烈还在持续加剧。

感觉像是有什么原本沉睡的东西,被细微的波纹惊醒了,然后剧烈的颤动起来。

陈灯的心头笼上一层不安,视线所及的水域在褪色,偏暗偏褐的深色悄无声息地褪去,它逐渐变得像血一样鲜红。

灰色的雾气躁动起来,整片鲜红的水域都在激**,陈灯立足在这水域当中,他的身体如同水波一样晃**起来。

起伏的波峰由脚部向着头顶传导,此刻他的身体看上去像是深水中随着浪潮摆动的一条水草,或者一条海蛇。

这种违背常理的柔性不应该发生一个人类身上,就算那些经过专门训练的特技演员也无法做到。

波纹,摇晃,扭曲……三个元素占据陈灯所有的感官。

不仅自己的身体像波浪一样起伏,手中的短闭也在像波一样运动。

就连空间都在起伏着有规律的晃动着,脩而显现出一条条波形的痕迹。

在这股未知源头的‘波’中,陈灯渐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连跨出一步都做难以做到,比陷入沼泽还要无力。

偏偏这时候一缕缕漆黑的发丝状物,随着波的节奏从水中游梭逼近,像是一条条吐着信子伺机而动的群蛇。

陈灯心头暗叫糟糕,立刻控制短匕飞起,他的手紧握住刀柄,强行把自己从水域当中脱离出来……

吹牛大王讲述过这样一个经历,他骑马想要跳过一块沼泽地,结果陷入泥潭只剩一个脑袋在外面,他以惊人的臂力抓住自己的发辫,连人带马一块拔到空中。

陈灯脑中浮出这个荒诞滑稽的故事,此刻他自己的遭遇十分相似,不过他不是揪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拔到空中,而是操控短匕提供一个向上的力。

他来不及更多去对比童话中的那位男爵,因为那一簇簇漆黑的发丝状物群扑而起,死死地缠住了他的脚脖子。

‘波’的运动通过这些发丝仍旧传上他的身体,甚至比水的传导更加不可抗拒,他几乎就要从短匕上被拽下去。

“咻!”

一抹暗金色从他的另一只手中飞出,‘游戏币’化作一小柄飞刃闪烁,缠住脚踝的发丝状物瞬间割裂。

下拽的力暂时消失,但是‘波’的运动仍在持续。这是‘波’的空间,一切的有形以及无形都以‘波’的形式存在。

陈灯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同化,摇摆着晃**着逐渐化作一道以恒定频率持续运动的‘波’,更要命的是那些源源不断地发丝状物钻出水面,嘶嘶着蜂拥而来。

他立刻驱动‘游戏币’,黑色的雾气从脚边滋生,迅速蔓延开去……咒魊。

‘游戏币’的咒魊张开,立刻把灰雾和运动的波形全部隔开,无可逆转的同化被强行中断。

陈灯的感官恢复正常,重新掌握自己的身体。他把自己罩进‘游戏币’的咒魊当中,此刻随机生成的游戏是‘打地鼠’。

二舍天台的场景重现出来,血红的水域笼罩在茫茫雾气之下,一只巨大的长着菱形竖眼的东西从水中冒出来。

它的主体隐藏在深水之下,四瓣宽大的边缘长满密齿的触手状物,像是四片长条状的花瓣从四个方位浮出水面。

这个游戏的通关规则是牺牲掉一个人就会给另一个人打开漩涡通道,当然,现在陈灯是游戏的掌控者,他并不需要再通关一次。

他站在其中一片花瓣状长满密齿的延展开的触手上,俯视下方深红水域,脑中闪过些想法……

“一个咒魊的规则可以用另一个咒魊来抗衡。”

在此之前陈灯并未留意,刚才也只是突发奇想。他在‘波’的咒魊当中撑开‘游戏币’的咒魊,暂时抵消掉了‘波’的同化。

“我对‘游戏币’的掌握十分局限,看来是该找个机会好好开发一下。”

念头至此,陈灯轻轻打了个响指,延展十几米的触手平稳的把他放下去,近似章鱼的庞大主体缓缓沉入水下不见。

目光所及,一片笼罩在迷雾下的血海,陈灯立在这海面上如履平地。

他不确定随机生成的这个游戏,是否和他前一刻身处的环境有关,但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外面的‘波’在侵蚀这个咒魊。

略做思考,他试着在脑中下达指令,同时伸出手掌……茫茫的雾气像是窗帘拨开。

血色的深海很快褪散,脚下恢复到他刚进入书房时的情形,浅浅地一层介于墨汁和血褐之间的水,淹过脚背。

随机生成的‘打地鼠’游戏结束,此刻的陈灯退出到一种‘待机状态’,或者说‘游戏币’咒魊的初始状态。

成百上千款‘游戏’静默待选,但是绝大部分都笼罩着一层黑雾,代表不可选择。

可选的是他已经通关了的那几个,跳绳、毽子、过家家……也不能说通关,应该说‘体验’。

他在二舍体验过的那几个游戏全部‘解锁’,随着他脑中的指令下达,咒魊当中的场景随意切换,手影、井字棋、晴天娃娃……

“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啊。”

陈灯再次下达指令,所有的场景通通退散,重新回到‘游戏币’的初始咒魊,看不到尽头的黑雾充满每一寸空间。

他停下来想了想,再次做出尝试,把咒魊的范围缩小,再缩小,缩小在‘概念’范围之内……50米,5米,3米。

他把咒魊掌控在3米范围,视线一下子开朗起来,不,说不上开朗,更多的是心头的一种明悟。

‘游戏币’的咒魊有了边界,他站在这个黑色的咒魊当中,向边界以外的范围看出去,像是在眼前蒙了一层深色的黑纱。

运动的波形和梭行的发丝状物,贴在这层咒魊的边缘扭动,无法侵入进来。

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书房里的景象也显露出来,只不过很怪诞……

感觉就像是一张被修过的图片,表面蒙了不止一个图层,却没有把它们融到一起。

透过一层黑纱似的咒魊,外面还有一层笼罩着灰雾的波的咒魊,然后才是‘底图’……书房。

木色的书架和书桌,陈列的书籍和资料,书桌上似乎还摆着一个灰不溜秋的土罐子?

三个‘图层’的景象相互重叠,陈灯的视觉感官非常模糊,模糊且错乱。不过他还是在这错乱当中发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波’的咒魊覆盖整间书房,他的咒魊边缘和‘波’的边缘有一处重叠……是他进来的那扇门。

“也就是说,我只需要从这扇门出去,就能脱离这个古怪的咒魊?”

陈灯试着往门口走去,‘游戏币’的咒魊跟随着他移动。感觉上就像是在黑暗中点着一支蜡烛行走,烛光跟随着你的脚步任意方向移动,而你始终处于光圈的中心。

沙洲冷的【照夜清】就是如此,陈灯的脑中闪过沙洲冷手持着烛台,维持着那个金色光罩在大盲疆当中走动的情形。

吧嗒。

陈灯的手触碰到门把手,

轻轻一拧,

门开了。

他从书房里走出来,周晚晴还在那头等着,乍见门打开却一个人也没见着,只见着一团黑浑浑的迷雾,她登时被吓一哆嗦。

“别紧张,是我。”

陈灯从迷雾当中探出一个脑袋来,“去弄点吃……哦忘了,你是大小姐。你叫个外卖吧,我很快就好。”

说完他重新缩回游戏币的咒魊,再次踏进灰雾弥漫的书房当中。

咔哒。

房门重新关上。

陈灯摸了摸咕咕响的肚皮,本来是打算今天好好宰欧阳一顿的,哪曾想这家伙乌烟瘴气的折腾一通,搞得自己到现在午饭都没吃上,临走还被周晚晴拉过来充壮丁……

“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啊。”

陈灯叹了口气,维持着‘游戏币’的咒魊朝着书桌走去,更准确的说是朝着桌上那只陶土罐子走近过去。

“好奇怪的感觉。”

毫不起眼的一只土罐子,可看过去的视线立马就被它拉住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占有欲悄无声息滋生出来,渴望的情绪像是喷发的泉眼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灰扑扑的土罐子在扭动,不,是罐身上那些**刻像在动,像是某个原始部落不为人知的舞蹈,或者某个邪教组织的怪异祭祀。

隔着游戏币的咒魊和‘波’的咒魊,错乱的光景越发模糊,好像那里没有什么书桌,只有一个巨大的土罐子坐在那里。

罐子口中塞着一个赤露的女人,她只剩下小半个上身和脑袋露在外面,胸以下的身躯全部被塞进罐子当中。

错乱的景象跳动闪烁,忽而是原木色的书桌做出‘波’的运动,桌上的土罐子上面一个个**的人像扭起癫狂的舞蹈,周围的书架全部跟着扭动起来。

忽而又是一个巨大的罐子立在地上,罐子口塞着一个满脸惊恐的**女人,空洞洞的双眼撕裂圆睁着……

巨大的罐子以某种恒定的规律晃动摇摆,猩红的血从罐子口溢出来淌到地上,这诡异又惊悚的场景忽然让陈灯联想到‘不倒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