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晴家里的东西

车窗外的景象飞快倒退,车内开着空调仍然闷热。这是一辆很旧的私家车,开车的司机戴着一只掉漆的‘金表’。

从商场出来已是下午一点,室外温度直破50度,地面烫得就像碳烤架。毫不夸张的说,一个鸡蛋落下去,立刻就能摊糊。

甚至于陈灯透过车窗玻璃,还看到谁的一只鞋底都被烫化了粘在人行道上面,在炽烈的太阳底下逐渐融化。

“你们看哇,这个天气有好要命,我收你们120一个人,说真嘞已经很良心咯,大中午的也只有我敢出来接你们的单,要不是你们连车都打不到。”

谢顶司机还在为高额的车费做辩解,这是周晚晴在平台上叫的网约车,它的起步价是120,等到陈灯和周晚晴上车后他改口说,120是一个人的价。

“能在嘞个时候在外头跑的,哪个不是为了生活所迫哟?如果条件允许,哪个不想在屋头待起吹空调啃西瓜喃?”

他的话确实没错,现在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间段,赤辣辣的街道上空旷的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车子也很少才看见一辆。

但不管怎么说,120一个人是真的离谱,放在以前不会超过5块,现在整整翻了二十多倍。好在的是,不用陈灯掏钱。

通过车窗玻璃的折射,陈灯看到周晚晴一声不吭的坐在位置上,面色苍白着身子有些发颤……

难怪司机会再三的解释车费‘不算高’,他显然是通过后视镜注意到后误会了什么。

现在是去周晚晴家的路上,随着距离越发接近,她身上的异样或者说不安越发明显,她根本没把那240的天价车费放心上,她是在害怕。

害怕回到那个家,或者害怕家里的某样东西,至于她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陈灯暂时还不知道,就连为什么会过来帮周晚晴,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同学情吗?跟她好像也说不上这个。害怕她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张敬山吗?现在自己已经加入‘骑士团’,有了足够强的后盾,张敬山知道或者不知道,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不过他迟早会知道的。

陈灯脑子里又浮现出周晚晴可怜兮兮的模样,眼睛哭得又红又肿,面容憔悴神色惶恐,很难把她跟印象当中那个趾高气昂的白孔雀联系到一起。

继而他又想到在城西炼钢厂那晚,周晚晴在那个沸声轰杂的地下迪厅,失去心智像是一条柔软的蛇贴过来,火热着迷离着一下子吻上自己的唇。

“就当还个人情吧……”

不管怎么说,镇杀王兵那晚,是她帮自己撒谎把张敬山糊弄过去。真要是当场撕破脸皮,以陈灯现阶段的实力,很难从张敬山手底下逃脱。

十五分钟后,网约车在一个小区门口停下,陈灯下车第一眼就被这个小区的历史感所吸引。它算不上新式,但现下任何潮流的风格在它的沉淀面前都略逊一筹。

“这儿的房子不便宜吧?”

陈灯跟着周晚晴进入小区,里面的房子以独栋小楼为主,而且大部分都带着院落,小楼与小楼间隔排布的井然有序。

随处可见的绿化十分葱茏,好多小楼的外墙都爬满绿藤,有的院落里栽种着蔬菜,有的则是开辟成了小花园,唯一有些落后的是小区里的闲娱配套。

“这是我爸单位分配的,应该是渝江市最早的自主规划的住宅小区之一了,是为当时的机关部委建设的职工宿舍。”

周晚晴走在树荫底下躲着太阳,炽烈的高温和明晃晃的阳光好像把她内心的不安驱散了些,陈灯跟在后面一边四望打量,一边用手给自个儿扑扇点些微的风。

“那得有将近六七十年了?真难想象,六七十年前的设计这么有前瞻性,这些规划排布放到现在也不算落伍,关键是它们还保存的这么完好。”

“我爸其实还有一套大三室在江湾城那边,不过他说住在这里是一种精神传承,所以宁愿把这里的房子修修补补也不愿意搬走。”

“不就是一群退休的老家伙还住这儿,你爸住在这儿就等于靠近那啥?对,核心圈层!指不定哪天你爸给哪个老爷子浇浇花捶捶背,伺候高兴了,人回头打个招呼就给你爸提上去了。”

陈灯对此嗤之以鼻,当然他也不是信口开河,因为就在前面那个院子里,一个40多岁戴眼镜的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男人,正顶着赤辣辣的大太阳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水。

他带过来的公文包随手放在旁边的乘凉桌上,显然他并不是这个院子的主人。不一会儿从屋里出来一个30岁出头的女人,看上去是家政阿姨或者保姆之类的角色。

她手里提着一只西瓜拿给男人,脸上带着歉意解释陈老在午休的说辞,然后巧妙的把话题转移开说西瓜是陈老自己种的吧啦吧啦。

实际上从陈灯的角度看去,二楼窗户后面就站着个白发苍苍的干瘦老头,保姆分明是受他的意思下来把人打发走。

戴眼镜的男人双手接过西瓜,流满汗液的脸颊上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嘴里还一个劲说只是下班路过这里看到陈老的花都晒蔫了吧啦吧啦。

陈灯对这套虚以逶迤的戏码不感兴趣,只是看到那个男人叽里咕噜说一通后,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饼像是茶叶的东西。

说是什么什么朋友又怎么怎么来的,让保姆带进去给陈老,他自己就不进去打搅了。

保姆显然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欲拒还迎的推辞一阵,然后一脸为难的接下。

陈灯忽然想起王昊之前对‘知书达礼’的翻译,“光有书本上的知识不够,还要学会送礼……一点儿没错啊。”

周晚晴没有搭陈灯的话,不管是他说眼前的那一幕还是在说自己的爸爸,她扭过头接着自己前面的话头继续说道,

“事实上这里的房子都住过很多任主人了,基本上都经过修缮,有时还会从中发现一些遗留的东西。”

“我家在今年年初的时候修缮过一次,当时就从一个封死的橱柜里发现里十几万的现金,还有一只黑漆漆的盒子。”

“盒子?”陈灯敏锐的抓住这个词汇,“什么样的盒子?”

“很普通的一个礼盒,里面装的什么我不知道,不过上面画了很多的符,就跟僵尸电影里那种差不多,看上去令人很不安。我感觉我爸的失踪,很可能跟盒子里的东西有关。”

周晚晴咬咬唇,讲自己的爸爸在房子里发现‘赃物’没有立刻上交,好像并不比上一任主人收到这份‘礼物’并把它藏起来,好到哪儿去。

说话间她带着陈灯到了自己家的小楼门口,楼下停着一辆黑色奥迪,院子里养着许多花花草草,甚至还搭了一个花架子。晒得发蔫的花和藤要死不活的垂在架子底下,像是在受什么酷刑。

陈灯随意打量,小楼南向的那面墙爬满爬墙虎,外面有一树很老的梧桐,秋天的时候应该很漂亮。此刻在热风当中摇着蔫巴巴的绿叶,在院子一角投下片荫。

穿过不算大的院子,周晚晴的害怕又重新漫出胸口,枪灰色的大门换成密码锁,她的手有些哆嗦着试了好几下才正确。

咔哒。

锁舌弹响,她却不敢进去,只是转过头来看陈灯,双手拎着自己的包包,每根手指都崩得很紧,手心全是汗。

陈灯懒得废话,直接推门进去,呼……仿佛一步从火炉跨进冰箱。

“你家的空调都不关啊,真豪横。”

为了缓解气氛,陈灯随口吐了句白烂话,周晚晴紧跟在他后面,身子微缩着不搭腔也不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拐了个内向的女同学到自己家准备玩些什么刺激的项目。

“你妈呢?”

陈灯换了个话题往二楼走去,他并不需要周晚晴带路,敏锐的感知在进入客厅第一步就察觉到不安,并且他可以很明确源头在二楼。

“我妈在江北那边,只有我跟我爸住。”

“江北?”

陈灯颇有两分意外。

“我妈在那边的一所初中任教,昨晚我给她打过好多电话,可是一个也没有接通。”

这点陈灯倒是不意外,“我爸去江北出差,也失联了。”

“啊?!”

周晚晴脚下一怔,惊叫失态,“那边也……发生什么事了吗??”

“别问我,我现在也想知道。”

上到二楼,陈灯朝右边看去一眼,然后准确的转向左边。

丝丝缕缕的灰色雾气蔓延在走道当中,弥散出一种极度不安的‘情绪’,周晚晴识趣的闭上了嘴,不管江北那边出了什么事,眼下她家里的事情才是急需解决的。

陈灯朝着过道尽头走去,周晚晴心头扑通扑通着没有再跟过来,看着灰雾弥漫的过道,她甚至往后退了几步。

灰雾是从底下的门缝中漫出来的,陈灯停在了走道尽头的书房门口,房门上挂着一把铜芯大锁。

按照周晚晴的说法,在家政阿姨进入书房失去回应后,她赶忙把门重新锁上了。

“玛斯特……”

陈灯拿起挂锁扫了眼,上面写着一个英文词组,看上去还是把进口货,沉甸甸的十分有质感,估计就是进了贼想要开这个锁都得费点工夫。

不过这对于陈灯来说形同虚设,他看了眼躲得远远的周晚晴,也懒得去问有没有钥匙这种无脑的问题,直接用力一握,铜制的大锁瞬间解体成一蓬粉末。

泛铜色泽的粉末重组成一柄短匕握在陈灯手中,他拧了下门把,向内推开……雾。

灰色的令人不安的雾气立刻漫出来。

陈灯提了口气,一步踏入其中,顺手把门关上。

咔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