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暗杀行动
马思望在深夜的街头，驱车回家，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又经过这座城市最繁华的街区，他扭头朝窗外望去，右侧面高耸的写字楼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大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这是附近楼群中最高的一栋楼，楼下是高档精致的商场，他的目光自然瞟向上面，定格在一排窗户上。
窗户的窗贴纸上，打出健身房的名字，穿过窗户，他似乎能看见，马文涛壮硕的身体跪在血泊里，他绝望灰白的面容，在对面巨大的夜景显示屏的光影里，扭曲成狰狞的姿态。
他猛的一脚刹车，汽车在路边停下，蹲在马路牙子上捡垃圾的流浪汉吓了一大跳，骂骂咧咧的走远了。
马思望的目光，始终没从健身房的窗口挪开过。
这扇窗户，正是镜子所在的那面墙，马文涛只要一抬眼，他的目光便能越过窗户，看见对面的巨幕液晶广告屏。
空寂无人的街道上，广告屏里来回切换着奢侈品广告，各色光影闪动，在黑暗的街头，渲染出一派光怪陆离的光彩。
马思望想，也许马文涛临死前，看到的也正是这样的画面吧？
凶手让他死在整个城市最繁华的中心，临死前眼里都是大城市特有的风景，脚下是最高档的商场，对面的大屏广告上，永不停息的播放着国际名品广告。
马思望在车里坐了很久，在这座钢铁森林一般的城市，人们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而停止前进的步伐。
人群遗忘的速度，快到令人发指。
健身房关停一周后，经过简单处理的健身房开张营业，照样人满为患，他们刻意不去提马文涛，就好像这里并没有发生过凶杀案一般。
马思望驱车离去，在他背后的高楼上，健身房的窗户还开着，里面黑洞洞的一片。
雪白的镜子里，广告屏投射进来的光影匆匆闪过，拖出一片黑影，仿佛一个巨大的人，立在镜子里。
马思望见到了马文涛的妻子，他妻子很憔悴，脸色苍白如纸，头发已经斑白，本来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却仿佛已然四十。
她是来打听侦查情况的，孙队长不在办公室，经人指点，她进了马思望的办公室。
马思望只能告诉她，案件还在侦破当中，有最新进展，会通知家属的。
马文涛的妻子失落的准备转身离去，她突然站住，扭头对马思望说：“我有条线索，不过是几年前的事了，不知道是否跟文涛被杀有关。”
马思望抬眼望着她，狐疑道：“跟案件侦破有关的，都可以提供给我们。”
马文涛妻子又坐回来，向马思望详细讲述了这件事，他们当时都以为只是无聊的恶作剧，没放在心上，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五年前的一个深夜，马文涛夫妇租住在一套一居室的老房子里，当时手机还没流行，普通家庭装的都是座机固定电话。
深夜，整座小区都沉浸在黑暗之中，夫妻两人正在酣睡，突然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
马文涛睡眼惺忪的按亮电灯，挂钟上时针指向凌晨三点。
他骂了句神经病，把头缩进被子里，继续睡觉，没想到电话铃声没完没了的响着。
马文涛踢上拖鞋去接电话，有严重起床气的他，骂骂咧咧的接听了电话，不知道有意无意，他按下了免提键，然后阴沉沉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你会付出代价的，我要你血债血偿……”
马文涛一个激灵，整个人全清醒了过来，他愣了愣神，他妻子也起床来到客厅。
马文涛道：“你是谁？”
电话却突然挂断了，他再打过去，一直提示盲音。
马文涛夫妇一向与人为善，在工作生活中，都没怎么跟人红过脸，更别说结大仇的，这奇怪的电话，他们商量了一夜。
总结出来的结果是，要么是有人在作恶作剧，要么就是电话打错了。
他们没干过亏心事，自然不怕这些幺蛾子，更何况马文涛拥有一身健硕的肌肉，身体的力量带来心理上的自信。
这件事他们并没有放在心上，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年，马文涛被离奇杀死，凶案已经过去好几天了，马文涛妻子才偶然想起那个诡异的电话。
这件事引起马思望很大的兴趣，时间过去那么久，再加上他们当时也没记录那个号码，打电话的人当然无从找起，不过这件事却透露出新的线索。
马思望详细询问了马文涛妻子，当时在他们身边是否发生过什么重大的事情，马文涛妻子答不上来，对他们普通小市民来说，安安稳稳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他们除了正常工作生活，没有与任何人结怨。
而两人的工作，也谈不上与人结仇的可能。
马思望对马文涛五年前的工作和社会关系展开调查，警察对他当时所在单位的老板、同事以及租住房所在地的街坊邻居进行走访，证实了马文涛妻子的说法，从当时马文涛的状况来看，他的确不可能遭人死亡威胁。
这天马思望从外面匆匆回来，经过办公间的时候，听到同事们正在小声议论着什么，他有些奇怪，问一位女同事怎么回事。
那同事翻出一网页指给他看，原来是网上一特别火的帖子，写的是一女人骑自行车刮了一辆捷豹跑车，司机是位时尚女士，两人理论起来，骑自行车的女人突然倒地不起，女司机认为她是故意碰瓷，不但没有及时救治女人，还阻止围观群众救她。
就这样，女人倒下去后，再没能爬起来。
半个小时后，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女司机拨打了急救电话，女人被紧急送进医院，因为耽误最佳抢救时间，她死在了急救台上。
就在同一天，距离事故不远的一处小区，只有五岁大的小孩儿从十二楼坠落，当场殒命，现场十分惨烈。
小孩儿的死亡时间，距女人死亡只隔了三个小时。
更令人震惊的是，真相揭晓，坠楼的小孩儿，竟然是骑自行车女人的女儿。
她是位单亲妈妈，靠在快餐店打工供养孩子，她出门前，给孩子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并扣上了房门。没想到妈妈一直没回来，小孩儿在饥饿催促下，想办法弄开了扣上的房门来到阳台，然后坠楼身亡。
这两起命案，起因居然是一件因小摩擦而起的纠纷，事情被发到网上，很快引起了网民的巨大反响，短短几个小时，浏览量竟然高达数百万次，评论多达数万条，十分吓人。
马思望略微翻了翻评论，网友十分愤慨，扬言要捷豹女血债血偿，要她为两条人命负责。
仇富加上对这对母女的同情，网友们陷入疯狂，评论里喊打喊杀的声音不绝于耳，马思望翻了几处市民意见集中的贴吧论坛，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关于这件事的帖子阅读和评论量，远远超过其它。
有人要求法律严惩捷豹女，是她杀死了这对可怜的母女，她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有人提醒持这种意见的人，捷豹女并没有直接与单身妈妈有肢体接触，在这件事中，她可能会逃脱法律制裁。
人群再次哗然，有人扬言，法律收拾不了捷豹女，正义的百姓也要替她要回公道。
后面节奏就有些乱了，有人要捐款，有人要捐物，捷豹女犯了众怒，很多网名流言要亲自替这对母女复仇。
马思望看完了内容，径直回了自己办公室。
他现在手上几个案子同时调查，忙的饭都没空吃，更别说浏览评价社会新闻了，一日不抓到杀人凶手，他就如坐针毡。
看过新闻，他很快投入工作，同情心涌过之后，他神经又紧绷了起来，对一个警察来说，抓住杀人凶手，还这个社会以安宁才是最重要的。
他办公桌上摆满了三件案子的卷宗，文件资料、现场照片还有现场痕迹，他隐隐觉得，这三件案子表面上看，没有任何联系，可仔细对比，又能感觉到，它们有某种说不出来的联系。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是刚才给马思望看帖子的女警察，女警察进门就说：“坏了，你看贴吧人气最高的那张帖子。”
马思望翻出那个贴吧，刚才那条热门帖子，已经退居第二，在它头顶上的帖子写的是：“调查有多少市民同意杀死捷豹女，如果同意高于反对票，我本人将亲自去替那对可怜的母女复仇。”
这一帖子，等于是给狂热份子注射了兴奋剂，怒不可遏的市民们纷纷响应，要求立刻杀死捷豹女，她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血的代价。这条帖子的评论，居然在短短半个小时，冲破了十几万条，大伙儿踊跃发言，出主意该怎样完成虐杀，让捷豹女用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马思望皱起了眉头，发帖子的人蓄意挑起市民仇恨的情绪，再这样发展下去，恐怕会出大事情。
总有一些愣头青，会模糊掉法律和热血之间的隔阂，他们习惯于用热血和本能去判断一件事。
马思望对女同事说：“让辖区派出所去处理吧，咱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交代完事情，女同事出了门。
马思望处理完手头工作，又打开了网贴，才短短一个小时，网贴的点击已经翻了一倍，评论数又翻了一倍。
网友热情高涨，以审判者的姿态叫嚣，一定要对恶毒的杀人凶手捷豹女处以极刑，让嚣张跋扈的有钱人知道厉害，穷人不是这么好欺负的。
发帖者煽风点火，不断刷新网友的愤怒，还有网友在跟帖里八出来，捷豹女出身显赫，她本名冯颖儿，亲妈是本市上市公司捷讯科技的老板，爸爸是政府部门领导，位高权重，这就更引起网友的仇恨。
除了这个帖子，跟捷豹女有关的网贴，竟然多达数百条之多，每条浏览和评论次数都非常高。
这本来只是件普通的网络舆情事件，也不属于马思望管辖范围，没想到这天晚上，他收到消息，真有人密谋暗杀捷豹女。
告诉他这一消息的是人是孙旭。
尽管网络群情激奋，捷豹女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家世显赫，从小到大身边所有人都对她卑躬屈膝，养成了她性格上的高傲和自信。
这天晚上，她正常乘坐电梯去地库取车，刚发动汽车出车位，在地库走廊里突然窜出一辆车拦在她面前。她按喇叭，那车没离开的意思，居然还熄了火，捷豹女刚要下车跟人理论，突然瞟见后视镜里，有几名壮汉正朝她走来。
她心再打，也明白怎么回事。
急忙躲回车里，将车锁死，对方逼她下车，砸碎了车窗玻璃，正欲强行拖她离开，有人从取车的时候目睹了这一幕，并偷偷通知了保安。
劫持捷豹女的人一哄而散，捷豹女侥幸逃脱，吓了个半死，立刻向警方报警。
马思望没想到在网上喊打喊杀的网名，还真敢在现实中动手，颇有些吃惊。
孙旭说：“这案子本来不用咱们刑警队处理，不过捷豹女她妈身居高位，她给咱们上级领导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揪出绑架案的幕后主使者，还点名由你牵头负责侦破此案。”
马思望撇撇嘴，对孙旭说：“我所有精力都在凶杀案上，哪有时间管这种事，你还是另找别人吧？”
孙旭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很仗义的拍了拍对马思望，说：“我就知道你对保护大小姐的事儿不感冒，我已经帮你找好人，你说你该怎么谢我？”
马思望挠挠头，茫然道：“这还用谢啊？”
孙旭瞪了他一眼，马思望慌忙道：“要不我晚上请你吃饭吧，还是老地方。”
孙旭有种想掐死他的冲动，在马思望眼里，请人吃饭，永远只会选单位对面的那家烤鱼馆，一份炭烤鱼，再加上一扎啤酒，就是他的菜单。
她有些紧张的说：“这周末有个明星演唱会，是我最喜欢的歌手，从小喜欢到大的，要不你陪我一起去？”
马思望的回复，孙旭几乎有种立马掐死他的冲动，他不急不缓的说：“案子还没进展，哪有那心情？你还是自己去吧！”
孙旭扭头气呼呼的出了马思望办公室，迎面一位警察走来，那警察慌忙向她打招呼，说：“孙队好！！！”
孙旭白他一眼，怒道：“好个屁，别一整天没事四处瞎转悠，昨天让你写的报告写好没？”
那小警察摇了摇头，支吾着说：“您不是说下周交都可以吗？”
孙旭冲他吼道：“今天下班前没写出来，你就等着卷铺盖走人吧。”
孙旭转身走了，小警察定在原地，好一阵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