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严刑逼供

宋青玉到达溪洞的第三天下午,岁更楼前。

“宋大哥,您来了,我们一起去靠山屯吧。”李河洛急切地说道:“离您规定的时间只剩下一天多了,不能再耽搁了。”

宋青玉叹了一口气:“我刚才去给溪洞县布置任务的时候,看他的神色有些不对。他并没有我们想象之中的那么无能,完全是一个扮猪吃虎的角色。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溪洞县城到看山屯来回需要四个时辰,到那天都黑了。深山老林的,万一有野兽出没呢?还是先缓一缓,明天再去吧。我们已经很接近真相了,明天一天的时间,足够用了。”

李河洛面色凝重:“很接近……真相了吗?确实是接近真相了,但是,也不能太过于乐观。溪洞县这里,他没有贪污赈灾粮款的行为。”

宋青玉:“河洛啊,不用担心,案件已经逐渐的清晰,我们现在确定了恶鬼杀人的死者是饿死的灾民。而且,灾民的死尸被发现之后不久就出现了孙家的恶鬼抓人,这是巧合吗?不是!虽然粮食被掺入了糠麸,但应该是绝对够用的,为什么还出现了那么多被饿死的灾民?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吗?发放赈灾粮,本地的乡绅有时也会派人给官府帮忙,孙半城有没有可能在发放赈灾粮的过程中发现了什么对溪洞县不利的事情?溪洞县现在很可疑,孙半城死于前天傍晚,周仁死于昨天中午。我们根本无从得知溪洞县在哪里,干了什么?他没有不在场证明。”

李河洛:“溪洞县的嫌疑确实很大。”

宋青玉:“虽说溪洞县没有贪污,但我总觉得在赈灾粮款发放的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你是县衙的主簿,关于溪洞县发放赈灾粮的真实情况,你清楚吗?”

李河洛为难地说道:“我这个主簿就是一个摆设,因为和孙家人走得比较近,钱大人那里不是很看重我,我也是尽可能地躲着他,他带着人出去发放赈灾粮的情况,我还真是不清楚。”

宋青玉想了一下:“你去百姓那里查一下,看看赈灾粮具体的发放时间。然后去盘问一下溪洞县的官差。但是,一定不要让溪洞县和师爷知道。”

李河洛:“百姓那里没有问题,但是官差那里不好办,他们会说实话吗?”

宋青玉拍了拍李河洛的脑袋:“笨蛋!你用我的名义去问,就说是我让你问的。我再不济是大理寺少卿,官差们为了保全一个小知县欺瞒奉圣旨亲临的大理寺少卿,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的。官大一级压死人,我们之间差着多少级呢。这种时候不能迂腐,非得展示我为人多么多么亲和。官员的大印,是让县衙的小官差说实话的最简单的方法。”

李河洛摸了摸头发:“那我去了啊。”

……

溪洞县大堂。

溪洞县转屏风入座,喊了一声带人犯,孙伯文就被押了上来。

按着常理来说,这里应该是有一段对话的。比如,溪洞县问你可知罪。孙伯文说小人知罪,但不知罪犯哪条。然后,溪洞县开始询问孙伯文在周仁周义被抓走时,为什么出去了那么久。然后,接着核实一下他父亲孙半城是不是有过造袄言的行为。但是……

溪洞县坐在堂上,看了看孙伯文,然后抬头望了望房梁,把玩着桌案上惊堂木,好不容易把惊堂木放下,又把紫砂的茶壶抄起来咕咚咕咚地一通灌水。总之,就是一句话不说,完全不像一个要审问案情的官员。

“钱大人!”孙伯文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大人唤我前来,所为……”

孙伯文话还没说完呢,溪洞县立刻从签筒里抽出两个签子扔下大堂,大喝道:“好嘴硬的刁民!抄手问事,量尔不招!给我打!”

这样的官员是真不多见,连装模作样都懒得装了。溪洞县和孙伯文撕破脸皮,一点都不意外。一来是两家向来不睦,平时也是面带三分笑,背后刀出鞘的关系,。二来是事态紧迫,溪洞县现在很慌,他无论如何都要从孙伯文口中套出自己想要的口供。一句话没问,直接就是打,溪洞县就是想告诉孙伯文,我上堂来就没抱着你会乖乖合作的想法,我直接打你,让你知道知道不合作会是什么下场。老话说,官断十条路,溪洞县就会严刑逼供这一条。他审问犯人的宗旨就是,坦白从严,抗拒更严,如不招供,活活打死。

这个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转眼,二十大板就打完了,孙伯文被拖上堂来。

溪洞县看都不看孙伯文,用一种和邻居清早闲谈一般的语气说道:“唉,老爷我任职溪洞一年了,我也不怕你笑话,老爷我不是块当官的料,我根本就不会当官!”

堂下的官差吓了一跳,心说,还得是咱们钱大人,有自知之明,这算是实话实说了。

紧接着,溪洞县昂首挺胸,一身正气地继续说道:“但是,老爷我有一颗为民做主的心,不管多么艰难,老爷我一定会查清案件的来龙去脉。还告诉你,老爷考中功名之前家里是开大车店的,大骡子大马拉上堂来,都能让老爷我打得签字画押。孙少爷,你养尊处优这么多年,能挨得了几板?”

孙伯文披散着头发,高声地喊道:“冤有头,债有主,老大人——”

溪洞县又抽出两根签子,随手一扔:“接着打!”

噼里啪啦又是一顿打,孙伯文重新被拉上堂来,从小就养尊处优的他已经快剩半条命了:“老大人,我是说我想招……”

溪洞县:“你早说啊,还非得学唱曲的搞个过场,这挨打不是活该吗?说吧,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

孙伯文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老大人,您想……问些什么?”

“你竟然不知道老爷我想问什么?!”溪洞县厉声地说道,一边说,一边把手伸向签筒……

孙伯文吓得说话都利索了:“您是想问周仁周义被绑走那天我的行踪的事情吧。”

溪洞县把手收回来,说道:“既然知道,那你就说吧。”

“周仁周义被绑走那天,我们喝酒喝到很晚,在酒席散了之后,我们各自回房。我回到房间发现桌子上有一封信,就是这封信把我引出去的。”

一张字条就把孙伯文引出去了,这张字条必然是一个很特别的字条。怎么特别呢?字条的落款,是孙伯文同胞兄弟孙仲文。还记得孙仲文吗?就是几年前陪着孙叔文的母亲一起去灵隐寺还愿,返回时为了保护继母和山贼拼命跌落悬崖的那位。

孙伯文和孙叔文是一个母亲所生,这两个兄弟感情还是很好的,特别是孙仲文死后,孙伯文经常做梦都梦到自己的亲弟弟。他厌恶继母和继母所生的弟弟,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孙半城那里似乎是更偏爱孙叔文一点,因为孙叔文很伶俐。而两位管家,明摆着是向着孙夫人。所以说,在孙家孙伯文是孤独一人,这样的情况下,他难免会想,要是自己一奶同胞的亲弟弟还活着该多好。

孙伯文看到字条的时候,孙伯文着实被吓了一跳,弟弟孙仲文死去多年,是有人冒充他的名字吗?可是,看一下字条的字迹的话,那明显是孙仲文的字!这是怎么回事?字条的内容更是让孙伯文震惊……

这里用震惊也不是很合适,因为字条的内容孙伯文曾经猜测过。不错,不出所料,几年前灵隐寺还愿归来时,根本没有遇到山贼,孙夫人连同两位管家把孙仲文推下了山崖。同样不出所料,孙仲文侥幸没死还被一个姑娘救了起来。但是,孙仲文头部受了重创,失忆了。今年三月份初,他才恢复记忆,回到溪洞。

孙仲文很想念自己的哥哥,所以把孙伯文叫出去,到溪洞县外废弃的老宅子那里见一面。孙伯文在老宅子等了很久,也没见孙仲文出现。

……

宋青玉坐在客栈的房间里,把外套披在肩膀上,耐心地听溪洞县的叙述:“这就是你审讯孙伯文得到的线索?他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出去的?你审问了一天,深更半夜跑来找我,就是告诉我这个东西?!”

溪洞县连忙掏出了孙伯文口中的信和孙仲文很久以前的书法,说道:“大人您看,书信是不久之前写的,字迹和孙仲文的字迹很像。很有可能,是孙仲文没死,回来复仇!这样的话,孙伯文的嫌疑就被洗清了。我是这样想的,当时,孙仲文回来时正好碰上溪洞的恶鬼杀人的事件,于是,他顺水推舟绑走了孙半城、孙夫人和孙叔文。他虽然恢复了原本的记忆,但是已经不再曾经的孙仲文了。他现在娶妻生子,过的日子虽然平淡,但却很开心。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他自己的大哥,也就是孙伯文。所以,他想帮着孙伯文尽快地继承孙家的家产。然后,作为一个死人消失,任谁也想不到真凶。只是,孙仲文杀孙夫人和两个管家倒是没问题,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的父亲呢?这点我想不通,所以找宋大人您研究一下。”

宋青玉很无奈,他知道溪洞县在讲述时指定是添油加醋了。不过,看过信之后,信的字确实是很像孙仲文的字。

溪洞县:“是真的宋大人,孙伯文签字画押了!”

“孙半城造袄言的事情呢?”宋青玉没报什么希望地问道。

出乎意料的是,这件事上溪洞县完成的很出色:“回大人,造袄言的事情是真的!”

宋青玉站起来:“真的?!”

溪洞县:“我也很震惊,但是孙伯文不会也不敢说谎。”

宋青玉嘲讽着溪洞县:“很自信嘛,这么确认孙伯文的供词,看样子你把他打得不轻啊。没想到,孙半城居然敢冒这么大的风险来陷害你。”

溪洞县用不敢相信的语气说道:“是啊,从我到溪洞上任开始,我就和孙半城斗来斗去的,虽然我斗不过他。他这一死,我心里反倒……就像是小孩失去了一个每天互相恶作剧的玩伴一样。”

“无法理解!”宋青玉一拍桌子:“孙半城为什么要这么做?”

溪洞县:“您不相信吗?宋大人。这是千真万确的,是孙半城的亲生儿子说的。”

宋青玉:“我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如你之前所说,孙半城是个很狡猾的人。他为什么用造袄言这么危险的方式害你,搞不好把自己都搭上。”

溪洞县:“我也很奇怪呀。”

半晌之后,宋青玉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面色凝重地问溪洞县:“小少爷孙叔文知道孙半城造袄言暗地组织千人血书的事情吗?”

溪洞县:“这……不清楚,应该不知道吧。”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街道上,传来打更人的声音,夜已经很深。

孙府内,孙叔文像鬼片里诈尸那样,猛然从**坐起。他的双眼没有一丝的生气,眼球像凝固了一样。他低着脑袋下床,像行尸走肉一样光着脚,缓缓地从房间走到了孙府的厨房里。他用一只手在厨房里一通乱翻,找出一盘肘子,然后像饿死鬼一样,用手抓着肘子,大把大把地往嘴巴里塞……

“当!当!当!”正是三更时分,这意味着,宋青玉到达溪洞的第三天,正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