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死亡的周仁

十二月乙卯朔,振明、越、秀、润、徽、婺、饶、信诸州流民。丙寅,借给被灾农民春耕费。——《宋史·三十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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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的案件可以说有进展,也可说没进展。

下落不明者:孙夫人、孙叔文、周仁、周义。

确认死亡者:孙半城。

恶鬼杀人二十三具死尸身份:饿死的灾民。

赈灾粮:被人掺入糠麸以次充好。

赈灾银两:尚不明确。

深夜,宋青玉还没有睡。他挑起灯烛,把外衣披在身上,核实着溪洞县发放赈灾粮款的账簿。不知不觉间,只听得桥楼上鼓打三更,传来小心烛火的声音。这代表着,宋青玉到达溪洞已经过去了两天。

宋青玉站起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在心里自言自语:“去年秋天多地虫灾,粮食收成大减,尤以明、越、润、徽等地为甚。朝廷根据各地灾情,相应地减免税收,发放了大量的赈灾粮,还借给了被灾农民春耕费。溪洞这里也有灾情,但是相对其他地方的灾情,要轻上很多。所以,发放到溪洞赈灾粮款要比其他地方少很多。”

“虽然溪洞的赈灾粮被掺入了少量的糠麸,但应该是完全够用的!灾民们把糠麸筛出去,还是可以食用。为什么会饿死二十三名灾民呢?!他们饿死的时候,赈灾粮应该已经发放到灾民手里了啊。灾情饿死二十三条人命倒也不是什么太让人震惊的事情。可是,赈灾粮已经到了,还饿死了二十三人,这种事情,谁来给我解释一下!”

赈灾粮款,粮食是救命的赈灾粮,赈灾的欠款大部分是借给百姓新一年的春耕费。像这种时期的灾情,赈济灾民都是钱和粮食一起发放。光发粮食没有用,不给灾民钱让他们耕种,不解决根本问题。赈灾粮也好,春耕费也好,这两样哪一个都不能少。少了粮食,灾民得饿死,少了春耕费,灾民们没钱耕种,新的一年怎么活?朝廷再发粮食?

宋青玉回到桌边,继续翻动账簿:“粮食虽然被掺入了糠麸,但数目倒是对得上。问题出在春耕费这里,足足少了一半!”

因为宋青玉就猜到了会是这样,所以才让李河洛偷偷把账簿拿出来。赈灾粮掺了糠麸,春耕费对不上数,溪洞县和这件事没关系,说出来没人信。宋青玉现在要查溪洞县,他不想打草惊蛇。

“这个溪洞县隐藏的很深,从我到溪洞见到他开始,他就是一副极度平庸的样子。可是,在我面前他一直装得一副大义凛然,唯一一点小聪明都用在这上面了。”宋青玉抬头望了望房梁,满面愁容:“春耕费对不上数,赈灾粮掺入糠麸,是他贪污了吗?这件事他的嫌疑最大,但是,又有一点不合理。如果是他,这个账簿他为什么不销毁?为什么不改账簿?把这样的账簿摆在那里,不是等着别人查自己的贪污行为吗?难道说……赈灾粮款到了他手里,就是那个样子,是他上面的人贪污了吗?”

“算了,天已经很晚了。”宋青玉吹灭了桌上的油灯,屋子里陷入了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画面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咔咔!”有人用打火石点燃了油灯,短暂的光明照亮了屋子。油灯前站着一个人,他身穿一件蓑衣,脸上带着一个可怖的恶鬼面具,手里拎着一把柴刀。正是杀人祭鬼传说之中的恶鬼。

这里就是小说开头出现的那个黑暗的地牢。这个地牢原本是一个地窖,让恶鬼简单改造了一下,用来关押孙家人。恶鬼身后是一个铁门,铁门外是一个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个木门。出了这个木门,就能重获新生了。

说回到地牢内部。

铁门内,地上铺满了杂草,在一个角落里,是大管家周仁的尸体。他的尸体被绳索绑着双脚倒吊在房梁,满身都是刀伤,每一处伤口都深到可以看见骨头。但是,这些伤口并不是致他性命的伤口。致命伤来自他的脖子,他被人倒吊着割断了脖子上的血管,看起来就像杀猪一样。他已经死去了有一段时间,鲜血布满了周仁的面孔,又顺着他的脸流下,把他身下的都稻草染红了一大片。

地牢里还有有两个绑人用的木架子,一个是空的,另一个绑着着孙家的小少爷孙叔文。他被关在这里已经十多天了。孙叔文现在的状态极差,之前华丽的服饰已经破烂不堪,满是破碎的口子。顺着这些破碎的口子往里看,是血肉外翻的伤口。很明显,孙叔文在这十几天里受到了残忍地殴打。他的脚边,是十多条纱布,很明显是换下来的扔掉的,血液已经把纱布渗透了。这些纱布很长,被人团成一团扔在一边。这么长的纱布如果包裹起伤口来,会包裹得很厚很厚,但是……血液能把纱布渗透,就能想象得到伤口到底多大了。

这些不算什么,最主要的是他的右手,帮着厚厚的纱布。如果再仔细观察一下,纱布的一段包裹得非常平整。嗯……这么说,可能大家不好理解。一般来说,手腕受了伤用纱布包裹时,因为有手的存在,包裹起来会包成很大一团。可是,孙叔文这里包裹得不是很大一团,纱布包起来更像是一个圆柱的形状。再往上看,孙叔文的胳膊上被用一个绳子狠狠地勒住了,再勒得紧一些,绳子就得陷进肉里了。

绳子勒得这样紧,血液能流得通顺吗?孙叔文的脸色苍白,胳膊上抑制血液流动的绳子,手上圆柱形状的厚厚纱布,尽管用绳子勒住了胳膊还是有足够渗透纱布的出血量……有了这一切,就很容易联想到孙叔文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吧。对,他的右手被人砍掉了。

孙叔文的肚子一上一下的起伏,这才证明着,这个十六岁的孩子,还没有死去。

披着蓑衣的恶鬼走到孙叔文的身边,狠狠地给了孙叔文一个耳光,把孙叔文扇醒。

“啊……”孙叔文艰难地张开双眼,眼睛里看东西还有些模糊。

“啊!”孙叔文惊恐地叫着:“你要干什么?”

孙叔文看到恶鬼,心脏停止了三秒钟,然后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心跳的速度,一口气彪到了每分钟一百二十下。恶鬼不说话,高高地举起了柴刀。

孙叔文疯狂地大吼着:“你要杀我了吗?五天前你带走了我父亲,后来又当着我的面杀了管家,把我打昏,现在终于要杀我了吗?!动手啊!你这个杂种!”

恶鬼手里的柴刀狠狠落下,孙叔文本能地闭上了双眼。这个不是怯懦的表现,不管孙叔文害怕不害怕他都得闭上眼睛。这种情况下,眼睛眨都不眨除非是张飞那样眼睑失调,根本闭不上眼睛。

十秒钟后,孙叔文缓缓睁开双眼,他大口喘着粗气,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他转过头,看到绑着自己的绳索被恶鬼砍断了。

“你……什么意思?”孙叔文一时间没明白恶鬼的意思。

恶鬼依旧不言不语,从蓑衣里掏出一个青花的小瓷瓶,扔到了孙叔文脚边。如果不出意外,就是金疮药之类的了。恶鬼向孙叔文扬了扬头,然后看了看金疮药,示意孙叔文金疮药是给他用的。

“不用你假惺惺的!”孙叔文瞪着恶鬼说道:“是你砍断了我的右手,这个时候又给我金疮药!你不觉得你很虚伪吗?”

恶鬼愣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去。

孙叔文弯腰捡起金疮药,看了一眼,又突然把他狠狠摔在地上,摔得粉粉碎。然后,站在远离对着铁门大骂恶鬼。至于骂得是什么,不好往出打,打出来也是一堆星号。孙叔文骂着骂着忽然停了下来,他忽然发现有一股冷风涌入了地牢。他在这里关了十几天,他很清楚,这个地牢是完全封闭的,只要关上门屋子里就一点风丝不透,一点光线不进。只有恶鬼过来送饭的时候,打开外面的石门,才会有一丝风吹入。

“如果有风,就代表着,石门是开着的。难道……”孙叔文心里想着:“会不会是恶鬼出去,没有关石门。如果是这样的话,是自己逃跑的好机会。但是,万一恶鬼只是出去透气,没有走呢?自己出去不正好撞到他吗?”

孙叔文一咬牙:“真是的!我在想什么呢?!我不清楚他为什么现在没杀我,但他能砍了我的手,就不能砍我的脑袋吗?我看到他行凶的场景了,他不可能再留着我的,杀死我只是时间的问题。我现在出去碰到他,大不了就是让他当场杀了我。万一,万一他没在呢,我不就能逃出生天了吗?”

孙叔文这样一想,弯腰捡起了一个之前摔碎的药瓶的碎片:“如果碰到恶鬼,我好用这个碎片当武器。我十六岁,还断了一只手,百分之百不可能打得过恶鬼。但是,总不能坐以待毙吧,临死前划他一道小口子也行啊。”

说出来都没人信,铁门没锁。复行数十步,木门也大开。冷风吹入新鲜的空气,孙叔文看到了生还的希望。但是,能这么轻松地跑掉那就怪了。

孙叔文走到了木门前,接着微弱的月光,他发现在自己的左手边还有一道铁门。他现在正在逃命,按理来说看到这个铁门,他不应该停下来理会。但是,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孙半城是几天前被恶鬼带走的,孙叔文现在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这道铁门,会不会……恶鬼把我爹单独关起来了?”孙叔文这样着,走向了铁门。

“咚!”铁门被人在里面一脚踢开,发出巨响。

“去死吧!”随后,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大吼,转眼间,孙叔文被人扑倒在地。

……

宋青玉从**醒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感觉口渴。于是下床到桌上去拿水,一不小心,他把熄灭的油灯碰到了地上。油灯掉在地上的声音吓了宋青玉一跳。

……

地牢里,孙叔文昏死过去,躺在稻草里,死去的周仁也被恶鬼放下来仍在了稻草里。很明显,就在刚刚,孙叔文不出意外地被恶鬼抓到打昏了。恶鬼看了看躺在稻草里的一人一尸,随手把桌上的油灯扒拉到稻草里。

灯火把稻草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