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收网（2）
“听见枪响，我便知道，自己已经中了圈套，只可惜我有眼无珠，被人蒙骗。想必真的班中已经被你们拿下了吧。还没请教，您是……”宋雨晴的语气非常淡定。
“聂鸿声！”
“哟，海关的大领导，当真百闻不如一见。”
“你这心理素质倒是不错，颇有大将之风啊！”
“大将之风谈不上，成王败寇而已。我做得是大买卖，赢得起，我便输得起。如果动不动就患得患失、忧伤惊恐，那我和那些街头小打小闹的蟊贼又有什么分别？”宋雨晴单手拿起了桌上的咖啡，细细的呷了一口，看着窗外的风雨，幽幽念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真个是，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斜阳欲落处,一望黯消魂。”
宋雨晴尚在抒发感慨，邓姐已经冲进了屋内，两只眼圈都哭肿了。
“邓莉！你怎么了？”聂鸿声暗道了一声不好。
“聂关，在收网前后，我先后收到了两个消息……”邓莉的眼泪哗哗地流。
聂鸿声心脏“咚”的一下沉进了无底洞。
“关里……有人出事了？”
“一死一伤。”
聂鸿声两眼一闭，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宋雨晴闻言，微微一笑，随后换上一副极为惋惜的面孔：
“人民海关为人民，听到这个消息，我也很悲痛。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我会聘请最好的律师团队，如果你们证据不足，无法将你们的查获和我本人挂钩，恐怕……也奈何不了我。而且，我有很多的媒体朋友……”
邓姐狠狠地盯着宋雨晴，沉声说道：
“你放心，你在境外通过动物藏毒运毒，凭借窦家兄弟的野生动物倒卖链条和气蒸四海这些非法经营野味的餐馆贩运走私进境的麦角酸二乙酰胺等精神药品，形成制、贩、运、储、吸全链条的犯罪网络，相关情况我们已经完全掌握，连同你雇凶杀人的事，桩桩件件人证物证俱全，包你在劫难逃。”
聂鸿声默立良久，突然一抬手，拼着全身的气力从嗓子眼儿里强挤出了三个字：
“人在哪？”
“市第二人民医院。”
市第二人民医院，急救中心，二楼走廊。
邹骥十分钟前被人盖着脸，推着床从这里经过，而老吕则刚刚被推进去。
两只胳膊都打上了石膏的郭聪蹲在走廊里，对着墙壁一言不发，董皓坐在长椅上，埋着脑袋哽咽。张瑜焦急的在楼梯间里乱转。
“张瑜！”聂鸿声一上楼，便看见了张瑜。
“聂关？”张瑜看到聂鸿声，再也忍不住情绪，两手一捂脸开始抽泣。
“聂关……”郭聪用扭过头，用后背支着墙，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聂关！”董皓搓了搓脸，也迎了过来。
聂鸿声看了看董皓，又看了看郭聪，指着他的胳膊问道：
“没事吧？”郭聪没有说话，一味地摇头。
“谁是病人吕向洋的家属，来一下！”一个戴着口罩的大夫从抢救室里走了出来，招呼了一声。
“我是他单位领导。”
“也行！”
“好嘞，有劳。”聂鸿声小跑着走到了大夫旁边，跟着他进了一间办公室。
郭聪向后一靠，倚在了墙上，脑子里嗡嗡乱响，心脏咚咚直跳。他很害怕，他怕老吕出事，恐惧潮水一般搅扰着他的心绪。郭聪出师以来，从未沾过一个“怕”字，陈三河说过“智者不惑、勇者无惧”，无惑无惧，才有百步识人。可现在的郭聪，又惑又惧，惑的是他纵有一双百步识人的眼睛，却看不出老吕到底能不能过了这个坎儿，惧的是老吕若真出了事，这份悲痛将远远不是他能承受的。
“咱们去楼下吧，马北他们几个的伤这时候也该处理完了，看守的人不够，咱们搭把手。”张瑜走过来轻轻地推了推郭聪。
“好！”
郭聪和张瑜下了楼，真遇到电梯拐角处有两三个出来接热水的病人家属，其中一个穿着黑色背心的男子压着嗓子说道：
“嘿，听说了吗，楼上抢救室，来了好几拨海关的人，一个刚出来，另一个紧接着就送进去了。”
“是嘛？什么病啊！”
“不知道啊，门口好几个……好像都是一起的，哭的那叫一个惨。”
“哟，他们还能哭啊。我以为他们都是石头人呢。去年我从澳大利亚旅游回来，帮朋友带了一只果冻鬃狮蜥。”
“果冻？鬃狮蜥？”
“就是一种蜥蜴，漂亮着呢，活的，40多公分长，不是很大，肚子半透明的，皮肤就跟果冻一个色儿。就这么个小玩意儿，1200美元。澳大利亚那边都没说不让带，结果到了咱们这头，海关二话没说就给我扣了。我是好说歹说，求人的话都说尽了，好家伙，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了？”
“一点缓没有！根本不听你解释，说扣就扣。说什么……对了，携带寄生虫和病原生物，存在检疫风险和生物入侵风险。你说说，就这么个小玩意儿，在自己家里养着，我入侵谁了？你说我入侵谁了？再说了，大街上那么多猫狗，哪个身上没个跳蚤虫子啥的，怎么我这蜥蜴就不行呢？这帮人就是矫情！反正怎么求情都没用，你说这帮人，什么揍性，那可是1200美元啊，就这么打了水漂了，我告诉你，我亏大发了！蜥蜴扣了，钱还不赔我。”
“哎哟，那是够狠的啊！”
“可不是，这帮子人，一点儿人味儿没有，抢救室他不进谁进？就俩字：活该！”
这话落在郭聪耳朵里，无异于响了一串炮仗。
“你说谁活该！”郭聪一声大喊，睁开了张瑜的手，一个箭步拦在了他们面前。
“你谁啊？我们聊天跟你有什么关系，听说过捡钱的，没听过又捡骂的，是不是？”
“今儿个，要么你为你说的话道个歉，要么我大嘴巴子抽你！你信不信！”
“瞅你那俩石膏胳膊吧，来来来，你动我一个试试，爷们儿练不死你！”双方没一个是省油的灯，眼看就要扭打在一起，张瑜跑来拉架，但是身子单薄，根本拽不住！
“住手！”郭聪身后传来一声大吼，宛若平地了响了一个炸雷。
郭聪扭头一看，来人正是聂鸿声。
“这是医院你知不知道？反了你个兔崽子！”
“可他们说……”
“说什么也没你动手的份儿，你是干什么的，心里没数嘛！”
“他们说老吕的坏话，我听不得！”郭聪鼓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梗着脖子直喘粗气。
“说了又怎么了？嘴长在别人身上，你管得了吗？”
“可是……”
“可是什么？只要你站得正走得直，你管别人怎么说？”
“我……”
“道歉！”聂鸿声一声暴喝。
“凭什么？”郭聪不服气，咬着牙顶撞聂鸿声。
“凭什么？你问我我凭什么，好！好！我问你，翻遍《海关法》，哪一条哪一项授予了你做出刚才行为的权力？讲！”
“没……”
“既然没有，就是你错了！做错了要道歉，幼儿园的小孩子都明白的事，还用我讲给你吗？”聂鸿声的语气极为严厉。
“可是……”
“哪有那么多可是，扭扭捏捏，你还是不是个爷们儿？”
郭聪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使劲一跺脚，走到了那几个人的面前，深鞠了一躬，哑着嗓子说道：
“对不起——”
“别别……我们不是……故意，我们这……”
郭聪这一鞠躬，那几个反倒乱了手脚，红着脸支吾了一阵，贴着墙根一哄而散。
见那几个走远，聂鸿声的面色缓和了一些，咽了口唾沫，走上前轻轻拍了拍郭聪的肩膀：“郭……”
“哼——”郭聪使劲一甩，躲开了聂鸿声的手，一言不发的往外走。
“张瑜，你瞅我干啥啊，跟着他，那胳膊别再磕着碰着。”
“哦……哦……”张瑜缓过神来，小跑着去追郭聪。
聂鸿声一拍脑门，恨恨的骂道：“一个个的，都他娘的是活祖宗！”
三天后，老吕转危为安，同时领导走私、贩卖、运输、制造毒品集团和贩卖野生保护动物及其制品集团的首要分子宋雨晴的所有案件材料整理完毕，连同其团伙成员马北、窦氏兄弟等人的材料一起正式移交检察机关，准备提起公诉。本起案件涉及面广、参与人员众多、涉案金额巨大，引起了上级的高度重视。针对案件中涉及利用陶雅莉团队研发的高分子人造胃黏膜技术Number5走私精神类药品麦角酸二乙酰胺的情况，相关部门已经迅速介入，“三死一活”的四只环尾狐猴在高度的安全手段控制下正式转移，体内夹藏的麦角酸二乙酰胺片被取出。五道沟的“狗场”被查封，里面关押的野生动物已由动物保护部门接手。气蒸四海的梅姐除了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四十一条：非法猎捕、杀害国家重点保护的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的，或者非法收购、运输、出售国家重点保护的珍贵、濒危野生动物及其制品的规定之外（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还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五十四条：容留他人吸毒罪是指为他人吸食、注射毒品提供场所的行为，以及向走私、贩卖毒品的犯罪分子或者吸食、注射毒品人员贩卖国家规定管制的能够使人形成瘾癖的麻醉药品或者精神药品，依据《禁毒法》第二条之规定：梅姐与北哥在气蒸四海贩卖的“蓝精灵”，属于国家规定管制的其他能够使人形成瘾癖的麻醉药品和精神药品，应以贩卖毒品罪定罪处罚，等待她的将是十五年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但其在押期间，积极检举揭发，凭着她给出的线索，公安部门先后成功起获了十几处贩卖野生动物的餐馆和供货商。同时，梅姐的女儿薛佳妮也被迅速控制，抓捕归案，经审理查实，薛佳妮对梅姐为他人提供吸毒场所、向吸毒人员贩卖“蓝精灵”的情况并不知情，且薛佳妮到案后和梅姐一起主动提供了大量经常到“气蒸四海”消费的VIP客户信息。警方借机顺藤摸瓜，通过排查这些客户经常消费的餐饮场所，又取得了很多新的收获，掌握了多条毒品案件的调查线索。警方也将梅姐和薛佳妮的立功表现整理到案卷材料中一并移送检察部门。真正的袁峰自南山公园受伤后，一直在医院养伤。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125条的相关规定，非法买卖以压缩气体等为动力的其他非军用枪支两支以上，气枪铅弹五百发以上的，分别构成非法买卖枪支罪、非法买卖弹药罪。根据情节严重程度，等待袁峰的将是触犯这一罪行的将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另：袁峰潜入海关隔离场，偷取环尾狐猴尸体，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六十四条的规定：以非法占有为目的，盗窃公私财物数额较大或者多次盗窃、入户盗窃、携带凶器盗窃、扒窃公私财物。但考虑到陶雅莉和袁峰在案情的特殊情由，具体怎么判，还要看法院的意见。
白马坡山野豪庭温泉度假山庄明知窦家兄弟聚众赌博，却仍为其提供场所，构成赌博罪、开设赌场罪的共犯，该企业负责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零三条：以营利为目的，聚众赌博或者以赌博为业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开设赌场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那是一个周五的晚上，下班后，滨海关大楼里的人渐渐散去，整个大楼里一片漆黑，唯有荣誉室的屋子里还亮着灯。聂鸿声一个人，一包烟，拿着一份厚厚的一等功申报材料，一言不发地坐在地上。
聂鸿声看着墙上新挂上去的邹骥的照片，眉头皱地紧紧的，他想不通，一个好端端的小伙子，怎么就又挂到墙上去了呢？他掐灭了烟头，走到了邹骥的照片前面，翻开手里的申报材料，指着上面的文件抬头，轻声说道：
“小邹啊，材料拟完了，你瞅一眼，文件抬头在这儿呢，我给你念一下吧，咳……关于追授邹骥同志一等功的……”聂鸿声嗓子一哑，后半句已然念不出声。
“字太小，老了，眼睛花了，小邹你自己看吧……名字没写错……邹骥，骥，千里马的那个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