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PLan-B(上)

一个小时后,屋内杯盘狼藉、肴核既尽,童总和前田在随从的簇拥下,醉醺醺的出了门,张瑜歪着头,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细细的数了一遍桌子上的骨肉残渣。

“一、二、三……八!不对啊!梅姐还上了一道菜,怎么没找到吃剩的东西呢?”

“小张!收拾完了没!”走廊里传来了梅姐的声音。

“收拾好了——”张瑜飞快的收拾完了餐桌,推着垃圾车,走出了包房,趁着厨房的厨师不注意,一推门探进去了半个身子。

“干嘛的?”正在抽烟的厨师警觉的一声大喊。

“服务员,刚收拾完盘子碗……”

“三楼烹、洗是分开的,你往前走,这儿不能进!”膀大腰圆的胖厨师伸手抵住了门。

“不好意思啊,我新来的。”张瑜飞快的退了出来。

然而,就在刚才探头一瞬间,张瑜的双眼已经像照相机一样拍摄下了这个厨房的场景。这是绘画的基本功,张瑜天天跟着郭聪在天桥下面“画像练摊”(详见拙作《吾辈当关之百步识人》),对人物场景的捕捉的基本功锻炼的还是非常到位的。

厨房面积很大,呈“曰”字布局,三排横向长边,一排是煎炒烹炸的火灶、一排是洗切摆盘的操作台、一排是剥皮剔骨的肉案。两条纵向的短边,左侧是大冰柜,右侧是一扇窗,窗边站着一个瘦高的厨子在打电话,嘴里喊着:

“行啊,后半夜过来,我多找几个弟兄卸货……”

后半夜!

卸货!

张瑜将这两组关键词记在了脑中,收拾妥当后回到了宿舍,酒楼的宿舍分布在地下一层,面积不大有半扇气窗能采光,这一层的上下没有电梯,只能走防火的楼梯,楼梯左边8间房是男宿舍,右边12间房是女宿舍,张瑜因为调到三楼工作,梅姐为她专门调了一个单间。张瑜洗了把脸,换上了一双平底的运动鞋,悄悄地走到了楼梯拐角,楼梯照明的顶灯是声控的,跺一脚十次九次不会亮。气蒸四海是酒楼,只要是干餐饮的地方,就一定得防老鼠,地下一层除了宿舍还有仓库,酒店保洁部定期会在这里下老鼠夹或粘鼠板,张瑜白天的时候偷偷顺走了一块粘鼠板,此时正好趁着黑偷偷放在楼梯拐角的下脚处。

放好了粘鼠板,张瑜回到屋里,坐在**看着表,脑袋微微的靠在了墙上,静静等待时间的流逝。

凌晨三点钟,强忍困意的张瑜突然听见了一阵门响,随后伴着一串脚步声往楼梯间移动。

“哎哟!去你大爷的——”楼梯间里猛地传来了一声叫骂和有人摔倒的声音。

“你小点声!”梅姐的呼喝响起。

“哪个保洁把粘鼠板下这儿了,这粘的个恶心,全粘我鞋底上了,这破灯也不修……”

“闭嘴吧你!”梅姐又骂了一句。

张瑜将宿舍门轻轻拉开一条缝儿,伸手摸了摸打鼓一般上下乱跳的心脏,悄悄地跟了上去,贴着楼梯的墙边儿,一点点挪上楼,蹑手蹑脚地跟着脚步声来到了后院儿。

后院里,一辆厢式货车正停在正中,众人七手八脚地从货厢中向外装卸着许多蒙着苫布的笼子,苫布底下时不时地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开厢货的是两个青年男子,昏黄的灯光下,张瑜悄悄地记下了他们的样子以及滨E62344的车牌号码。

装卸过半,原本正在对账的梅姐突然停下了笔,把账本一合,扭头向后门看去仿佛在思考什么。

缩在墙角的张瑜暗道了一声:“不好!”

“呼——”张瑜缓缓吐了一口气,赶紧悄无声息的退回到了阴影中,扭头便向来路疾走。

梅姐思索了一阵,好像打定了什么主意,把账本交给了一个胖厨子,自己回手从笼子边儿上顺过了一只铁钩,脱下外衣搭在手上,遮住铁钩,大踏步地向后门走去,迅速穿过长廊,来到通往地下一层的楼梯口,拧亮一只手电筒,缓缓下行,并蹲下身,捡起了那只粘鼠板,粘鼠板的边上有一抹银色的洒金亮片,在光照下闪动。这是不小心擦碰到指甲油上的痕迹,据眉姐所知:酒楼的保洁大妈们,一是常年打扫擦洗,二是年纪也大了,她们可是从不做指甲的。

抹指甲油的只能是那些年轻的服务员!

梅姐一眯眼,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地下楼,来到了负一层,靠着墙边脱下了脚上的高跟鞋,赤着脚走到了张瑜的房门外,将耳朵慢慢地靠在了门板上。

此时,张瑜刚刚进屋,将外衣挂在柜里,还没来得及换裤子,门缝底下的微光被黑影遮住,她知道梅姐就在门外,自己万万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她手脚冰凉,心脏直欲跳出心口,她趴在地上,手脚并用一点点的挪动,努力不去发出一丝声响。

“咔嗒——”梅姐轻轻转动把手,传来了门从内部锁死的声音。梅姐伸手一摸衣兜掏出了一串钥匙,在里面挑出了一枚,缓缓地伸进了钥匙孔,轻轻一转。

“吱呀——”房间的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隙,梅姐的身影顿了一顿,只见她攥紧了手里的铁钩子,闪身钻进了屋内。屋子很小,一眼就能望到床,**的张瑜面对墙壁侧身而躺,长发挡住了前额和半张脸,并垂下来铺在了枕头上。梅姐悄悄走进伸头细看,鼻孔淡淡的出气喷在张瑜颈上,张瑜闭眼装睡,尽管汗毛都竖了起来,却仍旧装作不知。梅姐接着气窗的光看了看张瑜搭在被子上的左手,张瑜的指甲光洁自然,并没有涂抹指甲的痕迹。

梅姐皱了皱眉头,回头看向了衣柜,衣柜的门是半开的,依稀可见挂得整整齐齐的外套和各式衣服。

“没准是我多心了。”梅姐暗自思忖了一阵,转身往外走。就在梅姐转身的一瞬间,张瑜悄悄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顺着梅姐的手看去,只见在她拎在指尖的钥匙串儿上,挂着一把黑柄的管状方柄钥匙,钥匙前段是截面呈正圆形,后段截面呈椭圆形。

这是一把保险柜的应急钥匙!

目前市面上的主流保险柜,分为:防火保险柜和防盗保险柜、防磁保险柜、防火防磁保险柜和防火防盗保险柜依据不同的密码工作原理,又可分为机械保险和电子保险两种,其中电子保险柜虽然已采用指纹或密码等手段锁止,但大多都另加配备一把主钥匙和一把应急钥匙,一般都是先向左或者向右拧应急钥匙45度,然后再拧主钥匙就可以打开了。以此防止在电子锁出现亏电、保险柜所有人忘记密码等情况下无法打开保险柜。

“她有一只保险箱……”知觉告诉张瑜,那只保险箱里肯定有秘密。

“吱呀——”梅姐转身出去,带上了门,听得脚步走远,张瑜缓缓睁开了眼,冷汗早已浸透了她的脊背。

“哗啦——”张瑜掀开了被子,使劲地搓了搓脸,只见她上半身穿虽然是随意,但是下身还穿着裤子和一双薄地的运动鞋。她的左手没有涂抹指甲油,但是右手的却沾着带金粉的美甲贴片,这是她向一个二楼的女服务员借的贴片,为的就是打消梅姐对粘鼠板的疑虑。

“呼——呼——呼呼——”张瑜大口的喘着粗气,一阵阵劫后余生的无力感穿透了她的胸膛,以前听郭聪讲那些斗智斗勇的案例,虽然想起来精彩,却远不如今时这般感同身受。

郭聪说过:电视里演笨贼的多是喜剧,这违法犯罪真心不是谁都能干的,不但手要狠心要黑,还得头脑灵活抗压素质够硬,所以真正接触到的犯罪分子大多狡猾多疑,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否则没等赚到违法所得,自己就先进监狱报道去了。

干梅姐这行也是一样,法律的利剑高悬,容不得她不多想。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非法猎捕、杀害国家重点保护的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的,或者非法收购、运输、出售国家重点保护的珍贵、濒危野生动物及其制品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违反狩猎法规,在禁猎区、禁猎期或者使用禁用的工具、方法进行狩猎,破坏野生动物资源,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罚金。用汉字数字走私国家禁止出口的文物、黄金、白银和其他贵重金属或者国家禁止进出口的珍贵动物及其制品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没收财产;情节较轻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走私珍稀植物及其制品等国家禁止进出口的其他货物、物品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也就是说,像梅姐这种情况,十年打底,上不封顶。所以说,她们这些人无时无刻不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

而且除了贩卖珍稀动物,梅姐似乎还有别的秘密。

半个小时后,张瑜的心跳渐渐平复,虽然她的手机被梅姐收走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能将自己眼中的所见完整翔实的传递给郭聪!

张瑜一直在跟着郭聪苦练画画,不但有天赋,而且进步颇为神速。

宿舍的墙角堆放着五六个快递包装盒,那是张瑜为自己事先准备的画纸,化妆包里的眉笔就是她最好的炭条替代品。张瑜用被子将自己包裹住,遮住手机的辅助光,轻轻捻动炭笔,在硬纸盒上划出了一条又一条宽窄不一、曲直不定的线条,郭聪教学时的声音慢慢在她脑海里响起:“素描画法,关窍在于用单一色彩表现目标的明度变化,这需要按照一定的绘制原则有意的塑造物体形态,要在一张纸上确立出结构、受光、背光、色调、比例、观察、透视、形体、构图、投影、虚实、强弱、轻重……”

翌日清晨,张瑜对着化妆镜,用粉底小心翼翼地遮住了自己的黑眼圈,洗漱刚一停当,便将屋里所有的快递纸盒套在一起,里面裹上一些塑料瓶子,用胶带一捆提到了后门。

后门处,垃圾桶旁,郭聪歪戴着帽子正攥着一只拖布杆,将半个身子探进桶口来回扒拉。瞧见张瑜过来,郭聪摸了一把头上的汗,装作不认识的迎了上去。

“你这纸壳和瓶子是不要了吗?”

“嗯啊!”张瑜若有若无的捏了捏,郭聪眨了眨眼,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

然而,郭聪拎着东西转身刚出院墙,就被守在胡同口的两个人截住了。

“二位……”

“你是干嘛的啊?”一个满口黄牙的汉子推了郭聪一下,给他抵在了墙上,这汉子的发型很有趣,断茬圆寸先染黄,再刮出横纵的线条,赫然是时下直播平台里最时髦的“菠萝头。”

“大哥,我是环卫,在这儿……收垃圾呀!”郭聪揪了揪自己的黄马甲。

“我知道你是环卫的,我没问你收垃圾的事儿,我说的是别的。”

“别……别的?”

“少他娘的装傻,你手里这是什么啊?”

“纸壳子,还有点塑料瓶子,我这……捡点废品卖……”郭聪哆哆嗦嗦地答道。

菠萝头一把揽住了郭聪的脖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

“咱们滨海现在推行垃圾分类这事儿,你知道不?”

“知……知道。”

“以前吧,啥东西都倒在一个桶里,张三也掏,李四也掏,谁掏着算谁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垃圾分类了,买卖也得分类,厨余垃圾你怎么收我都不管,但是可回收垃圾这一块,你踩到我的地头儿了。”菠萝头一瞪眼,将脸贴到了郭聪的鼻尖儿上。

郭聪此刻虽然面上表演的战战兢兢,但是心里却暗暗嘀咕:“我的天,收垃圾也有地盘儿,真是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回头跟科里人也讲讲,保准他们一愣一愣的。”

其实这也不怪郭聪少见多怪,实则是废品这个行当了解的人不多,商业圈层也相对冷僻,使的普罗大众对这一暴利行业知之甚少。近年来,随着大宗商品市场行情向好,其上上游制造业、建筑行业用料需求增加,各大工程和基建投资加速推进,使得废品收购价格持续上涨,再加上我国海关高密度、集群式、全链条打击洋垃圾进境持续发力,使得国内废品收购和废品处理业效益猛增,据我市均价:矿泉水瓶比去年涨幅在百分之三十左右,目前价值四块五到四块七左右,废纸的涨幅那就更大了,已经从往年纸都在一千多块钱一吨,涨到今年的两千多一吨。废钢价格在1600元/吨左右,同比上涨14%,废铝价格在10500元/吨左右,同比上涨23%,行情的大幅上涨,带动废品收购行业整体回暖,撇开规模化大型废品回收企业不谈,单就城市内的产业末梢——破烂捡拾这一项,单人每月的盈利都在一万元以上。

“发什么愣啊,说话啊!”菠萝头给了郭聪肚子一拳。

“嘶——”郭聪弯腰抽着冷气,抱着头喊道:

“二位大哥!大哥!我错了,我错了,兄弟有眼无珠……”

“别让我再看着你。”菠萝头一脚将郭聪踹到,给了同伴一个眼神,两人拎起地上的纸壳子和塑料瓶扭头就走。

郭聪又急又恼,使劲的挠挠头,爬起身喊道:

“等等!”

“怎么着?揍没挨够?”菠萝头缓缓转过了身。

“二位大哥,明儿我指定不来了,今儿个捡的这些个废品能不能还我,我这胳膊不方便,你瞧在我忙活一早上也废了不少劲的份儿上,可怜可怜我!”郭聪弯腰点头做了个揖,抬起眼睛望着菠萝头。

“老二,扇他!”菠萝头给了同伴一个眼色。

那个叫“老二”的大汉,咧嘴一乐,弯腰从绿化带里抠出半块土砖,指着郭聪喊道:

“赶紧滚,信不信我给你脑袋上开一股小喷泉?”

郭聪皱了皱眉头,暗自思忖:“我打不过兰胜义这种职业拳手也就罢了,难道还弄不过你们两个吗?”

说时迟那时快,菠萝头等不急老二拍砖,抢先一步上前,一把攥住了郭聪的侧脖领,向后一拽,将郭聪拉到身前,顶起膝盖撞打郭聪胸口,这是街头打架常用的手法,郭聪见了并不慌乱,没有像寻常人一样去向后较劲,反而顺着菠萝头的劲儿跟了一步,曲肘格开了菠萝头的膝盖,一脚蹬在了他支撑腿的迎面骨上,所谓“起腿半边空”,菠萝头被这一脚蹬乱了中心,一个马趴扑倒在地,老二见菠萝头吃亏,抡着搬砖来砸郭聪面门,郭聪左手打着石膏不便招架,向后一坐,躺倒在地,左脚抵住老二的胯,右腿回钩他膝盖窝,右手抓住他脚腕,顺时针一个绞缠,将他掀翻在地,身子一滚压住他胳膊,单手夺过搬砖,“啪”的一声拍在了老二鼻尖儿前头,老二吓的“啊”的一声乱叫,菠萝头揉着小腿,刚要起身,郭聪已经抽出了腰间的皮带,单手一绕,缠住了菠萝头的脖颈,向后一拉,将他拽倒,扭腰转身,用膝盖一跪,压住了他的胸口。

“大哥……别别别,几个破瓶子,不至于不至于,法治社会不能打架,赢了坐牢输了住院,不值当不值当的!”菠萝头高举双手,果断认怂。

“现在想起法治社会了,刚才扇我大嘴巴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个啊?

“我们哥俩儿就寻思吓唬吓唬您,没想怎么着,大哥你这脾气也太爆了!”老二抱着脑袋从旁打圆场。

“我脾气爆?”

“大哥,以后这两条街的瓶子都归你,我们走远远的!”菠萝头朝着郭聪直拱手。

“滚蛋!”郭聪站起身,系上了皮带。

“大哥……你这看着面生,不像是我们这帮子人……”菠萝头扶起了老二,两人贴着墙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就是临时干两天,等我老大出来了,我还得跟他接着混呢!”

“您老大是……”

“麻皮!听说过没有?”郭聪一瞪眼,拎起地上的纸壳和瓶子,晃晃悠悠的走出了小巷。

十分钟后,郭聪坐进了一辆破夏利车里,将那捆儿废品扔在了副驾驶上,拧开矿泉水瓶子喝了两口水,仔细地拆开了张瑜包的结结实实的纸盒子,用壁纸刀剖开纸壳的夹层向外一翻,两男一女的三幅人物肖像素描顿时呈现在了郭聪眼前,两张男子肖像没有姓名备注,只在落款处写了一串车牌号码,那张女子肖像下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图为梅姐其人,另:三楼两周内无姓名带“北”字的消费单,亦无名字中带“北”字的工作人员。

郭聪刚要掏出手机拍下来,从车后座猛地探过来一张人脸。

“我去!”郭聪吓了一跳,猛地爆了个粗口。

“啪——”那人一巴掌扇在了郭聪的后脖颈上。

“说了多少遍了,讲文明懂礼貌,怎么还骂人呢?”来人正是聂鸿声。

“聂关……您什么时候上来的?”郭聪揉着后脖颈子直抽冷气。

“来半天了,我问你,张瑜呢?”聂鸿声抢过了郭聪手里的画。

“她……在……”郭聪欲言又止。

“在气蒸四海,对不对?”聂鸿声扬了扬手里的画。

“对!”

“对?我对你个脑袋对!”聂鸿声抄起一个空矿泉水劈头盖脸地对着郭聪“砰砰砰”一顿猛敲。

“哎……你刚说地讲文明,你怎么还……哎呀疼,你怎么还动手打人呢!”

“我打的就是你!凭什么你不去查,偏让张瑜去,一个小姑娘,刚参加工作……躲?你还躲?”

“不是,我去了,想混进去人家没要我!别打脸!”郭聪左右拦挡。

“没要你?好啊,三天不打,你都废物成这样了……一个饭店都混不进去……”

“我这不是胳膊有毛病嘛,影响发挥了……别打了,疼啊!”

“你还知道疼?要是张瑜出什么事怎么办,她还是个新手,咱单位多少年没来新人啊,好不容易考进来一个……这里面情况不明我,万一有危险怎么办?你赶紧给我进去把她给我换出来!”聂鸿声揪着郭聪的脖领子狠命的乱摇。

“好家伙,合着我就是后娘养的?”

“还什么……养的?你就是个充话费送的!”

“好了好了,领导,疼疼疼,上不来气……”郭聪使劲一挣,推开了聂鸿声。

“她小姑娘没经验,怎么能比得了你这种老油条,拿出来吧!快点!”聂鸿声大手一摊,伸到了郭聪面前。

“拿什么啊?”

“明知故问,你说拿什么?”

郭聪拍着胸口,喘了几口气,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得小本子翻开,扯下了三页纸,连同一张照片、一只金表,卷成一卷,拍在了聂鸿声的手里:

“您拿好了。”郭聪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这就对了嘛!陈三河的徒弟,怎么可能没有Plan-B。”聂鸿声咧嘴一笑。

“聂关,照片上这人叫大彬,本名史成彬,是麻皮手底下一个大马仔,岳大鹰查封麻皮赌场,他是唯一的漏网之鱼,也是我Plan-B唯一的缺口,您得赶快给我堵上。这两张素描画和画上写着的车牌号是张瑜传递出来的消息,您得加紧查……时间紧任务重,我建议您还是抽调几个干练的年轻人分头行动,您这位老同志就稳坐大营……”

郭聪的话还没说完,聂鸿声的巴掌已经扇到了郭聪的后脑勺上:

“少扯那没用的,你才是老同志!”

言罢,聂鸿声推门下车,撑开伞走了没两步,又转回身,走回车边,敲了敲郭聪的车窗,郭聪摇下玻璃,把胳膊拄在车门框上,笑着问道:

“领导,还有什么指示?”

“哪整这么一破车?”

“二手市场淘的,十二手的老夏利,为了配合张瑜,我专门准备的……五千块钱,能报不?”

“有发票吗?”

“有!”

“行啊,回头填个单子。”

“好嘞!”

“那个……你俩……”

“您说什么?”

“你们俩……都好好的……”聂鸿声的伞压得很低,郭聪看不到他的眼睛。

“放心吧您呐,我是谁?老油条了!”

聂鸿声长吐了一口气,没有答话,只是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车顶,转身大步踏进了风雨之中。

彼时,车载广播里正放着一首粤语老歌,曲声大鼓沉沉,节拍隐然与风雨相合:“长路漫漫伴你闯,带一身胆色与热肠,投入命运万劫火,那得失怎么去量,我是谁,从不理俗世欣不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