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天空之城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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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基奥·塞克斯瓦莱瞅瞅图桑·杰罗姆，又看看铁红樱，微微叹了口气，说：“红樱说得对。在这件事情，我们都犯了错。尤其是我。虽然可以用年轻搪塞过去，但确实是我，向安全局的调查人员坦言，是图桑你制造了图尔卡那爆炸案。你有作案的动机，也有作案的时间。然而这些都出自我的推测，我承认，当年我做错了。”
“不是你，也不是我，那炸弹是谁放的呢？死的人有56个，也许那炸弹根本不是针对铁良弼，而是针对其他人的，铁良弼只是无意中受到牵连？”图桑说。
“有这个可能。”托基奥说，“我们都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哎，要是当时我不答应铁良弼去图尔卡那酒店商量事情就好了。”
“去图尔卡那酒店是我父亲的建议？”铁红樱一边琢磨一边说，“可我记得当时父亲是接了一个电话，说有紧急情况要处理，要去图尔卡那酒店，然后出了门。那个时候我觉得我父亲的神色很慌张，似乎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出门时他甚至忘了关门。”
“你记得？当时你好像才四岁。”图桑奇怪地问。
“贾思敏帮我记得的。”
“铁良弼做事一向沉稳，不会如此忙乱。”塞克斯瓦莱对图桑说，“你到底对铁良弼说了什么？”
“除了博物馆的事，别的我什么都没有说。”图桑说，“红樱，你刚才说，你父亲说有紧急情况要处理才出的门，可我并没有说这是紧急情况啊。博物馆三期工程，随时可以讨论嘛。还有——”
图桑停了下来。“还有什么？”铁红樱和塞克斯瓦莱异口同声地问。
“我当时就有一点儿疑惑。一般在下班时间要讨论工作上的问题时，铁良弼都会请我到他家里去。这个塞克斯瓦莱应该可以作证。但当天我说要讨论博物馆三期工程的时候，铁良弼建议去图尔卡那酒店。”
这意味着什么？铁红樱思忖着。
“当时我有一些奇怪，但没有进一步多想。而且，当我到达图尔卡那酒店的时候，他已经在那里等我了。可是，即使接到电话他就出门，他也应该比我晚到，因为他家距离图尔卡那酒店比我的办公室更远。除非——”
托基奥接过话头：“除非铁良弼接到你的电话时，不是在家里，而是在去图尔卡那酒店的路上，甚至已经到了图尔卡那酒店。”
铁红樱说：“换而言之，我听到的那个电话，并不是图桑伯伯打的，邀我父亲外出的，另有其人。”
“可能性不是没有。”塞克斯瓦莱微微叹息，“只可惜，当年图尔卡那酒店的相关记录在爆炸中全部丢失了。”
“我还想起一件事。”图桑说。
铁红樱和塞克斯瓦莱齐齐望向他：“快说！”
“讨论结束后，我起身离开。铁良弼说他还有点儿事要处理，没有走。当时我没有在意，现在想来，却是疑窦丛生。在我离开图尔卡那酒店时，我远远地看见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走向铁良弼。老太婆起码有七八十岁，脸上的皱纹深得像峡谷，看上去非常凶狠。小姑娘与老太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顶多十四五岁，甚至可能更小。看到这一幕，我当时的想法是：是不是红樱的母亲和外婆找来了呢？”
“什么？”
“红樱，你父亲把你从地球带回金星的时候，你刚出生不久。铁良弼没有告诉任何人你母亲是谁。虽然这事儿与铁良弼平时的作风大为不同，但谁又没有几个不可以告诉别人的秘密呢？”图桑说，“这就是为什么我看到那一老一少会认为她们是红樱的母亲和外婆的原因。我甚至想过，四年前，那女孩子才多大？难怪铁良弼不肯透露她的消息！”
“这是真的吗？”
“不，我不知道。只是我当时的猜测。”图桑说，“后来，就发生了爆炸，我被安全局抓捕，根本没有机会去调查。如果不是你刚才的提醒，我甚至根本不会想起这件事。”
“她们……她们也在爆炸中死去了吗？”
图桑诚恳地：“红樱，说那两个人是你的母亲和外婆，只是我当时没有什么根据的猜测，不一定是事实。至于她们是不是也在遇难者的名单里，这得问你托基奥叔叔。”
铁红樱将询问的目光转向部长。
托基奥·塞克斯瓦莱部长说：“我立刻通知档案科，检索图尔卡那爆炸案的全部资料，务必找出那两个人的资料。如果条件成熟，我会重启图尔卡那爆炸案的调查，并亲任指挥。”
“好。”铁红樱回答，“我等着。”她的心砰砰跳着，痛苦地想：妈妈？外婆？刚刚知道你们，你们就已经死掉了吗？
托基奥说：“图桑，你看红樱是不是很像当年的铁良弼啊？不是说样貌，而是说，当我们俩发生冲突的时候，他们都扮演着居中调停的角色。”
图桑点头称是。
托基奥继续说：“当年，你、我和铁良弼，金星三杰。我们的目标，是建设一个全新的金星联合阵线。然而，图桑，你看看现在的金星联合阵线，你还认识它吗？现在的金星联合阵线，根本不是你和我还有铁良弼设想的样子。它超脱我们的意愿，长成了一个如同喀迈拉的怪物。如果说，在此之前，尽管生活艰难，金星人终究在金星上空存活了下来。但现在，当局签署了回归地球协议，放弃独立，接受乌胡鲁的信仰。有人为此山呼万岁，我却要为金星联合阵线3000万公民叵测的前途忧心不已。
“确实，现在的金星联合阵线处处是颓圮，每个人都憎恨它，诅咒它，恨不得它立刻垮掉。大多数人都只看到眼前的困难和痛苦，却找不到造成这困难和痛苦的根本性原因。但我知道。眼下金星联合阵线最缺的不是宗教，而是科学与技术，尤其是后者。金星联合阵线已经建成三十多年，各种设备纷纷老化。但我们既缺少相关技术人员进行维护，更缺少科学家和工程师进行技术创新。这对人口基数相对较少，又身处危险的金星上空的金星联合阵线而言，是最致命的危机。
“金星联合阵线所需的技术和技术人员都需要引进。以前是地球扮演着这样的角色。然而，随着乌胡鲁在地球取得统治地位，日趋保守僵化的地球，也越来越容不下科技与科技人员。地球上的科技与科技人员都变得岌岌可危，自身尚且难保，更遑论向金星联合阵线流出。正如很多流言所说的那样，金星联合阵线确实试图接收地球流亡的科技人才，但地球的科技人员没有把金星联合阵线视为首选流亡对象，因此偷偷摸摸之下，效果并不显著。
“我们缺人，严重缺少科技人才。对科技的恐慌和不信任，延伸到对科技工作者的恐慌和不信任，官方有，民间更甚。从历史源头上来讲，可以追溯到20世纪的原子弹爆炸，但影响最为深远的还是21世纪的两场碳铁之战。第一次碳铁之战，死了30亿人；第二次，死了20亿人。然而，在金星联合阵线，以官方的形式严格限制科技的研发和使用，并在近二十年的时间里雷厉风行地执行，全拜图桑王子你所赐。是的，虽然你不在领导岗位上，但你离开之前制定的一系列政策得到了后续领导人的继承，因为他们都是你培养出来的。你要为金星联合阵线今天的颓圮负责。
“与此同时，火星成了太阳系科技的发动机。目前，火星上居住5亿铁族和与10亿碳族。经过数十年，多次大规模迁徙运动，涉及不同人群，诸如‘红脖子上火星’‘乌托邦平原大聚会’‘回归桃源梦’，数亿人以各种合法或不合法的方式，迁徙到了火星。毫无疑问，肯定放弃地球生活，去往数亿千米外的星球定居的人，都是有冒险精神，渴望改变生活，并有一技之长的人。纵观太阳系近十年的主要发明和发现，都是在火星做出的。
“金星联合阵线自独立以来，与地球来往颇多，与火星却没有什么交往。当金星联合阵线遭遇生存危机时，金星联合阵线回归地球的声音日益高涨，并最终签署回归协议。先前已经说过，金星联合阵线最缺的是科技，最大的危机是天空之城各种设备严重老化，急需补充科技力量。然而，金星联合阵线回归乌胡鲁统治下的地球后，他们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派出麻原宣教团来这儿宣传，要让每一个金星联合阵线公民都成为乌胡鲁的忠实信徒，似乎信了教就能解决金星联合阵线所有的问题。我却不这样认为。我认为，要想解救金星联合阵线于水深火热之中，要想金星联合阵线这34座天空之城能够在金星上空继续漂浮下去，需要火星，需要火星和它的科技。
“只是，我不知道火星的态度如何，短时间里，我也没有找到什么渠道，能够隐秘地与火星官方取得联系，并探知其态度。这次，调查海伦娜的案子，给了我一个机会。孔念铎不但是铁族指定的客卿之一，也在火星联合政府中担任要职，在太阳系有广泛的影响力。因此，在得知周绍辉来金星联合阵线的目的后，我制定并由铁红樱执行了一个隐秘的计划。红樱并不知道这个计划的内情，知道内情的只有我和法老王。考虑到回归派对我的敌意，考虑到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我只能选择隐秘行事。虽然对他们而言，作为安全部的头子，我做什么事不是隐秘而诡异的呢？
“图桑·杰罗姆，之所以把你安排到这个计划里，目的除了让你认识铁良弼的女儿，就是希望你能回来，和我一起，拯救危难中的金星联合阵线，拯救3000万金星公民。你愿意吗？”
铁红樱瞧着图桑叔叔，部长说的她都知道。她期待图桑给出正面的答复。
“你让我想想。”图桑陷入了沉思。
“金星联合阵线是金星人的。金星联合阵线的命运，应该由金星人来掌握。”塞克斯瓦莱激动地说，“麻原智津夫在乌胡鲁统一地球的过程中都干过什么，你应该很清楚。你不会想这一切在金星再发生一次吧。”
铁红樱殷切地望着图桑伯伯，期待着他的答复。
图桑幽幽地说，“一个已经离开政坛十五年的人，能为金星联合阵线做些什么呢？”
“可以做的还有很多。铁良弼说过，亡羊补牢，犹未迟也。”
“亡羊补牢，犹未迟也。”图桑重复着这句话，眼里突然闪出一道摄人心魄的精光。当时，铁红樱为这道精光的出现而分外高兴，直到后来，她才真正明白这道精光的含义。“后天，麻原智津夫和他的宣教团就要到金星联合阵线了吧？”图桑说。
“我们，”部长看着图桑，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还有最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