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少年1

邱永连杀三人为姚雪儿复仇的故事在网上引发热议,连带姚雪儿因被窦子晋强暴跳楼的事也被挖出来。邱永投案自首七天后,他的判决书下来,鉴于其主动自首投案,有一定的悔罪表现,最后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立即执行。邱永从法院出来时遇到钟妍,他从钟妍那已经得知父亲老年痴呆越来越严重,根本不知道自己儿子杀人了,不过生活还算能自理,对于此,他既庆幸又难过。在去监狱前,钟妍表示今天会去看望他父亲,问他有什么话要带给他父亲。邱永很感激钟妍的热心肠,说了一堆父亲平时要注意的事,钟妍全部记录下来,表示一定会带到。

邱永被带走后,钟妍前往邱岳家。这是钟妍自邱永自首后第二次去看望邱岳,上回是三天前,她给老人买了水果送去,并联合邱永骗老人邱永被调去南圳市工作,短期内回不了锡安,让他不要挂心。为了把戏演好,钟妍按邱永交代的把邱永的手机给了邱永一个好友,让好友假装是邱永帮忙及时回复他父亲发来的消息。真要细究,破绽百出,但“哄骗”邱岳已经足矣。

钟妍抵达邱岳家,敲了敲门,无人应答。从邱永那得知老人平时一点钟有睡午觉的习惯,不睡长,就睡半个小时。所以钟妍选在一点半来访,但敲了半天门也不见人开门。钟妍觉得奇怪,就算老人睡过头,这么重的敲门声也该震醒了。

睡过头?

钟妍想到这三个字,不寒而栗,她再度敲门,依然无人应答。她立刻找来开锁匠开门。折腾半天后,门终于开了。

钟妍冲进屋,发现屋里空空无人。

怎么回事?邱岳呢?

一辆宾利轿车停在方宙心理咨询工作室门口。司机提着一个纸袋下车,而后为后排座位上的乘客开门。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士走下车,雕花布洛克皮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紧随其后出来的是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少年,微低着头,神色萎靡,两人外貌相似,都有一个鹰钩鼻,俨然一对父子。不过,少年的模样比他父亲更清秀帅气。

司机按响铁门外的门铃。不一会儿,门铃中传来方宙的声音。

“哪位?”

“你好,请问是方宙医生吗?”

“是。”

“方医生,你好,我是仁达集团的办公室主任廉卫华,之前跟你邮件预约过的。”

“请进吧。”方宙说完,铁门自动打开。

“老板,请。”廉卫华朝别墅内伸了把手,中年男士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走进去,少年跟在身后,廉卫华垫底。

三人穿过院子里的石板路,抵达别墅大门口。廉卫华正欲敲门,门开了,方宙站在门边迎接,手中拿着三双鞋套。

“这是干什么?难道我还要穿鞋套?”中年男士惊讶地问,神色倨傲。

廉卫华接过鞋套,低声回应:“老板,邮件里确实提到进门要穿鞋套。”

中年男士哼笑一声,径自踱进客厅。“我的鞋可能比你的地板要干净,老廉,过会儿多给点钱,让方医生请个保洁阿姨。”

廉卫华尴尬一笑,连连称是。

方宙看在眼里,没有多说什么,不过令他意外的是少年乖乖穿上了鞋套,廉卫华当然也穿上了。

“你就是方宙医生吧?我听说你的工作室就你一个人。”廉卫华问。

“是,就是我。”方宙回答。

“方医生,我来给你介绍,这位就是我在邮件中提到的仁达集团的董事长,萧仁达萧老板,这位是萧老板的儿子萧航。”

“咨询者请坐到沙发上,其他人请移步去餐厅旁听,”方宙指了指一扇茶色玻璃门,示意后面是餐厅,“或离开。”方宙又转向大门指了指。

“知道了。”廉卫华走到少年跟前,“小航,你去沙发上坐下,我跟你爸爸在餐厅等你。”

少年听到指示,走向沙发,入座。廉卫华又走到萧仁达身旁,跟他耳语一番,萧仁达点点头,随下属走到餐厅。廉卫华为萧仁达拉出餐椅,一边说这里环境还不错、餐厅比想象中宽敞明亮一边从纸袋里拿出矿泉水,为萧仁达递上。萧仁达点点头接过水喝了几口。方宙见萧仁达和廉卫华已坐定,也走到椅子上入座,然后按下录音键。

“那么,我们开始吧。”

话音刚落,别墅内的气氛立刻变得诡异起来,少年的眼神中出现一丝敌意,来自餐厅的目光一个带着些许紧张一个透着几分戒备。

“听廉先生说你已经三年没有说话,照道理在你这个年龄的孩子都非常有表达欲,你却可以沉默不语,你是怎么做到的?”

少年没有回应,表情僵硬,像个木头人。方宙又等待了几秒,见少年依然没有想要说话的迹象,便指了指茶几上事先准备好的写字板。

“能写出你的名字让我看看吗?”

少年瞄了一眼写字板,没有照做。

突然,餐厅里传来一个催促的声音:“兔崽子!医生叫你写名字,你聋了吗?”

少年斜视一眼餐厅里的父亲,这一眼,竟透出一股歹毒。

方宙起身走到餐厅,“请两位不要在我治疗时插话,如果不能保持安静,只能请你们离开。”说完,方宙将门关上。里面立刻传来一阵说话声,但逐渐安静。

方宙回到座位,继续前一个问题:“能写出你的名字让我看看吗?”

少年依然没有回应,一动不动。

“我想你的听力应该正常,理解力也正常,你在读初二,听说读书成绩还很好,所以刚刚的问题你应该听懂了,你本可以拿起写字板写出来,但你不肯这么做。我前一次问你的时候,你是因为不愿配合我所以不肯写;但这一次你是不愿向你父亲妥协,所以不肯写吧?”

少年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方宙可以想象此时餐厅里萧仁达的目光中又增添了一丝愤怒。

“你很恨你的父亲吗?”方宙又抛出一个敏感的问题。

少年当然没有说话,客厅内的气氛愈发诡异,餐厅里的也应该差不多。

“如果用数字代表憎恨的程度,0表示没有恨,10表示极度憎恶,你会给出几分?”

少年凝视方宙,嘴唇颤抖,他似乎要说话,但依然没有张口。

方宙忽然张开所有手指,对着少年示意,仿佛在问是10分吗。少年看懂了,他继续保持沉默,但嘴角轻微上扬。

“该不会,”方宙放下手指,“你自杀的原因就是为了报复你的父亲?用最决绝的方式表达你对他的愤怒?”

话音落地,少年的眼睛突然睁大。紧接着,萧仁达从餐厅里冲出来,走到儿子面前,狠戾地质问道:“畜生,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少年从沙发上起身,怒视父亲,没有回答。

“看到你一副哑巴的样子就来气,说话啊!你真的这么想的?”

少年依然没有回答。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看来你又忘了,小畜生!”萧仁达说完,扬起手掌。

就在手掌即将下落时,少年忽然歇斯底里地发出一阵叫喊声:“啊——”

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发出声音。

“老板,”廉卫华神情复杂,“小航,他,他说话了。”

三天前,方宙收到一封邮件。

方宙医生,你好。我叫廉卫华,是仁达集团的办公室主任。我听朋友说你是心理学方面的专家,我手边正好有一个心理出问题的病患,希望你能帮助治疗。

他叫萧航,是仁达集团董事长的独生子。三年前,他的亲生母亲去世后,他就变得沉默寡言,一开始还能简单说几句话,但后来一句话也不再说。我们带他去看过医生,他的声带没有问题,他能说话,只是不愿说话。我们又带他去看过一些心理医生,但都没有治好。不过这不是我来找你的主要原因,他虽然不说话,但不影响他的学习和生活,他现在读初二,学习成绩也不错,平时生活上都没有问题,就是与人交流少了,董事长已经习惯儿子不再说话,所以我们都不再强迫他说话。

但一个多月前他又出问题了,他尝试了两次自杀:第一次是吞安眠药,幸好被家里的保姆发现;第二次是割腕,也被保姆及时发现。因为他不肯说话,所以我们问他为什么自杀,他也不说,我带他去看过三个心理医生,他们都束手无策。我听人说您是这行的专家,曾经治好过许多疑难杂症,所以我今天冒昧打扰,希望你能接收这个病人,出手相助。

如果你能解决小航的自杀问题,我们必定重金酬谢。

等待你的回复。

廉卫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