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凶手3
钟妍坐在邱岳对面，她没有为他录口供，而是先问了另一个重要的问题：
“你去找方医生看过吗？”
“我没有。”邱岳面露难色。
“为什么？”
“他太贵了。”
“太贵？”
“我昨天离开这里以后，就给他打了电话，说是你介绍的，然后我问他咨询费是多少，他说一个小时五千。”
“这么贵！”钟妍听到这个数字吓一跳。
“你看，连你也觉得贵对吧，所以我就没去。哎，结果今天早上我一醒过来，脑子里又出现一桩血淋淋的杀人案。我分不清是真的还是假的，但如果是真的，那我就惨了，所以我又来自首了。钟警官，要不你帮我判断一下？”
钟妍叹一口气。“最后一次，如果这次还是假的，你听我的，破费一次，去方宙那看一次，就当是花钱买个安心，好不好？”
“钟警官，我们想到一块去了！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想着如果这次还是假的，那说明我可能真的哪里出问题了，我就去方医生那查查。”
“行吧，那我们开始吧。”
这回的杀人经过是这样的：
邱岳从电梯里走出来——又是电梯，追着一个男人跑，一直跑到安全通道的楼梯口，两人打起来，打了一会儿后，把人推了下去。邱岳看到他一路滚下去，滚了很久，最后头撞到墙，晕了过去。然后邱岳拿出一把刀，把对方杀了。
一样是“四无案”，比之前的还要简单。钟妍追问后，问到的线索也比之前的少，只多出一项被害人的特征，邱岳说被他杀死的男人很强壮，穿着黑衬衫，头发很短，左边眉毛有一颗黑痣，下巴下面灰灰的，像是被人打过留下的乌青——钟妍猜测或许是胎记。
供述结束后，钟妍分析要杀死邱岳口中“很强壮的”男人，以邱岳现在的体力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一定是过去的“案子”，是邱岳还比较精壮的时候。又因为杀人地点又有电梯又有安全通道，电梯房是近二十年才开始普及的，所以钟妍将案发时间锁定在近二十年。然后她回忆昨天搜索近二十年未破的悬案，里面没有一个受害者符合邱岳描述的样子，而且他们也不是死在安全通道。所以基本可以断定这又是一件“假案”，邱岳没有杀人。
“你不是凶手。”钟妍告诉邱岳，然后让他回家。临走，钟妍嘱咐邱岳下午记得去方宙那看看，邱岳连连点头。
下午两点，邱岳真的出现在方宙心理咨询工作室。邱岳将这几天突然闯进他脑子里的杀人案一一告诉方宙。方宙也很擅长挤牙膏似的询问，因为他经常遇到像邱岳一样的患者，不善表达，甚至不问不答。
很快，方宙也获取了钟妍之前问出的作案细节。他将三个案子的细节在脑中回想一番，揪出其中一个令他刺眼的细节继续提问。
“邱岳，我们回到你第一次杀人的案子，你说你跟着被害人进了屋子，你看到了床，那床很大，被单是白色的，是不是？”
“对。”
“你是在哪看到那张床的？一进屋就看到？”
邱岳回想了一下。“对，一进屋就看到，就放在那，很显眼。”
“那是哪？”
“客厅啊。”
话音刚落，邱岳的手机响了，有电话进来。邱岳拿起手机，是一个陌生电话，他把电话挂了。“不好意思，骚扰电话，方医生我们继续。”
方宙正要说话，邱岳的手机又响了，还是一个陌生电话，看号码跟上一个有点像，他郁闷地接起电话：“你是谁啊？怎么老打我——”
邱岳的话被打断，因为给他去电的人正是钟妍，此时钟妍正站在一个公园的地下停车场内，周围拉起了黄色警戒线，警戒线外是围观的群众，警戒线内都是警察。
“邱岳，你现在在哪？”
“我在方医生这啊。”
“好，我知道了，你在那不要走，等我过去找你。”
电话结束后，钟妍回到案发现场，一辆黑色的奥迪车旁，车内的驾驶座上有个男人胸口被刺了三刀死在里面。男人戴眼镜，穿白衬衫，在他副驾驶座的公文包里还有一根金色的钢笔。
——跟邱岳幻想的第二宗案子里的死者简直一模一样！
一个小时后，钟妍和于枫驱车抵达方宙工作室，带走邱岳。临走，方宙问钟妍发生了什么，钟妍回复一句上网看一下本地新闻你就明白了。邱岳走后，方宙在手机上刷了一下本地社会新闻，结果看到一则地下停车场命案报道，他顿时明白了。
审讯室里，于枫和钟妍坐在邱岳对面。回派出所的路上，邱岳很紧张问发生了什么，但钟妍没有多说，所以此刻邱岳还不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非常紧张。
“邱岳，你还记得昨天来自首的那个案子吗？”钟妍开口了。
“记得。”
“请你再描述一遍那个案子里的死者的外貌。”
邱岳照做，说的话跟昨天一样。然后钟妍拿出五张照片分放在审讯桌上，照片清一色是戴不同眼镜的成年男性，其中有一张照片即为今日被发现死在地下停车场的被害者。
“邱岳，你仔细看一下，里面哪个人长得像你说的死者。”
邱岳凑到照片前面，逐一查看，突然他对着第四张照片睁大眼睛，“他，是他，我用钢笔杀的那个人就是他！”邱岳抬起头，“但他是谁？”
钟妍和于枫对视一眼，继续道：“他叫葛万，三十七岁，是一名律师。”
“葛万？”邱岳皱眉回想了一下。摇头道：“不认识。”停顿几秒，他又惊恐地问：“他是不是出事了？他该不会……”
钟妍点点头。“他死了。”
“什么？”邱岳瞪大眼珠对视钟妍，“他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是用钢笔杀死的吗？”
“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九点，不是被钢笔杀死的。”
“昨晚死的？不是钢笔杀死的，那他怎么死的？”
钟妍没有回答，于枫接着审问：“昨晚八点到九点你在哪在干什么？”
“我在家吃晚饭看电视。”
“有谁能证明吗？”
“我儿子，昨天晚上他来找我，他陪我吃了晚饭后走了。”
“你儿子是几点走的？”
“九点。”
“九点？你不是有老年痴呆很健忘的吗？怎么现在记性这么好了？”于枫陡然音量变大，吓了邱岳一跳。邱岳顿时额头冒汗道：“警察同志，我虽然老年痴呆，但最近发生的事我还能记住一点，不过你要是再问我上周的事我就记不太清楚了。”
“你再想一想这个人，你认得出他说明见过，你再想想在哪见过。”于枫用手指敲击葛万的照片。
“我想想，我想想……”邱岳痛苦地回忆起来，被惊吓过度后的他眼神都变得战战兢兢的，但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憋不出一个字，最后他无奈又害怕地摇头道：“警察同志，我，我，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于枫和钟妍，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对邱岳施压，但还是没有套出更多线索。最后于枫认为邱岳确实因为老年痴呆忘了在哪见过葛万，所以暂时放邱岳回家。
审讯结束后，于枫、钟妍、赵坤、周磊等人一起讨论案情。邱岳的住宅离案发现场至少半个小时车程，他等儿子九点走后，再赶去公园地下停车场，最快也要九点半到那，但死者在九点已经死了。所以他根本没有作案时间。不过这是基于他没撒谎没记错儿子离开的时间，如果他撒谎或记错了呢？
那他也不太可能是杀人凶手。赵坤这么说道。他认为以邱岳这把年纪的老伯杀不死年轻力壮的葛万，葛万之所以会把车停在那个公园的地下停车场是因为他在那附近健身，这是葛万的一个固定习惯，他下班后会去那附近的健身房，因为公园的地下停车库停车费便宜，他就经常把车停在那。所以一个常年健身的男人被一个六十岁的老头摁在驾驶座上杀害，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别扭。
周磊也认为邱岳不是凶手，他的观点是凶手之所以会选择在停车场动手，明显是知道葛万有健身习惯，知道葛万会把车停在那，凶手就是在那守株待兔。而且凶手有意避开停车场内的监控，只在一个监控画面中露出模糊的身影——就是葛万上车后，凶手突然打开副驾驶座跳进去杀人的刹那，由于凶手穿着宽松的长袖长裤，戴着一顶鸭舌帽和口罩，所以辨认不出凶手的模样——，可见凶手警觉度高，身手敏捷，是有计划有预谋的在实施犯罪计划。但邱岳，一个有轻度老年痴呆症的老年人，绝对不符合凶手的犯罪画像。
以上钟妍全部认同，她也觉得邱岳不是凶手，因为如果他是凶手，他怎么还会来派出所自首呢？假设他是一个老奸巨猾的老人，他假装自己有老年痴呆，伪装步履蹒跚、胆小怕事，其实暗地里他经常健身，体格健壮，能徒手干倒一头牛，那么他也不应该跑来自首。而且杀人和自首的顺序还反了，他是先在早上八点自首，再在晚上八点杀人，好像预告杀人一样，除非——钟妍提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他是在故意挑衅警察。
这个大胆的猜测一出来，会议室里突然安静了，继而哄堂大笑。“一个六十岁的老头挑衅警察？”于枫笑得前仰后合，“钟妍，你是侦探小说看多看傻了吧？怎么可能？比起六十岁的老头扮猪吃老虎、挑衅警察，我更相信这个老头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于枫说完“预知未来”，又引得众人欢笑不止，周磊还打趣一句这回从侦探小说变成科幻小说了。
最后于枫总结道邱岳的幻想杀人案与葛万之死只是巧合，让大家不要再抓着邱岳这条线索继续调查，重点排查葛万的社会人际关系网。
案情研讨会结束后，大家散去。钟妍回到座位，盯着笔记本上记录的邱岳第二次杀人命案概况出神，虽然于枫说两个案子没有关联，但钟妍还是觉得过于巧合，“巧合背后，总有因果”，这是钟妍的一套自我查案逻辑，但这个因果是什么呢？
钟妍正陷入苦思，对面的赵坤打了一个响指，引起她的注意，问她有没有回形针。钟妍回过神，拉开抽屉，拿出一盒回形针递给赵坤，结果看到了抽屉里的小金属盒和里面的U盘。
钟妍思虑片刻，拿起里面的两个U盘，拿上大衣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