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逃 跑

为防止有人跟踪,朱太行和吴婉乔一路小心,耽误了时间,天快黑时才回到市区。两人在茂北区北京街胖妞冷面馆连下两碗延吉冷面。

吃冷面时,朱太行没忍住好奇心,打开了廖国明的笔记本电脑。电脑里有十几段杀人视频,杀人者头戴骷髅面罩,从身形和声音判断,可以确定戴骷髅面罩的人是廖国明无疑。除了杀人视频,还有洋葱路由,这两者加在一起,一个可怕的存在浮现在朱太行脑中。暗网!莫非是暗网中的人盯上了吴婉乔?

吴婉乔还在好奇为什么朱太行能够打开有密码设置的笔记本电脑的时候,朱太行已经合上了电脑。之所以合上电脑,首先是因为他不想让吴婉乔看到廖国明电脑上的东西。他是计算机高手,对暗网平台的各种犯罪行为早有耳闻。我们国家规定,不允许非法进入暗网,他便没有进去过。即使对暗网的好奇心再强,他也只能忍着,因为17岁的时候,他在妈妈高珍桢的病床前发过誓,这辈子不会再做任何违反法律、法规的事情。

“暗网”对于很多人来讲是陌生词汇。暗网从技术上解读,确切的名字应该叫“隐藏式服务器”,它的猖獗取决于从隐藏式服务器衍生出来的特性,即匿名性和安全性。世界范围内应用较为广泛的、隐藏网上行踪的程序是洋葱路由,它可以帮助用户隐藏IP地址,阻止他人的追踪。最关键的是这个程序没有后门,不会保留有效的用户浏览记录。

暗网世界主要由色情内容、黑市、黑客组织等构成。人们可以在暗网进行各种非法活动,影响较小的有洗钱、购买他人隐私资料等,大到有组织有规模的暗杀、贩卖枪支、器官买卖和恐怖活动等。在暗网进行犯罪的手段专业且具有职业化倾向。各国都在打击暗网犯罪,英国情报机构通信总部、美国国家安全局、俄罗斯等国家均提出过打击方案,效果差强人意。

世界上有一定规模的暗网平台大概一万个,这些暗网平台的服务器很少放在中国,原因就是中国政府对网络安全和人民财产安全的重视。中国政府为了保护人民的合法权益,多次跨部门牵头“净网行动”。政府的重视、公安机关立警为公的信念,再加上正义网民的监督举报,让中国成为世界上网络最安全的国家之一。

朱太行不是警察,但也知道在中国境内行凶有多难。冒这么大风险作案,对方想做什么?他不想吓坏吴婉乔。另外,他认为只要走过路,就必然会留下脚印,犯了罪就会留下证据,所以他不想在自己没有应对准备的情况下贸然进入暗网平台,如果被暗网的管理员追查到自己的信息,便有暴露的风险。再说想要登录暗网平台需要一定的技术支持,有的暗网平台需要内部人员的邀请获得登录密钥后才能登录,他一时半会儿也登录不了。

廖国明电脑中的信息已经将线索指向了暗网,可朱太行无法确定廖国明绑架他们是否真的与暗网有关。廖国明电脑上的杀人视频,只能说明他是一个重口味视频爱好者,想要得到他的犯罪记录,必须要登录暗网平台。且不说该暗网平台需要内部邀请码,即使不需要,如果抓不到廖国明登录暗网的现行,朱太行便无法获取他在暗网平台参与绑架活动的证据。

朱太行目前需要做一个选择:要不要登录暗网平台,利用自己的计算机技术查找他和吴婉乔被绑架的原因。朱太行确定自己没有得罪过人,所以他现在想知道吴婉乔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三年前,朱太行第一次见到吴婉乔的时候,便对她一见钟情。他在网络搜集了有关吴婉乔的一切资料,发现她的生活交际圈很小,除了与前男友张铭宇在几个国内外城市打过卡,她的生活范围仅限于家、学校以及寒暑假打工的酒店。

吴婉乔在酒店兼职打工,服务过的第一个客人便是当时喝得烂醉如泥的朱太行。鑫达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开年会,吴婉乔作为酒店服务员,负责给参加年会的员工倒酒换菜。身为职员的朱太行平日老实巴交,领导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从来不抱怨也从不发脾气。好脾气的员工在职场来说,要么特别受欢迎,成为公司团宠;要么就成为全公司欺负的对象,朱太行属于后者。

年会不喝多,证明没有气氛。老板的暗示,让朱太行的同事收到了明确的作战任务,之后整个公司的员工将酒杯碰向了他。老板与他碰完,副总经理跟他碰,副总经理碰完,项目组长过来碰,公司的大小领导碰完同事又过来碰,一圈下来,朱太行早已烂醉如泥。

年会结束,当同事都各自散去时,谁也没有注意到趴在桌子底下喝得不省人事的朱太行。吴婉乔目睹朱太行被灌酒的全过程,中间她几次将朱太行杯中的白酒换成了矿泉水,但在朱太行同事的车轮战之下,她这点善意眇乎小哉。

吴婉乔把醉酒的朱太行拖到没人的包间,又给他沏了一杯柠檬柚子茶。因为吴婉乔的照顾,朱太行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

朱太行出生在单亲家庭,爸爸朱广文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车祸去世了,妈妈高珍桢一人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

朱广文车祸去世的赔偿金只有十几万人民币,这些钱光办丧事就用了大部分分,剩下的远不够母子二人以后的花销。为供朱太行生活和上学已经耗尽了高珍桢的全部精力,她没有更多时间教育儿子。

朱太行从小就皮,特别是在朱广文去世后,他需要用暴力手段给自己安全感。小区里同龄小孩儿不懂事,起哄叫他是死了爸爸的野孩子,小家伙就红着眼跟他们打架。无论对方来多少人,挨多少拳头,他都不在乎。每次打架打不赢,他就死缠烂打,直到把对方打赢、打哭、打怕为止。

打着打着,同龄小孩儿都怕了他,他就开始无法无天起来。高珍桢不能24小时盯着他,小家伙趁着妈妈上班,上午为了泡泡糖咬了张老师家儿子的耳朵,下午就往楼下爱笑的小女孩儿琳琳的衣服里扔炮仗。

高珍桢下班后通常会做两件事,一是往菜市场三彪子的猪肉摊跑,买完肉拧着儿子的耳朵挨个敲门给人赔不是;二是在道歉之前掏出本子看看,昨天给人赔不是用的话,今天千万不要用重样,不然显得自己道歉不真诚。

时间久了,朱太行对高珍桢讲:“妈妈,下次你再去老李家道歉,就别翻本子了,你说的那些话我都记下来了。你要是怕忘词,我提醒你,我提醒一次你给我两块零花钱就行了。”

朱太行的话把高贞桢气得笑出了声,她点了点儿子的头:“你要是不再给我惹事,我给你一百块钱都成!”

高珍桢带着小朱太行不容易,街坊邻居瞧着孤儿寡母心里更是不落忍,要不然整个富强小区都容不下朱太行。

朱太行上到高中,成了当地出名的小混混,学港片里的古惑仔,模仿江湖规矩,侵远不侵近。那时他有个梦想,就是在高三之前成为学校的大哥。为此他在校内外参与大小斗殴无数,今天为小弟出头,明天为朋友拿刀,就是没有一次因为自己打架的。

学校一再警告,朱太行屡教不改。他永远记得那天,上午课间操期间,他的同级同学——教育局副局长的儿子沈建新揣着匕首,带着从社会上请来的小混混,把他拽到厕所一顿毒打。

朱太行的小兄弟们都在,见到小混混手中的刀后都傻了眼,逃跑的逃跑,求饶的求饶。朱太行被打红了眼,抢过刀后闭眼乱扎,一刀扎在了沈建新的大腿上。

教育局副局长的儿子被人扎,在当地这算大事情。校长郭广涛顶不住来自各方的压力,情绪失控,也不问谁先动的手,具体是怎么回事儿,直接宣布开除朱太行。

朱太行是高珍桢的命,孩子还没成年就被学校开除,他能去做什么?靠什么活呢?为了让朱太行继续留在学校读书,高珍桢到处求情,连十几年都没有走动过的远房亲戚都联系了。即使这样,都没有办法改变郭校长的决定。

朱太行劝妈妈:“妈,算了吧,反正我也不想上了,你就别费心了,你放心,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我绝对饶不了那孙子!”

以往朱太行犯错误,高珍桢一骂他,他就故意三五天不着家。这次朱太行没走,高珍桢却冷着脸离开了家。平时高珍桢被朱太行气着了就掉眼泪,这次她气成这样,眼泪没有掉,也没有责骂他。朱太行从来没有见妈妈这样过,他慌了。

朱太行找了妈妈一整天,最后才打听到,高珍桢去了校长郭广涛家。朱太行到郭广涛家已经是晚上,跑到门口时,高珍桢正慌慌张张,衣衫不整地从郭广涛家出来。

朱太行看着妈妈狼狈的样子,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血往上涌。

“郭广涛你敢动我妈?老子杀了你!”朱太行大骂。

高珍桢想制止儿子,一巴掌打过去,自己也晕了过去。

人送到医院,主治医生教训朱太行:“你妈都已经是骨癌晚期了,你这孩子就懂点儿事儿,少给你妈添乱吧!”

听到此话,朱太行半天没回过神来:“什么癌?你们看错了吧?”

“做了这么多年医生,我能看错?是骨癌,几个月前你妈来医院检查时就确诊了,我见过那么多骨癌病人,你妈算是很坚强的一个,来医院化疗无论多疼就是干忍着,后来她说为了给你省上大学的学费,干脆不来化疗了。你妈能把她的命给你,你给了她什么?你要是我儿子,我一天打你三遍都不解恨!”

听到这话,朱太行泪流不止。

医生继续说:“你妈说,她儿子命苦,从小没了爸。小时候儿子平日爱惹事,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强大到保护她。她呢,是等不到儿子保护她的时候了。这个病她找人打听了,花多少钱都治不好,活受罪,花冤枉钱活受罪的活儿她做不来。她啊,还是想多给儿子留点钱,让他上学用!你瞧瞧,你瞧瞧,你妈太爱你了!你也太不争气了!你是她唯一的儿子,在她最后的时间好好陪陪她吧,算我求你了。你要再气她,你说你对得起谁?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病房内,高珍桢用胳膊支撑着身体准备下床,理由是住院太贵了,想回家养病。朱太行扶着高珍桢:“妈……你留在医院接受治疗吧,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高珍桢怕自己得骨癌的事情会分散朱太行的学习精力,一直瞒着儿子。这次瞒不住,反倒释然了。高珍桢向一旁的郭校长苦苦求情,郭校长体谅了她的难处,答应不开除朱太行,只给他记过处分。儿子能继续上学,高珍桢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值得。

高珍桢叹了口气:“去打工,不去杀人啦?”

朱太行抹了一把眼泪:“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话我。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惹是生非了,我每天到医院伺候您。我打听好了,东边纺织厂还在招工人,我白天当工人,晚上骑着咱们家的三轮车去火车站拉行李,做手术的钱我肯定能凑上。”

高珍桢听朱太行说要辍学打工,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高珍桢想,自己没有几天活头了,再不管儿子,以后也没有机会管了,她希望儿子记住这一巴掌。儿子终有一日会长大,知道儿子本性纯良,但她不确定儿子以后会不会真的学坏。这巴掌下去,她想让儿子记住,永远记住今天说的话。她让儿子发誓,以后做个好人,再也不要惹是生非,平平安安过一生。

严格意义上讲,高珍桢这辈子只打了朱太行两巴掌。第一个巴掌是在郭广涛校长家门口,当时她苦求郭校长无果,只能向郭校长坦露实情,说自己得了癌症,希望他能网开一面给儿子从头再来的机会。话没说完,她便在郭校长面前晕倒了,郭校长不太懂急救措施,在爱人的配合下才唤醒高珍桢。

当朱太行来到郭校长家时,郭校长已经答应再给朱太行一次机会。高珍桢一直是个要强的人,她这次把自己的病情说给郭校长实属逼不得已,目的已达成,自觉很丢人的她跟郭校长以及他爱人打了招呼,狼狈地从郭校长家跑了出去。

郭校长采用急救措施不得当使得高珍桢衣衫不整,却被朱太行误会成郭校长轻薄他妈妈。怕儿子真的杀人,高珍桢才伸手打了那巴掌。

高珍桢在病**抽朱太行的这巴掌,用尽了她全身力气。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哪里舍得狠狠打,可若不打他,真怕他不长记性。她不在了,以后谁还会管朱太行呢?

高珍桢就这么带着遗憾走了,朱太行17岁之前不知道什么是孝敬,什么是懂事儿。小的时候,他看见放学后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爸爸来接,为什么自己爸爸不来接自己?他就问高珍桢自己的爸爸去哪儿了,高珍桢刚开始的时候还说爸爸出差了,后来朱太行大了,高珍桢再说这个理由,他已经不信了。朱太行知道自己没有爸爸,有时候会想,自己很可能像别人说的那样,真的是个野孩子。

从小失去父亲,朱太行觉得全世界都亏欠他,为什么就自己没爸爸?他认为这个世界很残酷,是不公平的,他要变得强大起来才能保护自己。

直到高珍桢去世,朱太行才明白过来,其实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他从小没有爸爸,却有一个可以原谅他无数次,为他低声下气向街坊邻居求原谅的好妈妈。谁说这个世界是残酷的无情的?妈妈就是这个世界上无条件爱着他,他也会无条件爱着的女人啊!

朱太行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高珍桢已经去世,子欲养而亲不待。

此后,朱太行性情大变,他退出了所谓的江湖,开始发奋读书。他的脑瓜其实很好使,尤其是学习数理化的时候,简直是如鱼得水,很多知识点一点就通,有时甚至能举一反三。老师和同学都惊讶于朱太行妖孽般的理科天赋。到快高考的时候,他的数理化成绩已经稳居班级前三了。但是他严重偏科,语文和英语成绩差得一塌糊涂,最终只考上了莫口市一所三流大学,选择了感兴趣的计算机专业。

以前没有亲戚愿意跟孤儿寡母走动,高珍桢去世后,更是没有人愿意资助朱太行,他完全是靠国家助学贷款和自己勤工俭学才完成的大学学业。

穷学生的日子有多苦,朱太行至今不愿多提。当时在校期间同宿舍的同学出去聚餐,他不敢去,因为别人请你一顿,你得回请过来。吃饭的钱都不够,更没有多余的钱请客。每次同学提议聚餐,他干脆就假装睡觉。

“做人难,做好人更难。”是谁说的?朱太行不知道,但他觉得这话特别有道理。从小到大调皮捣蛋的主儿,想要改邪归正哪有那么容易!活不下去吃不上饭的时候,朱太行有想过重新回到江湖,靠收保护费、打架斗殴看场子过逍遥的生活。可每当这个念头一动,他就会想起妈妈高珍桢在病**的那一巴掌。

事实证明,做好人太难,但做个守法公民不是很难。朱太行做守法公民的心得就是,别人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只要不是违法乱纪,做就好了。

没有社会关系,没有亲戚朋友。那天年会喝醉的时候,朱太行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爱上了一个女孩儿,女孩儿的容貌跟他醒来时见到的吴婉乔一模一样。梦醒后,朱太行发现吴婉乔在照顾他,世界上除了妈妈高珍桢,可能再也不会有别的女人这么关心他了,他认为这是上天的安排。

朱太行以为上天给他安排了吴婉乔,但上天好像在捉弄他一般。吴婉乔遇见朱太行第二天,便答应做同系学长张铭宇的女朋友。

张铭宇是汉江大学的校草,脸庞干净阳光,还长了双忧郁深沉的双眸。学校里追求张铭宇的人很多,他却告诉吴婉乔,如果她愿意做他女朋友,他这辈子就只爱她一个女人,毕业之后就和她结婚。

张铭宇给吴婉乔的印象虽然不差,但吴婉乔也没有想做他女朋友的想法。吴婉乔把原因归结于自己没有安全感,总觉得差点什么。吴金东和吴婉乔父女关系的恶化,无意中助推了吴婉乔和张铭宇在一起。中秋节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吴婉乔却因小事与吴金东吵了起来。让吴婉乔委屈的是,明明自己有理,平日疼她护她的肖丽竟然和吴金东一起教训自己。吴婉乔一气之下回到了学校,张铭宇当时没有买到回家的车票,听说吴婉乔回了学校,他知道机会来了。他陪吴婉乔说了一宿的话,吴婉乔把从小到大自己与父亲的矛盾都给他讲了。聊着聊着,不知怎的,她又把从小到大的趣事也讲给了他。张铭宇的陪伴让吴婉乔感到了心安,心安之后,爱情的种子就着了地,生了根,发了芽。

当两人在一起后,吴婉乔才发现二人其实并不合适。可当时所有人都知道她成了张铭宇的女朋友,而且有这样一个校草男朋友,带出去也有面子。到底是虚荣心作怪,还是她想继续和张铭宇在一起?吴婉乔也没有彻底弄明白过。

吴婉乔对待感情真诚,她如实向张铭宇说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没关系,你不喜欢我,是你的事情,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情。首先谢谢你的坦诚,其次谢谢你给我机会做你的男朋友。是我没有把你照顾好,是我让你受了委屈。你若有更好的选择,我会自觉退出,若没有我想一直守护着你,直到你等来愿意和他过一辈子的真命天子。”张铭宇对吴婉乔说。

女孩儿都是感性动物,吴婉乔听到此话,没有不感动的道理,她的心也被张铭宇的甜言蜜语慢慢融化。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这话是有道理的。吴婉乔但凡对张铭宇以前多做点了解,就会知道其实张铭宇当初选择吴婉乔做女朋友,无非也就是满足自己“集邮”的爱好而已。

与张铭宇的甜言蜜语和心理攻势相比,朱太行几乎是完败的。他在感情方面开窍很晚,根本不知道怎么向吴婉乔表达自己的感情。他担心吴婉乔遇人不淑,曾经查过张铭宇的资料,并一再劝吴婉乔要小心张铭宇。恋爱中的女子,哪个会听劝呢。后来,得知张铭宇劈腿,朱太行颇为自责,他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让吴婉乔受伤害。

谁知道,这个誓没发多久,上天又跟他开了一个类似于“妈妈和老婆同时掉水里,你会先救哪个”的送命题——是违法上暗网保全自己和吴婉乔,还是继续做个守法公民?

吃完冷面,朱太行邀请吴婉乔去他家,吴婉乔接受了邀请。因为她房间的墙上还挂着她和张铭宇在云南滇池的合影,还有他范思哲香水的味道。她不想回去独自面对过去,再加上目前遇到的离奇事件,是报警还是怎样,一切都需要从长计议。

朱太行带着吴婉乔回到自己住处时,已是晚上七点多钟。两人前脚刚踏进屋子,后脚吴婉乔就在手机中看到了莫口市郊区民房杀人案的新闻。新闻已经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把新闻中的图片放大再放大,案发现场正是两人上午逃出来的地方。

“我们成了杀人犯?不可能!”吴婉乔难以置信。

从小被父亲吴金东训练,一拳下去碎几个核桃、几块板砖,吴婉乔都是有分寸的。白天对付赵警官和辅警时,她下手确实狠了些,不过绝对没有下死手。

为防止外人强行闯入,朱太行紧锁好房门,又将桌椅板凳堆在了门口,然后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着。

“我们走的时候,他们明明好好的,怎么现在人死了?”

“不要慌张,我可以跟你保证,我只是打晕了他们而已,我们不是杀人凶手。”吴婉乔安慰朱太行道。

朱太行挥挥手回答:“不重要,不重要……”

不重要你会走来走去,坐立难安?不重要你会唉声叹气,长吁短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着遇事如此惊慌的朱太行,吴婉乔微露失望之色。

“就算我们遇到事情了,你这样走来走去也解决不了问题。”吴婉乔说。

朱太行在吴婉乔面前站定,欲言又止。

“事情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警方不是还没有公布谁是杀人凶手吗?”吴婉乔给出了主意,“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找到绑架我们的司机留下的犯罪证据,亲自送到派出所。”

朱太行忧心忡忡地说:“你说得也没错,不过坦白讲,事情没有你说得那么简单……”

“事情是有多复杂?”吴婉乔有些不耐烦

“不是的,你可能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事已至此,从今天开始,我怕再难是好人了。”朱太行重重叹了口气。

想与朱太行分析眼下的形势,可他却自乱阵脚,这让吴婉乔失去了耐心。

吴婉乔本想责怪朱太行,转念一想,他不过是普通人,不能要求他做到处事不惊。若不是爸爸从小训练自己,自己恐怕还不如他。

“所以遇到麻烦了,接下来怎么办呢?你是怎么想的?”吴婉乔试着耐心地与朱太行沟通。

“很难办,我对我妈发过誓,一辈子再也不会干坏事了。”

吴婉乔继续耐住性子说道:“困难就摆在眼前,很难办也得办。我们遇到问题了,得解决问题。”

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只有不会沟通的人,吴婉乔边劝自己要有耐心,边引导朱太行。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的耐心很快有了回应。

朱太行神情严肃地说:“我想做个好人,现在看来好人我怕是做不成了。我妈去世的时候,我答应过她,可能……可能现在我要食言了,妈妈要是在天堂知道会伤心的。”

听朱太行说他从小被妈妈带大,吴婉乔不由得同情起他来。与他相比,吴婉乔觉得自己幸福太多。虽然自己在很小的时候被父亲逼练武术,父女之间因此产生的隔阂到现在还没消除,但她好歹生活在正常人的家庭,从小是由父母带大的。

“现在不是你要成为坏人好人的问题,是我们要商量怎么向民警解释清楚郊区的杀人案件,不然我们如果被误认为嫌疑犯,岂不是冤死。”吴婉乔说道。

“可我真的不想做坏事,我在我妈面前发过誓的。”

“谁让你做坏事了?我认识的朱太行是个有担当、有责任感的男人。我们现在再不做点什么证明自己,说不定真的成了警方的通缉犯!阿姨若是活着肯定不想你成为通缉犯对不对?我不知道阿姨当初让你发誓做个好人的原因,但作为母亲,她肯定希望你能平安,你现在若是有危险,成为警方通缉的对象,这是她想看到的结果吗?现在不是纠结自己是不是好人的时候,明白吗?”

“好,我听你的,我们下一步怎么办?”朱太行终于被吴婉乔说服。

“下一步最重要的是,找到我们没有杀人的证据,你不是说电脑里有证据吗?”

“有证据也不能证明我们是无罪的。”

“所以,我们商量商量嘛,我们没有杀人,只是打晕了他们而已,实在不行现在就去派出所跟民警说明情况嘛。”

“这话说给警察,他们是不会相信的。”

“没去怎么知道他们不会相信?就算他们不信,那你说怎么办?你出一个主意。”

“那些人是我们得罪不起的,我们必须要消失,马上消失!”

“怎么消失?”

“这又回到了问题的原点,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我还是想做个好人,不然我再想想办法……”

“我觉得你说的话特别对,好人朱太行,就按你说的办吧,想成为杀人犯是你的自由,你自己慢慢想吧。”

发现自己完全是对牛弹琴,吴婉乔不想继续与朱太行沟通,起身就走。

“你要去哪儿?现在我这里最安全。”朱太行挡住吴婉乔。

吴婉乔瞪了朱太行一眼:“让开!”

朱太行自觉不是吴婉乔的对手,被对方一吓唬,就给她让开了路。等吴婉乔真正走出去的时候,朱太行又后悔了,他担心吴婉乔的安全,追了出去。

当看到吴婉乔马上要出小区时,朱太行知道再不挡住她,她可能就危险了。他赶上前去,拉住吴婉乔的手:“我妈去世的时候,我答应过她,一辈子不做坏事,因为你,我要食言了。”

吴婉乔甩开朱太行的手:“你食言不食言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现在你要么跟我一起去派出所报警,要么就做个听妈妈的话的乖孩子。

朱太行不说话,挡住吴婉乔的去路。

吴婉乔活动了一下手脚:“不说话是吧,再不让开我就让你去医院做乖孩子。”

“外面不安全,现在出去反倒危险明白吗?”

“总比跟你对牛弹琴好!”

“我没有退路了,如你所说,我妈在天堂要是知道我做的事情,应该能原谅我吧。”朱太行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你看见小区展示牌旁边的摄像头了吗?那是物业公司的监控,小区的业主丢了小猫小狗,都会找物业调取监控。以前这些监控归物业管,现在小区所有的物业暂时都得听我的,我也可以让周围每一条街,甚至整个莫口市的摄像头听我的,只要我想。但你不要以为这些监控会永远听我的,我可以控制它,别人也可以,所以现在什么也不要问,跟我回去,我发誓,整个莫口市,我家最安全。”

吴婉乔不明白朱太行在讲什么天书。朱太行操作了一会儿手机之后,小区的摄像头像是失控了似的。朱太行用手机可以改变任意一个摄像头的监控方向。在他手中,所有监控如同遥控玩具一般听话。

“你是怎么做到的?”看到小区所有摄像头拍摄的画面以矩阵形式出现在朱太行的手机上时,吴婉乔吃了一惊。

朱太行在一家名叫鑫达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做网络安全员,工作是维护公司网站安全。他从来没有非法入侵过任何一家网站。3年前,朱太行受网友邀约,参加A国举办的世界黑客大赛还是在确定主办方已经设定好了网站,允许参赛者进行合法侵入,才报名出国参赛的。

以黑客的身份去参加黑客大赛不是利用黑客技术,绕过相应的IP封锁,实现对境外网站内容的访问,而是用出国的方式参赛,这件事情如果被人知道,定会被人当成笑谈。黑客如果都守法访问网站了,还能叫黑客吗?

朱太行认为自己以前为了做守法公民,受再多人的议论、鄙视和欺负都可以接受。但现在吴婉乔可能面临来自暗网的威胁,若自己再坚守誓言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他对自己的计算机技术还是颇为自负的,国内少有计算机技术能与他匹敌的人。

暗网的两大特性匿名性、安全性,使得它虽被各国政府联手打击,但仍然是相对安全的法外之地。任何计算机操作者,不管是黑客、红客还是骇客、灰客,只有能够打破规则才能扬名立万。这些人需要不断突破,需要打破局限,甚至超越自己。这就是网络世界的特性,网络世界的发展需要这种逻辑的颠覆和创新,更需要不破不立的勇气。这些东西正与朱太行骨子里的精神相契合。自己不帮助吴婉乔,还有谁帮她?还有谁有能力帮她?想到这里,朱太行有种浴火重生的感觉。

暗网本身就是违法的存在,17岁以后再也没有违规犯法的朱太行想要登录暗网,必定会使用种种技术,然而这些技术的使用难免与相关法律、法规相悖。不过如果真的追究起来,这也算正当防卫,民警知道后会谅解吧。朱太行心想。

朱太行控制小区监控,就是想告诉吴婉乔自己有能力侵入监控系统。但情急之下,他没有向吴婉乔解释暗网对她的威胁,所以对方还是不明所以。

“你就是为了给我看你能控制小区监控?然后呢?朱太行,你冷静一下,我们现在需要搞清楚,郊区民房的两个假警察是怎么死的,才能证明咱们没有杀人!”见朱太行一声不响,吴婉乔又说道。

朱太行有些着急:“现在的问题是,我们面对的人极为恐怖,你根本不知道更不了解他们是什么人。总之他们无恶不作!你能不能相信我!现在就跟我回去!”

朱太行一心想让吴婉乔明白当前局势的严重性,由于嘴笨,始终讲不明白问题的关键,情急之下,就想把吴婉乔拉回家。

“你让我相信你什么?相信他们无恶不作是吗?他们还能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吗?我们现在即使不报警,也要查查什么情况下人会猝死。我当时的手劲儿,根本不会致其死亡,除非他们有其他并发症状。如果我们真的过失杀人了,没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去自首,从小区出去,左转直行100米,过了红绿灯直行就是茂北区派出所,一切交给警方处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如果是有人出于某种目的,栽赃我们呢?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不善言辞的朱太行面对吴婉乔有理有据的分析,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继续坚持:“可是他们真的危险……”

吴婉乔见怎么都说不通朱太行,不由得有些烦躁:“他们危险是吗?他们无恶不作是吗?按你的意思,接下来他们还得把这个小区炸平是吗?”

话音刚落,“轰隆”一声,两人才离开的那栋楼发生爆炸,因爆炸震碎的玻璃如冰雹般砸落在地,紧接着楼层中便响起了人们凄厉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