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下午三点多钟,杨帆跟林静一行抵达了上海。

南海大学在20世纪30年代由海外侨胞捐款建设,虽然历经战火,多次修缮,主体建筑仍旧古朴庄重,掩映在茂林修竹之间。他们经过一栋低矮的大楼,上面写着“旅游学院”。杨帆惊讶地意识到,这就是我国最著名的旅游学院之一——南海大学旅游学院。从这儿毕业的学生遍布世界各地的旅游景点和旅行社团。

上海同行派来的专职联络员常晖服务周到。他不仅亲自开车到机场迎接,按他们的提议,预订了南海大学东门附近的宾馆,还事先与旅游学院进行了沟通。旅游学院的安保部长兼负责招考和管理的副院长严韵教授正在办公室等着他们。

放下行李,他们便去见严韵教授。初听名字,杨帆以为这位副院长是位女性,但敲门进去,看到的不仅不是一位女性,而且这位男教授非常富有警察气质,难怪会兼任安保部长?他高挑、瘦削,穿着浅蓝色的衬衣,正拿着座机在打电话,身子挺得几乎要往后倾。见到杨帆一行,飞快地在电话里说了句什么,便挂掉电话,友好地走过来。

杨帆身高不低,不习惯抬头看人,但面对这位教授却有此必要。严韵教授走到他们面前。杨帆立即觉察出这位教授是个经过风浪的人,他神情严峻、目光炯炯、坚毅果敢,特别是这份刚毅是只有在经历过多年的严格训练之后才会有的。他步履矫健,那副样子看上去不像个大学教授,倒像个刚从陆战队出来的特种兵指挥官。

教授用普通话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带着很重的上海口音。他这么高大威武,说话的声音却不可思议的轻,简直像在跟受委屈的下属谈心,却干脆恳切。

“远方来的同行好,欢迎你们。”他说,“我是旅游学院的教授严韵,学院安排我接待你们,希望能够为你们提供必要的帮助。”

林静向他出示了介绍信,说明来意。严韵亲切地请他们跟在后面,带着穿过一道悠长的走廊,走到一道铁门前面。“请进。”他扭开门锁说道。

杨帆跟着林静走进去,发现这是一间整洁的档案室,一扇扇的档案墙耸立着,恐怕都是些学籍资料和相关文书。一名年轻的女士在堆满卷宗的阅卷桌边急得团团转。

严韵身子倾向她,好像要显示他的身高优势一样。“怎么回事,小王?我的客人到了。”

“哦?”严韵想解释吴教授就是那个因不雅举止被取消导师资格的人,但一看林静的眼神知道不用解释了,“丢失的是同一个人的资料?”

“嗯。”

“你们认识要找的人吗?”严韵问。

林静拿出那个死者的照片,卿小玉说就她所知,该人叫田智强。女士立即对照七本报考资料档案,一个个查找比对,在纸质档案和电脑里看了两遍,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里面没有叫田智强的考生,也没有人跟死者相貌一致。

“把电脑资料拷贝给常警官,带回公安局去,利用人像比对,再查一次。”

女士迟疑着,小声地说:“这……资料外泄是违反学院规定的。”

严韵的脸绷得紧紧的,咄咄逼人地看了她一眼,说:“资料失盗是什么性质?”

“还有办法。”杨帆看场面冷下来,说,“调监控。如果此人来参加过复试,总会留下视频。走访知情人,包括教授、同学,另外检查住处、点名册,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严韵转过脸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常晖,说道:“常警官,我提个建议你看是否合适。我带客人去调监控,你回去组织人像比对和走访工作。”

他说话的模样不像个教授,倒似个公安首长。但常晖仿佛真是接受上司指令似的,丝毫不感意外,爽快地答应一声,立即跑步出去落实。

“跟我来。”严韵带着林静一行绕过一条围廊,穿过好几条绿化带,来到一栋高楼的顶层。从这里几乎可以俯瞰整个校园。严韵推开一道门走了进去。首先是灯光闪烁的电子仪器控制室,然后是会场似的巨大监控室,一整面墙壁都是监视器,屏幕上慢吞吞地切换着整个校园的彩色图像。

几名年轻的保安坐在那儿专注地看着上面的图像。严韵走向一个保安,并指着一面屏幕嘀咕了几句。他转身对林静说道:“来,我们到那边去看看。”

保安在进行时段搜索时,严韵让卿小玉回忆她在校园里看到田智强的场景及可能出现的时间。但保安捣鼓了半天,一直没有找到卿小玉所说的视频场景。

杨帆的心里升起几分不祥之感。严韵的轻言细语此时听起来更像是尖叫:“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啊!”保安吓得哆哆嗦嗦地,“有些时段的视频似乎一闪而过,不知道哪里去了?”

“走开。”严韵说。他亲自坐在监视器面前,将卿小玉写出的时段和地点输入搜索框,闪出选项后,再以拉帧的手法慢慢地看。怪异的是,可以看到卿小玉出现,但卿小玉活动的场景并不连贯,其中总有一些情景被隐去。

杨帆和林静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看着严韵。严韵的眼珠子好像缩进脑子里去了,面无表情地看着保安说:“这里最近有外人来过?”

保安不安地摇摇头。

“这个终端是联网的吗?谁可以侵入?谁可以修改?”

保安吓得差点儿闭过气去,依然摇摇头。

严韵指了指不断闪烁的电子屏幕,目光像锋利的刺刀一样投在保安身上,说:“你给我瞪大眼睛看好了。”看得出来,这位保安部长简直要气炸了。他急红了眼,像要发起攻击的豹子。“等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我会一并跟你们算账。”

杨帆很理解他的心情。资料被盗,视频被删,配合警方查找的东西如果从来没有还好说,问题是客观存在着,却莫名其妙地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他的职责,是他无法接受的。

林静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面前的事实。她知道上海之行并不容易,如果不是戎城突临重大搜捕任务,冷航不会放心让她带队。在来的路上,她做了各种思想准备,也设想了面临的种种难题,但没想到有人会捷足先登,前来抹去死者留在学校的痕迹。他们是什么人呢?为什么这么在乎死者留在学校的痕迹?为什么有这么高的手段,潜入档案室、监控室,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任务。

林静第一个反应就是掏出她的手机给冷航或蔡斌打电话。可杨帆制止了她,他告诉她这样做并不明智。他们现在忙得有没有时间接听电话不是最关键的,关键是他们能怎么办?他们原来谈到的几条线索都断了,周边的走访还得上海警方派人进行……让他们知道我们的无能,只会把他们引过来,如此兴师动众,不一定有助于解决问题。

她点点头。奇怪的是,天快黑了,常晖却仍没有回音。人像比对无论有没有结果,以他的热情,晚餐总是要陪的。严韵看透了杨帆的疑惑,拨通了常晖的手机。常晖先是没有接听,接通后,那边一片嘈杂声,他礼貌地询问了一下学校的调查情况,然后告诉他们死者曾经的落脚点找到了,里面好像有人,正在包围搜查中。

杨帆坚持要去现场,常晖开始没有答应,与旁边的领导商量后,同意他们去指挥部。

所谓指挥部,其实就是一辆大巴。大巴就像一座移动住宅,里面装着数字活动指挥部的所有设施——狭长的空间里堆满了减震计算机,显示器、卫星接收器、监视设备等。现在,大巴成了整个行动的指挥中心。指挥员、谈判员、技术员、法医、特警等,几乎所有在行动中用得着的执法人员都拥在房车里,报告情况、交换信息,或者是为调查提供他们力所能及的支持和帮助。这时的大巴就像春节前的超市,人来人往,一片繁忙。

常晖站在车门边招了招手,把杨帆一行领了进去。迎面是一面方格式的电视屏幕墙,方格大多静默着,只有两个方格里有黑白的图像,显示着一幢孤立的五层公寓楼,很像八十年代的工厂宿舍,每层楼有四套住房,共用一条走廊。

“是这楼?”林静问。

常晖点点头。“调查掌握的对象曾在三楼三号房住过,房租是按月交的,最近又以他的名义交过费,里面仍然住着人。据房东介绍,二楼和三楼的四号房都空着。”

“这图像是现场传送的?”严韵问。

他又点了点头。

林静和杨帆曾在课堂听说过移动指挥部,但亲眼看见如此高科技的东西还是第一次。“真令人难以置信!”

“数字视频是我们通过安全频道秘密传送的。”现场指挥官解释道,“你看到窗户没有,那里都贴了防护膜,无法看清里面的情况。”

“权处长,搜查组进去了没有?”严韵问,“有没有安排特警?”

“都已经就位,但搜查组还没有进去,里面的人手里可能有人质,准备了谈判员。”

林静严厉地看了杨帆一眼,然后盯着卿小玉。“卿小玉小姐,你来过的楼房就是这栋吗?请您配合常警官把房间图纸画出来。”

“我……”权处长、常晖和严韵的目光一下子集聚在卿小玉身上,“我只到过这楼下,没有上去过,里面……”

权处长眉头紧皱,对卿小玉说:“我跟你单独谈谈,可以吗?”

卿小玉一把抓住杨帆的手,两眼直淌泪水,嘴唇哆嗦着。林静向权处长解释了杨帆的身份,以及他与卿小玉之间的关系。“那么,我们三个人一起找个地方谈谈,可以吗?”

杨帆明白自己是一个警察,当然知道权处长的坚持自有原因。权处长示意他们穿过一条窄门,一直跟着他到了过道的尽头。再往前是间阴暗的仪器室,不停闪烁的仪器使室内布满了暗淡的荧光。

“领导,我认识的那个人已经死了;现在住着的人是谁,我不知道。”杨帆没想到卿小玉会率先开口。他的目光停在她脸上,思绪却飞到了千里之外。

权处长从口袋里掏出烟,又塞了进去。“我知道,但你还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他边说边拿出一盒口香糖,每人一片含在口里嚼着,“那个人死了,但这个同伙的狡猾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他在房间里设置了种种机关。现在,到底是埋设了炸弹,还是布置着疑阵,仍不清楚。但他肯定知道你来了上海……”

“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

黑暗中,权处长的脸只有一个灰色的轮廓,但鹰隼似的眼睛闪闪发光。“你还在执迷不悟。”杨帆不知道权处长从卿小玉的身上看出了什么,但他的话老到而充满了谜语,“你内心有种什么东西在吞噬着你,卿小姐。我知道你有顾虑,但不论是顾虑,还是恐惧,你必须把真相告诉我,你意识到了吗?”

这些话肯定让卿小玉发狂,她紧紧地抓着杨帆的手臂。“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领导,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声音很脆弱。

权处长淡淡一笑,眼神越发炽热,就连精神病人狂热的眼神也相形见绌。“你肯定知道,这个人威胁到了你的安全。”

也许一切杨帆都蒙在鼓里。他胸中燃起莫名的怒火,不知该针对卿小玉还是权处长,浑身像被泼了硫酸一样灼热和难受。

卿小玉一言未发。

权处长突然把口香糖嚼得“嘶啦、嘶啦”地响。“我知道你现在还没陷进去。”他笑了笑说,“远没有发展到那一步。我不知你是怎么想的,生存还是毁灭,欺诈还是爱情?你的男朋友忠诚地守在你身边,这不就足够了吗?”

他忽然站起身,拍拍杨帆的肩膀,说:“别紧张,杨警官,你去看看视频,搜查进行得怎么样了。这里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杨帆的心一直在感情和职责之间交锋,虽然感情一直占据上风,但诚如权处长所说,相信权处长不会对卿小玉怎么样,而且卿小玉也不像进入大巴时那样吓得丧魂落魄。如果她说出权处长需要的信息,让警方早点儿完成任务,更有利于他们的感情有个圆满的结局。这样说来,他的情感与职责并没有冲突。于是,他站起来准备离开。

此时,卿小玉神情大变,碰到幽灵似的,失声痛哭着扑进杨帆怀里。

权处长摇摇头,打开门,把他们带回视频室。这时,一群人已聚集在电视屏幕周围,见权处长来了便分开一条路,让权处长走过去,杨帆也随后挤了进去。

有个技术员坐在监视器前的椅子上,两手操作着电脑键盘。音箱里传出带上海腔的报告声:“一号就位,请指示。”“二号就位,请指示。”“三号就位,请指示。”“四号……”

技术员旁边坐着一位穿高级警官服的中年人,抬头看了一眼权处长,说:“全部准备就绪,不能再等了。”

“摄像人员呢?”权处长问。

高级警官说:“摄像机跟着枪一道进去了。”

“那怎么还只有外墙图像呢?难道没有针孔摄像机进去检查里面的情况吗?有没有做到万无一失?”

“现在还不能保证。但搜查组、爆破组已占据制高点,观察得清清楚楚,对手藏在暗处。我认为那家伙不知道我们的围捕准备情况。所有的东西一律不用手接触,只能或者扫射,或者爆破,任何人不能接近那些可能存在危险的物品。”

“图纸找到了吗?”

“已经找到平面图,房东将最后一次进去看到的屋里布置情形进行了描绘。”

“最好能留活口,这样,我们就能知道更多的情况。”

“我交代过。”高级警官说,“不过,这要看对方持有什么样的武器。”

权处长点点头。高级警官挺直腰,对着话筒:“准备,出击。”

电视屏幕突然增加了三个黑白图像。不过,看起来就像是摄像机发明初期的影片,不仅图像模糊,晃动得厉害,而且除了移动的鞋子、地板,什么也没有。这时,镜头上升,对准了一个窗户,狙击步枪的圆管恐怖地进入镜头,然后左右摆动着,消失了。

接着,图像猛地一动,一道门闪出火花,然后他们就像在看恐怖电影一样跟着镜头移动。镜头随之上升,前面走着一个人,只看到他的背和肩。稍远处,有一排人在快速地移动,似乎周身都裹着防弹服,圆滚滚的,荷枪实弹,俨然电影里的特种兵。

“上!”音箱里传来一声轻吼。

另一帧方格里出现一队整齐的特警队员,迅速地从后墙攀缘而上,镜头跟着一名队员移动,从脚到背,越过他的肩头,窗户已被炸开,木框和窗纸还在燃烧中,里面铺着灰色被子的木床清晰可见。接着,特警队员一个个越过窗户,就像越过火线的消防员。

特警队员忽然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背对着镜头。

楼下继续传出“上!上!上!”的喊叫声。

移动指挥部里每个人的心思都随着第二组特警队员穿过空地,翻向墙壁。这时,一扇窗户从天而降,一个特警闪身避开。

“我们是警察!”“我们是警察!”“放下武器!”疯狂的声音在尖叫着。脚步声杂沓,镜头里只见特警靴往各个角度冲击。

“放下武器,举起手来!”

“抓住了,抓住了。”林静抓住杨帆的衣角,紧张地叫道。

权处长看了她一眼,说:“不一定。可能只是常规性的喊话。”

中间的一个大屏幕亮了起来,技术员说:“宣传处的摄像机进去了。”

高级警官“嘘”了一声。

大屏幕显示的公寓,里面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客厅里连张沙发都没有。仍有人在喊着“我们是警察”,但镜头在公寓里转着圈,除了几件简单的家具和着装特警,什么都没有看见。

“被窝还是热的!”

“这里有个窟窿!”

随后听到一声呐喊:“别跑,再跑就开枪了!”但只有声音,却没有图像。

“怎么回事?”一个沉着的声音,“哪里可以逃走?”

“房间里有个壁橱,是空的。”一个年轻的声音叫道,“这间房是他们主要的活动场地,有电脑、健身器材,还有靶位标志。”

“拉亮灯,拉亮灯!”

“他妈的,电线被破坏了。”沉着的声音喊道,“摄像机,摄像机,过来!”

“注意,别靠近壁橱,那里看起来有异常。”

“什么?”

“红外线瞄准器里发现有些不对劲儿的东西。”年轻的声音说,“电脑是开着的。”

传来的图像显示:房间里人头攒动,一台电脑放在窗台上,隐约闪着屏保微光,壁橱门微微晃动着,没人靠近,房间里空****的,地上杂乱地放着哑铃、杠铃、臂力器、拉力器等,墙上张贴着靶位图。

“摄像机,跟过来。”沉着的声音说着,“跟着我手指的方向走。”

图像集中在电脑上。那是一台看起来毫无特别之处的从二手市场买来的旧台式机,屏幕放在长条的窗台左边,键盘放在右边,主机摆在窗台下的墙边。

“驱动器亮着灯,应该有人刚操作过。”

看到驱动器灯小小的亮点时,严韵挤到技术员身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看看电脑屏幕上显示什么?”音箱里传出另一个年轻的声音。

“等等!”严韵忽然对着送话器说,“那里——”

“别干扰现场指挥。”高级警官瞪着严韵,站起来,要把他推开。

“不!不要!”严韵喊道,“键盘上有东西跟壁橱连接在一起。快退……”

高级警官暴跳如雷,低声吼道:“这里轮不到你……”但他很快闭了嘴,似乎理会了严韵的话,转身对着送话器说,“不要动——”

但一切都已来不及。镜头里出现一只戴着防刺手套的大手,在蒙着灰尘的键盘上轻轻地敲击了一下,同时一道白光闪过,整个屏幕烧成一片雪花,接着变成死寂般的灰白。

“啪!”高级警官一拳捶在桌上,室内的人全部沉入悲痛之中。

楼外的固定摄像镜头继续播放着。随着轻轻的“砰”的一声,夹着各种碎片的火光从三楼三号房的一个窗户里喷了出来。这台摄像机离现场很远,传来的爆炸声很小,小到不如刺破一个气球,但是它的效果在移动指挥部里却足以震碎所有人的心。

权处长从震惊的恍惚里醒过神来,立即喊叫着指挥现场秘书人员给医务人员和消防队打电话,他自己掏出手机,以沉痛的声音向高层汇报现场情况。

三个小方格的图像里出现救援情况,扬声器里传出一连串痛苦的尖叫声、嘈杂的脚步声和相互喊叫应答的报平安的声音。一个个伤员被抬出烟雾弥漫的楼房。

技术员吓傻了,呆坐在凳子上,喃喃地说:“按键盘的好像是夏队长?”

不知道有没有死亡人员,受伤的肯定不少,因为那些痛苦的尖叫说明了一切。杨帆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在深山小镇里的一起小小的冒牌事件,竟然引发出这么一系列惊天动地的案件,罪犯几乎拥有国际特工的水平。

权处长正在通过指挥部里的通信线路大声地发号施令,然后又呼叫夏队长。

“报告首长,”一个嘶哑的声音从音箱里传了出来,“夏明诚到!”

指挥部里的每个人都愣住了。只见固定摄像镜头里一名身穿黑色执勤服、戴着头盔的特警在同事的扶持下,举起右手,朝着固定镜头大幅度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看到你站着,真高兴。”权处长说,“你还好吗?其他兄弟怎么样?”

“有些糟糕,不过,没有兄弟死亡。这事是我造成的,是我判断失误,我应该负全责。”夏队长在镜头下说,“等我搞完这里的事情,我会向组织请求处理。”

“养好伤,兄弟。”权处长温和地说,“先去包扎吧,过会儿我来看你。”

权处长回过头来,恼怒地看着身后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问,眼睛看着高级警官,“你,以前看不起严韵,现在仍看不起严韵?”

“我……”高级警官嗫嚅着。

“这个犯罪分子太狡猾。”杨帆说,“严教授知道,所以早有防备。”

“他不可能知道。”

“不是知道我们包围他的住处,而是知道我们必定会找上他的。”杨帆反正无所谓,有话就直说,“在南海大学盗走资料、删除视频的可能就是此人。”

一名便衣走过来,请示道:“处长,是不是派人进去勘查,或许还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权处长面对着屏幕,但没对着送话器。图像里的现场仍十分混乱,人员已经全部撤离,但火势并没有得到控制,音箱里响着嘈杂的报告火情的声音,刚到达的消防官兵将音视频连上了移动指挥部,大屏幕亮起化学泡沫喷进公寓三楼的情景。

现场全毁了。不仅犯罪嫌疑人以前的活动证据全没了,这次爆炸的证物恐怕也无迹可寻。

固定摄像镜头里闪进一个特警,他呼呼直喘着,好像刚跑完步。“权处长?”

“我在,什么事,明诚?”

“人都救出来了,一人重伤,四个轻伤,都已送医院救治。”夏明诚说,“我想带人再进现场去,请您下令让消防暂停。”

“身体怎么样,明诚?现在进现场太危险。”

“我已经包扎好了,不用担心。”夏明诚说,“我想带技术员进去检查几样东西。”

“你是指爆炸装置吗?”

夏明诚疲惫地点点头。

“我让消防给你们必要的防护衣。一定要小心。”权处长说。

夏明诚对着镜头“嗯”了一声,转身从镜头里消失了。随后有几个携带着箱子的特警迅速冲进了公寓。不知他们带没带摄像机,至少视频没有与指挥部连接,权处长通过耳麦与他们联系。指挥部里的人一个个惴惴不安,但沉默地等待着。高级警官站在权处长后面,心情沉郁地看着屏幕,很不是滋味。

从权处长与夏明诚的对话中,杨帆得知现场找到了一些爆炸残骸,其中竟然有国际恐怖分子使用的塑料炸药成分,只是剂量不很大,特警们都穿着防弹衣,所以伤害程度并不高。

“他是怎么逃脱的呢?侦查员报告的情况不是发现他在房间里活动吗?”权处长问。

“情况没错,但古怪可能出在隔壁。”这次,声音出自音箱里。

权处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隔壁搜查过没有?”

“没有。公寓管理员说隔壁房子破损,长期失修,无人居住,所以没有安排人进去。”

“现在就搜查,携带爆炸物探测仪进去,务必小心。”权处长说着,向严韵招了招手,“严教授,我想请教你……”

接下来的话低沉下去,显然权处长想保密。杨帆没有刻意去听。常晖站在大巴的车门口啃着干面包,当注意到杨帆在看他时,给了杨帆一个让他过去的眼神。

杨帆挤过身去,常晖递给他一份面包、豆浆。

“先填填肚子,晚点儿再吃饭。”常晖说,“你很善于学习,是不是对严教授很好奇?”

“我看他不像个教授,倒像警察似的?”

常晖感慨地说:“他不仅是个警察,而且八年前职务就跟权处长一样。那时市局班子不稳定,区里有人搞派系斗争,他不幸被卷了进去。上级调查处理时,有人串联把罪责都推到他的身上。他当了替罪羊,被清理出政法队伍。否则的话,以他的能力,这么多年,他有可能进了市局班子。”

杨帆指了指那个穿高级警察衣服的人,问:“他们有矛盾?”

“他也是当年事件的受害人之一,只是他明哲保身,影响了政治前途,但保住了工作和职级。”常晖俯在杨帆耳边说,“传闻就是他搞的串联,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严教授这人太耿直、太诚恳,不会圆滑,说话不转弯,总是吃亏。”

“是啊,教科书上总是教导我们诚实守信,但诚实守信的总是被凌侮、被欺压。”

“抓住了,抓住了。”大屏幕里显示出一个头像来,前面一群人在喊。

那人矮:矮墩墩,五十多岁,面孔苍老得像古旧的松树皮,身子抖得像筛糠,眼睛转个不停。

“叫什么名字?”夏明诚走进镜头问。

“我……朱习文。”那人含含糊糊地回答。

“楼上发生爆炸,为什么不走开,难道你不怕死吗?”

“我……我害怕啊。”

“你住的房子为什么跟三楼相通?”

“不知道。”那人说,“我是第一次知道那里有个洞,我才住进来两天。”

“你认识楼上的人?”

“不。我是找房东租的房子。”

这时,夏明诚推着房东孟太生进入镜头。“你不是说四号房没人住吗?为什么他在里面?”

孟太生手足无措地看着朱习文,问:“你……你为什么住在里面?”

“我交了房租,为什么不能住?我只是前段时间回了趟老家,昨天回来的。”

孟太生眼睛一亮。“哦,是的,四号房租了,但他只付了房租,回了老家,从来没进来住。警察问谁住在里面时,我说没人,并没有说错,我不知道他回来了。”

夏明诚吸了一口气,平息内心的怒火。“二楼与三楼为什么是相通的?”

“相通的?”孟太生装出无辜的样子,“没有楼梯相通,怎么下来呢?每栋楼都这样。”

“别给我装。”夏明诚盯着孟太生,“我是说四号房,厨房的排气管部位有个大洞,足够容一个人出入,不要说你没有注意到。”

“哦,是的。”孟太生恍然大悟地说,“政府几年前就说要进行改造,所以公寓年久失修,四号房那边破损很多,特别是厨房地板,多处断裂,有的形成大洞。因此,四号房那边我一直没有出租。”

“明诚,不要多问。”权处长说得既冷静又老练,“派出所已经查明他开设赌场、容留暗娼,还搞零包贩毒,几乎无恶不作。把他带回去,先拘再审。”

孟太生显然听到了权处长的话,看看夏明诚,又看看抓着他手臂的两个警官,突然跳脚挣扎。“我要见我兄弟,我兄弟是律师。你们问什么我都不会回答的。”两个特警像提小鸡似的,把他提了出去。

权处长说:“让他喊他兄弟来,然后一起审问。只要能让他说出实话,无论采取什么办法都行。记住了?”

“是,请处长放心。”夏明诚说。

监控屏幕上的图像突然消失。